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总而言之,为了避免肇事方把歪门邪道玩到他可怜的小助理身上,沈岳也真是拼了——而如果让鸿运发的老总知道了这一切,他大概会目瞪口呆,然后苦笑连连吧?
  更有可能的是,人家老总会大声喊冤:不过是一场意外车祸,又不是好几千万的大项目,该赔多少就赔多少呗,老子是真没打算玩什么歪门邪道啊,沈总你这是受迫害妄想症发作了么?!
  说不定还真的是呢,总之沈岳的状态有些不正常,看似冷静,实际上都出现一些偏执的苗头了:在他想来,总要把一切后事处理得妥妥当当,不给闻杰的亲人多添任何烦恼、留下半分隐忧,才算是勉勉强强……对得起他的好基友了……吧?
  哎,可惜从事实上来讲,他们俩还不是好基友呢;如果闻杰真有在天之灵,看到了这一切,能不能体会到沈岳的复杂心情呢?
  这一晚,在收集好了所有的证据,又安置好了闻杰的遗体之后,沈岳才有闲心关注了一下自己在车祸中受的伤:他确实很好运,除了手臂上最深的那道伤口需要缝上两针以外,其它的小划痕都是消消毒就完事了。但这也是需要时间的,所以当沈岳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刚过去的这一天里发生的事,简直让人不愿回想;那么新的一天,会是个新的开始吗?
  沈岳一向的习惯是在每天入睡前花上十几分钟的时间,把今天做过的事和明天的大致安排都在脑海中过一遍,可这一夜他破例了。进了家门以后,他连灯都没有开,只由着感觉走到沙发旁边,一头栽倒下去,瞬间就睡着了:什么叫做身心俱疲,这就是了。
  然而,正是因为沈岳睡得太快,以致错过了一幕奇景——
  挂在他胸前的玉佩从领口滑了出来,悬在半空,左右摇摆了几下之后,竟是忽然发出了幽幽的光!
  这光芒非常奇特,若有似无、似幻似真,既像月光一样柔和,又像鬼火一样飘渺,若是让人看到,定会心生凉意。
  而这还仅仅是个开头,又过了一段时间,幽光闪烁了几下,竟有一只半透明的手掌从玉佩中伸了出来!
  再然后,手臂、肩膀、脑袋……都接连从那玉佩里“冒”了出来,这画面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人形气球正被缓缓地吹涨起来,而玉佩就是气口所在。
  当这个半透明的“人”完全成型以后,手脚胡乱地划动了几下,就飘了起来:这场景,简直就是恐怖片里的经典镜头!
  好在这只阿飘兄并不像恐怖片里的阿飘前辈们那样、长成一副“全世界都对不起它、所以它要丑得让全世界都犯呕”的死样子——这只阿飘的模样,就是闻杰在出车祸之前的模样,包括衣服在内,整个“人”干净整洁、身上没有一丝血迹,也没有缺胳膊少腿,除了身躯是半透明的,倒是跟普通人没有太多区别。
  正正常常的“人”样,再配上那一脸懵懂的呆表情,顿时就没了恐怖片的感觉,反而有点像是科幻探索片了:闻杰看看自己的手,又摸摸自己的脸,再捏捏自己的大腿……
  他可真是好奇极了,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此奇异的存在方式,直接就颠覆了好多伟人的理论啊!想想还有点儿小自豪呢。
  就这样,闻杰对着自己的“新身体”研究了一小会儿,什么结论也没得出来,他干脆就转移了注意力,把目光投向了熟睡的沈岳身上——
  哎,自己挂了以后居然会变成鬼,而且还跟着男神回家了,这莫不是因为……有执念吧?
  闻杰摸着下巴回想了一下,好像电视剧里的老和尚们都是这么说的:这位施主,你死后不入地狱,是因为执念未消啊……所以自己也是这么一回事咯?而自己的执念就是暗恋已久却至死都没有表白的男神?
  想到这里,闻杰既有些感慨,又很无奈:自己在活着的时候都不敢跨过向同性表白的这道坎儿,死了还来纠缠什么?难不成还要玩一出人鬼情未了?
  快别闹了!黑白无常在哪里?赶紧来开工啊!
