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彭太夫人听说了,不免有些恼怒,觉得祁夫人这是在打她的脸,可他们母子才欠了顾准的情,她也不好这么快就对祁夫人发作,只得强自忍了,去二房露了个面,便推说乏了,先回了嘉荫堂。
彭五太太心疼女儿,亲自带了些小孩儿的衣饰上门来给女儿和外孙女儿做脸,作为外家的平家,却什么都没打发人送来,也没有一句解释的话。
彭氏不由又羞又恼,可想起顾蕴,却不敢有半句抱怨的话,只是在心里发狠,顾蕴最好祈祷自己一辈子都别落到她手里!
彭五太太就没有这么好的忍功了,横眉怒目的就要找彭太夫人算账去,架不住彭氏软硬兼施的不让她去,只得恨声说彭氏:“你就是太好性儿,才会叫人欺负成这样,就说前次,我若是不找你姑母闹上那么一通,你能日日有人参燕窝吃,能得到这么多东西?可见这世上的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你自己立不起来,怎么能怨别人欺负你?我们是不能直接出面与平家的人交涉,可你姑母能啊,就让她与平家交涉去,平家这样做,第一个打的就是她的脸!”
见彭氏被自己说得可怜,又忍不住心软,压低了声音道:“我算是明白了,你姑母那个人无事时还罢,一旦有事,第一个靠不上的就是她,所以你得趁你表哥没续弦前,将你表哥的心抓得牢牢的,尽快调养好身子再怀一胎,生个儿子下来,那样你的后半辈子,才算是真正有靠了。”
“嗯。”彭氏见母亲与自己想到了一块儿去,红着脸小声应了。
就算那周小姐家世再好人再跋扈,只要表哥的心在自己身上,只要自己能先于她生下儿子,她一样奈何不得她!
正月过完,很快便进入二月,盛京城也慢慢的暖和起来,等到出了四月,就更是白日里只需要穿一件夹衫,只在晚间出门时需要加一件褙子了。
顾蕴算着时间,下个月母亲便去世整整一年了,整个显阳侯府除了她还要继续为母亲守孝,其他人诸如父亲和顾菁姐弟几个,则都不需要再守孝了。
也就是说,父亲与周望桂的亲事可以摆到明面上说了,也不知道届时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
可千万不要出现什么变故才好,她已等不及周望桂做自己的继母了,也省得彭氏自诩有彭太夫人和父亲护着,父亲又喜欢顾葭,这些日子已将二房的一应事物都掌在了自己手里,俨然以二房的主母自居了。
万幸祖母与安昌伯府的三夫人都没让顾蕴失望,也不知祖母请动安昌伯三夫人去为父亲说项开出了什么条件,总之到得六月时,两家已正式过了庚帖,只等择定婚期了。
顾蕴松了一口长气,总算木已成舟,不怕事情再出什么变故了。
彭氏却是糟心透了,她本以为周家门第高,周小姐年纪虽大了些,却也犯不着给人做续弦,尤其是顾冲这样一个承不了爵的人,是以心里一直抱着几分侥幸的希望。
却没想到,周家竟答应了这门亲事,可见姑母背地里做了多少功课,也可见姑母有多看重这门亲事,只怕将来自己与那周氏发生龃龉时,姑母也未必会站到她这一边。
彭氏暗暗着急惶然之余,也缠顾冲缠得更厉害了,誓要赶在周小姐进门以前,再怀上一胎。
顾蕴听说后,不由暗暗嗤笑,就算彭氏赶在周望桂进门前再怀上一胎又如何,以周望桂的性子,怎么可能让她平安生下来!
