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庄鹏下意思地去看雷轻腾。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就和对方目光直直对上了。那里头没有任何感情,但他心里就是咯噔一跳。
  哪里怪怪的……
  “卡!”祁连的声音唤回了所有戏中人。“大家表现都非常好!”
  一众群演立时松了一大口气。
  “沈影帝目光太吓人了——我才说了那么一句!”
  “这就是气场啊气场!”
  “虽然就蹭到沈影帝的腿,但那也是赚到了!我打算一个星期不洗澡!”
  “醒醒,这样你还能出门见人吗?”
  片场的大灯重新打开,韩归白就在这样的嘈杂背景音中对沈衔默笑了笑:“干得不错啊,小沈,我还以为要卡一条呢。”
  这话又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欠揍语调,沈衔默却面不改色地接下了:“若没有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些话,我想肯定会卡一条。”
  尼玛……韩归白对着那双写满了真诚的双眼,心里忍不住刷了一句大写的国骂。竟然一点也不生气,太没成就感了!
  不过,韩归白自然不会把这种遗憾之情写在脸上。既然嘲讽脸对老实孩子不好使,那他以后就换一种方式。“是吗?”他笑道,右手比划了个搓钞票的动作,“那有没有什么好处啊?”
  这种赤裸裸的索要报答的方式,一众工作人员都表示嗤之以鼻。
  得了吧韩天王,您哪里缺钱?真要报答的话,还不如叫沈影帝以身相许呢!至少看脸还是很可信的,比钱可信多了!
  若不是他们都怕韩归白秋后算账,现在肯定有人说出口了。其实最好的反击莫过于沈衔默自己说这句话,但以沈衔默惯常的风格,肯定不会这么表示的……真是好遗憾!
  沈衔默也确实没这么说。他犹豫了下,觉得钱不是个好方式。“我请你吃饭?”
  “一顿饭就想打发我了啊?”韩归白觉得沈衔默好像入觳了,继续调侃。
  “不然……”沈衔默微微蹙眉,又提出了个新建议:“我请你看电影?”
  ……啥?
  韩归白差点噎着。先是吃饭,然后是看电影……难道是他想多了,这不是约会的标准流程吗?
  为防对方继续语出惊人,他果断阻止:“等等!如果我依旧不满意的话,你接下来不会请我去游乐园吧?”那可真是妥妥儿男女约会三部曲了!
  沈衔默好像完全没明白里头的槽点。“如果你喜欢的话,当然没问题。只不过,如果我们两人去的话,还是事先包场比较好吧?”
  ……卧槽!土豪啊!求抱大腿求笼罩!
  这下周边众人心里只有这些大红字弹幕。一般人想到的只有便装加墨镜,真土豪的思路果然与凡人不同!
  可韩归白看着对方无辜又纯良的俊脸,深深感觉自己把自己带沟里去了。沈衔默看着老实,但却不按常理出牌,这点很要命啊……
  正当他思索下一句要怎么扳回一城的时候,钟微走近,臂弯里抱着一个文件夹。“大白,有个广告接洽,还有个杂志封面,你看看?”
  这下正好帮韩归白自然脱身。“是什么?”他侧头,一边说一边接过钟微递过来的资料。
  两人还坐在同一个道具卡座里,不需要考验视力,沈衔默一眼就看到封面上某个国际知名男装品牌的logo。
  还没等他对此产生什么感想,他家助理齐天文也拿了一份类似的东西出现了:“少爷。”
  钟微对这种称呼没有多余的反应,因为褚修身边的助理也这么称呼褚修。但她很在意的是——
  为什么沈衔默的那份和韩归白的似乎是同一个牌子?难道……
  这答案很快就揭晓了。韩归白一目十行地扫过初稿,抬眼就看向沈衔默那边。“小沈,你感觉如何?”
  沈衔默拿到资料晚一些,反应也就慢一些。“好像就平面硬照?”他询问性地望向韩归白。开出的价码确实不低……
  “硬照是初步意向。”韩归白把资料平摊在膝盖上,“若是效果好,我想他们有可能继续拍宣传片什么的。”说着,他轻微耸肩,“我倒是无所谓,不过得问问老祁档期。”
  沈衔默看了看那已经迫在眉睫的拍摄日期。他们的新片刚开始拍,就有商家闻到气味、主动上门了?说真话,他不缺钱,对广告代言兴趣缺缺;但若是和韩归白一起……他心里有些活络,但不好直接表态。
  所幸韩归白并不真的要追根究底。“陛下——”他隔着半个场子叫道,“微臣有事禀告!”
