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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老攻的悬赏(反骨) 第78节

  姜惩百思不得其解,打量着很少像现在这样老实又寡言的萧始,叹道:“你突然这样,我还挺不习惯的。”
  萧始哭笑不得,“我也是人啊,会受伤,会流血,会疼也会累。”他仰靠在枕头上,看着隔壁床位安安稳稳睡着的江倦有些惆怅,“连我都没想到,那个时候他居然会拼死救我,他明明可以从手铐挣脱出去,和我,和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一刀两断,可他却没有。”
  “你有没有想过,你认为的那些不堪回忆恰恰是阿倦和这世界的联系?”
  姜惩也是在说出这话的前一刻才想通这一点,连他都惊讶于自己语出惊人。
  “过去那些年,他一直都在扮演着最熟悉也最陌生的角色,而且一度认为那就是他的未来,所以对他来说,他真正活着的只有在成为江住以前的那二十几年。可他的父母兄长相继离世,我也与他渐行渐远,各自奔赴不同的人生,那么维系他和从前,或者说从前的自己的唯一纽带,就是曾经深入过他的生活,而且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你。”
  姜惩把江倦的被子拉至下巴,盖住了他侧颈上一道淡淡的伤痕。
  “恢复身份以后,他一直想找回从前的自己,可他迷失在了切换的过程中。我问过一位在心理学教授,他说如果阿倦一直找不回真正的自己,那他很可能形成双重甚至是多重人格障碍,在往后的人生中一人分饰多角,会很痛苦。”
  萧始被心头重压坠得透不过气,沉重道:“我见过得这个病的人。”
  “听你这语气,应该下场不怎么好。”
  “那人也曾是个卧底的缉毒警,履历很好看,从小到大都是优秀的邻居家的孩子。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他不得不在多个身份之间切换,有时是给警方提供关键线索的线人,有时是为了任务潜伏的卧底,又有时是毒枭最为看重的心腹。在组织被剿灭后,他重新回到过去的岗位,但深藏在他心底的暴戾人格却在多年后成了连环杀人狂。”
  萧始摇头道:“造化弄人,最讽刺的是负责侦办那些命案的人就是他自己。在犯下多起血腥的人命大案后,他因为过度害怕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不想给社会继续造成危害,最终选择饮弹自尽。他的案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我研究的目标,但无法跟他共情的我只能用‘可怜’这两个字来形容他。我绝对不希望,这悲情的一词未来用在江二身上。”
  “放心吧,他不会走到那一步的,有你在呢。”姜惩点了点江倦的鼻尖,见他没有任何反应,确定他处在深度睡眠中才道:“叶明宣的事,他暂时不知道也好,这些日子就让他安心养伤吧,案子都先交给我,别让他操心了。”
  说到这个,萧始稍微坐直了些,靠近姜惩轻声问道:“叶明宣是怎么死的,陈箨被抓了吗?”
  “叶明宣在一棵白杨树上吊死了,分局去勘察现场的途中有人发现他被吊在林子里,周围的脚印很杂乱,经过比对和留在你们坠崖现场的两行脚印是一致的,其中一道是叶明宣自己的,没什么悬念,那另一道就应该是陈箨的。”
  “白杨树?”萧始疑道:“这树能长到三十米,枝杈接近顶部,人能碰到的位置基本都是树干,就算有开叉低的树枝应该也很难支撑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怎么会是在白杨树上吊死的?”
  “这一点我们也想不通,云间山里除了白杨以外还有大面积覆盖的松树,遍地都是那种踮脚伸手就能碰到,枝干还很结实的老歪脖子树,在叶明宣陈尸的位置附近就有一棵,他犯得着费这么大的力气把自己吊在溜直的树上吗?说到这个,叶明宣的死状也很奇怪,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头绪?”
  姜惩把平板递给萧始。
  他说的一点都不夸张,照片上叶明宣被一根固定在白杨树干上的绳索悬空吊起,但和普遍认为的吊死方式不同,绳索并不是绕在他脖颈处导致窒息的,而是以捆绑双腕的方式将其吊起,尸体悬空,双脚踝也被绳索缠绕,还吊有一块篮球大小的石头。
  总之在看到这个现场的时候,分局负责前去勘察现场的刑警都被吓了一跳。
  然而记录了叶明宣死状的照片仅此一张,姜惩的解释是:“两名警察在发现叶明宣后第一反应就是认为他还活着,毕竟绳索勒的是手腕,又不是脖子,于是其中一人第一时间用手机拍下了当时的情况,画面有点儿虚,看得出来他当时很慌张了。两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人放下来,做胸外按压的时候发现人已经死透了,所以现场破坏得很厉害,给我们留下的就只有这一张照片。”
  说着他又点开了一张3d全景照片,用笔尖一点点指着讲解:“吊着叶明宣尸体的这棵树高约二十七米左右,碗口粗细,碰巧旁边紧挨着一个十一二米的断坡,距离也就四五十公分,伸手就能够着。从绳索固定在树上的位置和高度来看,把绳子绑在这个位置的人就是在断坡上进行了这项工作,但靠近这一片的脚印都被人为打乱了,综合现场情况来看,我倾向于这是一起他杀案件。”
  萧始点着屏幕,把现场各个方位的细节都观察了一遍,“陈箨人呢?找到他了吗?”
