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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每天都想跑路 第83节

  参将驻足道:“世子今日是不依不饶了?”
  陆在望也冷了脸:“军中还有未曾领罚就走的规矩吗?”
  “末将是周将军麾下,违令与否,自然是将军说了算。”
  “好。”她点头,从亲卫中叫出一人来,“那你去请周将军来,我在这等着。”
  那参将脸色登时难看起来,周文睿此刻在营中,大张旗鼓把他请来,岂非满军皆知?倒没料到这看着怂包的小世子竟这般难缠,他即便不服管,也不能当众和自己人起冲突,届时恐怕周文睿第一个就要罚他。
  两人僵持片刻,参将翻身下马,沉声道:“末将领罚。”
  陆在望也是三番五次的被他激起气性,否则也不会当众闹开,见他低头便也见好就收,缓和脸色道:“好,清点物资的事你不必管了,这就带人回营,领罚去吧。”
  参将铁青着脸,回身上马,领队回营。
  因顾忌这人是周文睿手下,当晚回营,陆在望便抱着从城中买的酒到周文睿帐中。周文睿和裴阳在一块,清点缴获的物资册子,见她来便双双起身。
  “二位叔伯坐吧。”陆在望笑道:“裴伯伯也在,我那还有一坛酒,准备待会送去您帐中,要知道您在,我就都抱来了。”
  裴阳笑道:“不碍事。”
  周文睿道:“这么晚了,是有事情?”
  陆在望搁下酒,面露犹豫之色,想想才道:“我近日罚了一位参将和他手下将士。回来后思来想去,那人是您的副将,我这样做难免驳了您的面子,特来赔罪。”
  周文睿闻言便看了裴阳一眼,在对方眼里也瞧出兴色,便对陆在望道:“这事我已然听说了。他违抗军令,你不罚我也要罚,何来赔罪一说。”
  陆在望实诚说道:“我才来,又没有才能。将士们不服我也寻常,我做事也常战战兢兢。幸有二位叔伯帮扶,否则我来这也是两眼一抹黑。来之前祖父就百般叮嘱,凡事要多听多看多学,不要擅自做主。今日既是我没忍住,也是有意为之,北境军没有软弱无能之辈,我更不能首当其冲的让人当软柿子捏,今日忍了,只怕日后更难服众。”
  周文睿宽慰她道:“你年轻,这是难免的事。当年你爹从老侯爷手中接过几十万大军,也有许多不服气的。我和你裴伯伯是一路看过来的,你也不必着急,以后路还长。”
  陆在望拱手行礼道:“多谢二位叔伯。”
  裴阳便将在辽北城中缴获的物资册子拿给她看,“你来的正好,这半月下来,城中物资清点的差不多了,我正要拿去给你看。”
  纵然是边远小城,可倾一城之力也不可小觑,大军在外征战,全靠朝廷的饷银陆在望略翻一遍便问:“我爹以往怎么处置这些东西?”
