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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两根手指抵在唇下,一声呼哨,片刻后只听窗子发出几声轻响,两条绿油油的小蛇钻进窗格,爬到冷寂云身边,尾巴一圈圈缠住他的手指,咝咝吐着红信。
  冷寂云痛地满头大汗,看到它们顽皮的样子勉强扯了扯嘴角,笑道:“幸好还有你们陪我。”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中秋。
  药师门一行人里有的行动不便,有的怀着身孕,也不能骑马赶路,就只好驾着马车慢慢走,终究没能如期到达。
  朗月楼里并没有多少节日气氛,符青身边仍要有人照看,除了日常起居,还需有人时常替她翻身,按摩四肢。
  两个副楼主被萧琮罢免之后,她们的事便由萧四等人分摊。而萧琮除了偶尔去地牢替被捉的血阁杀手唤醒神智,其余时间便关在书房里,从早忙到晚。
  萧四几人看在眼里,知道楼中其实并没有那么多事可做,她只是还在为符青的事耿耿于怀,对冷寂云能避则避罢了。
  十五这日大家照常度过,因着萧、冷两人的缺席,甚至连顿像样的团圆饭也没有。
  直到第二天晚些时候,忽有侍从在书房外禀报,说是方笑词遣人送来几盒月饼,可惜在途中遇事耽搁,这才迟了。
  萧琮搁下毛笔,隔窗望见皓月当空,才记得今天已是八月十六。
  转念想起前月今日,她还曾与那人在苏家廊下同赏明月,尽管被血阁杀手逼至穷途末路,心中却别有一番温暖安宁,越发珍惜与对方共度的时光。
  现如今尘埃落定,两人之间反倒生出嫌隙,和那时俨然成了两样心境。
  侍从见萧大楼主一连几日板着面孔,也不敢出声打扰,极有眼色地放下瓷盘便轻手轻脚退出门外。
  盛在白盘中的月饼色泽金黄,看上去精致可爱,萧琮却望着它们怔怔出神,心想不知那人还是否记得当日定下的赏月之约?
  她端着月饼踟蹰许久,暗暗告诫自己不可心软,为何每次两人闹得不快,总是她第一个低头赔小心?
  虽说自己为人妻子,平日让着那人一些也算应当应分,可是这次险些闹出人命不说,前几日又得知凤九肚里怀了骨肉,若没有这番折腾,大姐此刻已知道此事,该有多么欢喜。
  想起当日那绝然一箭,以及男人事后理直气壮与自己争辩的模样,萧琮便愈发着恼。
  她边想边走,穿过石径绕过荷塘,再一抬头才发觉自己已托着盘子站在了那人门外。
  屋中烛火摇荡,将男人孑然独立的身影投在窗上,竟有说不出的落寞。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断更了这么多天!〒▽〒
  写这章的时候不知道为啥突然失去文字表达能力,说都不会话了,自己读着都不对劲,今天终于被灵感女神眷顾,又能写粗来了,泪流满面……
  看后台才发现三千也给我投了一个雷,你是不是还想看我捶着胸口喜极而泣啊,哼哼我偏不(内心已镇定不能捶胸顿足【喂)我已经特别满足了,妹纸们真的不用再破费,不然就要鼻血横流造成惨案~(gt_lt)
  ☆、第78章 为谁风露立中宵
  萧琮在门前徘徊良久,三番四次举起手来又放下,心里摸不准对方是否还记得今日之约,唯恐自己一厢情愿,反教人笑话。
  正踌躇间,只听房门“吱呀”一响,冷寂云已走了出来。
  萧琮来不及避开,急急用宽袖掩住月饼盘子,却手忙脚乱地把月饼全倒进了袖口里,右手只举着一只空盘也太不像样,只得匆忙藏向身后。
  冷寂云乍见她站在门外,同样吃了一惊。
  他半侧着身子,视线飘了几飘,好像被人抓住现形的是他一般,样子极是窘迫。
  萧琮心虚地干咳两声,随手扯了扯衣领:“你……这么晚了还要去哪?”
