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前方依旧是一片荒野,重生的野草有的几乎一人来高,生长得疯狂茂密,中间只留出一条只能行过一辆兽车的小道。
月光洒下来,将小道照得甚为明亮。
小道上,停着一辆挂着青布帷幔,看起来并不张扬的兽车,当然拉车的独角驼兽已经倒地死亡,显然是被人一刀斩下头颅,倒在第上,血随着草地蔓延。
兽车的门敞开着,柳氏一身灰色布衣端坐里头,美丽的脸庞上带着愤怒的神色,身边,一个小丫头瑟缩着,低低哭泣。
兽车外头,四名护卫将兽车死死护住,手中的铁剑已经灌满灵力,看样子皆为筑基初期实力。
看到这样的画面,顾长月更加觉得奇怪。
柳氏其人爱慕虚荣,平时即便就呆在顾府也要精心打扮,而每当出门,定有十多名护卫护送,两头扫路兽开路,外加两头并头护甲灵兽拉车,兽车车厢也会镶嵌灵晶,兽车车头再插上顾府的棋子,要多张扬有多张扬,绝对不会这般低调。
难道是顾家落难了?这大半夜是要逃到青云城去避难?
不,前世顾炎与柳氏都活得好好儿的,直到寿元尽了方才毫无留恋地与世长辞,况且顾炎也是结丹期真人,在临海城那一片算得上是第一人,不可能轻而易举就落难。
再者兽车车头向着城外,是刚刚从城里出来。
对面,站着六道身影。
四个身着魔道普通弟子服,也不过是练气七八层的实力,一个二个面目粉白,身形圆胖,目光肆无忌惮地扫向兽车中端坐的柳氏以及瑟缩的丫头,猥琐至极。
另外两个胖瘦不一的男人与四名魔道小修士相比,气息则浑厚了很多,显然是这四名魔修的头领。
其中一个头戴冠帽,手摇羽扇,身着金色褂袍,高大挺拔,颇有几分书生气息,只不过面色隐隐发情,死气沉沉,有种惨目忍睹的感觉,实力似乎刚刚到达筑基后期,还不太稳定。
另一个与之相比,则油头粉面,又圆又矮,身上的衣服甚为紧绷,眼中亦有光芒折射,盯着女人的神色像是要将其吞进肚里,叫人看着极不舒服,像是一只膨胀的旱水蛙,筑基中期修士。
这一个筑基后期初成,一个筑基中期,以四个练气七八层的修士,却将筑基后期大圆满即将结丹的柳氏逼迫至此?
这更加不合情理了。
柳氏其实是比较容易全身而退的。
她就这般坐着,倒似乎是不愿意动手。
为什么?
顾长月跟在叶释寒的身后,躲在一人来高的荒草投下的阴影中,挡住月光,却也能够将小道上众人的神色看的清清楚楚。
只见柳氏面色阴沉地问:“你们究竟想要怎么样?”
那油头粉面的魔道筑基修士搓着双手,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黄牙,脸上的肥肉抖了抖,道:“很简单,将你们所有的灵晶和身上的法宝都拿出来,还有把你身边的丫头送给爷,当然,你若是乐意也可以自己留下,咱们乐呵乐呵,爷也不嫌弃你生过孩子。”
声音嘶哑难听。
身后的练气期魔修顿时应声附和,发出刺耳的笑声。
护卫勃然大怒,“魔道妖人,休得放肆。”
只不过话音刚落,便被一个黑色的利器刺穿咽喉,倒在第上。
胖魔修搓了搓手,“多什么话?说不定你们主子不这么想呢?”
柳氏面色难掩厌弃之色,冷然,“筑基中期的货色也敢在本夫人面前张狂,本夫人想杀你,轻而易举。”
胖魔修状似吓了一跳,退后一步,片刻后,却越发猖狂,“呦,还挺辣的嘛,爷就喜欢辣的,玩起来刺激,本来想放你走的,可是现在不成了,爷先把你玩得半死不活,再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血。”
柳氏气的全身发抖。
这么多年来,谁敢同她这般说话过?
