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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姑娘不想攀高枝 第81节

  许清纳闷,“没有啊,郎主觉得哪里不对?”
  谢景明看向安然。
  安然也摇头。
  或许是他多心了,谢景明揉揉眉心,转身进了屋子。
  夜晚如此静谧,总觉得,太安静了些。
  同样的月光,静静洒在滦州大地上,顾春和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心里不安宁。
  索性披上衣服到院子里走走,累了就能睡着。
  到处静悄悄的,没有虫鸣,没有犬吠,没有夜鸟,静得让人心惊肉跳。
  顾春和绕着院子走了几圈,夜色更浓了,抬头一看,月亮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黑咕隆咚的,她有点害怕,刚要回去,但听一声山崩地裂般的响动,远处一阵通天红光,紧接着,大地开始颤抖,房屋、树木,一切的一切,都疯狂地乱跳起来。
  地动!
  顾春和大惊,与此同时,萱草和许远也双双从房间里跳出来,许远一手抱着她,一手拉着萱草,三跳两跳就跑到了空阔的大谷场上。
  宁静的管营村顿时哗然大乱,人们仓惶地冲出来,因是夏天,大多只穿着贴身小衣,有几个干脆裹着床单往外跑。呼爹喊娘声,孩子的哭喊声,找媳妇找汉子的,慌乱得一锅粥似的。
  约莫半刻钟后,大地才渐渐平静下来。
  好在只有刚开始那几下厉害,大家跑得快,只有两三个腿脚不方便的砸伤了,大多数人没事。
  顾春和要去两院大牢,地保忙拦她,“等天亮再去,咱们这里房子没塌几处,他们那边建得更结实,不会有事。”
  “我爹在那里,我得去!”顾春和态度很坚决。
  管营村住的大多是两院大牢官吏的家眷,闻言也纷纷要去——不瞅一眼,谁的心也安定不下来。
  于是几十号人结伴,浩浩荡荡来到两院大牢。
  地保说得没错,这里受到的波及不大,只院墙倒了一半,也没伤着人。饶是如此,每个人脸上都是惶惶然的,看着都没了主意。
  顾春和松了口气,一路问着人,寻到了爹爹。
  他正在和司狱使交涉,“地动非同小可,赶紧派人去州县看看,如果灾情严重,我们就进去救人呐!”
  司狱使知道他与摄政王关系匪浅,纵然不愿多管闲事,还是派人去各处查看情况,当然,他也暗示差人——意思意思就得了,毕竟我们主要责任是看押犯人。
  然而差人是哭着回来的,“太惨了,太惨了,县城灾情比这里严重一百倍,大人……快去救人吧。”
  司狱使还是不想管,“赈灾向来是当地官府的事,我贸然插手说不过去,再者,我的兵都去救人,万一犯人们逃了,这责任谁来承担?”
  第88章
  顾庭云还想再争取一下, 不妨女儿冲他摆了摆手,因见司狱使面上带了不耐烦,料想再说下去也没什么进展, 暗叹一声,拱手告辞了。
  “人家的顾虑也有道理, ”顾春和低声说,“与其在这里跟他磨牙浪费功夫,还不如咱们自己去呢!”
  顾庭云叹道:“到底不如官府组织更得力, 偏巧又赶上个三不管的司狱使……许远,劳你跑一趟, 尽快把这里的消息传出去。”
  许远是王府的侍卫,走边防军快信, 比驿站更快。
  他又问女儿,“外头这些人是你带来的?”
  他说的是管营村的村民。
  “也不是,大家伙惦记亲人,自发来的。”
  “那差人说县里头情况很糟糕,去的话肯定有风险,也不知道他们愿意不愿意。”顾庭云又叹了口气,把身上带的钱全都掏出来, “你还有钱没有?”