  “没有!”姜惩恨得牙根直痒,“目前还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是凶手,只能作为重要参考人。我给各个部门发出了协查申请,可这都过去两天了,丁点儿消息都没有!这人要是逃出省了,事情就麻烦了!”
  萧始不置可否,又问:“尸检结果有了吗?”
  “有了,是分局的郑法医负责解剖的,叶明宣的死因是窒息,尸检报告我找找……在这儿呢。”
  郑法医出具的这份电子报告中明确指出死者的直接死因为体位性窒息,捆绑悬吊的方式并不复杂,双上肢腕打结形成单条环形套,双小腿下段被绳索多圈横绕并纵绕,末端系石块。在重力作用下,呼吸肌运动受限、呼吸肌疲劳,导致体内缺氧、二氧化碳潴留,呼吸运动和静脉回流受阻引起窒息死亡。
  缺氧、二氧化碳潴留引起呼吸性酸中毒,血浆内氢离子增多,细胞内钾离子逸出,导致呼吸功能与心功能障碍,心肌收缩性下降,有窦性停搏的情况。
  尸斑呈暗红色,后脑有三处钝击伤,均为轻微伤,伤口形状与现场白杨树干残留血迹处一致。双上肢、手掌见轻度擦挫伤,绳索走形压迫部位有对应索沟,捆绑所致的印痕、表皮脱落,并伴有皮下出血等体表损伤,均有生活反应。
  肝脏、脾脏、肾脏等器官出现瘀血、水肿、黏膜及浆膜瘀点性出血,口鼻、颈部无损伤形态学改变。
  看着这份尸检报告,萧始深吸一口气。
  他这反应让姜惩也跟着紧张起来,“……什么情况?有什么不对劲儿吗?”
  “这个情况好像在哪儿看过,你还记不记得前些年网上有个闹得沸沸扬扬的案子?”
  “哪个?”
  “重庆有个……□□事件?”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部分理论来自《法医病理学》《法医现场学》。
  关于叶明宣的尸检报告也有部分参考了重庆□□事件的尸检报告。
  我查了一些案件相关的信息,发现网上对这个案子误解很深,还有很多杜撰出的细节,所以在叶明宣的案子中添加了一些相关的情节,希望大家相信科学!不要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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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4章 疑云
  “姓萧的, 你敢吓老子是不是?你吓老子是不是!”
  姜惩怕把萧始打坏了,没敢下重手,也就只是甩着靠枕往他腿上抡了几下。
  他倒不是害怕网上那些没根没据的传闻, 主要是“□□”的案子影响太大, 80%以上的网民都看过相关报道, 他可不想在自己的辖区也出现类似的案子, 他担不起恶劣的社会影响,也丢不起那人!
  “不,我是指案件性质!在这起案件中,十三岁的死者也是上下肢都被捆绑并吊有秤砣, 死时身上还穿着件红色的裙子, 警方经过调查后给出的结论是排除他杀和自杀, 属意外死亡。这个结果让很多人不能理解也无法接受, 于是事情越传越离谱,什么死者在死亡当天正好是十三岁零十三天, 额头上有一个针孔等等,说这些都是进行某种邪恶仪式的证据, 什么被人抓去续命, 做小鬼之类的鬼话都说的出口,离离原上谱, 我呕……”
  萧始受了内伤,起初就是疼, 恢复了几天之后因为太久没有进食, 一闻着饭味就反胃, 所以当姜惩掀开了装满鲍鱼龙虾的天价爱妻便当的时候, 在身心双重因素的作用下, 他毫不掩饰地干呕了几声。
  “……你能滚远点儿吗?在病房里吃这么腥的东西, 你还是人吗?”
  “嗐!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几天没吃好没睡好了,人都瘦了两斤。小玉子心疼我这一线民警就给我补补,不像有些人,怎么舔都没这待遇,可能得下辈子了。”
  萧始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要不是瘫在床上不能动弹,他一定要把这妖玩意儿顺窗户踹下去!