  故作轻松地这样想着,闻杰尽力压制住自己纷乱复杂的思绪——其实他是害怕的、惶恐的,因为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原理,也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更不知道这样的自己会不会给在乎的人带来麻烦?
  在那些神神叨叨的故事里,滞留阳间的鬼很容易因为负面情绪的积累而失去了神智,最终变成厉鬼,只知胡乱害人……
  那又何必呢?闻杰不想害人,尤其是自己喜欢的人。他看着沈岳熟睡的侧脸,心中滋味复杂难辨。
  然后他又想到了自己的亲人,心头更是万般苦涩。这样一想,他完全能够理解为什么鬼留在人世间会积累越来越多的负能量了,唉。
  好在闻杰天性乐观,伤怀了一阵子,就决定顺其自然了。他继续盯着沈岳、使劲地瞧,并暗暗安慰自己:喏,做阿飘吧,也是有福利的呢,要是还活着,自己哪能像现在这样近距离地、尽情地看着男神发花痴呢?呵。俗话说,今朝有酒今朝醉、乐得一天算一天,活着的时候嫌这话太过消极,死后倒是可以把它当成座右铭啦。
  还别说,看着自家男神的帅脸,闻杰真的觉得心情好了很多,关于英年早逝的种种遗憾、愧对亲人的种种痛苦,他都暂时放下了。反正放不放下都改变不了什么,万一因为情绪失控而真的变成厉鬼,那才真是糟糕透顶呢,所以还是尽量淡定吧。
  就这样,他一边安抚自己,一边欣赏男神的睡颜,结果很快他又不淡定了——为什么呢?因为他发现沈岳这样睡着明显不行啊!胡乱地趴在沙发上,脖子歪着、被子也没盖,真要是一觉睡到天亮,轻则落枕重则发烧,妥妥会难受的。
  一想到心上人会难受,闻杰就感到特别的不舒坦,强烈地希望自己能做些什么。
  可是他刚刚从玉佩里冒出来、手脚乱划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已经碰不到阳间的人和物了。唯一特殊的就是那块玉佩了,不过现在的他一点儿也不想费脑子去做研究,唯一想做的就是帮他的男神弄床被子来盖上!
  怀着如此朴素的情怀,闻杰在沈岳的豪宅里飘荡了一圈,便把不远处躺椅上的毯子确定为目标了。
  再然后,他伸出了手……
  一次又一次,又是抓又是抱的,终于,在他不懈的努力下,成功了!
  经过这番实践,闻杰发现,当他的意志力达到一定的“烈度”,就会有一股奇异的能量从“身体”的深处涌出来,使他的“身体”变得凝实一些,这样就可以触碰到实物了!
  抱着毯子乐颠颠地飘回沙发旁边,轻轻地盖住心上人,闻杰感到特别开心,咧着嘴一阵傻乐:成功的喜悦啊,滋味真是醉人呢。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那一股充实在“身体”各处的奇异能量如潮水般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涌了上来——累得仿佛要再死一次!
  闻杰有些心慌,却也有种解脱的感觉:自己这是要彻底完蛋了吗?是去地府一游,还是干脆的魂飞魄散?
  都无所谓,都无所谓……就这样吧,已经挺好的了。
  闻杰失去了意识,化作一缕幽光,“嗖”地一下就没入了沈岳的玉佩里。而当沈大总裁醒过来的时候,玉佩早已不再发光了,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是……沈岳翻身爬起,就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光,看向被他抖落在地的毯子:咦?
  好像有什么不对?
  第3章 疑惑
  沈岳醒来的时候,是半夜三点多。
  沙发上毕竟不好睡,再加上做噩梦,所以他就醒过来了。感觉自己的精神稍好了一些,他便一手揉着脖子,一手拎着毯子,去打开了客厅的灯。
  然而,再回过头来看看凹痕犹在的沙发,他还是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自己从不在沙发上乱放东西,手上的这张毯子,不是应该一直搭在躺椅上的吗?
