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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老攻的悬赏(反骨) 第90节

  萧始却没有立刻答应, 紧握着他的手, 蹲在床边小声劝着:“再试试,可能等下就睡着了。明天哪儿也不用去, 就安心在家养着,睡到下午也没事, 我陪你。”
  “萧始啊……”江倦唤道, “我忍不住胡思乱想, 我睡不着, 你帮帮我吧。”
  萧始没再坚持, 端来热水喂他服了药, 一直等着他入睡了,才帮他盖好被子,离开了卧室。
  别说江倦,看着手里的药,他自己都想吃。
  沉眠和醉梦永远是人逃避现实的最好去处,谁都不例外。
  出门后没走几步他就没了力气,扶着栏杆颓然坐在楼梯上,心中一片乱麻,理不出头绪。
  刚刚江倦在入睡前对他说:“萧始,别可怜我,我不可怜。”
  可这些年,自己却一直在被怜悯着,若没有江倦的施舍,十年前疯掉的人可能是他自己。
  他无法心安理得接受那样贫瘠的江倦对他掏心掏肺直至枯竭,也无法原谅那个不明真相刀刀刺向朱砂痣的自己,他无地自容,甚至不知道未来该怎样面对那人。
  离开很像是逃避,是懦夫才有的行为,可现在他得知一切,却觉得自己留下才是对江倦的折磨。
  他该走的,但不该是现在。
  江倦等了十年才终于等来了得知江住死亡真相的机会,他不能在他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丢下他。
  客厅里传来响动,深埋在膝间的萧始站了起来,前去查看状况。
  只见哮天站在江住的遗骨旁,见人一向喜欢摇起来的尾巴垂了下去,低头注视着骸骨,许久都没有挪动,似乎是想从面目全非的骨相中找到那人从前的样子。
  狗狗没有太多面部表情,无法直白表达情感,但却有着和人一样的本能。
  萧始靠近时,发现哮天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几乎站不住,大颗的泪水滚落在地上,无声悼念着它故去的好友。
  江住生前和哮天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却给了体弱的德牧成为警犬的机会,在人类的认知中,这是救命之恩,是知遇之幸。
  萧始没有阻止哮天去蹭江住的遗骨,他想,当年还是小小一只的狗子或许也曾在那人怀里这样撒过娇,只是如今物是人非,过往云烟都已散了。
  画地为牢,被囚困在回忆里的,都是可怜人。
  他抱着哮天,揉了揉它柔软的颈毛和耳朵。
  哮天在他怀里靠了一会儿,便自觉退开了几步,乖乖坐下,眼巴巴地看着他,微微发红的眼眸无声传递着殷切的情感。
  萧始拍拍它的头,“我尽力。”
  在案件的勘验过程中,白骨化尸体因影响因素多、案发时间长、尸体破坏程度大等特点对法医的工作要求极大,这次虽然不需要考虑暴露环境、烟霾情况和昆虫与动物作用这些常见的影响因素,但对遗体死因检验的难度也不小,尤其是在法医本人顶着巨大心理压力的情况下。
  萧始在脸上拍了些冷水,深呼吸几次让自己进入状态,做好一切准备,回到了遗骨身边。他必须把这具白骨当做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首先他记录了江住生前的身体情况,身高186公分,体重在75公斤左右,死后不会因为脂肪快速液化而出现体重迅速减轻的情况,尸体在自然腐败的过程属于正常状态。
  据江倦的说法,他曾想过低温保存遗体的方式,但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和工具,只能在腐败静脉网出现时借生石灰和水反应产生的高热加速了遗体的腐败,使得遗体在短时间内白骨化。
