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节
宇文承川遂打发了冬至,上前把事情的经过大略与顾蕴说了一遍,末了叹道:“总算否极泰来,雨过天晴了!”
顾蕴则道:“得亏草原女子不扭捏,不然换了我们大邺的女子,只怕就真要如冬至所说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全齐活儿了。”
心里对妮娜公主的厌恶和防备至此总算消了大半,反而有些佩服起她来,这种拿得起放得下的胸襟和气度,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这样的女子,才真配喜欢宇文承川,她虽会本能的妒忌,更多却是为了别人也能发现宇文承川的好而自豪,不像庄敏县主,一心只想着权势,宇文承川若真被“喜欢”上了,才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皇上与宇文承川闹不愉快时,虽在场的人寥寥无几,到底没有刻意下令封口,之后顾蕴与妙贵嫔又先后去了光明正大殿,知道事情的人就更多了,这还是明面上的,还不连那些私下里各有自己消息渠道的,不然孛儿只斤王爷的心腹也不能那么快便打听到坏他们好事的恰是宇文承川本人了。
所以接下来几日,所有人都明里暗里关注着玉润殿和孛儿只斤王爷父女的营帐,想看双方会不会因此事衍生出什么后续事件来,他们又能不能趁机浑水摸鱼,再不济了也要把水搅得更浑才是。
只可惜他们都失望了,宇文承川与顾蕴脸上丝毫瞧不出端倪来,玉润殿也与之前一样水泼不进,半点受此事影响的迹象都没有,亦连皇上与宇文承川父子之间,竟也丝毫没受此事影响似的,半点也没有如他们期望的那样,父子就此生隙,或者说是嫌隙越来越大。
孛儿只斤王爷父女则一直欢天喜地的准备着册封公主的一应事宜,瞧着半点失意怨怼的样子都没有,倒让所有人都有些怀疑起来,难道当日孛儿只斤王爷向皇上求的本就是册封公主,妮娜公主对太子殿下并没有私情?
众宗亲重臣想得还要更多一些,本以为皇上这些日子都恼着太子殿下,不然也不会把监国大权又收回去了,可如今看来,皇上心里仍是很看重太子殿下,只承认太子殿下才是自己心目中储君第一人选的,不然也不会容忍太子殿下此番的强势和不听话了;另一方面,太子殿下态度如此强硬,作风如此果决,也的确是越发有储君的气度与威仪了,也许,他们真要对自己和自家的将来,重新衡量决断一番了。
如此又过了两日,妮娜公主正式册封的日子到了。
本来大邺的公主们地位都远及不上皇子,是没有正式册封礼的,也就在挑定驸马赐婚时,皇上会择一封号指与公主们而已,及至公主们出嫁后,这封号也不会用得太多,譬如大公主,即便已出降几年了,人们见到她或是提及她时,依然都称的是“大公主”,得等皇上大行,她升级成为长公主后,她的封号“福圆”才会被人们广未提及,称她“福圆长公主”。
如今皇上却破格为妮娜公主这个义女大张旗鼓的行册封礼,知道个中因由的自然明白皇上这是在补偿,亦是在安抚孛儿只斤王爷父女,不知道的,却以为皇上这是真看重妮娜公主这个义女,一时对妮娜公主父女都是又羡又妒,以致妮娜公主册封当日,光收礼物都收到手软。
顾蕴自然也为妮娜公主准备了礼物,却是一套孔雀绿的翡翠珠链,颗颗翡翠珠都浑圆通透,大小匀称,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还是当初顾蕴出嫁时,祁夫人为她添的嫁妆之一。
这样的好东西,若妮娜公主那日不是那般拿得起放得下,顾蕴自是不可能送她的,但如今顾蕴对她的胸襟和气度颇为感佩欣赏,选起礼物来自然也大方与真心多了。
妮娜公主也不是不识货的人,乍见顾蕴的礼物,倒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太子妃竟送自己这般贵重的礼物,虽如今行宫所有女眷里以她身份最高,她哪怕碍于面子,送自己的礼物也不能太简薄了,可她送自己这样有银子也买不来的好东西,却是犯不着的。
然见顾蕴笑得一脸的平静和善,这平静与和善还不是装出来,而是由内而外自然而然发出来的,人的笑容神情语调都能伪装,唯独眼神不能一直伪装,妮娜公主终于知道自己先前是多心了,太子妃哪里恨着她了,她分明比她想象的宽容大度得多,也就不怪太子殿下那般爱重她了。
这样漂亮雍容,宽和大气的女子,换了自己是男人,也一定会爱的,——至此心里残存的几分伤心与不甘总算都散了去,心悦诚服的给顾蕴行了礼,郑重的向顾蕴道了谢:“多谢大皇嫂厚赠,妹妹感激不尽。”