  但是沈岳刚回到家的时候,状态实在是太差了,对种种细节真是有些记不清了,也许他顺手就把这毯子拿过来盖了呢?可是按照逻辑来说,如果沈岳当时多走几步到了躺椅那儿,直接在那里睡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抱着毯子走回来趴在沙发上?这怎么想都是没道理的吧。
  思维缜密的沈大总裁没有放过这点儿疑惑,而是暗暗将之存在了心里。不过现在并不是深究的时候,他看了看自己的衣裤,斑斑驳驳的都是干涸的血迹,而且还破破烂烂的。穿成这样都能睡着,可见他之前真是累极了。
  至于现在该干什么?那当然是先洗洗,然后再继续睡了。
  把毯子放回到躺椅上,沈岳一边往浴室走去,一边解着衬衣的扣子。当走到浴池边时,他动作随意地脱了个精光,包括挂在胸前的玉佩,也被他习惯性地取了下来,随手挂在了衣物架上。
  然后他就转过了身、背对着衣物架,弯腰拧开龙头,开始往浴池里放热水,准备好好地泡个澡,以缓解身心上的疲惫不适。
  ——所以他没能注意到,在他身后,那浅碧色的玉佩上,忽地闪过一丝幽光。
  这一次,玉佩上的幽光没像上次那样持续地亮着,只是闪了一下就灭了。不过闻杰的出场还是一如之前,像个气球被吹起来那样,从玉佩里“冒”了出来。
  在出来的这一瞬间,闻杰的心很慌:说真的,他自己是完全不想出来的,也不知道那玉佩是怎么一回事,非要在这个时候把他给“驱逐”出来。这下子可糟糕了,他在玉佩里的时候昏昏沉沉的、根本搞不清楚状况,也不知道现在的沈岳是睡着还是醒着,万一是醒着的,他这样冒出来,不会把他的男神给吓坏吧?!
  脱离玉佩之后,闻杰忐忐忑忑地飘了起来,结果定睛一看:这!这这……男神的裸背、翘臀和大长腿……统统收入眼底!
  哇哦!这福利简直是太好了,闻杰不自觉地张大了嘴,眼里都是桃心,整个“人”晕乎乎的,思绪完全停滞了。
  便在这时,沈岳若有所感,猛地转过了身——
  闻杰简直吓呆!捧着一张痴汉脸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然而沈岳却没什么大反应,他略有些疑惑地扫视了一圈,没见浴室里有什么特别的,便又转了回去,抬腿跨进了浴池里,缓缓地坐躺了下去。
  闻杰依旧张着嘴,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彻底反应过来:噢,原来男神是看不见他的。
  明明之前还担心自己这“鬼样子”会吓到男神,可是这时候知道了沈岳是看不见他的,闻杰又感到极度的失落——这不对啊,没吓到男神不是很好吗?而且男神看不见他,不是正好能让他大饱眼福吗?
  勉强地扯了扯嘴角,闻杰继续把目光投向沈岳,这时候的沈大总裁半躺在浴池里泡着,正面一览无余,画面比刚才劲爆得多了,可不知道为什么,闻杰却是没了刚才的花痴劲儿,只看了一小会儿,他就蔫蔫地垂下了头,穿过墙壁飘出了浴室。
  而沈岳呢,他也没泡多久就出来了,因为他总有种隐约的感觉,好像家里并不只有他一个人……
  裹着浴巾走出来,沈大总裁专门到玄关处看了看,确定自家大门是关好的,可心中的疑惑感却并没有减少。对此,他自己也有些无奈:这样疑神疑鬼的,真不像是自己的风格,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略想了一会儿,秉持唯物主义世界观的沈岳还是没有把思路转到灵异的方向上,只把自己的不对劲归结于之前受了刺激。
  事实上他也确实受到了刺激,即使不提他对闻杰的好感,单是那血腥的车祸画面,对于生长在和平年代的人来说都不是那么好接受的。更何况,死得那么惨的人还是他正准备表白的对象呢,沈岳当然不可能无动于衷。
  在处理种种后事的时候,他之所以表现得沉稳冷静,只是暂时将复杂的情绪都压在了心底;回到家倒头就睡,也不是因为彻底不在意了,而是真的差不多到极限了。
  现如今,睡过一觉,还泡了个澡,精神恢复了不少,各种情绪就纷至沓来地涌上了心头。
  他想起两年前和闻杰的初见,那是在一场校园招聘会上,他亲自相中了这个小学弟,只等对方一毕业,就把人招进了公司,安排在业务部门实习。
  不过后来呢,沈大总裁事务繁忙,也就没多关注闻杰了。直至半年前,他的上一任助理辞职回老家结婚了,闻杰当即抓住机会、跑到他面前自荐,于是就成了他的新助理——可以说,正是从那时候起,沈岳就对这个勇敢积极、笑起来好像阳光一样灿烂的年轻人有些欣赏,也有些喜欢了。
