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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想回家?”对方抛出诱饵。
  宁亚心动了动,脸依旧不动声色地板着。
  “呵呵……”连串低沉的笑声,听起来却没多少笑意,反有些说不出的讥讽味道,“朗赞的危机,只有你能解开。”
  宁亚瞪大眼睛。
  “想知道原因?”对方伸出手,摊开来,一颗纯白的似石非石的东西静静地立在掌中央,“它告诉我的。”
  “这到底是什么?”宁亚眼皮子一跳,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心脏里竟然藏着这样一颗东西。同时,刚刚打消的怀疑此时又冒出端倪。对方和小人儿一定有关系。
  “你的心。”
  宁亚皱眉。
  对方又慢吞吞地接下去:“真是铁石心肠啊。”
  然后呢?
  没有了。
  听完铁石心肠,宁亚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再醒过来,眼前已是蓝天白云,艳阳高照。侏儒坐在他身边,不耐烦地摆弄着水壶,见他睁开了眼睛,脸上立刻换了副谄媚的笑容,嘿嘿嘿地靠了过来:“您醒过来了?”
  您?
  宁亚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飞快地坐起来,手脚并用地与他拉开两三米的距离。
  侏儒笑容微垮,很快又撑起来:“您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喝点水吃点东西再上路?”
  宁亚缓缓地张嘴,声音沙哑:“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侏儒无语问神殿。
  他也想知道自己见鬼得到底要干什么,陷入昏迷前的一幕让他心有余悸——当菲达托起那颗白色的石头,巨大的光明神力充斥着整个神殿,他体内的黑暗之力被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光明神力的趁虚而入,洗涤着他的全部,连身体带灵魂。正当他以为自己就要不明不白的死去,挤压得他喘不上气的光明神力突然消失了,身体好似泡在温泉里,浑身舒泰,说不出的畅快。
  再后来……
  他也昏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就在菲达寝室里的地板上,还来不及表达自己诚惶诚恐的心情,就被布置了“护送宁亚安全抵达朗赞”的任务。
  侏儒脑袋里乱糟糟的,宁亚被剖开心脏的画面还在眼前,一转眼,他竟然又毫发无伤地能走能说了。果然是神殿啊,展露了神迹,又那么神秘,闹得自己都有些神经兮兮。
  ……到底是为什么呢?宁亚心脏里的东西已经被挖出来了,为什么还能让菲达和那个神秘人对他另眼相看?
  侏儒绿豆大的眼睛在宁亚的脸上扫了扫,笑嘻嘻地说:“我护送您去朗赞。”
  宁亚身体瞬间紧绷。
  “是菲达大人的命令。”怕对方不管不顾地扑过来,侏儒连忙解释,“他命令我安全护送您到朗赞。”
  宁亚狐疑地看着他。
  侏儒看他一脸防备的样子,脑袋里的念头转了转,叹气地道:“您应当看得出来,接下这件任务并非我的意愿,但我绝不会违背菲达大人的命令。既然注定同行,为什么不让我们放下成见?”
  宁亚抿着嘴唇:“没有你,我一样能回去。”
  侏儒听出他的口气松动,又道:“当然,我毫不怀疑这点。但有一个免费的护卫您为什么要放弃呢?再说,是我带走了您的朋友,难道您不想盯着我,让我把他还回来吗?”
  这句话打动了宁亚。他的确担忧欧克的安危。
  宁亚扶着手边的石头,小心翼翼地站起来,确认自己并无不妥,又伸手摸了摸心脏的位置。没有任何不适。是光明神力治愈了自己?他直觉没有那么简单。那个黑影像沉重的大石,每当想起,就喘不过气。
  侏儒好奇地看着他。
  宁亚一回头,就见他匆匆地别开了头,沉默了会儿,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桑图城外。”侏儒顿了顿,“我也不知道您怎么来的,我一睁眼就看到你躺在了这里。事实上,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
  一连几天,宁亚都没有说话,起初侏儒还费心思逗他说话,后来看他精神不济,时不时地陷入恍惚中,也就放弃了,默默地包揽所有的杂事,尽心尽责地扮演侍卫的角色来。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他们来到桑图边境最大的城市——斯洛兰。
  侏儒建议使用传送魔法阵,宁亚没有意见。
  两人来到魔法公会在斯洛兰的分会,说了地点正要交钱,就见对方连连摆手。
  分会的工作人员说:“小贝城的传送魔法阵已经被撤消了。”
  宁亚心头一紧:“那大贝城呢?”