妮娜公主能感觉到顾蕴的善意,顾蕴又何尝不是一样,笑着给她还了礼:“一家子骨肉亲人,泰昌妹妹喜欢就好,很不必客气。”再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欣赏与惺惺相惜。
让等着看笑话儿的众宫眷女眷心里都是好生失望,连日来因没能看到顾蕴和妮娜公主的笑话儿,她们已是遗憾得紧,便把希望都寄托到了今日的认亲礼上,这两人之前是没打上照面,自然还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如今见了面,就不信她们还能继续若无其事得下去,谁不知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却没想到,这二人岂止若无其事,甚至还当众上演起姑嫂情深来,光凭会装是装不到这个地步的,那二人的心得有多大?看来今日她们的愿望又要落空了,一时都意兴阑珊起来。
彼时妮娜公主已给庄敏县主在行礼了,之后是五皇子妃和六皇子妃……很快,妮娜公主便由司仪领着走远了。
庄敏县主见状,方看向了正与六皇子妃小声说话的顾蕴,笑道:“大皇嫂好大的手笔,相形之下,我和五弟妹六弟妹的礼物就要寒酸多了,也可见大皇嫂是多么的喜欢泰昌,好在此番泰昌虽不会随父皇并我们大家伙儿回京,却说了来年万寿节时,定会进京给父皇贺寿并挑选驸马,大皇嫂与泰昌还是有的是亲热机会的,指不定届时大皇嫂这个‘妹妹’,就叫得名副其实了呢?”
孛儿只斤王爷与妮娜公主父女两个接了圣旨后,少不得要去当面向皇上谢恩,皇上遂问了妮娜公主,是愿意过几日便随他一道进京,还是怎么着?
妮娜公主想了想,说自己此番便不进京了,待明年万寿节时再进京给皇上磕头祝寿也是一样,皇上自不会勉强她,还笑言自己回京后便可以着手为妮娜公主挑选驸马了,待明年万寿节她进京时,便可以直接大婚了,所以庄敏县主有此一说。
庄敏县主连日来沉寂了许多,寻常再有宫宴家宴的,她是能不出席,便都不出席了,倒比众所周知越发失了皇上的四皇子还要低调几分,以致行宫上下都差点儿快忘了还有一位四皇子妃了。
今日她却是不能不出席了,这才会盛装前来,只可惜妆画得再浓米分擦得再厚,也掩盖不了她憔悴的脸色和大大的黑眼圈,整个人也是瘦了一圈,与顾蕴妯娌几个坐在一起,差点儿都快被人认做两辈人了。
可就是这样,她依然是一开口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让顾蕴着实恨得牙痒痒,因皮笑肉不笑道:“本宫自然大手笔,毕竟本宫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这一点四弟妹便是再羡慕,那也羡慕不来,所以以后这样的话,四弟妹还是别再说了的好,省得说一次就怄一次,没的白怄坏了自己。”
顿了顿,欣赏了一下庄敏县主的怒发冲冠后,才继续笑道:“至于泰昌妹妹挑选驸马的事,就更不是四弟妹能管得着的了,毕竟一回宫四弟妹就要随着四皇弟一起禁足思过,到明年父皇万寿节时,能不能出来还是未知呢,所以四弟妹就甭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再不然,多关心一下四皇弟也成啊,这会儿就咱们妯娌几个,倒也不怕旁人听了咱们的话去,本宫少不得要直言一回了,不是本宫说四弟妹你,你把四皇弟管那么紧干嘛呢,弄得你们府上至今连个侧妃都没有,不然四皇弟此番也不至于做出那样的糊涂事了,须知这男人啊,就跟沙子似的,你捏得越紧,他反而溜得越快,倒是放松了,反倒能一直牢牢握在手里,四弟妹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
☆、第二百二二回 夫妻反目
庄敏县主这些日子闭门不出,固然有四皇子受了皇上申饬责罚,没脸出门,连带她也没脸出门的原因,更多却是因为时刻忧心着她当日向宇文承川告密之事,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传到四皇子耳朵里去,届时后果不堪设想,虽然她一味的闭门不出,事情该发生时一样会发生,但躲在自己殿中,看着周围都是自己熟悉的人和事物,她心里多少总能添几分自欺欺人的安全感。
不过她虽闭门不出,外面的消息却不是一点都传不到她耳朵里去,自然也就知道了妮娜公主差点儿成为宇文承川侧妃之事,饶事情最终并没能成,依然足以让她拍手称快了,顾氏那贱人一定气了个半死罢,如今是太子还需要她的银子,才会没有顺势纳了那番邦公主的,等明儿太子不需要贱人的银子了,还不得左一个侧妃,右一个姬妾的纳,他们夫妇岂有不反目成仇的,届时她就有得好戏看了!