  裴阳便道:“充作军饷,将军素来仁以待下,赏罚分明,战后论功行赏,大半都拿去犒赏军中将士。”
  陆在望道:“也好,那就按旧例吧。”
  她走后,周文睿才对裴阳啧声道:“将军老说他生了个傻儿子,我看他一点也不傻。”
  裴阳也道:“京中也常言世子疯疯癫癫的惹出不少笑话,我瞧倒也未必。懂进退,能周旋,不仗着身份胡作非为,人机灵,就是身量单薄了些,不像武将。”
  周文睿叹道:“只盼将军早些好转,否则他独自在这,即便咱们帮衬,路也不好走。”
  裴阳也跟着点头。
  陆在望惯例日日去陆进明床前啰嗦一通,江云声自打醒后,就打死不肯再跟他的便宜义父同床共枕,陆在望也不管他。他年轻,好吃好喝的将养几日便恢复元气,只是右手是真的废了,不要说刀剑,就是拿筷子都勉强。四下无人时,他就偷偷改练左手,有使惯筷子的那一日,就有使惯刀剑的一日。江云声是决计不肯屈服于命道这两字的,他百折不挠,只消死不了,他就有路走,大不了换一条。
  风平浪静近半月,这日夜里,辽北城北面城墙传来异动,陆在望从梦中惊醒,营中已经点起火把,火光通明。
  城墙守备来报,梁军集结两万兵马,从北边卷土重来,已经和守军在城墙处交手。
  第100章
  陆在望匆忙起身出去时,周文睿已经集结兵马,出城迎敌,裴阳则留下坐镇大营,北方隐隐可见火光,冲杀声响彻辽北城,大军却依旧井然有序,不见半分急躁,黑沉沉的一长列延伸进暗夜里,分作三路,往不同方向去。
  跟素日整军拔营毫无区别,肃然冷静,令人望而生畏。
  周文睿亲自领着中路,去增援北城门。
  陆在望原本听见梁军来袭,由于没见过世面,慌乱中衣服差点穿错,结果出帐一瞧,满营就她最慌,好在无人注意,她悄悄换幅临危不乱的神色,稳步迈出。
  裴阳大步朝她走来,面有焦躁之色:“在望,我这一疏忽,没顾得上八殿下,刚刚下面人来报,殿下已经私自带人去了北城门。”
  赵延是铁了心要学他哥,上战场为朝立功,只是他自称饱读兵书,实则没比陆在望强到哪里去,陆在望好歹还有自知之明,八殿下则是出了名的心比天高自命不凡,平日在营中还好,可一有战事他竟敢偷偷带人上前线战场,在裴阳眼里整个就是累赘,偏偏还不能不顾忌他的身份。
  这会两军交战,还得分出人手把那遭瘟的皇子殿下找回来,裴阳怎能不心烦。
  陆在望叹道:“裴将军坐镇军中,我带人去找八殿下。”
  赵延那狗都嫌的脾气,旁人顾忌他的身份,只怕劝不住他,陆在望见裴阳有些犹豫,便道:“将军放心,我惜命的很,不会随意乱跑。再说我是世子,躲在营中也不合适。”
  裴阳便道:“好,我另点一千人跟着你。八殿下身边的人虽说出自京城两大营,可京城兵马毕竟许久未经战事,只怕……”
  裴阳的意思她也明白,常年征战的边军瞧不上京城守军,这是常事。在裴阳看来,那帮人连同赵延,全是中看不中用的摆设,不要说重用,只是放出去都怕他们坏事。
  谁知郑势在旁道:“裴将军不必忧心,那一千兵马是成王殿下亲兵,俱是南军精锐。有他们在八殿下不会出事,更不会延误战事。”
  裴阳颇为惊讶,看着陆在望道:“原来不是两大营治下兵马吗?”
  陆在望也没想到。
  裴阳叹道:“你竟也不早说,本朝南北两军,向来分据千里,镇守两疆。可惜离得远,始终没有交流切磋的机会。如今南军精锐在咱们营中,我却不知道,怠慢许久,这战结束该好好礼待才是。”
  他说完,自去点兵跟着陆在望出营。
  陆在望看了眼郑势,想来想去也无话可说,只是叹了口气。
  晋军扎营的地方在南边,他们穿城而过,一路上遇到许多四散而逃的城中百姓,只是辽北城早就被晋军封闭,哪里能逃得出去。各处屋舍起火,烧的夜空通明,离城墙越近,入目景象就越惨烈,空中时不时落下火石,羽箭,和一些分辨不清的东西。城墙上喊打喊杀,火光冲天,一墙之隔外的北梁大军来势汹汹,数万人马一齐奔袭,大地都在颤动。
  周文睿带来的兵马分列城门之内,守备军据守城门,也不急着开门迎战。晋军占着辽北城,物资充沛,游刃有余。
  只是陆在望远远看着,城墙上似乎并非只有守备军,还隐隐夹着哭喊,她尚不明白怎么回事,便见赵延带人从一处城墙下来,他那张黑脸隐隐泛着青,嘴唇泛白,看着跟受了刺激似的。她赶忙驱马过去,“八殿下!”