  顾春和出来得急, 地动前都要睡了,钗环什么的早已卸去,除了一副耳珰, 和素不离身的手链外, 通身上下竟找不出一样值钱的东西。
  “我去借钱。”顾庭云转身进了衙门, 再出来时, 手里已多了一大包银钱, 叮嘱女儿几句,“你和萱草赶紧买点粮食药材,尤其是粮食,怎么也要五百石。”
  茫茫夜色淹没了父亲瘦削的身影,顾春和揉揉发酸的眼睛,来不及感伤,她带着萱草许远寻到附近的商铺。
  已过卯时,夏天日头出的早,往常这时候天色已然大亮,可今日天空阴沉沉的,厚厚的云层沉重地压在头顶,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谁都知道大灾面前,粮食药草比任何东西都珍贵,小商家捂着不卖,大商家拼命加价,平时百文一斗的米,短短几个时辰竟翻了五倍!
  饶是这样,米铺前也排得人山人海的。
  萱草的意思是直接抄家伙打进去,“发国难财的奸商都该死!”
  顾春和听了直摇头,“有人带头,剩下的肯定一窝蜂跟着抢米,太容易生乱子了,还是让官府出面稳妥。也就这一天半天的,等衙门缓过神来,肯定出手平抑物价。”
  如此费了好大劲,才弄到五六石粮,不用问爹爹也知道,根本不够!
  顾春和一时犯了难。
  “干脆找他们东家买。”萱草指着店铺上的“石”字招牌说。
  一下子提醒了顾春和。
  石家是附近最大的富户,几乎所有米铺都是他家的买卖,宅邸也建得相当恢弘,在这次地动中没受到多大影响。
  她立刻登门造访。
  石员外一听是管营村的人,根本不想见——那个村子不是外来户就是小官吏家眷,他乃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乡绅,岂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管家却劝他见一面,“看那二人不似普通人,婢女进退有度,看着像是大家子出来的。尤其是那个年纪小的女子,生得极美,穿着一般,可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子风流,说不定有些来历。”
  石员外一听貌美,心思先活动了几分,待人进来一瞧,果真是个极为标志的美人,他后院所有的侍妾加起来也抵不过小娘子的一根头发丝儿!
  然而旁边两道阴森森的目光射过来,配着那种白惨惨的死人脸,登时吓得他什么想法也没了。
  顾春和简短说明来意,恳切道:“石员外是咱们这里有名的大善人,谊敦宗族,周济乡邻,谁提起您不翘起拇指说声好?现今乡亲们突遭大难,还请您伸伸手,拉他们一把。”
  石员外看看那包银钱,眼睛又在她耳边转转,慢吞吞道:“外头看着我家风光,可上下百十口人,我也是勒紧裤腰带吃饭呐。”
  顾春和把一双耳珰摘下来,轻轻放在桌上,“来得匆忙,未曾准备表礼,这对耳珰送给府上的女娃娃玩吧。”
  那金耳珰镶着一圈米粒大小的红宝,红宝石不大,金子分量也不重,制作手艺非常精巧,说不上多贵重,但绝不是便宜货。
  石员外笑笑,“顾娘子一个外地人都如此为滦州灾民着想,我是大为钦佩啊,勉为其难,一斗八百文,就转让几石给你好了。”
  “八百文?!”萱草拳头捏得嘎巴嘎巴响,“外面米铺才五百文!”
  石员外道:“现在已经一千文了,不信你出去问问。我这还是看顾娘子年纪轻轻就抛头露面的难处上,换个人来,多少钱我也不卖。”
  饶是顾春和脾气再温软,此刻也有点恼火了,“翻十倍?员外,这是哄抬市价了,您不怕事后官府追查吗?”
  石员外轻蔑一笑,“官府?县衙门早塌了,从昨晚到现在,街上可见一个官吏出来主事?若不是我们几个乡绅尽力维持着,只怕那些灾民早闹起来喽。”
  这话说得顾春和心猛地一沉,她突然想起先前兰妈妈对她说的一段话:
  “自古皇权不下县,就说朝廷派遣的官儿只到县级,从县衙门到百姓家门口这段距离,是那些乡绅大户的势力地盘,处置了他们,谁来帮衙门管束老百姓?”