庄敏县主倒也不是不恨宇文承川,可她鲜少能见到宇文承川,便见了,也是众目睽睽之下,根本说不上话,于是便把满腔的恨意都算到了顾蕴头上。
她的所有噩运都是从贱人成为了太子妃后开始的,可见贱人生来便是她的克星,她便是恨死了她也不为过,这才会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出口奚落顾蕴的,虽然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她怎么就忘了,自己还有把柄在贱人手里呢?
果然贱人半点也不相让,她说一句,她便有十句等着她,直把庄敏县主气了个脸红脖子粗,死死看着顾蕴一张一合的嘴,只恨不能立时扑上去生吞活剥了顾蕴。
可庄敏县主到底还是生生忍住了,眼下形式比人强,除了把报仇雪恨的希望寄托到以后,她能怎么着?
好半晌,她方咬牙挤出一句话:“论起御夫之术来,我们妯娌哪一个又能及得上大皇嫂呢,多谢大皇嫂教诲了,我以后一定以大皇嫂为榜样,让我们府里也跟东宫似的,虽姹紫嫣红,惟独一枝独秀!我身体不舒服,就先告退了,大皇嫂与两位弟妹请自便。”然后拂袖而去了。
余下顾蕴看着她的背影,片刻方无声的冷哼了一声,她还没找那贱女人的麻烦,贱女人倒先挑衅起她来,原本她只打算把事情传到四皇子耳朵里,让他们夫妇自己扯皮的,既然她上赶着来作死,她少不得只能把事情传到二皇子耳朵里,让二皇子逼四皇子加倍惩罚她,甚至直接结果了她了!
庄敏县主一路强忍着悲愤回到自己的寝殿,强忍了许久的眼泪方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了,为什么,为什么顾四那贱人就可以活得那般滋润肆意,地位、财富、男人的宠爱还有光明的未来,样样都有,自己却什么都没有?打小儿人人都称赞艳羡她的命好,长公主之女,县主之尊,注定这辈子都将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及至及笄后,又嫁给了皇子做正妃,荣华富贵越发更上一层楼,这命也的确够好了。
可既然上天给了她这么好的命,为什么就不能让她的命更好一点,实现了她那个打小儿的梦想呢,不然上天给她那样的命格做什么?
庄敏县主越怨天尤人,便越是不忿不甘难当,越是伤心恼怒难当,不由扑到床上,哭了个天昏地暗,一度甚至觉得活着已没什么意义了,倒不如死了的干净。
只是痛哭了一场后,庄敏县主心里好受了许多,寻死的念头自然也不翼而飞了,蝼蚁尚且贪生呢,何况她只是一时处于逆境而已,待熬过了这阵子,一定会否极泰来的,她如果现在就死了,岂不是之前的所有苦难都白受了,岂不是白让亲者痛仇者快了?
这般一想,庄敏县主越发觉得自己不但要活着,还要比所有人都更好的活着了,因扬声唤了贴身宫女茉心进来:“打水来本宫洗脸匀面,再服侍本宫换见衣裳,省得待会儿殿下回来后瞧出端倪,又不高兴。”
既然宇文承川那边已指望不上,她已根本没有后路,那便只能尽全力辅佐自家殿下走到最后了,辅佐了,没准儿还有实现梦想的一日,不辅佐,就真是连一丝一毫都希望都没有了!
