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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天骄 第360节

  男儿尚未成事,岂可自绝前路?
  “对不住,张小姐,在下心有所属,不敢耽误小姐青春……”
  不行,这要引得张小姐羞愤大闹,撺掇张尚书,给太女找麻烦怎么办?
  优秀的辅臣绝不能给主上增加任何意外和麻烦。
  “对不住,张小姐,在下功业未成,尚无家室之念……”
  不行,这话太虚假,我要算功业未成,那满盛都子弟算什么。怕还是会激怒张小姐……
  千思万想,百转纠结。
  前方忽然顺水流下乌篷船。
  船上有船女,青衣布裙,头戴斗笠,正在操桨,船头有竹篮,篮子里盛着新鲜瓜果,水灵灵露珠于其上闪亮。
  容溥觉得这一幕更眼熟了。
  他垂头,忽然看见挂在桥栏上的柳串,柳串下垂着钩子,勾着铜钱。
  他脑海中如闪电劈过,瞬间想起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青阳山脚下那个小镇,小镇酒楼前的拱桥和拱桥上的红灯柳串,顺水而来穿过桥洞的船娘,桥上人甩下柳串铜钱钓走船娘船上的果子。
  他曾站在酒楼前看见过这美妙的一幕。
  还曾看见铁慈趴在桥栏上扔下柳条钓果子,结果却被那个天杀的伪船娘一把拉下了桥头,跌入船娘的怀中。
  再然后……
  再然后容溥心痛地不愿想了。
  也因为船娘已经到了桥洞之前。
  她推开斗笠,露出一张清秀的少女脸,笑吟吟看着他,推了推自己面前的瓜果篮子。
  又以目示意那柳条。
  容溥:……不,我不想。
  回想那一幕已经够堵心了,这姑娘还想要她模仿那是死也不能的。
  他双手扶住桥栏,微微倾身,柔声道:“是张小姐吗?在下容溥,在下有话……”
  “我也有话和容公子说,”清秀少女微微红了脸,柔声仰头道,“容公子,今日见面,是家母苦心安排……”
  “你听我说……”
  “您听我说,小女子本不想贸然相见,产生不该有的误会。只是小女子也有一事想要当面拜托公子,才应了家母。”张小姐顿了顿,颊间又泛起微红。
  容溥此刻听见前方骚动,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穿花而来,注意力顿时就换了方向,也没听清前一句话,听见最后一句,眉头一皱,缓缓道:“张小姐,可能要让您失望了,在下对您并无他意……”
  “小女子对您并无他意。”张小姐和他同时道,“小女子只是想拜托公子,或者只是想问问公子,容蔚和皇太女乃天作之合,您觉得呢?”
  容溥:“……”
  不,我不觉得。
  我倒是觉得我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为什么和我相亲的姑娘问了我这么一个奇葩的问题。
  张小姐注视着他,鼓起勇气,轻声道:“我们妙辞社成员都十分喜欢慈心传第七卷,更为容蔚和太女之间荡气回肠的故事而掩卷涕零,夜不能寐。想来容翰林身为两人情谊的见证者,一定也为他二人的情深义重而心怀感念……乐意成全。”
  容溥:“……”
  我但以为今日相亲我要扎别人的心。
  却不晓得原来被扎的是我自己。
  慈心传第七卷,听说是那家伙伪作,他就没看。
  现在看来,须得好好拜读。
  看看那个不要脸的人到底如何美化他自己丑化其余情敌。
  以至于骗得这些无知少女什么傻事都敢做。
  无意中成了反角的容翰林,默默咽下一口血,微笑看着不惜假托相亲名义拜托自己退出竞争的疯狂书迷。
  “张小姐……话本害人啊!”
  远处,正走过来的铁慈停住脚步,看着桥上桥下相对的男女。
  春风过桥,拂荡满桥花串红灯,勾画桥下碧波脉脉,再掠过相视而笑的少年少女美丽的脸。
  所经之处皆画卷。
  铁慈立于新桃旧柳之间,恍惚里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因这一份似曾相识,她微微笑起来,不想过去打扰那对美好的人了。
  她转个方向,往男宾集聚处行去,她向来男装,也无人阻拦,都以为是哪家贵介公子。
  还未走近就听见轰然赞好,她隐约听见几句,似乎是在朗诵她抄袭的那首张孝祥的水调歌头。
  铁慈站定,不想靠近了,怕听见本不该属于她的阿谀奉承。
  刚转身,听见一个男子高声道:“如此华美豪雄之佳作,惜乎却不知何人所作。”
  铁慈顿觉放心,随即又听一男子笑道:“这有什么遗憾的。猜也能猜得着啊,这般才华,这般豪气,一看就是咱们常公子的风格啊!”