顾蕴能知道顾冲房里的事,彭太夫人自然也能知道,虽觉得彭氏这样做委实太上不得台面,也怕伤了儿子的身子,想着之前两家约在了城东的大相国寺见面相看时,那周小姐漂亮倒也漂亮,就是一双眼睛随便看谁时都微微吊梢着,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周夫人又护短得紧,以后周小姐进门后,只怕自己弹压不住她,让彭氏先生个庶长子也好,也省得周小姐太嚣张。
遂对彭氏的举动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道,同时与周家过三书六礼的步调却也没有放缓,两家经过多番磋商后,将婚期定在了九月底。
婚期定下来后,彭太夫人才想起了当初与平家的约定,将来顾冲续弦时,要先征得他们家的同意,省得委屈了顾蕴,连日来的好心情立时大打了折扣。
可别说两家还有言在先,就算不曾有言在先,夫家续弦依礼也是要与原配娘家打声招呼的,彭太夫人无奈,只得打发齐嬷嬷亲自走了一趟保定,满以为要很费一番口舌,甚至又要答应一些不平等的条件,才能让平家同意的。
不想平家却二话不说便答应了此事,倒弄得彭太夫人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起来。
整个显阳侯府,除了彭氏以外,另一个不满意这门亲事的就是顾准了,他素日与周指挥使也是打过交道的,觉得周指挥使老奸巨猾的实在不好相与,且显阳侯府自家就是武将出身,再结门武将亲家,还不知道皇上心里会怎么想呢,要知道皇上素来最忌讳的便是这类事了。
可婚姻大事由来都讲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彭太夫人尚在,顾冲的亲事还轮不到他做主,就算他能做主,如今两家庚帖都过了婚期都定了,他难道还能逼着顾冲退了这门亲事不成,那就真是在结仇了,只得忍气默许了这门亲事。
如此忙忙碌碌的到了九月底,周望桂的嫁妆在好日子的头天送进了显阳侯府,整整一百二十抬,抬抬都满得手都插不进去,就这还是为了不压过当初平氏的一百二十抬,所以不得已减了好些东西的。
直把彭太夫人乐得合不拢嘴,就好像周望桂的那些嫁妆都已是她的了一般,过去一年多以来的郁气总算一扫而空了。
次日一早,一身大红吉服的顾冲便带着庞大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的去了密云迎亲。
一直到傍晚时分,新人的花轿才进了显阳侯府的大门。
顾蕴因年纪太小,不能去观礼,好在她对此也不感兴趣,她比较感兴趣的,是明儿一早周望桂给长辈们经过茶认过亲,回去后接受妾室通房们的敬茶时,会有什么反应。
为此顾蕴次日打早便起来,带着如嬷嬷和锦瑟卷碧去了嘉荫堂。
所有人都还没到,嘉荫堂显得十分的安静,与昨日的喧嚣和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有种繁华落尽后的冷清与寂寥。
守在门外的小丫头子眼尖,远远的就瞧见了顾蕴,忙小跑着上前行礼:“四小姐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太夫人才刚起来,正梳头呢,奴婢这便进去为您通传。”态度十分的殷勤。
顾蕴在嘉荫堂从来不掩饰自己的财大气粗,除了齐嬷嬷,嘉荫堂可以说就没有谁没得过她赏赐的,以致嘉荫堂的丫头婆子私下里待她都很是殷勤。
眼下也不例外,她看了一眼锦瑟,锦瑟便掏出一把铜子递给了那小丫头子,待那小丫头子谢了赏,欢天喜地的跑开后,才似笑非笑的向如嬷嬷道:“我祖母这么早就起来梳头了,可见有多看重我那位新母亲!”
这样才好呢,期望越大,失望才能越大,爬得越高,才能摔得越痛!
方才那个小丫头子很快去而复返,迎了顾蕴进屋,彭太夫人却没有出来,也不知是还没梳妆完,还是不想看见顾蕴。
顾蕴压根儿不在乎,自顾坐下吃起茶来。
一时顾准与祁夫人领着族中一些近支的叔伯妯娌到了,彭太夫人也总算妆扮好,从内室出来了。
祁夫人见彭太夫人穿了香色遍地金的妆花褙子,梳了元宝髻,戴了赤金镶玉观音分心,右鬓角还戴了朵碗口大的西洋珠翠花,不由暗暗不屑,打扮得这般华丽耀眼的,知道的是说她是看重这位新儿媳,想为其做脸,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想抢自己儿媳的风头呢,更何况她还是孀居之人。
不过纵然是自己的嫡亲婆婆,有些话做儿媳的还不能直接说出口呢,何况只是继婆婆,祁夫人不屑归不屑,面上却丝毫也没表露出来,只等着以后看好戏即可。
很快彭家大老爷二老爷并大太太二太太也到了,作为舅家人,今日他们自然也是认亲礼的座上宾。
彭五太太倒是很想来,彭太夫人却惟恐她来了要生事,一早便警告过彭五老爷,让他管好自己的老婆,也敲打过彭氏,让她不许彭五太太来了,所以彭五太太今日纵再抓心挠肺的想来一瞧女儿以后的对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想为女儿掂掂周望桂的重量,也只能待在家里了。
待大家彼此寒暄过,分男女各自依次坐定后,齐嬷嬷满脸是笑的引着顾冲和周望桂进来了。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都落到了周望桂身上,顾蕴也不例外。
但见周望桂穿了件大红色凤穿牡丹遍地金的通袖衫,乌黑的头发梳成繁复的高髻,当中簪了支九尾金凤,凤嘴衔着的红宝石足有拇指头大小,随着她的动作一闪一闪的,映得她一张本就含羞带喜艳若桃李的脸越发的明艳不可方物。
再看顾冲,也是一袭大红色的长袍,十分的英俊,关键他嘴角一直浸着一抹笑容,显然对自己的新夫人十分的满意。
前世虽与周望桂同为盛京城贵妇里的名人,因着年纪相差了十几岁,且彼此不是一个圈子的,顾蕴竟是今日才第一次见周望桂,不由在心里感叹,单以外形论,周望桂与父亲倒是男才女貌,算难得一见的一对璧人,只不知待相处一段时间后,周望桂还能不能羞喜得起来,父亲又还能不能如现下这般志满意得?