  一边说着,一边在心底盘算,若他提起赏月之事,自己便顺水推舟表明来意,若不然,就权当两人一起忘记了,总不至于出丑。
  “屋里闷得很,到外面走走。”冷寂云说得随意,却暗暗打量着她,见她磨蹭着没有要走的意思,才又试探道,“还有事?”眼中竟有几分期待。
  萧琮听他这样说,心底隐隐失望。她不愿把心思表露人前,极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谎称是去看望符青,闷头便走。
  冷寂云并不拦她,等人走远,脸色才越发难看起来,一拳捶在门框上。
  一名侍从正自厨房方向过来,见他冷脸站在门外,只当是嫌自己腿脚慢了,忙小跑上前。
  那人递上手中食盒,小心奉承道:“冷公子真是细心,知道楼主喜欢五仁馅,又不爱吃里面的杏仁,就专门叫人特制这些月饼。”
  他偷眼瞧了瞧冷寂云,斟酌着道:“这酒也是按您吩咐,置办来上好的,小的这就去请楼主过来?”
  “不必了。”冷寂云脸上阴云密布,拎起食盒,径自往荷塘走去。
  侍从也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吓得咽下话头,缩着脖子匆匆退下。
  冷寂云伫立水边,随手掀开盒盖,抓起白瓷青花酒壶。
  美酒尚温,他手腕一翻,便尽数倒进池里,又将酒壶摔个米分碎。
  他盯着水面上散开的波纹,从盒里拣出月饼,一块一块投进池塘,最后手指一松,连食盒也扔了下去。
  男人的背影笼罩在灯火的暖色下,面孔映着池水的冷光。
  他眯着双眸,冷眼看着食盒被晚风越推越远,没入藕花深处消失不见。
  翌日,朗月楼诸位大小头领早已等在议事厅,向来准时的萧琮却姗姗来迟。
  “好啊,真是大快人心。”她将刚刚收到的消息递给众人传阅,用掌跟压了压眉心,面带倦容,却难掩喜色,“原以为各门派此番受到重创,一时难有作为,没想到反而激起斗志,六派结盟一举攻下血阁两处分堂。”
  萧二把纸笺往桌上一扔,笑道:“楼主,咱们朗月楼凑不凑这个热闹?”
  她边说边欠起半个身子,两颗黑眼珠熠熠发亮,显然已按捺不住。
  在座众人皆是跃跃欲试的模样,一齐望向萧琮。
  萧琮忍不住笑道:“看这架势,我若说个不字,你们怕要一人一口吞了我。这仗不能不打,要打就非得旗开得胜。”说着命人找来张地图,展开在桌面上。
  众人嘻嘻哈哈地连道不敢,聚在一起商议计策,眼见时过晌午,仍未有定论。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声音:“计策是现成的,只看萧楼主有没有胆量。”
  萧琮闻言一怔,抬眼便见冷寂云倚门而立,看上去气色不佳,但丝毫没有精神不济的样子。
  自打来到朗月楼,他每日深居简出,从不在议事厅露面,不想今日竟不请自来。
  在座不相熟的头领也知晓他的身份,先后起身见礼。他与众人微笑寒暄,端地是礼数周全,却似乎有哪里与往常不同,教萧琮心里莫名不安。
  一人拱手道:“冷公子可否将计策细细讲来,我等洗耳恭听。”
  “客气。”冷寂云撩袍落座,开门见山道,“这两座分堂一除,已断了血阁在南边的半条命脉,如今只要一鼓作气攻下黑木分堂,便可将整个南方的势力收归囊中。”
  那人思索片刻,迟疑道:“黑木分堂乃是沟通南方四座分堂与龙棠山的枢纽,倘若贸然进攻,血阁援军一出,岂不是腹背受敌?”
  冷寂云道:“西出黑木分堂三十里有一苍松坡,是通往龙棠山与紫煞分堂的必经之地。只要派几路人马在此设伏,既可阻断援军,必要时又能与主力两面夹击,万无一失。”
  这法子并非没人想过,只是众所周知,想要从黑木分堂后方绕至苍松坡,就非要路经紫煞分堂不可。
  众人心想这样一来岂非打草惊蛇,就算是有勇无谋的莽夫,也不会用这般打法,暗忖莫非眼前这位传言中的冷左使也只是浪得虚名罢了。
  冷寂云察言观色,如何不知她们心中所想?
