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这世上,幼兽本就不具备攻击能力,它们只是以攻为守罢了。
  这几年来许辞身上的野性和戒备渐渐减弱,特别是这一个月来,在他面前更是温顺讨喜到令人欲罢不能,此番变化令他甚是欣喜。
  本来已经停止哭声的许辞再次泪崩,太子怎么会对他如此宽容,怎会如此不计代价的为他着想,心中又是悔恨,又是甜蜜,百感交集。
  他搂着李昊琛的胳膊紧了紧,在他颈间无声哭泣。
  温热咸涩的泪水顺着李昊琛细长的脖颈流进胸膛处,李昊琛只觉得被泪水划过的胸口一阵闷痛,比他自己伤心时更要揪痛。
  “怎么了这是,今晚像个姑娘似得,哭个不停。”把许辞更加紧实地抱在怀中,李昊琛才觉得胸中抽痛稍减。
  “太子殿下,我五年后一定会高中状元。到时您要从前线为我带回一匹世间最好看最英俊的千里马。我想要您看我身披红色状元锦袍,身跨千里马,受尽万人瞩目春风得意的样子。”他心中十分不舍太前往前线,但富贵险求,他绝不能开口挽留,令太子带着杂想离开,拖太子后退。
  被许辞孩子似的话语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李昊琛的声音轻柔喑哑,“好,孤答应你。”
  许辞不再说话,李昊琛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我抱着你拍背,你窝在我怀里。走着走着,李昊琛便走到了太子寝宫。
  醉酒又哭了许久的许辞早就受不了睡魔侵扰,太子将他放在床上,脱掉衣服,盖上被子这种种行动他都毫无察觉,睡得死死的。
  李昊琛带着宠溺地摇头轻笑,果然还是个孩子,哭过就睡着了。看了一会儿,转头便往书房而去。
  次日,许辞醒来时天色大亮,他头痛欲裂,烦躁的翻了个身,却发现这里不是许府。四周清雅古朴,没有华丽的装饰品,布置地颇有内涵雅韵。
  这里是太子寝宫。
  脑子里意识到这一点的许辞“腾”地一下坐起身,把身旁被太子命令留下伺候的周公公吓了一跳。
  周公公见他醒了,忙上前一步:“许二爷,您终于醒了。”
  “太子呢?!”许辞紧紧抓住周公公的袖摆,急促问道。
  “巳时刚出发的,如今该到了宫门口了。”
  “什么?!”许辞“哗”一下从床上跳下来,拿起衣服随便往身上套好就往外面冲去,“我要去送行。”
  前世太子第一次出征自己未能送行,这次如何再一次错过?
  周公公紧紧跟在许辞身后,见他脚步轻浮,几次差点跌到,吓得心都吊到喉咙眼去了。
  妈呀,太子临走前可千般叮嘱要伺候好许二爷,许二爷要是有什么闪失他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呀,“哎呦,许二爷您慢点,慢点呀,小心脚下。”
  平日里一炷香才走完的路程在许辞的跌跌撞撞下一盏茶就跑完了,等他跑到宫门口时恰好看到一身轻衣简装的太子才与公孙拓汇合完毕,准备启程。
  不敢懈怠,许辞赶紧冲出去,大叫一声,“太子殿下!”生生叫住了太子驭马的步伐。
  许辞赶忙上前,也顾不得行礼,从腰间将一直戴着的玉符取下,“太子殿下,这是我外祖父在我出生时,前往终南山求普惠大师开光得来的玉符,可保配佩戴之人逢凶化吉。”他踮起脚递给马上的李昊琛,声音带着了留恋和不舍,“您一定要平安归来。”
  李昊琛俯身接过玉符,揉了揉许辞乱糟糟的头发,“放心,定会带回千里宝马。此符孤便收下了,你快些回去。”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既然要别,何必恋恋不舍,不如快刀斩乱麻,还可不乱了坚定的心智。
  许辞坚定的点点头,行了一个跪拜礼,“许辞祝太子旗开得胜,凯旋而归!”便头也不回,在周公公的指引下回了宫门之内。
  太子随军前往北关抗击迦楼军,这一去,便是五年。
  第19章 王氏休夫
  太子走后没多久,许府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经历了一次大洗牌。
  当日太子离去之后,许辞刚进街道,便瞧见了在街头焦急等待的念白、念孝二人和颜四、阿牛五兄弟。
  他们一见许辞回来,便高兴地迎上去,七嘴八舌地说不要再回许家,直接去宋太公府。
  原来昨日许长宗因许辞突然赴宴一事恼羞成怒,再加上酒劲上头,回家后指着王氏破口大骂,诸如“教子无方,有失妇德”之类的话信口拈来,更甚至要扇王氏耳光。
  那时王氏刚要喂独自归来的许梓娴醒酒汤,便被许长宗闯入。王氏咬牙受着,许梓娴听他辱骂王氏却不依,早已怒不可遏,见许长宗抬手,哪里肯让他得手。
  她二话没说,手一拦脚一抬,就把许长宗踹出了房门,落在五米之外的院落之中。许长宗当时就吐了一口老血,眼睛一翻白眼晕死过去。
  要说许梓娴平时对普通人出手最多也只会用三分力道,可谁奈她当晚喝的酩酊大醉,再加上怒火中烧,早已不计后果没有了分寸。一上来就用了十分力道,许长宗这下不死也得是个重伤。
  许长宗这一晕厥,直吓得一块跟来看王氏热闹的林氏、杨氏等人惊声尖叫,赶紧抬人的抬人,喊大夫的喊大夫,抓人的抓人。