  陆在望离得越近,那哭声就越清晰,到了近前,已是极为惨烈。她忙问道:“八殿下,上面怎么有哭声?”
  赵延青着脸,缓了缓才说道:“梁军深夜来犯,城墙上的守军恼怒,便绑了城中许多百姓,缚于城墙之上……”
  他没说完,陆在望的脸也跟着白了。
  陆在望想上去,赵延却道:“你还是别去了,都是死人。”
  陆在望还是上去,赵延不服输似的,也跟着她又回去,城墙上仿佛人间炼狱,哭声已渐渐停了,因为大部分都死了,许多尸体堆在一起,有守军也有百姓,血流成河,遍地血肉,有人身上扎满了羽箭,被钉在石墙缝隙里,个个死不瞑目,残败不堪。城墙之下黄沙漫天,狼烟四起,梁军在往城中投石,羽箭破空而来,先射在北梁百姓的身上。
  也没人顾忌他俩站在这里,陆在望的衣袍上沾满了浓稠的血,闻着那浓到发臭的血腥气,她胃里翻江倒海,眼前跟着晕了晕。
  她从未见过战场,也不知道仗要怎么打,一场仗要死多少人她心里也没数,以前无非是在京中听战报,破敌多少,占城几何,都是浮于纸上的几行字罢了。
  赵延也是锦绣堆里顺顺当当长到如今的,他光知道要走赵珩走过的路,却从未想过那是一条从尸山血海里面劈出来的惨绝人寰的险路。
  这两位一个皇子,一个侯府世子,不知天高地厚的跑出来,结果双双受了点刺激。
  周文睿站在城墙望楼中,满面肃杀,陆在望过去时,他似是没想到她会来,陆在望指着城墙上的无辜百姓,“这是怎么回事?”
  周文睿看了一眼,却没有太大反应,这是城墙守军擅自拿的主意,非他之意,只是他也没有下令放人。
  周文睿身侧的营将冷声道:“梁军来犯时,他们想开城门,伤我守军,死有余辜。”
  “可是里面还有老弱妇孺,他们也能伤人吗?”
  “之前北梁贸然犯境,占我边陲之地时也是这样做的,如今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周文睿见她脸色泛白,似懂非懂,这才说道:“不失为动摇梁军军心的好办法。”
  “可是……”
  “世子。”周文睿打断她,厉声道:“两军对垒,最忌优柔寡断,妇人之仁。”
  陆在望嘴唇紧抿,没再多说,转身下了城墙。
  天色将明时,梁军便暂时退去,留下一片硝烟,陆在望独自回了大营,想起那遍地残尸的惨烈景象便觉得难受,四下无人时偷偷吐了一回,然后愁眉苦脸的蹲在陆进明床前叹气。
  江云声进去时,听她在那独自念叨。
  “爹啊,你快起来教教我吧。再这样下去,咱爷俩就等着奈何桥上手拉手,来世再做好朋友……”
  江云声没听清:“嘀嘀咕咕说什么?”
  陆在望见他来,便垂头丧气的说道:“五弟。”
  闭嘴吧你。
  陆在望可怜兮兮的伸手在地上比划,“我觉得我前途好渺茫。”
  江云声便道:“其实这本来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瞅瞅四下无人,才又说道:“你以前不也只是想守着侯府过日子吗?”