  顿时满场都是笑声,还有人高声抢答:“准了!”
  祁连满头满脸的黑线,但还是回了一句:“又怎么了?”
  “臣入朝以来,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然所得不足糊口,家徒四壁。今有土豪一名,以重金聘臣……”韩归白声泪俱下。“臣欲归去,又舍不得陛下啊!”
  “……滚!”
  第13章
  剧情进度不用操心,祁连很容易就点了头。不过他希望往后推两天,这样就正好能赶上剧组到上海取外景的时间。
  韩归白痛快接受了。反正就算祁连不说,他也要提出来的。能节省飞一个来回的麻烦,有什么不好?
  这事儿唯一的问题就是,对面可能不好协调。结果却出乎意料之外,那家公司很容易就斡旋搞掂。
  “谁让你们俩都推了太多广告?”面对韩归白的疑问,钟微如此回答。“这回竟然只提出推迟两天,其他都没问题,那还不麻溜儿上?”
  “我这不是看到他们请了我和小沈,正好可以给电影做免费宣传嘛!”韩归白把手一摊,显得极其无辜。“再者说了,我干什么要和钱过不去?”
  钟微毫不客气地送给他一对儿白眼。“你这意思就是请你一个你就不去了……还不是和钱过不去?”
  可韩归白没有一点儿被人抓住话中漏洞的窘迫。“行啊,越来越牙尖嘴利,颇得我的真传!”言语之间,竟然颇为自豪。
  “……大白啊,咱能要点脸吗?”钟微忍不住痛心疾首。
  结果,韩归白的反应是:“看来你和希希关系越来越好了,这话她刚对我说过没多久!”
  钟微简直要磨牙了。“剧本看了吗?台词背了吗?妆容补了吗?反正,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还要做事呢!给你!”她恶狠狠地咬住了最后两个字。
  正在中场休息的韩归白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出门了。钟微说的事情他都已经完成,所以他现在难道只剩下去片场看沈衔默这一种选择?
  韩归白不太情愿。他花了一阵子,才找出这种不情愿的根源来——之前,沈衔默有个眼神让他感觉对方入戏太早;后来,卡座戏份时,他也真觉得对方眼神怪怪的。不是雷轻腾对庄鹏,而是沈衔默对他。
  ……可那种怪,是压抑的欲望啊!
  ……莫不是他自己太入戏,所以看对方才觉得不对?
  韩归白难得质疑自己的专业素质。他审美广泛,之前也见过几个觉得不错的。不过,沈衔默依旧是其中的佼佼者。
  ……难道真是他心里有鬼,这才看什么像什么?这可真是个令人悲伤的故事。
  虽然韩归白总把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挂在嘴边,但他实际上并不自恋,无论如何都脑补不出一个除了话少、其他都好的超级帅哥对他一见钟情的故事。所以,他深刻检讨了自己不端正的工作态度,顺口和走廊里碰到的道具组大叔要了根烟,溜溜达达地去楼道口祸害盆栽了。
  当沈衔默结束雷家大宅的戏份、转到舞厅片场的时候,最先闻到的就是一股若有似无的烟味。
  “……天王你这是先找感觉去了?”有工作人员笑问,“这一身味道!”
  “没办法,平时不怎么抽,现在只能临时抱佛脚了。”韩归白露出一副拉长的苦瓜脸。
  “一根烟就能难倒你?韩天王又谦虚了吧?”
  导演还没到,一群人嘻嘻哈哈,没个正形,显然都是熟人。沈衔默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插不进话,就安静地给自己找了个位置。剧本摊在面前,偶尔再抬头看看……每天都能看到如此真实的韩归白,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福。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祁连进门,众人立时收了笑闹心思,各就各位。因为其他人之前都没什么正事,所以在他询问过沈衔默的状态、并得到肯定答复后,只听啪地一声,工作人员移走了镜头前的场记牌。
  俗话说,不打不相识。虽然庄鹏和雷轻腾实际上没打起来,但这一来二去的,也算对各自有了眼熟的印象,只不过连见面点头的程度都没有。毕竟,就算雷轻腾换了普通衣物,他骨子里的气质依旧和混混们格格不入。
  直到某一天,庄鹏和人拼酒,不意多喝了两口,摇摇晃晃地歪倒在卡座上。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雷轻腾正安静地注视他。
  庄鹏的目光从对方依旧没表情的扑克脸转到扣得好好的衬衫领口,两秒后才反应过来,低头打量自己的衣着——
  卫衣拉链开到胸膛以下,里头什么也没穿,隐现刺青;本来就是宽松版型的裤子松松垮垮地扣在胯骨上,露出一截儿白色内裤边。
  换做是平时,庄鹏肯定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光着膀子打群架的时候都有,露这么点肉算什么?