彭太夫人见儿子与儿媳宛若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般,眼里的笑却是满得要溢出来了,想起齐嬷嬷打早过去收来的元帕,对周望桂就更满意了,待周望桂给自己敬茶时,她连小小给周望桂一个下马威,让她多跪一会儿的心都没有,便直接让人搀了她起来,并赏了一对赤金镶红宝石的头面和一个红包。
顾准和祁夫人的见面礼则是一对赤金嵌红宝石的镯子并一个红包,彭家的几位舅老爷舅太太和顾氏族中的叔伯妯娌们也各有表示。
周望桂的回礼除了给长辈们必备的鞋袜鞋袜以外,给彭太夫人的还有一个枕着冬暖夏凉,据说能治偏头痛的玉枕,众男眷与众女眷则各是一盒上等的大红袍和一瓶天山雪莲宁香露,大红袍乃茶中黄金有多贵重自不必说,那天山雪莲宁香露,也得十好几两银子才能买来一小瓶儿。
给顾蕴这个原配嫡长女的见面礼是一小袋金叶子,顾蕴粗粗一过手,至少也有七八两;给顾菁姐弟几个的则是一个荷包,里面各装了两个一两的金锞子。
十分的财大气粗。
彭太夫人看得是既得意又心疼,得意的是这个儿媳妇果然嫁妆丰厚,心疼的则是那可都是她儿子的,也就是她的,这样大手大脚的,纵有金山银山也禁不起啊,看来以后自己得找机会敲打敲打周氏才是。
彭大太太与彭二太太则趁众人不注意,交换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看老五媳妇以后还得意,又不是大姑奶奶正头的亲家,有什么可得意的。如今又来了位这么财大气粗家世好的侄媳妇,于她们这些做舅母的来说不会有什么影响,指不定还能得些好处譬如现在,于梅珍那蹄子来说,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只怕她们以后且有得好戏瞧呢!
认完亲,众男眷由顾准和顾冲带领着,去了外院等候开席,女眷们待会儿就在嘉荫堂开席,倒是不用挪地方了。
彭太夫人越看周望桂越满意,也是想膈应膈应祁夫人和顾蕴,硬拉了原本站着服侍她的周望桂挨着自己坐下,笑道:“好孩子,别说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纵不是,咱们这样人家,也不兴给媳妇儿立规矩来彰显自己的威严,不信你问你大嫂,她过门十几年了,几时在我面前立过规矩?你呀,只管放轻松些,我没有女儿,心里早羡慕那些有女儿的得不行了,老人们不是常说什么‘一个女婿半个儿’吗,要我说,一个媳妇儿也顶半个女儿呢,我如今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言语间竟是直接视祁夫人和平氏若无物。
周望桂若是那等会察言观色肯委屈自己的人,前世便不会将日子过成那样了,见彭太夫人要她坐下,整好站了一早上她腿早疼了,当下也不推辞,只与彭太夫人说了句:“多谢母亲。”便一屁股坐下了。
倒把彭太夫人弄得一怔,这新媳妇儿也未免忒心实了罢,竟连推辞都不推辞一番,果然是武将家的孩子,没有那么多弯弯肠子吗?