一时茉心打了热水来,庄敏县主梳洗了一回,又换了衣裳,重新匀了面,瞧着总算气色好了许多,只眼圈仍微微有些发红,不细看的话,倒是瞧不出她才大哭过一场了。
她正要打发人去瞧瞧四皇子回来了没,打算认真与四皇子说说话儿,重新鼓起他的斗志来,就听得外面传来小太监的声音:“殿下回来了。”
庄敏县主忙堆起满脸的笑,领着人接了出去:“殿下回来了,宴席已经散了吗?臣妾因身体有些不舒服,便提前回来了……”
话没说完,四皇子已冷声喝道:“都给本殿下滚出去,没叫谁也不许进来!”
庄敏县主闻言,这才注意到四皇子双目赤红,满脸阴鸷,显然正处于盛怒中,也不知是不是跟自己一样,在宴席上受了折辱?忙冲茉心使了个眼色。
茉心便忙领着满殿服侍的人,如蒙大赦般鱼贯退了出去,殿下这些日子脾气一直不好,她们这些服侍的人个个儿都是动辄得咎,这会儿摆明了比前阵子还要生气,她们若是留下,指不定连小命儿都得搭上也未可知,得亏娘娘开恩,立刻便打发了她们。
待众服侍之人都退下后,庄敏县主方赔笑着小心翼翼的问起四皇子来:“殿下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在宴席上……受了气?臣妾何尝不是一样,不然也不会早早的退席回来了,没办法,谁叫我们才失了父皇的欢心,满朝满堂又尽是些拜高踩低的小人呢,殿下实在犯不着……啊……”
一语未了,下巴已被四皇子狠狠捏住,迫使她抬起了头来,当即痛得庄敏县主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片刻方喘着气强笑道:“殿下这是怎么了,可是臣妾脸上有什么东西,还是臣妾哪里做得不好,惹殿下生气了?殿下不妨直接告诉臣妾,臣妾立刻就改,管保以后再不惹殿下生气。”
心里却已是怒极,只会在家里拿自己老婆出气的男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他与那折辱他的人硬碰硬去啊,也就不怪他斗不过太子了,太子可从不会拿顾四撒气,说来说去,还是顾四命太好!
四皇子红着眼睛死死看了庄敏县主好一会儿,直看得她心里的愤怒和不平渐渐被心惊胆战所取代后,才冷笑着缓缓开了口:“这张脸虽仍有那么几分姿色,却比顾氏差多了,就更不必说顾氏坐拥金山银山,东宫其他的女人也个个儿都比你年轻貌美了,你到底是哪来的自信,宇文承川就会瞧上你呢,就因为他能瞧上顾芷那个贱人,就一定能瞧上你吗?”
一席话,说得心里本已涌起了不祥预感的庄敏县主如被重捶,脑子登时嗡嗡作响起来,三魂七魄也飞到了天外去,好半晌方堪堪回过神来,忙强挤出一抹笑容来,道:“殿下这话是从何说起,什么顾氏什么东宫的,臣妾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呢?”
满心都在叫嚣着,殿下终于还是知道了,这一日终于还是来了,既然不来也来了,那她便打死了也不能承认,不然她自己完蛋不说,她的一双儿女,乃至家族亲人也都完了,她说什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
“听不懂?”四皇子笑得寒气逼人:“你倒是挺会装,只可惜我们夫妻这么多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了,所以你最好还是把一切都原原本本招了的好,我看在两个孩子的份儿上,还能将你风光大葬,否则,哼,就别怪我绝情了!”
风光大葬?
庄敏县主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殿下竟已想要她的命了,那她就更不能承认了!