  想到这里,沈岳忽然有点想喝酒,就去酒柜取了一支红酒,开了瓶,倒了一满杯。
  可是看着杯中酒那如血的颜色,他怎么可能还有细细品味的闲情逸致?直接仰头一倒,便把这杯高级红酒好像用海碗喝黄酒那样、一口气就灌进了肚子里。
  咳!这种小年轻一样的冲动行为,放在沈大总裁的身上,还真够稀罕的。
  皱着眉头放下酒杯,沈岳很快就感觉自己的头有些晕了。也正好,他可以继续去睡了,省得在这大半夜里想东想西,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其实吧,沈岳的酒量本是不错的,可是别忘了,之前因为出了车祸,他连晚饭都没吃,早就饿得血糖偏低了。再像这样猛喝下一大杯酒,还喝得这么急,也难怪会一下子就有了醉意。
  洗洗漱漱之后,他拖着步伐走回卧室,直直地走向柔软的大床,又一次栽倒了下去。不过这一次,他倒是特地扯过被子盖上了。
  窗外,月影渐淡。
  闻杰飘啊飘的,也进了卧室。
  沈岳之前的表现,都入了他的眼。让他颇有些心痛,却也暗自感慨着:值啦值啦,男神对他也算是有情有义了,即使没做成好基友,也是顶顶的好老板,自己的眼光很好啊,真没看错人。
  缓缓飘近床头,看着沈岳沉睡的样子,闻杰感觉到自己此时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祥和。他的手不自觉地抬了抬,想要去摸摸沈岳的脸,可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便又把手收了回来——别去打扰人家了,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已经足够好了。再多的奢望,只会误人误己。
  先前闻杰飘出浴室,到阳台上晒了晒月亮,倒是想明白了一些事:他拿毯子的时候,“身体”里涌出来的能量,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阴气了。就此可以推断,阴气贯体的时候,他可以摸到实物,那么按道理来讲,也应该是能被人看到和摸到的。
  不过,那又如何呢?终究是人鬼相隔,阴阳有分,所以闻杰便决定了:自己还是别在男神面前现身了,何必去破坏人家正常的生活呢?
  想到这里,闻杰的心情更平静了,隐隐还有了一些将要超脱的感觉……
  然而,当他蓦地一转头,就又发现了一个问题:窗户没关啊!
  闻杰无奈地笑叹了一声:自家男神什么都好,就是太不会照顾自己了,真不知道他往常在商场上的精明都到哪里去了?怎么就这么不注意生活中的小细节呢?
  开着窗户睡觉当然是不大好的,尤其是这窗口还斜斜地对着床头,时不时就有微微的夜风吹拂进来——这样贪凉,年轻的时候不觉得怎样,等到老了却很可能得偏头痛哒!那么糟糕的事怎么能发生在男神的身上?
  闻杰赶忙飘到窗边,吭哧吭哧地把窗户给关上了,又一次累得不行。
  在化作幽光飞回玉佩里的那一刹那间,他还在想着:男神这么不让“人”省心,真是太任性了!照这样下去,他什么时候才能执念全消地去投胎啊?根本就放不下嘛!
  ……
  次日一早,沈岳按时起床,生物钟准得连闹钟都不需要。
  而且他的精神还算不错,除了眼底下的一点儿淡青色,跌宕起伏的昨天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更多痕迹——他还是那么的帅,帅到没朋友!
  在走出卧室的时候,沈岳瞥了一眼紧闭的窗户,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缩:其实他在上床睡觉之前,是有注意到窗户没关的。可略略一想,他就故意没去关……
  第4章 遗憾
  上午九点整,沈岳准时到达公司。
  他现在的身份,准确来说是华飞物流公司的副总裁以及第二大股东。之所以在总裁的名头前面还挂着个“副”字,股东的前面也悬着个“第二”,其中可是有着不少故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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