  工作人员说:“朗赞所有的传送魔法阵都撤消了。你们最好先去森里斯加,然后乘车前往。”
  侏儒问了下宁亚的意见,见他心不在焉,正要拍板,就听宁亚突然问:“欧克呢?”
  侏儒神色有些不自然:“唔,我已经送信给康奈尔大王子,让他好好照顾。”才怪。欧克与那群少年一样,用来当康奈尔王子的替身引开具兰王后与王弟的追兵,一开始就是弃子,活着是运气,死了当晦气,没想过要找回来。对宁亚的承诺纯属忽悠,只要完成菲达的命令,将人安全送到朗赞,其他的他才不管。
  宁亚静静地打量着他。
  侏儒道:“相信我,到了森里斯加,我就通知他去朗赞。”
  宁亚对他产生了怀疑,自然不愿意再照着他安排走,决定在斯洛兰留宿一晚。
  侏儒暗暗心急,见缝插针地规劝着他早日离开,宁亚不为所动。
  晚饭后,侏儒使出绝招——开诚布公。
  “难道您对我的身份不好奇吗?”侏儒端着点心来到宁亚的房间。
  宁亚道:“并不。”
  谈话结束——换做别人大概会是这个结局,但侏儒脸皮厚,腆着脸坐了下来:“其实,我是黑暗神的信徒。”他倒不怕宁亚会说出去,菲达敢将人放出来,想来是有所依仗的。
  再说,宁亚情急时激发的那道黑暗之力绝对不是错觉,他喝下自己递给他的黑暗圣水也毫无反应,种种迹象都说明,他与黑暗神殿一定有着某些不可告人的关联。
  想到这里,他不管宁亚惊诧的脸色,自顾自地说道:“从我爷爷的爷爷开始,我们就是黑暗神的信徒了。”
  宁亚对诸神的事没什么研究,对光明女神也没什么兴趣,一时不知该怎么接下这个话题。
  他不说话,侏儒只好继续说:“康奈尔王子答应我,只要他登上王位,就会通过允许在具兰建立黑暗神殿的法令。”
  同为王子,宁亚很清楚这个承诺有多么荒唐可笑。别说比邻桑图的具兰了,就算是远离光明神会的朗赞,今天通过这条法令,明天就会遭到光明神会的疯狂攻击,连带其他国家也会跟着排斥。这绝对不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问题。
  侏儒叹气道:“我当然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人活在世上,总要有点追求,我的追求就是我的信仰。”
  宁亚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试探着提出问题:“为什么把我送到光明神会?”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他们怎么知道自己的心脏里藏着一颗白色的东西。
  侏儒没有隐瞒:“那次,我在你的身上发现了黑暗神力。”宁亚被开心,是他始料未及的。
  宁亚当然知道他指的是哪一次,也知道这是唇环的作用。可是他直觉不想说。
  侏儒见他陷入沉思,以为自己的话起了效果,又拉扯了几句后,终于委婉地点明了自己的目的,劝说他尽快回朗赞。
  宁亚道:“我要见到欧克。”侏儒越急,他就越要表现得淡然。与侏儒相处了这么多天,自己很清楚他的为人,一旦松口,欧克就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
  侏儒苦口婆心地说了很久,仍是无功而返。
  回到房间的侏儒很焦躁。
  他来回踱步许久,终于下了一个大胆又了当地决定——将宁亚强行送往朗赞。菲达的命令是将人安全护送到朗赞,却没有说一定要遵循宁亚的意见。不管自己使用什么手段,能将人送到朗赞的土地上就是好手段。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在纸上打了个行动草稿。