  姜惩很自觉地端着保温桶打算去窗边蹲着,起身时不小心刮碰了椅子,椅脚跟地面摩擦发出了沉重的响声,江倦闻声被惊醒,睁眼恍惚又茫然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
  拿着筷子的姜惩被这场面吓坏了,手忙脚乱又要拿着靠枕往那人脸上招呼。
  这下萧始顾不得疼了,赶紧伸手过去拍了拍江倦,“乖哦乖,困觉觉困觉觉,嗯……”
  姜惩一脸嫌弃地退到了床边,小声嘟囔:“叠词词,恶心心……”
  “你少叨叨!不比你用枕头把他闷晕过去好?”萧始龇牙咧嘴地凶了他一句,转头就跟川剧变脸似的又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帮江倦合上了眼。
  看那人的心率和呼吸都恢复了平稳,他才道:“看见了吧,这就是我说的,他经常会突然醒过来,很快就又再次睡着了,也没什么警觉性。我总觉得他醒过来的时候是想找什么,可能是某个人,也可能是某样东西,找到之后才能安下心继续睡。”
  “别想了,找你呢。”姜惩沾着酱油和芥末把一整只鲍鱼塞进了嘴里,辣味上头冲得他直眨眼睛,“靠!劲儿好大……我乱说的,你不用放在心上,他可能是在找我。”
  “去你的!”哄睡了江倦,萧始才又躺回来,接着方才的话头继续说道:“江二现在人事不省,只能我来帮你们破案了,不过我也只能给个大致的方向,判断是否与此有关还是要看你。”
  姜惩“嗯”了一声,抽出张纸巾擦着鼻涕,“你接着说,为什么会认为‘□□’的案子会和叶明宣有关?”
  “不是有关,只是细节上有相似之处。‘□□’的案子一经报道,立刻引起了网民的广泛讨论,不实信息是误导大众的最重要的一方面,同时也有一些引人怀疑的细节是真实存在的。”
  萧始一只手在空中比划,“就比如捆绑死者的‘专业’打结方式,还有死者身上的红裙。很多人认为单凭死者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做不到用如此复杂的方式捆绑自己,后来网上有人亲身做了实验,证明可以用和死者相同的方式把自己捆绑起来,打结手法可以通过一只或两只手做到,证实警方的调查结果是合理的。而且现场悬吊绳索的房梁上也发现了几道陈旧的摩擦痕迹,这就证明死者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他有足够的经验。”
  姜惩喝了口还热着的海鲜汤,咂咂嘴说道:“我也看过那案子的细节,警方从死者家中找到了一些光碟,从内容推测死者很可能喜欢通过捆绑等方式来获取性刺激和快感,根据现场的情况来推断,也符合性窒息的特征。”
  “性窒息的死者通常会因为与众不同的性心理和性行为而选择较为隐蔽的场所,使用一些独特的方式来获取性快感。性窒息的死者常会使用缢颈和勒颈,或者是塑料薄膜覆面的方式引起一定程度的缺氧来刺激性欲,但是措施失误或过度很可能导致窒息性死亡的意外,一般来说性窒息死亡的现场都会出现一些特殊的特征,会被误认为是自杀或他杀。”
  姜惩吃饱喝足,抹抹嘴打了个饱嗝,又坐到萧始床边问:“有什么判定依据吗?叶明宣这个情况肯定不是性窒息,不过我们没准儿能通过性窒息的尸体和现场特征推断出他是自杀还是他杀。”
  “有的。”萧始用笔杆戳了戳蓬乱的头发,指着照片上捆绑着叶明宣手脚的绳索说道:“从勒、吊的方式以及绑绳结的手法可以看出来。通常来说,捆绑性窒息死者的绳结绳套会比较复杂奇特,也比较松,可以自己捆绑并解开,还会在颈项部和绳索压迫处垫些毛巾之类柔软的东西用来防止造成皮下出血,尸体没有明显的暴力性损伤或抵抗伤,但重要关节处可能有擦挫伤等等。”
  “你这么说我就知道了,以前我出过性窒息死亡的警,现场没有打斗痕迹,遗留有绳索、塑料薄膜袋这些实施特殊性行为的物品,甚至还有满足异装癖、恋物癖等特殊癖好的女性物品。一般来说现场符合以上状况,走访调查死者是否有自杀倾向,再排除他杀可能后,基本可以确定死者为性窒息死亡。”
  萧始指了指桌子,姜惩很有眼色地给他倒了杯温水,让他多缓了一会儿,自己的嘴也没闲着:“捆绑叶明宣的绳结并不复杂,符合松这一点。它是属于那种……我想想怎么形容,就是……”
  他用自己的手比划了一下,“实际上有些松动,但是在重力作用下会紧紧勒住死者的手腕,只有当死者有着力点,可以自行控制重力时才有可能挣脱。”
  “叶明宣的案子和性窒息无关,这一点只是证明他有自杀的可能。”
