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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三人皆呼出一口浊气,心悠悠落了地,待老大夫缝完针上好药之后,薄湛将卫茉放回了榻上,寸步不离地守着她,霍骁随医童去取药了,云怀则站在窗前望着浓黑的天幕,眼神逐渐变得灰暗。
  云齐,等着我回京跟你算这笔账!
  作者有话要说:  霍大人,你是在打地鼠咩?挨个捅来捅去的……
  ☆、坦白身份
  景宜宫。
  “你说什么?三十名死士全军覆没?”
  “……回王爷,是的。”
  “一群废物!”云齐猛地拍案而起,神色暴怒,“这么多人连个带着女人的云怀都拿不下,本王养他们何用!”
  邱季身子压得更低了,几乎不敢抬头,“王爷息怒,本来桦木林就很大,找他的时候人都分散了,这才不小心被他逐个击破……”
  “本王不想听这些废话!他人呢?现在在哪?”
  “在熙城。”邱季顿了顿,眼中绽出精光,“王爷,虽然这次刺杀行动未能成功,但臣调查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云齐盯着他问道:“什么事?”
  “王爷不觉得奇怪么?这宜江上几十条船,偏偏怀王就碰上了霍家,若说出于礼节一同赏玩也没什么,可他邀请的不是身为主人的霍骁夫妇,而是靖国侯的夫人卫茉,单单只她一个,难免令人深思。”
  “你是说……他们之间存在着别的关系?”云齐眯起了眼睛。
  “岂止,根本就是关系不浅。”邱季恭恭敬敬地递上了一份报告,“臣让手下调查了一下卫茉的身世,发现她的生身母亲曾净是奔流派的掌门人,此门派就在周山,也是怀王当年学武的地方,他们二人具体是什么关系还要等臣的人从周山回来才知道,但臣猜测是师徒。”
  闻言,云齐半天没说话,手指在案台上缓慢地叩击,似在琢磨什么事。
  如此说来,薄湛娶卫茉的行为就值得推敲了,或许他们早就搅在了一起,云怀想翻身,霍骁想翻案,通过薄湛形成了三方联盟,共同的目标就是扳倒他。
  难道说,他们都知道御史案的策划者是他和骆谦了?
  邱季非常善于察言观色,见云齐脸色变个不停已经猜到他在想什么,于是拱手道:“王爷,若他们真的联手来对付您,臣有一计可施。”
  “说。”
  邱季阴森森地吐出几个字:“深入其中,逐个击破。”
  一条毒计悄悄被酝酿了出来,远在熙城的云怀突然从瞌睡中惊醒,心口有些发凉,定睛一看,原来是暗卫端着吃食进来了,外厅的门大敞着,呼呼地漏着风,在晨光熹微的早上充满了凉意。
  “本王来吧。”
  云怀起身舒展了一下手脚,连续几天的熬夜有些挺不住,尽管疲惫,许多事他都还是亲自盯着的,比如说卫茉的饮食和伤药。
  敲过门之后,他端着食盒走进了内室,卫茉恰好醒了,正在薄湛的搀扶下慢慢坐起来,见到他进来了,浅声打着招呼:“早,师兄。”
  他连忙把东西放下,走过去帮她把毯子拉高了些,道:“怎么起来了?大夫说创口太大,为了防止撕裂,一周内都要卧床休养的。”
  “躺着难受,坐起来缓口气。”卫茉淡淡解释着,眼角瞟到桌上精致的食物,客气地向云怀道谢,“这几天麻烦师兄了。”
  她知道云怀和薄湛为了照顾她已经好几宿没睡好觉了,薄湛是她的夫君,用不着多说什么,可云怀对她而言只是个外人,所以感谢必不可少。云怀显然也听出其中的冷淡和疏离了,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可一想到这伤是为他而受的,她的语气又变得不再重要。
  “不麻烦,只要你快些好起来。”说着,云怀用手探了探卫茉的额头,继而皱起了剑眉,“都三天了,烧还不退。”
  一旁的薄湛显然也在为此事忧心,绷着俊脸,薄唇紧抿,没有一刻放松过,卫茉只得尽量打起精神安慰他们。
  “尤医官都赶来坐镇了,你们就放心吧,何况我要是被这小小一支精钢箭夺了性命,传出去多没面子。”
  “不许胡说。”薄湛凝着脸斥了声,扭头盛了一碗粥过来喂她,“吃点东西,一会儿再让尤织过来给你看看。”
  卫茉本来没什么食欲,面前的这一小碗粥却格外诱人,里面放了西江猪肩屑和野生天花覃,入口软糯,鲜香袭人,她吞了几口下肚,味觉像是被唤醒了,一来二去的竟然喝完了,让云怀和薄湛都欣慰不已。
  “没想到这个小玩意这么对你胃口,明日我再他们熬一锅送过来。”
  卫茉轻轻地点了点头。
  吃完东西没过多久尤织便提着药箱来了,谈及低烧不断的情况,她只说是因为卫茉身体太弱,无法迅速将血热排出体外,只要能吃能睡过些天就会好,两人的心暂时放下了,趁着尤织给卫茉换药,到屋子外头透了透风。
  为了让卫茉有个舒适的休养环境,在医馆缝完针的第二天他们就搬到了薄湛在熙城置办的别苑,因为里里外外都是心腹,所以云怀也不必避讳什么,跟着住了下来,随后联系上暗卫,让他们把尤织从天都城带来了。
  这几天云怀一直忙于照料卫茉的伤势,到此刻终于有了把所有事情都梳理一遍的契机。
  “这么些天不回去,你怎么跟姑祖母交代的?”