  一般情况下,死后24到48小时会出现尸绿,三到四天时腐败血液会沿着静脉丛形成树枝状污绿色的腐败静脉网,由于躯体的组织损伤会使大量组织细胞被破坏,在细胞内溶酶体的作用下,组织自溶也会加速。
  死后江住一直处在相对干净的环境下,相比起暴露在野外或被掩埋的遗体,昆虫与动物对遗体的影响不大。
  考虑到江住死后到火化之间可能有一到两天的时间,当时又正好是九月末至十月初,当时的雁息已经入秋,尸体的腐败速度比冬季更快,那么江倦应该是在江住死后的四到六天时做了这些。
  在温暖的环境中,尸体经过两到四周就可以完全白骨化,由此推测,江住从死后到变成白骨可能总共只用了两到三周的时间。
  有了这些资料,检验工作就免去了不少查证的麻烦。
  在拼凑遗骨时,萧始就发现江住的遗骨保存得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完好,在氧化钙和水反应生成的高温腐蚀下,部分脆弱的骨骼发生了的断裂,即使被安置在相对密闭的环境中,风化也很难避免,加之时间的作用,一些碎片已经无法拼凑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细节,萧始怀疑江住生前可能受了不止一处深到骨骼的暗伤,但江倦存储在芯片中的江住生前最后一张诊断报告上却没有提到这些。
  萧始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了江住的遗骨,发现这些损伤大多出现在肋骨,左侧一处,右侧两处,断面颜色与正常骨表面风化现象断面颜色相近,基本可以判定为生前形成的伤痕。
  同时在肋骨的其他位置、肩胛骨和包括掌骨、腕骨、指骨在内的左侧手骨上均有锐器刺击形成的痕迹,腰椎的四到五节有一处明显的错位,这也就说明江住生前腰部曾受过伤,几乎是不能行动的。
  白骨能提供给他的线索只有这些。
  萧始回到电脑前,将他所有的发现一一记录下来,又开始仔细研究江倦留下的一手资料。
  首先从诊断报告入手,医院给出的结果是江住的颈部有长梭形切创,长6.2公分,左侧胸部受穿透火器伤,体内无空腔。因失血过多引起全身器官和组织缺血缺氧,重要器官功能障碍和代谢紊乱,导致失血性休克,因空气栓塞而死亡。无其他并发症。
  萧始从江倦身体上的伤痕开始查起,江住的左手有着三道交叉的砍创呈棱形,创缘有擦伤,长度约六七公分,应该是刃部较宽或较钝的凶器造成的,比如斧刃。
  他的左侧胸部留下了一道小创口、深创腔的刺创,刺入口呈菱形,创缘整齐,伤口周围表皮完好,没有皮下出血的情况,创角一端为钝角,另一端则为锐角,由此可以看出是单刃刺器造成的伤口,可能是水果刀、餐刀,或是刺刀一类的凶器。
  他的右胸则有两道变异型切刺创,创口形状不规则,创角模糊难辨,近似于矩形。
  而伤及肩胛的创口同样是变异型切刺创,刺创口与刺器横断面差异比较大,近似于椭圆形,这是双刃刺器在插入人体后转动产生的伤痕。
  即使在公安内网上都极少找到类似的图鉴,但萧始却很清楚这些创口是怎么造成的。
  ——拷打。
  他曾见过被墨西哥毒贩拷打至死的卧底,将单刃的刀具刺入身体,用没入体内的刀尖刮削骨骼,创口就会呈现出这样接近于矩形和梯形的状态,不会让人立刻毙命,却能让人痛不欲生。
  三种不同的刀具,行凶的人,很可能在三人以上。
  萧始崩溃地捂住了眼睛,连一眼都不敢再看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
  连对那些只有一面之缘的卧底,他都不敢去看他们面目全非的尸体,如今却要面对惨不忍睹的故人。
  这是老天给他的惩罚吗?