片刻,她方笑得比哭还难看的道:“殿下到底在说什么,莫不是听信了居心叵测之徒的离间之词,对臣妾生了什么误会?臣妾真的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还请殿下明示,就算殿下真要臣妾死,好歹也看在多年的夫妻情分上,让臣妾做一个明白鬼……啊……”
四皇子忽然大力一搡,庄敏县主便一个站立不稳,狠狠摔倒在了地上,他尤嫌不解气,又上前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后,才冷声道:“本殿下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招还是不招,你若招了,本殿下续弦后,还能一如既往的疼爱两个孩子,毕竟他们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也是本殿下的孩子,本殿下如今虽对你憎恶头顶,却绝不会迁怒自己的孩子。但你若继续这么不配合下去,本殿下就不能保证会不会迁怒他们了,便本殿下不迁怒他们,只要对他们足够冷淡,你该知道,仅只这样,他们的日子便好过不了,甚至能不能长大成人都说不好了,你自己看着办罢。”
庄敏县主单手捂着脸,被他扇得耳朵嗡嗡作响,只将他的话听清楚了四五分,但这么多年夫妻下来,四皇子有多了解她,她便有多了解四皇子,自然很容易便将剩下五六分没听清楚的话猜了个大概,想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几乎就要忍不住屈服了。
是啊,殿下甚至根本不用迁怒两个孩子,只消对他们表现得略冷淡一些,他们姐弟便极有可能早早夭折,便是侥幸能长大成人,怕也已被养废,再别想有什么光明美好的未来了,她不能害了两个孩子,不能让他们因为自己这个母亲,便毁了一辈子!
可仅仅只动摇了一瞬,庄敏县主便清醒过来了,不,她不能承认,说什么不能承认,一旦承认,殿下立时便能要了她的命,她都死了,两个孩子就算再凄苦再无助,她也不知道,更遑论庇佑他们了,所以她得活着,无论怎么样也得活着!
念头闪过,庄敏县主已挣扎着坐起来,望着四皇子,哭着喊起冤来:“殿下,您到底听了谁的离间之词,这样怀疑臣妾?臣妾与您成亲七载,为您生儿育女,打理内宅,难道在您心里,竟如此不值得您信任,随便谁进几句谗言,便能让你恨臣妾恨到定要臣妾死了,才能解气的地步吗?那这七年的夫妻情分在您心里算什么,这两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相濡以沫,在您心里又算什么?”
四皇子闻言,嘴角就勾起了一抹冷嘲的弧度,蹲下身与庄敏县主平视着,轻声道:“本殿下也很想知道,这七年的夫妻情分在你心里算什么,这两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相濡以沫,在你心里又算什么?!”
恨恨说完,站起身后,才又继续道:“你既死到临头了还嘴硬,那本殿下也懒得再与你拐弯抹角了,反正本殿下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你承认或是不承认,根本没有区别!阮道林,进来!”
阮道林很快便应声进来了,手里还托着一个托盘,四皇子遂看向托盘,冷冷道:“这里有白绫一条,鸩酒一杯,你自己选一样上路罢,看在这七年的情分上,看在璟儿瑶儿的份上,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本殿下一样会为你风光大葬的,你安心上路罢!”
‘安心上路’,叫她怎么安心上路,谁死到临头了,又能真正安心的?
庄敏县主泪如雨下,拼命摇头道:“殿下,我没做错什么,您不能这么狠心,您不能这么对我……且我又不是寒门祚户的女儿,我有父母亲族,殿下若这么不明不白的杀了我,我母亲一定不会轻易与殿下善罢甘休的,届时闹出殿下无故杀妻的丑闻来,殿下这辈子还能什么前程可言,殿下千万不能中了歹人的奸计,千万要三思啊……”
四皇子冷哼道:“就因为父皇申饬了我,说我这辈子至多也就是个闲散王爷的命,就因为我被那个婢生子逼得节节败退,几乎快要没有立锥之地,就因为我这辈子已没什么前程可言,所以你才会等不及去向那个婢生子告密,等不及想对他投怀送抱?也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梦想,便是当上皇后,母仪天下,让你那个所谓‘凤凰于飞,天命皇后’的命格名副其实,我都摆明实现不了你的梦想了,你可不得另寻出路吗?反正那个婢生子连顾芷那样的贱货都瞧得上,除非眼瞎了,才会瞧不上样样都比那贱货好十倍的你!”
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四皇子甚至只消知道有关此事的一言半语,便已能将庄敏县主的所思所想猜个十成十了,所以庄敏县主承认不承认,于他来说,区别真不大,结果也不会因她不承认就改变。
四皇子说完,嗤笑了一声,又继续道:“可你虽样样都比顾芷那贱货强,因着我的缘故,于那个婢生子来说,却与仇人无异,不拿出点干货来做投名状,不让那个婢生子知道你的诚意,他又怎么会轻易接受你,怎么会让你成为前朝罗皇后一样的存在?所以你便等不及去向他告密了,谁知道你告了密他依然对你不假辞色,你又气又后悔,却奈何不了他,也不敢在我面前表露出丝毫来,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计就计,让我和二皇兄吃了一个大亏,我说得对吗?”