  萧始摊开手掌,指着掌心说道:“手心的擦挫伤可能是在他绑好手腕后跳下断坡,吊在树上的时候造成的。他在被吊着手腕的情况下跳下断坡,绳索固定在近乎垂直的树干上,所以下落后会在力的作用下有一定程度的摇晃,他的后脑也因此撞击在树干上,还是三次。这个力的大小是由绳索的长短、死者自身的重量等因素决定的,但如果他跳下去的过程有其他人参与就未必了。”
  “这么说,是自杀?”姜惩颠覆了之前的想法,“他确实有自杀动机,至今还埋在矿井废墟底下的犯罪证据就是他想不开的最主要原因。”
  萧始坐了起来,边把手伸进江倦的被子摸他的手边说:“如果江二醒着,一定会问你一个问题。”
  “嗯?什么问题。”
  萧始正要开口,忽见病床上本应神智不清的江倦动了一下。
  他还想故技重施再把人哄睡一次,没想到那人居然直挺挺睁开了眼,嗓音还带着慵懒低沉的睡意,微微有些沙哑,“……为什么叶明宣和穆雪茵夫妻两人都用了疑似他杀的手段来实施自杀呢?”
  两人瞠目哑然。
  萧始静音了一会儿才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你唱摇篮曲的时候。”
  萧始:“……”
  他觉着老脸都丢尽了,硬着头皮挣扎了一下:“好听吗……?”
  挣扎的结果就是姜惩残忍地戳穿了真相:“好听他能醒?!”
  萧始:“……”
  江倦还没完全睡醒,偏过头去在枕头上靠了片刻,闭着眼睛说道:“警方是没法用‘概率□□件’这个说法来结案的,我们是警察,不是学者。这一家两个大人都选择这么极端的方式自杀,并且有迷惑警方和外界的意思,很难认为是他们单纯想在死前搞一波大的。通常来说,就算死者真的是想嫁祸什么人,也得有个明确指向的目标,但我们在现场并没有看到类似的情况,那么我个人认为,可以由此推测两名死者都是希望以这种方式让警方深入调查他们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
  姜惩得到这个结果后便回了市局。
  在他走后,萧始调慢了江倦的点滴速度,捏着他的脸问:“你其实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为什么不和他说?”
  江倦没有还手之力,只能任他欺负,被迫嘟起嘴来,声音发闷,“因为这是穆雪茵和叶明宣给我的线索,他们之所以没有把真相明目张胆地留在现场,就是因为他们还有顾虑。”
  “听你这意思,连他们在担心什么你都知道了?”
  江倦扯下萧始粘在他身上的手,没有立刻推开,任由萧始勾着他的手指缠绵了一会儿。
  “大概知道。叶明宣生前不止一次跟我强调过穆雪茵很爱他们的养女,他也很担心妻子死后女儿会受到不好的影响,但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见过他们的养女,也就是那个叫叶思真的姑娘。”
  “什么?”萧始有些意外,“连你跟他私下见面那次都没有吗?据我所知,他在穆雪茵死后应该是带着女儿一起搬进酒店了吧,你们共处一室都没见上面吗?”
  “算不上共处一室,那毕竟是个套间,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叶明宣在和我交谈时也很可能受着陈箨的监视,所以他不敢有太明显的举动。”
  说到这里,江倦虚弱地叹了口气,“怪我,如果我能再早一点发现,或许叶明宣就不会死了。之前我的调查方向是错的,我一直认为叶明宣才是导致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想想那时候我就在他面前,他却无法向我求援,也很无助吧。”
  “这事不能怪你,归根结底,还是犯人太狡猾。”萧始越过床栏,翻上江倦的床,钻进他的被子里,抱着又熬瘦了的爱人,心疼地揉了揉他,“这次你还要查吗?”
  “不了,这次我们也被牵扯进去,不大好再插手了,会让小惩他们为……”
  江倦拉下萧始搭在他腿上的手,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人反身压住了,再想抬腿踹人已经晚了。
  硬要动手的话他未必会输,只是江倦觉着他们这两个伤残的病友实在没有非打起来不可的理由,可当萧始重重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的时候,他就后悔自己心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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