  在他奋笔疾书的时候,一缕黑烟从他的后颈钻出来,在他的头顶上停了停,似乎在低头看他写的东西。
  等侏儒察觉到什么抬头,黑烟就化作一道浓黑的烟绳,缠上他的脖子,慢慢地往上提,往上提……任由侏儒的双腿在空中胡乱地蹬踏……蹬踏……到他再也蹬踏不了为止。
  第11章 朗赞危机(一)
  不知过了多久,月亮从东方渐渐走到了中央,银色的光洒在房间里,刚好照到躺地不起的侏儒的脸上。侏儒的眼皮子突然动了动,慢慢地张开一条缝,然后坐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慢慢地站起来,走到镜子面前,打量着自己一会儿,从架子上拿来木盆翻过来放在镜子前,双脚踩了上去,对着镜子慢条斯理地整理起自己的衣服来。
  整理好衣服,他看了看时间,转身出门,到了隔壁。
  宁亚房间的门紧锁着。
  侏儒用手指轻轻地推了下,门应声而开。
  房间内也有一片月光。
  侏儒抬步往里,月光慢慢地暗淡下来,渐渐地消失在窗外,屋里只剩下不见五指的黑暗。但是侏儒完全不受影响,径自走到了床边。宁亚仰面躺着,额头冷汗直冒,眉头紧皱,睡得极不安稳。
  侏儒抬手,想要碰触他的嘴唇,又似想到什么,缩了回来。
  宁亚突然发出了“呵”的一声,嘴巴动了动,声音极低地呢喃了两句。
  侏儒眼神暗了暗,手伸出去,一道黑烟从他指尖溢出,直直地落入宁亚微张的双唇之间。
  宁亚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这几天来,他只要一入睡,就会不断地上演同样的梦境。眼前是朗赞的都城小贝城,却不是记忆中繁荣热闹的景象,而是一副被黄沙淹没、暴风凌虐后的废弃模样。
  他在城里走了很久,才找到王宫的屋顶。这里是黄沙积得太高,若不是钟楼顽强地露出了一个头,他怕是找不到的。
  在王宫对面的桥上坐了会儿,宁亚抬头看天。
  今天梦境里的时间有些长。
  他每次进入梦境都是在城郊一座半废弃的光明神殿殿堂门口,走到王宫前,差不多就是做一晚上的梦的时间,可是这次,他在桥上都等了好一会儿了,竟然还没有醒过来。
  “嘎吱”“嘎吱”……
  后面响起鞋子踩在沙子上的声音。
  梦境中的宁亚反应有些迟钝,等脚步声离自己差不多两三米时才转过头去。
  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赤裸着上半身,逆光走来。他的容貌隐藏在灼热的光线中,看不清楚,但那头红发极为张扬,像顶着一头熊熊燃烧的焰火。
  宁亚惊讶道:“是你?”
  是光明神殿莫名其妙被人剖开心脏后,他在尼尔城城郊醒来前做梦的那次——背景是蓝天黄沙,却不在城市里,也是这个男人逆光走来,只是那时候他离自己更远,远得连他身后的红披风都没有看清楚。
  这是他第一次看清楚这个人的轮廓。
  只是不知道要再做多久的噩梦才能看清楚对方的脸。
  “终于找到你了。”男子抬起手,想要抚摸他的脸。
  宁亚立刻往后退。
  男子放下手,尽管看不到他的脸,可是宁亚明显感觉到了他的不悦。脚下的沙子有些不平静,窸窸窣窣地翻滚着。宁亚警惕地看了看两边,没有风,沙子动得很诡异。
  “忤逆我,这就是朗赞的下场。”
  话音刚落,黄得晃眼的黄沙就突然消失了,眼前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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