就是当年的雪氏也要让她三分,看她的脸色过活,没有想到如今出来,却被这些卑贱的魔修羞辱了一番。
若不是为了女儿的事情,她当真是要将这个胖子杀了拿去喂狗。
旁边书生气息的魔修见差不多了,才开口道:“食人狂丘老二,当心玩过火了,别忘了这里可是浩然境内。”
他看向柳氏,淡淡地道:“我等已经跟了夫人许久,虽不知夫人在做什么,但是很明显在刻意躲避什么,如今看来,夫人是在刻意避开浩然派,否则以夫人的实力,以及正道修仙世家的身份,面对我等,又在浩然境内,早就动手了,夫人是怕与我等交手,会惊动浩然派巡逻的修士。”
柳氏一动不动,眸光微沉。
书生气的魔修又道:“看来我说中了,既然如此,夫人何不干脆直接将所有的灵晶和身上的法宝都交出来,我等也不为难你。
食人狂丘老二连忙补充道:“书生李,我还要那个丫鬟,长得水灵灵的,看着心里就痒的不行。”
说着舔了舔嘴唇。
书生李问:“怎样?舍了灵晶和法宝,避免与我二人一战。”
丘老二继续道:“还有丫鬟,还有那丫鬟,若是将那丫鬟给我,我给你五颗上品丹药。”
书生李厌烦地皱了皱眉,却还是道:“还有那丫鬟也一并留下。”
丫鬟听闻此言,终于忍不住失声哭了出来,“夫人别丢下奴婢,奴婢甘愿为您做牛做马,求求您了,奴婢怎么样也伺候了您十二年啊,况且这次陪夫人来办这件事情,夫人念在奴婢对小姐尽心尽力的份上……”
一把鼻涕一把泪,噌在柳氏的身上,柳氏心中烦躁,用气息压下她后头的话,道:“本夫人出行并未带什么法宝,符篆和灵晶倒有一些,本夫人全给你们,还有,这个丫头也给你们留下,不过我等就此别过,莫要得寸进尺,再找本夫人麻烦,你们也知道,这是浩然境内,若是真的触碰到本夫人的底线,打起来之后,你们反倒比本夫人还要不好过。”
丘老二听到丫鬟归自己了,率先反应过来,招呼身边是个练气期魔修,道:“快把丫鬟给爷带过来。”
四个魔修闻言,张牙舞爪地便冲进车厢里,将丫鬟拽了出来。
丫鬟尖叫挣扎,死死地抓住车厢,抓出十条血痕,只可惜其力量不够,很快便被是个魔修拖到了丘老二身边。
丘老二见着女子,当下便连法宝和灵晶都不要了,抱着丫鬟就往草堆里跑,嘴上喊道:“书生李,你等等爷,爷很快就好了,小姑娘莫怕,也会好好疼你的。”
他似乎一下子跑出了老远的距离,丫鬟的尖叫声也渐渐远去,最后在远处变成一声一声的哭喊痛呼,伴着那胖子魔修兴奋不已的笑声,极为渗人。
顾长月脸庞微红,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去看叶释寒,叶释寒的眼中依旧没有任何波动,手中牵着的阿甲依旧裂开嘴巴无声的笑着,仿佛什么也未曾听到。
那边,柳氏已经将储物袋拿出来,扔到书生李的手里,并着一些杂七杂八的符篆,然后利索地跳下兽车车厢,带着四名护卫转身离开。
对于伺候自己十二年的丫鬟,她就这般舍了出去,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
果然,狠人就是狠人,便是她身边仅剩下的三名护卫听到丫鬟的喊声,都露出不忍之色。
一场抢劫的戏码就这样结束,顾长月的心中却已经满是疑问。
柳氏究竟要做什么?
书生李拿了东西也不想多留,带着四个魔修去寻转进草丛中的丘老二,四周顿时又安静下来。
风中隐隐有股恶心欲吐的血腥味。
这个时候,叶释寒终于动了动,他的手指微微弯曲,似乎弹出了什么东西,片刻之后,有谈话的声音近在咫尺。
“夫人,我们就不管小芙了么?”
“为了不惊动浩然派,小芙死得其所,放心吧,本夫人会为她报仇的,不仅如此,本夫人到时候还会送些人下去给她陪葬,她该知足了。”
“夫人是指顾长……”
“闭嘴,莫要乱说话,等这件事情过去,你们跟随本夫人走这一趟也算是有功,事成之后,本夫人自然会给予酬劳。”
“是,夫人。”
顾长月听到此处,心中微愣,顾长…
指的是什么?