  顾春和暗暗叹息一声,“好,就按你说的价钱,我现在就要。”
  石员外示意账房算账。
  顾春和带来的钱,满打满算,也只能买三百石,距离父亲的期望还少二百石。
  “能不能,先赊我二百石?”鬓边碎发落了下来,她抬手抿了抿,衣袖顺势滑下,露出了手腕上的手链。
  石员外摇头,“本店概不赊账,顾娘子,请跟账房去粮库提货。”
  “等等!”屏风后头转出一个貌美姑娘来,正是石员外的女儿。
  她听说来了个十分标致的女子,自恃姿色出众,有心要和来人比比,便悄悄躲在暗处偷看。
  模样是比她好些,可穿的戴的比她差远了——除了那串手链。
  她一眼就瞧上了!
  “爹爹也真是的,乡里乡亲的,赊人家二百石救急又怎么了!”石娘子笑吟吟说,“一时手头紧也没关系,拿别的东西抵押也成啦。”
  那姑娘眼睛直盯着手链看,顾春和岂能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
  别的尚且好说,唯独这个,她舍不得,“这手链是重要的人给我的,我家里还有几件首饰,回头当了,必定能凑齐这笔钱。”
  “不行,我就要这链子,否则不卖!反正我家粮食不愁卖。”石娘子瞬间翻脸,“实话告诉你,你在石家铺子里买不到,去别的地方也买不到。”
  各个行业都有商会,米铺也不例外,只要石家放出话去,她真有可能一粒米买不到。
  顾春和真想扭头就走。
  然她不能,多少人等着这点子粮食药草救命,她不能任性一走了之。
  重重透了口气,顾春和解下手链,“先说好,是抵押,不是给你,好好保存着,过两天我一定会赎回来,不能有一丁点的磕碰!”
  “好,大不了立个字据给你。”石娘子刷刷几笔写好,扔给顾春和,“这下你总放心了吧?”
  萱草脸色突然变得很古怪,“如果我说……这是摄政王送给我家姑娘的,你还敢拿吗?”
  石家父女同时一怔,猛地迸发出一阵狂笑,石娘子又拍桌子又拍巴掌,笑得前仰后合,“哎呦我的天,这人是做梦昏了头,还是地动吓傻了,摄政王?你咋不说是官家送的呢!”
  顾春和拉住萱草,低声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不必和他们争一时的长短。”
  她们赶到滦州县城时,已是午后了,此时仍不见一丝阳光,散乱的阴云布满天空,雨点落下来,人们一片寂然。
  从差吏嘴里听说是一个感受,当县城的惨状迎面冲过来时,顾春和都有些站立不住了。
  这里地处北部山麓脚下,昔日山青水绕的县城被泥石盖住了一半,另一半房屋树木庄稼已是荡然无存,触目所及,全是废墟,一点都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空气中缭绕着一层烟尘,所有的一切都是灰扑扑的,人们蓬头垢面,衣不蔽体,双手鲜血淋漓,不知疼痛似地在瓦砾堆里挖着,哭声那样的凄惨,叫人心里发酸。
  管营村的村民,两院大牢自愿前来的差吏衙役,还有附近幸存的百姓,认识的,不认识的,抹一把眼泪,用铁锹,用木棍,甚至是用手搬开石砖碎木,哑着嗓子不停呼唤:“有没有人?有没有人?”
  临死搭建的窝棚里,一个个伤者被抬了进来,顾春和与几个妇人前前后后忙活着,生火烧水,煮饭熬药,帮着郎中照顾伤者。
  一天下来,顾春和累得腰也直不起来了,更不要提在废墟中救人的人,一个个几近虚脱。
  雨越下越大,人们也越来越沉默。
  顾庭云拖着疲惫的脚步回来,一屁股坐在矮凳上,不停地喘气,显见是累狠了。
  顾春和忙端过去碗粥,却被父亲推开了,“我不饿,还有多少米?”
  一天都没吃东西,怎会不饿?无非是想着省一口是一口罢了。顾春和低头悄悄拭泪,“还有很多,您吃吧。”
  “来之前我再三请司狱使筹钱筹粮,也不知进展如何了。”顾庭云沉吟片刻,“不能干等着,我得去附近几个州县借粮。”
  顾春和急急道:“您现在是戴罪之身,他们怎会买您的帐?没有朝廷的令,他们哪个敢动藩库的银粮?衙门没主事的,那些大户也不肯做出头鸟先捐粮,去也白去,何苦再受一顿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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