  幸好百里惜烟及时赶到,将许梓娴和王氏带到自己在后院的偏僻住处保护起来。百里惜烟武功奇高,众人对她无可奈何,只能干耗着。
  大夫经过一晚施针急救,许长宗第二日清晨才悠悠转醒。他一醒来,从大夫那得知自己险些没命后心中大骇,既恨又惧。
  许梓娴小小年纪,一脚就能要他性命,若是再大些,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如今就敢如此对待自己,将来还不变本加厉。许长宗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与其养虎为患,倒不如……斩草除根。
  可虎毒尚不食子,自己怎能杀了许梓娴。
  转而又想到自己险些被她杀死,那份担忧又被恐惧和愤恨占据,哼,不过是个只会给自己丢脸的孽障,亲娘也不过是个下贱的娼妇。
  况且她伤自己在前,不尽孝道、不敬尊长、谋杀亲父,按律当斩。
  他当即就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捉拿许梓娴,家法伺候,直接杖毙。至于王氏,教子无方,蛊惑女儿谋杀亲父,杖刑一百,送去官府。
  许辞背后有太子,太子虽走,势力犹在,他不敢动他,可不代表他不敢动许梓娴和王氏。
  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你要害我,要杀我。我也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管你有个什么富可敌国的王员外!
  许长宗的自私自利已到了惨绝人寰之地步,他只想到旁人伤他,却不记得自己对旁人的百般伤害。
  结果他这命令还没下多长时间,就被突然闯进的三朝元老、圣德皇后的父亲宋太公给打了脸。
  宋太公是带着一支御林军直接闯的府,雄赳赳气昂昂,声势浩荡,一百多名御林军将许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宋太公是太子党一派,许长宗自是知道,可他如今占了理,也不怕说道。
  可宋太公一得知他要杖刑二人,顿时拍案而起,吹胡子瞪眼,“老夫的女儿和孙女,岂容你们如此糟践!”
  许长宗一听,那鲠在胸口的淤血顿时吐了出来,又是晕厥过去。卧槽,王氏何时成了宋太公的女儿了。
  林氏失了分寸,只跪在床边痛哭大喊。
  宋太公可不管他们,他是临危受命,太子临走前托他照顾许辞,顺带着照顾王氏和许梓娴一二。
  太子即为重视许辞这孩子他是知道的,他就想着自己老胳膊老腿的,离得远了也照顾不过来,不如直接放在眼皮子底下。反正许辞三人与许长宗几人不和已不是什么秘密。
  再退一万步讲,若是他们不愿离开,他直接用陛下御赐的御林军押也要把他们押回去。
  他虽为文官,而骨子里恃才傲物,除了自己的好外孙,谁也看不上,也没有一般文人文绉绉的斯文姿态。
  如今他大早赶来,却恰好赶上这场闹剧,许侍郎要杖刑二人?那可不行。
  太子是自己的外孙,太子如此看重许辞,那他便也当许辞是自己的半个外孙。半个外孙的母亲嘛……宋太公瘪瘪老嘴,他也勉强收作半个女儿好了。
  “王氏是我宋太公的干女儿,谁敢动她?!”宋太公老态龙钟,说话抑扬顿挫,不怒自威,再加上一百多名将许府团团围住,直吓得许府之人肝颤心跳,呆若木鸡。
  由着御林军护送王氏、许梓娴及百里惜烟几人出府。
  出府之后,王氏想了想,一咬牙,转头对宋太宗倏地跪下,“求宋太公做主,贱妇要休夫!”许长宗吃她的用她的十几年,如今却要杀她们母女,当真是忘恩负义、心狠手辣!既然他无情,她也不必再在乎夫妻情义。
  她性子怯懦软弱,自以为隐忍迁就就能换来许辞和梓娴的平静生活。可听到他要杖毙许梓娴之时,她才潘然醒悟。白眼狼就是白眼狼,永远都养不熟。
  到头来,自己的百般容忍反而造就了对方的变本加厉,肆无忌惮,不知收敛。反而害得儿子女儿在府中受尽欺辱。
  吾欲平而君不愿。
  既然如此,不如一刀两道,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太公一听“咦”了一声,随即拍手叫好,“这才像我宋太公的女儿,你若要休便休,凡事有为父顶着。”
  王氏听罢便拿出手帕,咬破食指写下一份带血的休书。
  不过此休书有些特别,不是丈夫休妻,却是妻子休夫。
  这一场闹剧惊天动地,此后数个月,人们在茶余饭后一直津津乐道。
  许辞听了几人七嘴八舌地将此事讲清楚,心中大乐,许梓娴那一脚踹的可真是棒极了。他手将斗篷一扬,转身离去,连看也不看许府一眼,“还不随我去太公府。”他可要好好拜见顺便感谢这位便宜外祖父。
  许长宗被休,脸上倍感无光。只听说过公主休夫,还没听说过平民妻子休夫的。虽心中不认,可王氏如今有正一品三朝元老宋太公撑腰,不是他能动得分毫的。
  不过也有可喜之处,林氏查验王氏许辞房中发现他们屋里可有不少珍稀罕见之物。如今王氏离开,那这家里的一切岂不代表全属于自己了?