第92章 魇蛇
就在柳氏被魔道妖人抢劫的时候,浮蚩山玉衡峰正迎合着神秘莫测的北斗星移阵发生微妙的位移变换。
弯月洒下寒霜般的清辉,淡淡的云层下,一条连接两座山崖的木桥之上,只着了件白色丝绸长袍的顾长乐手中执一精巧的酒壶,脸庞上两坨酡红,眼神迷蒙,趴在桥栏上,仿佛画中的醉酒美人,软弱无力。
清风吹过,送走淡淡的酒气,及腰墨发以及宽松的白袍轻轻飞扬。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迷蒙的眸子中泪光点点,似有心事一般,不断地往樱桃般的红唇中灌酒。
木桥的另一头行来一名黑衣男子,见她如此,原本平稳的步伐立刻变得异常慌乱,想也不想地冲上来,一把将她扶住,同时夺了她手中的酒壶,微略心疼地责备:“乐儿,你这事做甚?怎么喝这么多酒?”
顾长乐顺势倒在来人的怀里,朦朦胧胧地看着来人的脸,笑嘻嘻地问:“常……常剑哥哥,乐儿可以这么叫你么?”
常剑脸上的表情不自在地一僵,仿佛甚为惊讶,不过片刻之后反应过来,眼中闪过狂喜之色,连连道:“自然,自然是可以的。”
顾长乐的眼神也闪过喜色,“真的么?”
常剑点头,然后又问:“今儿怎么了?怎么会无缘无故喝酒?”
他将酒壶拿到鼻子上嗅了嗅,皱紧眉头,“离人泪?太胡来了,走,我带你去找玉衡首座,若不及时解酒,只怕得醉上三天三夜。”
说着就要将顾长乐扶回玉衡大殿,却寻欧阳靖堂。
顾长乐不愿,软软地搭在常剑身上,摇头道:“师尊不在,而且我也不能去见师尊,不要去。”
常剑只觉怀里扑来一阵馨香,掺杂着淡淡的酒气,软弱无骨,身体越发僵硬,眉头皱的越来越紧,想了想,最后叹息道:“那我带你去见首座吧,见开阳峰的首座。”
其实常剑虽然对顾长乐抱有幻想,却也极有自知之明。
他深知自己天赋不错,可却也不过是个内峰毕竟显眼的弟子而已,没有明确的师承,跟在暮云埃左右,说白了就是个任人使唤的下属,与开阳首座暮云埃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顾长乐今夜忽然传讯给他,他心里隐隐间也觉得,她是因为暮云埃的缘故。
她想找的应当不是他。
而他亦不想让顾长乐觉得他品行不正,因此打算将顾长乐交给暮云埃。
况且在他心里,首座真人风光霁月,是正道之中的君子,绝对不会对顾长乐做出什么非君子所为的事情。
哪知顾长乐听到开阳首座四个字,抬头看向常剑,眸子里光芒璀璨,“为什么要找开阳首座?明明乐儿就是来寻你的,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乐儿一直都是为了你啊。”
常剑望着她漆黑的眸子,心跳漏了几拍,“乐儿,你,你是说你,什么意思?”
兴许是太过激动,他的声音颤抖,竟是连双手也止不住颤抖起来。
乐儿这是什么意思?一直都是为了他?
不可能,他样貌不及暮云埃,实力不如暮云埃,便是身份也比不上暮云埃,乐儿怎么可能?
却听顾长乐轻笑一声,然后嗔怒:“常剑,你就是个木头,我说我想和你在一起,想成为你的道侣,你不明白吗?我不理你了,把酒还给我,给我。”
说着伸手就去夺常剑手中的酒壶。
常剑听到她那句“我想和你在一起,想成为你的道侣”,一时间心中五味陈杂。
道侣是什么?
是修仙大道中相互扶持相互陪伴的伴侣,就像是人间的夫妻,生死同巢,一旦将自己交付给对方,那便是彻彻底底的信任,哪里能够随便轻易对旁人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