  感受到他情绪低落,哮天两只前爪扒在桌沿站了起来,用脑袋拱了拱他青筋暴起的手背。
  萧始放松拳头,强忍着悲痛,摸了摸它的头,安慰道:“没事,没事的……”
  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哮天摇了摇尾巴,似乎没那么担心了。
  毕竟它不能完全理解人类的情感,骗起来也比较容易。
  可萧始瞒得住它,又怎么瞒得住江倦?几个小时后,他就要给江倦一个解释了。他要怎么告诉他,江住在死前其实遭受了非人的凌虐,死得非常痛苦,而照片里的人,本该是他自己。
  萧始深吸一口气,竭力平复心情,不让自己带着太多的情绪去进行这一场有如凌迟般的尸检。
  他猛灌几口水,才让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坐在电脑前。
  他放大了江住颈部伤口的照片,发现主创口的下缘出现了几道孤立的,与主切口平行,但不连续的浅表、短小的切口。
  这一发现让握着鼠标的他无意识加重的手上的力道,反复多次确认着自己的发现。
  这个细节让他不禁怀疑起自己的专业能力,在书房里翻找着法医学相关的书籍,想寻找着佐证自己想法的有力证据,后来更是深夜把电话打到了老法医那儿去。
  可无论是从专业书籍中找到的权威说法,还是老法医的经验之谈都说明了一个问题。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对的。
  ——江住的死因,恐怕并不能被定义为单纯的他杀。
  这样的结果,江倦能接受得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理论来自《法医病理学》《法医现场学》。
  可能已经有人能猜出江住脖子上的伤是怎么造成的了,不过还是想留个悬念,明天揭晓~
  感觉阿倦和萧始的关系就像剥洋葱,阿倦一层一层剥开萧始虐他,结果把萧始扒光了,自己也泪流满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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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8章 体面
  江倦服药的剂量不大, 精神状态也不是很稳定,只睡三四个小时就醒了过来。
  休息不足使得他死气沉沉窝在被子里,提不起精神, 也聚不起松散的睡意, 漫无目的地盯着窗帘的缝隙出神。
  昨晚的大雨一直下到现在, 窗外雨声淅沥, 却意外的令人心安。
  多数人都厌恶雨天的阴沉、潮湿、污浊,江倦却恰恰相反。只有在喧嚣中,他才能觅得真正的安静。
  他最喜欢雨天,也最讨厌雨天。
  他对哥哥所有回忆截止的那天, 恰好也是个雨天。
  他将脸沉沉埋在被子里, 黑暗与窒息袭来, 反而给他一种舒适的错觉。
  院外传来响声, 夹杂着哮天低沉的叫声,他无心理会, 把身体缩的更紧了些。
  他知道萧始在做什么,却并不想去看最后一眼。
  他舍不得。
  他躺了很久很久, 久到体温散了, 被子里又冷了起来,他手脚冰凉, 却又找不到能汲取暖意的依靠,居然发起抖来。
  他就这样毫无睡意地闭着眼, 熬了不知多久, 卧室的门开了。
  他僵了一下, 居然有点想探出头去看看, 可身子却像灌了铅一样重得要命, 连掀开被子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疲于去做。
  江倦知道, 自己一直如此,总是在原地驻足,等着萧始向他迈步。
  偏偏他又是期待,是指望的。总是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可悲得很。
  真没用。他想。
  不过渐近的脚步声杂乱且轻,听起来并不像萧始。
  江倦忽觉周围一亮,冷意瞬间袭来。
  他睁眼看见哮天叼着被子的一角,歪着脑袋关心地望着他,见他没什么反应,索性伸出舌头舔了他一口。
  往常被它这样叫醒,江倦总会来揉揉它的脸,喂它一把冻干。
  但今天那人的反应却很反常,许久都没有坐起来,也没有摸它的头。
  “又自己开门,你是要成精了……”江倦擦擦脸上的口水,闭眼往里侧蹭了蹭,“今天不陪你玩,乖,你自己去吧。”
  他从哮天嘴里扯过被角,又把自己盖了起来。
  睡眠不足让他异常焦虑,还有些烦躁,越是情绪不振,就越是没法入睡,陷入了恶性循环。
  他现在只想再吃几颗药让自己进入深度睡眠,短暂地忘记自己是谁,别再想起那些糟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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