仍不给庄敏县主说话的机会:“我是说这些日子,你为何时时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嘴上不说,你就以为我真察觉不出来吗?可我万万没想到,你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来,这些年我自问对你不薄,姬妾屋里是能不去便不去,更别说弄出庶子庶女来恶心你了,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可笑我身边日日都睡着一头忘恩负义的中山狼,我竟不知道,还得二皇兄提醒我,我才能看清楚自己的枕边人,自己孩子的母亲,是怎样一个无情无义,寡廉鲜耻之人,你叫我怎么能容你继续活在这世上,让你活着,好将来有机会时,再在背后捅我的刀子么?”
四皇子双眼恨得几能滴出血来,眼前又浮现过先前二皇子叫住他,与他说这事儿,让他趁早清理门户,不然他以后也再不敢继续与他做兄弟了时,那似笑非笑中又不乏鄙夷与同情的眼神。
只要一想到二皇子的眼神,四皇子便恨不能立时杀了庄敏县主,别人背叛他,在背后捅他的刀子也就罢了,她身为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如今活着与他一个被窝,将来死了也要与他一个墓穴的人,竟然也背叛他,这不是摆明了告诉世人,他宇文承祚,已是众叛亲离,一无所有了吗?!
四皇子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反手又是一记耳光打得庄敏县主再次摔倒在地上后,冷声问道:“本殿下该说的,都已说完了,你是要自己动手,还是让阮道林帮你,选罢!”
庄敏县主捂着火烧火燎痛得钻心的脸,纵到了这个地步,仍是抵死了不承认,好像不承认,她就真没做似的,四皇子就不会要她命了似的:“殿下,臣妾没有做过的事,您让臣妾怎么认?宇文承乾虽与您是兄弟,如今你们又结了盟,可他心里只怕时时刻刻都在盼着您家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他的话如何信得,您可千万别中了他的计啊!”
四皇子冷笑道:“不信他的话,难道信你的话不成?你以为你抵死了不承认,本殿下就不会杀你了,你那陪嫁丫头茉心,别人不知道个中隐情,她岂能不知道几分?本殿下要让她进来与你对质,把什么都吐出来,易如反掌,只本殿下懒得费那个神而已,横竖你前脚一走,本殿下后脚就会送她下去给你作伴的,到底主仆一场,黄泉路上,也好叫你们主仆彼此有个伴!”
喝命阮道林:“既然你们娘娘有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你便服侍你们娘娘上路罢,别忘了送走你们娘娘后,再把茉心也送下去陪她,她打小儿金尊玉贵长大的,没个丫头服侍着走黄泉路怎么成?本殿下先去书房了,事情完了立刻过来复命。”
说完一甩袖子,便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那副绝情绝义的样子,终于让庄敏县主彻底绝望了,原来不管她承认不承认,结果都不会改变……她也顾不得捂脸了,连滚带爬扑上前便抱住了四皇子的腿,声泪俱下的哭道:“殿下,您不能这样对我,我承认……我承认我有错,可就算我有错,也只是错在太想为瑶儿和璟儿姐弟两个留一条后路,太爱他们了而已,这世上但凡做母亲的,谁不是一心为了孩子,只要对孩子好,哪怕为之付出了一切,乃至性命都心甘情愿?您不能因为这样就要了我的命,我有什么错,难道在殿下心里,我太爱我们的孩子也罪该万死吗?殿下,我已经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求您就饶过我这一次,我以后一定做牛做马来报答殿下的大恩大德,殿下,我求求您……啊……”
却被四皇子一脚踹了个倒仰,冷冷道:“明明就是你自己爱慕虚荣,想当皇后快想疯了,还有脸拿瑶儿璟儿来当挡箭牌,说是太爱他们的缘故,就你这样的人,也配做母亲?你也不怕他们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后,一辈子以你为耻,只恨他们当初投胎时不开眼,竟托生到了你的肚子里?本殿下一个字都不想再听你说了,阮道林,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动手!”