  也有人道:“或许是马公子呢,他听说极擅诗。”
  “马公子科场失利,霉运不绝,现在估计在客栈里哭呢。”
  “那就只有常公子了。”
  铁慈怔了怔,回头,就看见人群中一个青衣男子,面貌尚可,一双细长眼睛颇有几分韵致,此刻正轻摇折扇,笑而不语。
  在众人眼里,这般莫测高深之态,显然就是默认了,顿时赞誉不绝,就连东道主张公子也笑道:“这首水调歌头传唱已有十数日,满城称颂,有人说最初是从折桂楼流传出来的,果然是常兄手笔。”
  那常远便微笑,摇头,好半晌才道:“张公子过誉,在下哪有这等才华。”
  这话在众人耳中听来便是谦虚,当下更是吹捧不绝。
  丹霜早已面罩寒霜,冷冷道:“好个才子,偷到咱们头上来了!”便要上前。
  却被铁慈拉住,铁慈顺手摸了个半边面具往脸上一戴,又给两个婢女戴上面具,道:“走,去凑个热闹。”
  第300章 前前未婚夫记事
  她走了过去,往那群人旁边一坐。戴面具虽然奇怪了点,但大乾子弟游春,戴面具也是常有的事,而且今日张公子邀请的人多,有的是朋友带朋友,张公子以为是朋友带来的,客人们以为是张公子邀请来的,因此众人也就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多问,继续高谈阔论,谈起了那系列明月诗,开始了对常远的新一轮吹捧。
  常远一开始还淡淡否认几句,后头就不断笑着摇头了。
  铁慈坐在一边和人八卦,说起大乾历来才子多出于江南文脉之地,会川却属于燕南,燕南僻处南疆,文风向来不盛,今年如何让一个南疆人拔了头筹?
  便有人道这位常公子和别人不同,为人十分四海豪阔,提前大半年来了盛都,广交好友,一掷千金,还认识了不少权贵子弟,结伴游玩称兄道弟。且本人能量也不小,先后帮好些士子解决了难事,颇有些扶危济困的侠气,因此很快就声名鹊起,人人皆知。
  铁慈现在对燕南颇为敏感,听到这般说法,看一眼那常公子,眉头一挑。
  忽然一个声音问:“常公子的明月诗句句都是佳句,但都不是整阙,还请公子赐下完整诗句才好。”
  常远怔了怔,倒也没推辞,还真续上了几句,听着倒也平仄准确,对仗工整,毕竟被称为才子,这点功底还是有的。
  只是和原作比起来,当然差得远。
  众人却不觉得,毕竟佳句已出,诗词一道千变万化,怎样续貂听起来都不算突兀。
  丹霜却是从小陪着铁慈背过唐诗宋词三百首的,听着听着就不由冷笑,道:“什么玩意!”
  她这话一出,便如冷水入油锅,场中气氛一冷。
  常远慢慢转过头来,上下斜了丹霜一眼,看她不过婢女打扮,目光就落在了她身前的铁慈身上,淡淡道:“那还请这位兄台赐教?”
  “不敢不敢。”铁慈道,“在下一介武夫,不会写诗。”
  不远处有人忽然转头向铁慈看来。
  旁边立即有人冷笑道:“既然不会,缘何婢子发笑?”
  “不识礼数!”有人愤然道,“张公子,你这诗会集聚盛都才子,你府内连下人都气韵清华。怎么就能容这般腌臜人物混入其中,还让这不入流的小婢大放厥词!”
  “对常公子不敬,滚出去!”
  丹霜怒道:“一个欺世盗名的骗子,还跑来这里充才子来了,不敬?呸,他配吗?”
  “他不配谁配,你这婢子好生不知礼!还不速速退下!”
  常公子皱眉看看铁慈,见她衣裳普通,腰上连个玉佩都没佩,只挂了个怪里怪气的笔,通身上下饰品全无,全然不是他惯见的盛都豪门子弟做派,周边的人好像也都不识此人,便放下心来。
  诗不是他做的他当然知道,他还知道这诗似乎是位极贵的贵人所作,贵到众人传言都不敢传的地步,想来是哪位阁老或者王室子弟。丹霜开口的时候他下意识警惕了一下,怕撞上正主,但如今看铁慈通身都没贵人的气派,自然便不在意了。
  本来他也确实颇有才学,不屑做这顶替之事。只是他此行并不仅仅是参加会试。他早早上京,金银开路,交游这些贵介子弟,是要为燕南的大事铺路的,因此这一顶才子王冠戴到头上,自然也就笑纳了,而且,光芒越闪亮越好。
  心中想定,他摇手淡淡笑道:“不要为难人家,在下确实算不上才子。说不定这位公子深藏不露,能出惊世佳句呢?”
  众人便哈哈大笑起来,又都赞他雅量。
  却有人细声细气地道:“说不定呢。”
  众人便都转头去看,见是一个苍白荏弱的少年郎,穿得倒华贵,有人认出来,道:“嘿,齐大学士家的公子!”
  铁慈一看这人,头皮立炸,这不是她的前前未婚夫吗!
  前前未婚夫弱不胜衣地立在当地,一双眼睛水盈盈地上下对着铁慈打量,x光似的。
  毕竟是自幼订婚的前前未婚夫,比这些普通书生和豪门子弟更多机会和铁慈接触,这是认出她来了?
  铁慈生平三大怕:静妃的傻,齐慕晓的泪,雪团儿身上长虱子。
  她立即站起,道:“不敢不敢,不能不能,在下告退了。”
  她来本就是打听一下这个常远,这人本来在她的招揽人才名单中,此刻听出了些别的意味,也就算了结了。至于诗句冒认,她没觉得那是她的,倒也不必义愤填膺出来拆穿。
  和拆穿骗子相比,躲避前前未婚夫更重要些。
  但在那些才子眼里,这便是铁慈心虚落荒而逃了,都大声哄笑起来。
  “看,动真格的就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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