  薄湛轻描淡写地说:“就说来别苑住几天。”
  “还真是大实话。”云怀勾着唇笑了,笑容却有些淡渺,“也好,等茉茉伤好得差不多了我们再一块儿返京罢。”
  薄湛瞥了他一眼,道:“我不过是个管大营的闲职,十来天不去上朝请个病假也就过去了,王爷若是也这样,难不成是等着京兆尹派人满大街贴寻人启事么?”
  “我一介闲王,是个在天子脚下都有人敢行刺的角色,恐怕连京兆尹都不屑巴结。”
  一提到这件事薄湛的脸色就变得冷硬,嘴巴也紧抿着,似乎不准备继续聊下去,云怀却没有作罢的意思,反而更直接地问出另一个问题。
  “阿湛,为什么茉茉在替我挡了一箭之后还要跟我说对不起?”
  薄湛冷冷地说:“王爷手下的暗卫手眼通天,都能让那条被炸烂的游舫一夜之间消失在宜江中,这么简单的问题不如自己去查。”
  “清理残骸不也正如了你的意么?”云怀转过身疾言厉色地说道。
  薄湛沉默了。
  确实,他们现在处于弱势,若真闹到皇帝面前,别说定下齐王的罪,蒋贵妃吹一吹枕边风恐怕局势就逆转了,云怀身为一个不受宠爱的皇子,到时指不定要被扣上什么阴谋倾轧的帽子,今后再难翻身,而因为卫茉与他绑在一起的薄湛也会受到牵连,整条船说不准就这么翻了。
  百害而无一利。
  所以对付齐王这种人只能暗中下手,先把他做的那些丧尽天良的事一件一件抖出来,在皇帝对他的信任最薄弱的时候给予重重一击,这样才有把他打垮的机会,薄湛和云怀都深谙此点,也都愿意为了卫茉去报这个仇,却始终停留在真相的门后,慢慢产生分歧。
  毕竟他们眼里的卫茉从来都是两个人。
  其实云怀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卫茉的每一次逃避和疏离都在折磨着他,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只想知道真相。
  气氛陡然变得幽静。
  “阿湛,我只问你一句话,茉茉她……究竟是谁?”
  薄湛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她是我薄湛的妻子。”
  这一句话彻底让云怀的心落到了谷底,他眼中溢出些许痛色,一是因为捧在手心保护的人不见了,二是因为薄湛毫不掩饰的欺骗,种种情绪交织之下,他忍不住挥出了拳头。
  “可她不是我的茉茉!”
  薄湛曲掌接下了这一拳,却被云怀的内力顶得后退了几步,靴底在长廊上磨出一道浅浅的灰印,将将停住,云怀又攻了上来,出手极快,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连续接了数招之后,薄湛胸中血气翻涌,却仍未还击。
  他始终记得是借了卫茉的身体欧汝知才能活下去,这是他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
  然而他的退让却让云怀更加肯定心中的猜想,内心的痛楚袭来,他仿佛变回了战场上那个铁面阎罗,每招每式都凌厉至极,震裂了廊柱,卷起了石板,风卷残云般袭向薄湛,就在这时,房里忽然冲出一道细弱的身影,堪堪拦在了中间。
  薄湛和云怀大惊之下立刻收手,浑厚的内劲消散于庭庑之间,从衣角荡过,吹起空落落的单衣,越发显出那具身躯的纤细羸弱。
  “王爷,我来回答你这个问题吧。”
  “茉茉!”薄湛在身后疾声阻止,却已来不及,卫茉已经道出了事实。
  “真正的卫茉在去年冬天寒毒复发时再也没有醒过来,一缕幽魂无意中进入了她的身体,就是你现在眼前看到的我。”
  云怀身子一戗,无法置信地吼道:“不可能!”