  然而他现在再次产生了那种似曾相识的怪异感。在这个人面前,他这么穿就像是狼群里的羊终于不小心掉了它之前披着的狼皮一样。
  这种感觉冒出来还没一秒钟,就被庄鹏自己掐灭了。开什么玩笑,他有什么可让这个年轻男人图的?论家世,人家比他有钱得多;论样貌,人家长得比自己还好看呢!
  所以庄鹏把视线从自己大叉的双腿上收回来,又懒洋洋地眯起了眼,只当雷轻腾不存在。
  然而雷轻腾不那么想。他盯着玻璃矮桌上那双纤细白皙的脚踝好一阵子,才道:“认识一下?”
  庄鹏正跟着迪厅里激荡的音乐节奏摇头晃脑,根本没听见。
  雷轻腾干脆地起身,坐到庄鹏身侧。
  身边下沉的趋势让庄鹏重新睁开了眼睛,正好看见雷轻腾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他略诧异地张开嘴,下一秒又被嫌弃的笑容所掩盖:“你脑子进水啦?”一看就是个公子哥儿,非得和他套近乎做什么?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知道庄鹏性子刺,雷轻腾自然有备而来。他摸出一个什么东西,塞进庄鹏手里。
  光靠那种熟悉的质感,庄鹏就知道是他以前常抽的香烟牌子。贵得很,他现在不怎么舍得买。没看到的时候他可以忍着,送到手里……那怎么可能往外推?
  庄鹏一把拆开包装,叼了一根烟在嘴上,然后在乱七八糟的桌面上翻找起来。未果,因为雷轻腾先一步把打火机凑到他嘴边。他不由愣了一下,而雷轻腾就在这一下的功夫里帮他点燃了烟卷。
  淡青色的烟雾袅袅地升起来,庄鹏的脸也模糊在熟悉的气味后头。但他现在一点也不关心香烟了——特么地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
  雷轻腾瞅着时机成熟,摸出手机,打了四个字:“认识一下?”
  庄鹏瞥了一眼,认出那是刚上市的水果手机,眼角抽抽。今天的事换做是其他人做,他八成以为对方是在奉承他。可问题在于,他面前这家伙绝对没必要那么做,而且根本不掩盖自己浑身上下冒出的、“我是精英”的气息!
  “闲得蛋疼?”他掏出自己已经花了屏的诺基亚,眼睛不大对焦,手指也抖,好半天才打好。
  对这种毫不合作的态度,雷轻腾微微一笑。“你摸摸,说不定就不疼了。”
  ……卧槽?
  庄鹏的烟差点被惊掉,彻底清醒了。“看不出来啊,衣冠禽兽!”
  雷轻腾一看这回复,就知道庄鹏只把他的话当成黄色段子。“彼此彼此。”
  庄鹏乐了。猛一看正人君子,结果却是个这么没下限的?他喜欢!“原来如此……既然你看不上这儿的小姐,为什么还来?”
  “气氛。”雷轻腾瞎扯。
  庄鹏死也想不出,这种地下迪厅到底有什么气氛可言。不过他也能理解,有钱人总有些不为人知的古怪毛病。“也是,”他笑嘻嘻地,“若是你看上的,只要多看一眼,就有人主动把她送到你床上吧?”
  “并没有。”雷轻腾的回复更快。他看上一个男的,他还希望对方心甘情愿……可这事儿他哪里会说?
  庄鹏狐疑地上下打量雷轻腾,好半天才打道:“你看着也二十了,还没开荤?”
  “十七。”雷轻腾简洁地纠正,然后反问:“你开过了?”
  “那不是必须的吗?”庄鹏大乐。他比划了一下大肚皮,又伸出三个手指。想了想,他又补充:“我十五。”
  光线昏暗,庄鹏的注意力又在手机屏幕上,自然没看见雷轻腾一瞬间变得深而危险的眼神。
  “卡!”
  随着祁连的声音,片场灯光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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