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老太师也冲她挑挑眉,朝她比了个口型:“我怕傅大人哪。”
  “……”岑睿“呵呵”两声笑,傅诤这厮道行够高啊,连三师三公都架不住他的迫害。
  这时老太师朝岑睿背后望了望,笑容敛了敛,呵道:“你个小子在外云游了段时间,莫非连礼数都忘了干净?怵在那作甚?还不快过来拜见陛下。”又对岑睿道:“这是老朽那不成器的孙儿,让陛下见笑了。”
  随岑睿一同来的少年方才移步上前,身挺如竹,衣带当风,岑睿不禁又赞了声。
  便见他不卑不吭地直面岑睿,道:“无道之君,我为何要拜?”
  “……”岑睿很想扭过头去对铁青着脸的老太师道:“朕能砍他的脑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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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肆】同笼
  岑睿恼虽有些恼,但便是看在秦太师的面上,也不会一道圣旨下去要了他孙子的命,只笑望了秦太师一眼。
  秦太师当即圆了几句场面话,打发走了自己这口无遮拦的孙儿。
  临走前,少年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大有不屑之意。
  岑睿又“呵呵”笑了两声。目送着少年远去,她问道:“太师这孙儿眼生的很哪,不似在京中常见”
  问这话的时候岑睿没想起来,偌大个京都之中她混迹的多为赌场声色之地。但凡顾惜着点自己声誉的世家公子,自然不会与她照面。
  秦太师搥了搥肩,道:“我这个孙儿打小养在老家,别说陛下,连老臣我与他一年也见不上两次面。”
  秦家发迹于江阴之地,在当地是个不大小不的世族。秦太师的这个孙儿单名一个英字,生下来便患了气虚之症。郎中把一把脉,道是这孩子不适宜京中水土,便在没满月时就送回了江阴,这一养就是十六年。往年呢,这秦英也就个元日中秋来京中拜见下秦太师。今年之所以来得这样早,是赶着去尚书省办理科举的报到手续。
  现在都敢当面骂她无道了,考取功名之后那还了得?!
  岑睿仿佛已经预见了,不远的未来,朝中又将出现个“傅诤”类的佞臣贼子!
  经秦太师这么一说,岑睿适才记起此趟出宫的第二个目的来。
  本朝入官的主要途径便是科举,科举分明经与进士两科。但纵横相较,能在朝中担任清要之职的大多是进士出身的士人们,剩下的便是各家世族蒙袭祖荫得来的官职。
  恰逢新帝登基,是以这次科举担着为新帝挑选良才的重任,尚书省与礼部办得格外郑重与谨慎。
  昨日,傅诤便与她“商议”了担任明年科举“主考官”的人选。春闱,名义上是替天子选拔贤才,实际上更是为主考官员培养门生。及第进士,人人都得唤主考官一声老师,而作为老师提携学生则是天经地义。久而久之,朝中自成了一方新势力。
  岑睿有心不愿让傅诤白白占了这个便宜,想他已是权倾朝野,连左右二相见了他面都要低个头,再让他提拔了一批心腹门生出来,岂不是要反了天了?她来拜访秦太师,便是想探探他的意思,瞧这朝中有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来。
  秦太师稍显诧异地看了眼这个满朝骂声的“昏君”,浑浊耷拉的眼睛眨了眨,道:“以老臣之见,主考之位非傅诤莫属。”
  岑睿翩翩摇着的扇子一僵:“太师何出此言?”