  “你若不信大可以去问留风和留光,看看在她们的日夜相伴之下我有没有机会冒充卫茉,退一万步说,我若要骗你,又何必拿这些玄乎其神的东西来编故事?”
  云怀没有吭声,身形一动,闪电般掠至卫茉跟前,欲撕下她的伪装,然而掌心的触感却十分真实,找不到任何易容的痕迹,随后他又扯开了她的衣袖,手肘内侧的淡粉色胎记映入眼帘,与印象中没有丝毫差别,他踉跄地倒退了一步,五指紧握成拳。
  不可能……这世上怎会有这般灵异之事?
  薄湛夺身上前护住卫茉,眼底满是防备,卫茉却冲他轻轻摇头,转而对云怀道:“王爷,我知道这很难被理解,但……”
  “别说了!”云怀低吼一声,缓缓闭上了双眼,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得喘不过气来。
  他心里很清楚,从他回来开始卫茉就没有掩饰过自己的不同,他让暗卫私下调查过,都没有发现假扮的迹象,于是他就一直自欺欺人,到今天,真相用这种诡异的方式揭开,他更不愿意相信。
  茉茉怎么会就这么死了……
  “她生前写有日记,我把它带到侯府收起来了,王爷若想拿回去,等回了天都城我就给你送去。”卫茉低哑地说,眼前那张俊脸隐隐有些模糊。
  云怀紧抿着唇,仍不愿接受这个事实,转过身大步朝外奔去,却因为薄湛焦急的声音而停下了脚步。
  “茉茉!你怎么样?”
  卫茉软倒在地上,靠着薄湛虚弱地喘着气,显然已支撑不住这重伤的身体,云怀看着这一幕,双脚似灌了铅,怎么也走不动,直到卫茉单薄的衣衫下涌出大量鲜血,迅速染红了石板路,他才后知后觉的扑了回来,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难道他连这个身体都留不住了吗……
  ☆、少女心事
  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护理好的伤口再次裂开,血流不止,人几乎去了半条命,向来好脾气的尤织气得暴跳如雷,紧急救治之后,她冷着脸把薄湛和云怀吼了一顿。
  “你们再接着闹,下次就去阎罗王那里要人吧!”
  薄湛脸色一白,直接闪进房间看卫茉去了,云怀直愣愣地站在外头,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她……她怎么样了?”
  尤织看了他半晌,悠悠地叹了口气,道:“王爷,下官站在医者的角度说句话,她为您挡了一箭,看在这份上,有什么事情不能等她好一点再谈?”
  说完,尤织提着药箱出去了,留下云怀一个人怔愣地站在那儿。
  当疯狂散去而恐惧逐渐浮上心头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乎卫茉的,或许是这段时间以来她已经在他心中塑造成一个新的人,他早已接受却不自知,到了危急关头,心底有个声音不停呐喊着失去有多可怕。
  云怀躁郁地扒着头发,心思犹如一团乱麻,扯也扯不清,抬起头隔着门扉默然凝望半天,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去。
  他需要时间来处理这一切。
  半个月后,薄湛和卫茉返回了天都城。
  为了不让人看出端倪,回侯府的时候卫茉特意擦上胭脂遮住了病容,旁人只道是夫妻俩在别苑过得甜甜蜜蜜,气色自然好,哪知卫茉其实虚弱得很,进了院子便撑不住了,薄湛赶忙把她抱回了卧室。
  留风和留光见她冷汗涔涔以为她又犯病了,当薄湛掀开亵衣给她换药时才知道是受了箭伤,顿时都急了起来,端水的端水拿药的拿药,半天都没闲下来,卫茉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心底一片雪亮。
  看来云怀没有告诉她们这件事。
  正想着,薄湛把干净的棉签在伤口上滚了几圈,刺痛感让她微微一缩,他顿时停下手说:“忍一忍,伤口有点裂开了。”
  “没事,不是很疼。”
  薄湛瞅了她一眼没说话。
  从熙城回来一路颠簸,加上从侯府大门走回院子,这已经超过她的身体状况所能承受的范围,腰上那几条狰狞的疤痕还在渗血,连动一动都十分困难,还告诉他不疼,摆明了是在宽他的心,他又怎会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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