阮道林忙喏喏的应了,便上前拉起庄敏县主来。
庄敏县主却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把挣脱他的手,然后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向四皇子恨声道:“殿下要杀我,我无话可说,可有一件事我却不得不告诉殿下。既有当日,我自然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早在殿下被父皇申饬的那日,我便已打发人快马加鞭送信回京,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了母亲,并与我母亲说,一旦我异日遭遇了不测,一定是殿下下的手,让我母亲为我伸冤报仇,所以殿下若是不怕背上无故杀妻罪名,彻底身败名裂,彻底与皇位绝缘的话,今日就尽管杀了我便是,我白白丢了性命是我活该,殿下也休想有好日子过,就等着生不如死罢!”
一席话,说得本已怒火中烧的四皇子越发怒不可遏起来,劈手又是一记耳光赏给庄敏县主后,才恨声骂道:“贱人,你竟还敢威胁本殿下!行啊,别以为就你狠,本殿下这便让人送信回京给钟嬷嬷,立时送瑶儿璟儿上路,看谁狠得过谁,反正死了他们姐弟,本殿下以后又不是不能有别的儿女了!阮道林,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打发人送信去?”
钟嬷嬷是四皇子的乳娘,自四皇子开衙建府以后,便一直在四皇子府服侍了,整个四皇子府,除了四皇子和庄敏县主,也就她说的话最好使了。
此番四皇子与庄敏县主双双伴驾出京,宫里向嫔又在禁足中,夫妻两个不能将一双儿女送进宫去,便只能全权托付给了钟嬷嬷照顾,后者对四皇子忠心耿耿,又沉稳能干,当初庄敏县主自是一千个一万个放心的,却没想到,如今竟成了自己一双儿女的催命符。
庄敏县主登时睚眦俱裂,“宇文承祚你好狠的心,瑶儿璟儿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亲生儿女,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比老虎还狠,你也不怕受天谴遭报应吗?”
四皇子冷笑:“本殿下还不是被你逼的,若你乖乖就死,本殿下岂会出此下策,他们姐弟再怎么说也是本殿下的亲生骨肉,本殿下打小儿疼到这么大的,岂能不心疼,他们就算要怨,也该怨你这个当娘的才是,谁让你为了能当皇后,什么都可以不管,什么都可以不要呢?本殿下没时间跟你再磨蹭,到底是你死,还是瑶儿璟儿死,你自己选罢!”
不是自己死,便是自己的一双儿女死……
庄敏县主整个人抖得有如秋风中的落叶,再也硬气不下去,“噗通”一声重重跪下,又哀哀的求起四皇子来:“殿下,您就真一点也不念素日的情分吗?您便不念素日的情分,也得考虑一下若我忽剌剌就死了,必定会惹人动疑,指不定还会给您带来无休止的麻烦与恶果啊,我死不足惜,可我实在不想因为我的缘故,让殿下如今的处境越发雪上加霜,瑶儿璟儿已经注定很快便没有母亲了,我实在不想让他们再失去殿下这个父亲的庇护,所以恳请殿下,等回京后再让我不显山不显水的‘病故’,届时我一定什么都听殿下的,绝对不给殿下留一丝一毫的后患,求殿下三思。”
四皇子仍是冷笑:“想施缓兵之计?果然哪怕生机再渺茫,你都不会轻易放弃!”心里却是忍不住思忖起庄敏县主的话来。
☆、第二百二三回 神兽麒麟
四皇子自听了二皇子的话后,便一直处于盛怒中,满脑子只余一个念头,那就是立时结果了庄敏县主的性命,让贱人知道,他就算再落魄再潦倒,要她的命依然易如反掌,让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悔青肠子,也只能凄凄惨惨的赴死,还真没想过庄敏县主忽然死了,会产生什么后果给自己带来多少麻烦。
这会儿经庄敏县主提醒,他由不得不思忖起这个问题来。
贱人再怎么说也是上了玉牒,为皇家开了枝散了叶的正室皇子妃,忽剌剌就死了,死前还没有任何病痛,内务府与宗人府岂有不过问的,便他们不过问,又岂能没有风言风语传出,一旦传到父皇耳朵里,父皇本已厌了他,再加一条“无情无义,无故杀妻”的罪名,这辈子他就真是再无翻身之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