  许梓颖玲珑心思,背着林氏将好几件珍宝偷偷运出许府,藏在了一处偏僻之处。她已看出许府已是气运到头,可林氏却还在做着黄粱美梦。王氏若是重新杀回许府,他们几个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反正林氏也不是全心全意对待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重生而来,可不是为了陪着这些鱼唇的人类受罪的。
  可怜林氏前几日还在说服许长宗带许梓颖进皇宫铺路,到头来却只换来对方的鄙夷和不屑。
  她是化学专业高材生,为了掌握最高化学技术自愿加入了一个恐怖组织的生化项目中。试验站爆炸,她也穿到了这里。如今过去了两年,她也憋屈了两年。
  这个落后的世界,居然连最普通的哑雷都没有!没有原子弹,没有生化武器,没有人造毒气,战斗竟然是落后到全靠人力和冷兵器。
  那若是她能造出炸药,在这个古老的世界岂不是可以横行四方,甚至是一统天下?
  等她再长大一些,她定脱离这个恶心的家。用那些她偷藏起来的饰品换成金钱,购买她需要的材料,制成令人闻风丧胆的生化武器。
  这个世界,一定是为了让她挥霍而存在的。
  果然不出许梓颖所料,许长宗、林氏没消停两天,御林军就拿着一张‘王府别院’的地契将许长宗等人扫地出门,如今的‘许府’之前名字就叫做‘王府别院’,虽改名‘许府’,但地契一直在王氏手中。
  林氏等人在御林军秃鹫一般的密切监视下什么珍宝也没有捞着,只带走了自己的衣物和零星首饰。
  许长宗看到拒自己于门外的高府大院,再看看身边哭个不停的林氏等人,心中一阵烦躁,悔恨不已。可事已至此,已回天乏力。
  他只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将这么多年来贪污受贿攒下的银票拿出来,花了半月时间,在西街一处小巷中购置了一座宅子。
  聊胜于无,起码不必再露宿街头和奔波在客栈。
  生活虽大不如从前,但他却也得了好处。皇上为太公抢人一事安抚他,再加上恭亲王从中游说,老礼部尚书提前告老还乡,而他也如愿得了礼部尚书这个正三品职务。
  从此他便是礼部之首,一家独大。
  王府、许府两家如今看似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再无联系。
  而王员外知道自己的女儿竟然豪迈了一把,休掉许长宗,大喜,出门对人就说:“袅袅在家时只是个娇弱女子,不想如今竟能如此强横”。
  许辞又说服他将许府重新修缮一番后,改成学堂,请些先生,专教东街那些无钱入读学堂的穷苦孩子。王员外听后大呼不错,不仅将许府改名为“济世辞学堂”,还逢人就夸此举乃他外孙许辞所想,一时间,大家纷纷改口叫许辞为“济世辞少”,对他更是赞不绝口。
  那五兄弟也被他责令上午入学堂学习,下午继续陪许梓娴习武。
  宋太公家中已无亲人,儿子早已战死,唯一的女儿也成了宫廷的牺牲品。
  他素来寂寞,王氏、许辞住进去后也没回王员外家,就在此扎了根。王氏慈孝,心疼宋太公独居空宅,时时为宋太公熬制少糖汤羹,只把宋太公乐地合不拢嘴,直呼收了个好女儿。
  可把王员外这个亲爹气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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