顾蕴与祁夫人看在眼里,却是快笑破肚皮了,想膈应她们,还不知道到头来被膈应的是谁呢,她可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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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 好戏
用过午宴,认亲的仪式也就结束了,大家各自散去,顾蕴也回了饮绿轩。
她把周望桂赏自己的金叶子倒出来,让如嬷嬷拿戟子来称了称,果然有八两八钱,折算成银子就是八十八两,周望桂的确大手笔。
如嬷嬷不由咂舌道:“新夫人出手这般大方,我方才在心里粗略给她算了算,仅今日的回礼和见面礼,至少就花了她七八百两银子,还不连送太夫人的那个玉枕,纵有银子也未必买得来,看来新夫人除了明面上那两万多两的嫁妆,压箱钱应当也很丰厚!”
暗香与明霞没有跟着顾蕴去嘉荫堂,闻言对周望桂这位新夫人就越发好奇了,赶着锦瑟与卷碧不住的问:“那新夫人漂亮吗?瞧着性子好不好呢?太夫人为二爷娶了个这么好的媳妇儿,不是高兴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顾蕴打了个哈欠,由着她们八卦,她自己则在吩咐了如嬷嬷,留意着二房那边的动静,待自己醒了后好第一时间告诉自己后,躺下睡起午觉来,早上那么早就起来,她早困得不行了。
一觉起来,顾蕴精神焕发,如嬷嬷也带回了二房那边的最新情况,“二爷与新夫人回了正房后,新夫人正要命人卸妆歇息一会儿,范妈妈却说几位姨娘姑娘还等着给新夫人磕头敬茶呢,请新夫人稍后再卸妆。新夫人立时就变了脸,质问二爷,让她进门当现成的娘也就罢了,谁让她进门比咱们夫人迟,可姨娘通房们算怎么一回事,哪家的爷们儿成亲前会不将以前服侍的人都打发了的?不但不肯接受姨娘姑娘们磕头敬茶,还非逼着二爷立时将她们都打发了。”
偏顾冲虽喜新,却也不完全厌旧。
他那一个姨娘三个通房里,姨娘不必说就是彭氏了,彭氏才为他生了女儿,又是他的表妹,纵然他不喜欢彭氏了,也断没有将彭氏打发了的道理,只会养着她一辈子,横竖也花不了几两银子,何况他如今还没厌弃彭氏。
至于三个通房,则一个是打小儿服侍他,在他与平氏成亲前开了脸跟他的,与他情分最深;一个是平氏进门后自自己陪嫁丫鬟里抬举的,长得最漂亮;还有一个则是平氏生了顾蕴后,一直都没有动静,彭太夫人赏他的,在三个通房里数她身份最高。
三人各有各的倚仗,各有各的好处,也就是她们福薄,一直没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不然早抬姨娘了,真要他将她们打发了,一时间他是哪一个都舍不得。
其实也是周望桂太受不得气太操之过急了,她到底才进门,与顾冲的情分还浅,顾冲纵有几分喜欢她,也还不到为了她遣散其他屋里人的地步,她若能忍一时之气,待与顾冲多相处些日子,让顾冲更喜欢她后再提出打发姨娘通房们,顾冲自然也就不会不准了。
不过还是那句话,周望桂若是肯委屈自己,上辈子也就不会将日子过的那样天怒人怨,让自己猫憎狗嫌了。
所以见顾冲不肯为自己遣散姨娘通房后,她立时爆发了,赶着顾冲大骂“骗子”,“当日在大相国寺初见时,你亲口说会一辈子对我好,你就是这样对我好的?让我一进门便当娘也就罢了,只要你对我好,我受点委屈也没什么,可你不该留着满屋子的姬妾来恶心我,你若真待我好,就该提前将她们都打发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她们来给我磕头敬茶,怎么着,你难道还想我留着她们,以后与她们妻妾一家欢,让你享尽齐人之福不成?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顾冲不防周望桂会忽然爆发,唬得怔在了当地,不明白何以方才还娇俏动人的新妻子会说翻脸就翻脸,她纵然被岳父岳母和兄嫂们惯得性子是骄纵了些,可也不该骄纵到这个地步罢!