  秦太师逗了逗笼中的一对鸟儿,老神在在道:“老臣虽不上朝,但也从其他同僚处闻得,陛下您与傅诤两人似处得并不大和睦。有一点您要明白,打个大不敬的比方,您和傅诤就如同这一个笼子里的鸟。”
  老太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岑睿:“现在除了傅诤,您没有别的任何依靠哪。当今朝臣为徐魏马首是瞻,先帝在时尚能制衡两家势力。如今您才登基,于朝中无一寸根基,您可曾想过,若两家联手,与藩王合谋,再立个新帝出来,也不是没个可能的。所以说哪,傅诤这柄双刃剑,握起来是有点疼,但若陛下使得当,自有欺敌万里之效。”
  纵岑睿听得似懂非懂,但见方才精神矍铄老太师露出几分疲态,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得告辞。
  回宫的路上,紧皱着眉的岑睿问来喜:“秦太师刚才那番话的意思应该不是要朕去巴结傅诤吧?”
  来喜眼观鼻鼻观心地给岑睿剥核桃,细弱蚊蝇道:“应该……是的……吧。”
  岑睿手里的扇子掉了下来。
  来喜忙呈上一碟果仁,道:“傅大人虽不勾言笑,人淡了些,但毕竟是先帝千挑万选指给陛下的首辅,先帝总不会对陛下有不利之心的。况且,”来喜扭捏:“傅大人风华无双、博古通今……”
  岑睿额角一跳:“难道你也看上他了?”自傅诤来宫中,岑睿岂止一次两次见着尾随在他身后偷看的一票小宫女小——太监。
  来喜羞涩地扭了扭身子。
  “……”岑睿面无表情地将碟子扣到了来喜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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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驶入了朱雀门,岑睿也想通了,眼下除了傅诤她确实没什么人可以信任的。虽然,他们之间……有那么点不愉快的过往……
  先帝将傅诤找来时断不会想到,岑睿与傅诤二人是老相识了。
  若干年前,岑睿尚不是京中人人闻风丧胆的六王爷,仅仅是清水郡里一无所事事的小混混。而傅诤呢,也不是只手遮天的首辅,也不过是清水郡里新上任的通判。通判这个职位,可大可小,直隶州郡的通判官位可高达五品;可清水郡委实是个小得可怜的郡县,所以傅诤这通判也只得了个八品,平日里辅助郡丞,执掌刑狱这块。
  傅诤初来清水郡第一日,便与岑睿相遇。那时,岑睿叼着个钱袋从面泥巴矮墙里爬出来,一个没注意头撞在了墙外的一颗枣树上。“哎”的一声,钱袋连同大大小小没熟透的青枣,噼里啪啦砸在了路过的傅诤头上。声音挺脆,还挺响的。
  背着包袱的傅诤顿住了步子,垂眼看着脚边的钱袋,躬下身捡了起来。分量不轻,是一袋碎银。
  院里被岑睿放倒的狗醒了过来,汪汪汪地就朝岑睿咬去,岑睿一慌,一个翻身跌了下去,恰巧跌在了仰头看向她的傅诤身上。
  咔嚓一声,摔得七荤八素的岑睿像是听见了什么碎了的声音。
  岑睿与傅诤见的第一面,就把傅诤的手腕给坐折了……
  再见傅诤的时候,刚出狱的岑睿在大牢门口被她娘拧着耳朵正在挨骂,吊着胳膊的傅大人从南边走了过来,岑睿她娘一见,忙止了骂,手在围裙里摸粒小小的银锞子,堆着笑迎上去,就要塞给他:“日后小儿还要大人多照顾。”
  傅诤看了眼满脸不服气状的岑睿,又看了眼银锞子,没有收,道:“夫人不说,本官也,自会多照顾的。”
  果然,从此以后,岑睿成了傅通判的重点关照对象。只要岑睿作奸犯科,一定会被傅诤当场捉到,清水郡大牢都快成岑睿第二个家了。这直接导致了在清水郡从来都是横着走的岑睿,见了傅诤就和老鼠见了猫一样,只敢贴着墙根走,生怕一不小心又被捉进大牢里喂蚊子。
  这种艰辛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岑睿被她皇帝老子派去的人给寻回了京中。她以为,自此她与傅诤两人,山高水长,再也不见。
  也……只是她以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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