  陆在望没作声,还是对着陆进明的老脸发愁。
  第二日下午,梁军便再度进犯,却依旧只是小打小闹,几日后增兵至五万,裴阳便也点了余下兵马迎战,赵延始终没回来,倒是出乎陆在望的预料,八殿下似乎真打算要上阵杀敌,那一千南军精锐耐不住手痒,也做了先锋,跟着周文睿迎敌,陆在望帮不上忙,也不去添乱,只坐守晋军大营,思来想去,她也只能管管后勤,每日算着军中粮草和伤药的消耗,权当给自己找点存在感。
  这日夜里,陆在望夜里被外边吵嚷声惊醒,她忙起来一瞧,存粮草的地方火光冲天,营中将士皆被惊醒,赶着去灭火。
  几乎同时,东西两面传来喊杀的声音,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冲进营中,拿菜刀的,拿锄头的,凡是利器都能使上,见人便砍,人数甚多,完全不要命的架势,一时竟让他们冲破围防!
  他们带着吃肉喝血的恨意来,也不在意性命,也不在意这是螳臂当车。营中留守的将士上前围剿,砍瓜切菜一般,惨叫声接连不断。
  有几个百姓甚至跑到主帐营前,见到陆在望便狠命冲上来,郑势拔剑一挥,陆在望下意识的一偏头,脸上便一抹温热腥气,她伸手一抹,溅了满脸满身的血。
  郑势将陆在望推进帐中,防着再有人冲过来,她刚进去,只见帐帘掀起一角,暗夜里刀光明晃晃的一闪,有人竟摸进帐中,陆在望来不及叫人,折身上前,刺啦一声抽过帐中陆进明的佩剑,横剑一挡,锵的一声。
  她尚未看清来人是谁,便大声叫道:“来人!有刺客!”
  刺客显然有备而来,一股脑的冲着陆进明的主帐,他们烧毁粮草,借冲营的百姓吸引注意,实则还是为了刺杀主将。陆在望刚叫起来,帐外便传来打斗的声音,她挡住一个,便有另外的人直奔陆进明而去,她顾不上别的,抬脚使阴招,往人下三路一踹,便收剑折身扑向陆进明,“来人!来人!”
  有三四人从主帐不同的方向扑向陆进明的床榻,陆在望知道自己硬抗不过,索性扔了剑扑在陆进明身上,大叫道:“都死了吗!来人!”
  几乎同时,在她背后举刀的人横剑一劈,无遮无挡的一剑斩在她后背上,陆在望闷哼一声,提起床边的剑,反拿在手里往后刺去,听见刺破血肉的声音,她又使劲往里扎。
  余下两人也只管往她身上扎刀,千钧一发之际,郑势总算从数人围攻之中脱身,冲进帐中扔了佩剑抓住两人的后颈,使劲往后一提,将将落在陆在望身上的刀剑往上悬起,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抱住陆进明滚下床榻,黑乎乎的只听咚的一声,和不知哪里来的闷哼声。
  “小侯爷!”郑势喊道:“你没事吧!”
  “没事!”陆在望忙着去摸陆进明的脑袋,心惊胆战的想着,别躲过刺杀,却被她给撞出了事。
  谁知刚一摸上,耳畔便响起一道喘着粗气的男声,“臭小子,从老子身上滚下去。”
  陆在望先是一愣,而后大喜过望,“爹!”
  可陆进明也就顾得上骂她这一句,就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她背后被扎的不浅,不住的往外流血,刚才又一使力,雪上加霜。
  帐中三人围攻郑势一个,他方才情急之下扔了剑,赤手空拳的和人拉扯,也挨了好几下。正这时,帐外又进来一人,挑起地上的剑扔向郑势,他扑身一夺,看见来人便道:“八殿下!”
  赵延骂骂咧咧的提着剑,他一来帮衬,刺客便落了下风,八殿下不知从哪受的气,一边砍人一边问候对方亲爹亲娘,勇猛异常。帐外守军很快也解决外头的刺客,等主帐内外刺客被清理完毕,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郑势斩杀刺客后就赶忙去找陆在望,她抱着陆进明躲在角落里,满背是血,已经快晕过去了。
  “小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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