他看着她一开一合的嘴巴,看着她吊梢的眼睛竖着的眉毛,看着她气势汹汹的样子,再想到她昨晚上的柔情似水,一度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眼前的人与昨日他娶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一般。
随即顾冲又想到了平氏,平氏可不会这般泼辣跋扈不容人,怎么同样是做正妻,周氏与平氏的差距就那么大呢?
周望桂见他不说话,却是越发来了劲儿,又逼问他道:“大喜的日子,我也不想与你闹得不痛快,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你到底是要我,还是要她们,你若是要我,那便立刻将她们都打发了,别让她们恶心到我,你若是要她们,我立刻就打发人回去,让我爹爹和哥哥们来接我,总之我与她们,你只能选一边!”
顾冲才吃过岳家的大亏,平家的势力还不及周家的大,果真让周望桂打发人送了消息回娘家去,让周氏父子打上了门来,他们母子岂非越发没有招架之力?
而且过去一年以来,因为没有了平氏这个大钱袋,他仅靠着公中每个月二十两的月例,——他既吃用都是公中的,做龙禁尉时那一年几十两的俸禄自然也要归到公中,银子多少且不论,关键是态度,所以他的日子过得着实有些紧巴,再与周望桂也掰了,他上哪儿再找这么个嫁妆丰厚的媳妇儿去?
可要让他将屋里人都打发了,他又委实狠不下那个心来,她们都是弱女子,自己便是她们的天,一旦自己不要她们了,她们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这不是摆明了逼她们去死吗?
何况其中一个还是他的嫡亲表妹,才为他生了女儿的,纵然他肯,母亲也未必肯,纵然母亲肯,五舅舅与五舅母也一定不会答应!
顾冲一时间是六神无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偏周望桂还要逼他:“究竟选哪一边,你倒是快做决定啊,你早做了决定,我也好早些离开,省得留下来与你两看生厌!”
二房正院如今的掌事妈妈,也就是如嬷嬷口中的范妈妈是彭太夫人前些日子才拨去二房服侍顾冲的,是彭太夫人的陪房之一,在其面前的体面仅次于齐嬷嬷。
范妈妈自以为自己是彭太夫人身边的老人儿,纵顾准和祁夫人见了,尚且要给一二分脸面的,何况周望桂一个昨儿才进门的新媳妇子,且她既是彭太夫人的人,心里自然向着彭太夫人和顾冲,眼见二爷都快被新夫人压得头都抬不起来了,不趁现在将新夫人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以后不说二爷要看新夫人的脸色过日子,岂非连太夫人也奈何不得她了?
遂咳嗽一声,站了出来赔笑向周望桂道:“老奴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周望桂一看范妈妈这副倚老卖老的样子就来气,昨夜和今晨范妈妈仗着是地头蛇处处要她乳娘和陪嫁们的强已经让她很不爽了,如今他们夫妇说话她又来插嘴,以为自己是哪根葱哪根蒜!
当下便毫不客气的冷笑道:“妈妈既不知道当说不当说,那就别说了,等你想好能不能说后再开口!”
把范妈妈噎了个大红脸,羞臊得只恨地上不能裂开一道缝好叫自己钻进去,也省得被满屋子的丫头婆子耻笑,尤其是周家陪嫁过来的那些丫头婆子们。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直接粗暴的人,周家也是大户人家,难道就没教过她什么叫含蓄吗?
可她既已开了口,便断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而且她代表的可是太夫人,新夫人打自己的脸,便是打太夫人的脸,她怎么能弱了太夫人做婆婆的气势?
范妈妈强挤出一抹笑意,道:“都是老奴不会说话,惹二夫人生气了,还求二夫人恕罪,但老奴有句话却是非说不可。二夫人您就是那天上的明月,几位姨娘并通房却不过只是小猫儿小狗儿一样的玩意儿罢了,您高兴时便逗她们一逗,不高兴时便撂开就是,何必与她们一般见识呢……”
话没说完,已被周望桂冷声喝断:“你是个什么东西,是不是以为我叫你一声‘妈妈’,你就真当自己是一盘菜,可以在我面前指手画脚了?你是不是想着,只要一开始拿捏住了我,以后整个二房便可以由得你当家做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呸,我告诉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可不是那软柿子,由得你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这话摆明了是在说她奴大欺主,范妈妈如何当得起这样大的罪名,唬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至此终于不敢再说一个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