  “要前往苍松坡,也不止一条路可走。”
  众人闻言,忙又围在地图前反反复复看了数遍,可谁也没找出其他通路来。
  愕然之际,冷寂云在苍松坡东北方向伸指一圈:“取道玉弓山。”
  “不成。”萧琮乍听到此处,便断然否决。
  “有何不可?”冷寂云两手撑在桌上,抬眼迎视她的目光,从萧琮的角度看去,竟透出十足挑衅意味。
  “玉弓山陡峭难行,常有山石坍塌之事,几年前已被封死不许通行。”
  冷寂云不禁笑了:“江湖朝廷向来各行其是,官府的路障、法令挡得住寻常百姓,挡得住咱们江湖人?”
  萧琮皱着眉,脸上写满不赞同:“近月来阴雨连绵,届时若遇险情,岂不是拿众家姐妹的性命开玩笑?”
  众人同觉有理,纷纷出言附和。
  冷寂云有些不耐道:“你们如此畏畏缩缩,怕死不成?”
  萧琮脸色一沉,声音便提高几分:“不怕死也不必无端端地送死。”
  “无端端?”冷寂云不等她说完,指着地图上玉弓山的位置,激动道,“常言道险中求胜,但凡有八分把握,就值得一搏。如今大好机会摆在眼前,若不乘胜追击,打开局面,你当苏枕河还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萧琮陡然起身,同样撑着桌面,身体前倾分毫不让:“你的险中求胜就是拿人命当儿戏,你一句话决定几百人的生死,可是在你看来就好像吃饭喝水一样不值一提!”她深吸口气,极力克制自己,压低声音道,“寂云,你是不是故意气我?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
  冷寂云听得眉头紧蹙,心想你瞻前顾后,不敢决断,反倒怪我使性子无理取闹。如此一想,登时更怒,好话气话夹裹着冲口而出:“放心,公事私事我还分得清楚。你口口声声要做成大事,又前怕饿狼,后怕猛虎,再好的机会也白白放过了,这个楼主还不如符青来当。想取得全盘的胜利,就不能盯着个把棋子不放,被牺牲,就是它们本来的用处。”
  萧琮听他越说越不找边际,好像一夜之间不认识了眼前这个人:“我情愿你故意气我,也好过要我承认你本就是这样的人。”
  冷寂云脸色变了变,忽而冷笑道:“是,我本就是这样的人。从今天开始,我做回我自己,不需要迁就任何人任何事。”
  萧琮火冒三丈,张口便道:“不管你想不想迁就,朗月楼的事都不是你说了算。”
  “你这是拿楼主的头衔压我?好,那就请萧楼主乾纲独断吧!”冷寂云说罢,拂袖便走。
  萧琮气得面红耳赤,半晌说不出话,众人劝也不是,退也不是,面面相觑好不尴尬。
  “这是聊什么这么热闹?”冷寂云才走到门口,迎面传来阵爽朗笑声,紧跟着冲出一团火红身影,险些同他撞个满怀。
  萧琮与萧四等人看清来人,皆惊喜道:“小七!”
  萧七呲牙一笑,脚下没根似的几步抢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人,俱是老相识。
  众人久别重逢,聊得热络,很快将一室火药味冲散。
  冷寂云听得众人欢声笑语,反倒沉默下来,仿佛刚才同萧琮唇枪舌剑的人不是他一般。
  他独自走出议事厅,恰好被人拦住。
  “多日未见,这就要走?”楚砚之坐在轮椅里,穿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白衣,眼角微微上挑,狡黠得像只狐狸。
  唐瑛帮他推着轮椅,两眼扫了扫冷寂云,没甚好脸色。
  冷寂云不以为意,反而惊喜道:“唐瑛的眼睛治好了?”这样他心中的歉疚也可减少一二。
  楚砚之点点头,又笑着举起右臂给他瞧:“吕掌门不知在我身上动了多少刀,才救回这只右手,好在够用了。”
  冷寂云眼尖,见他衣袖掀起处露出累累疤痕,有的刚刚落痂,长出浅色的新肉。
  “来日方长,总归有痊愈的时候。”冷寂云握住他手,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酸楚。
  比起这只重获新生的右手,更令他欣慰的是能再见到楚砚之露出笑容。
  眼前的小楚和当初一样爱说爱笑,浑身洋溢幸福,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在药师门的见闻。
  “是阿恒把眼睛换给了唐瑛?”冷寂云第一次听说换眼这般离奇的事,忍不住往唐瑛脸上多看几眼。
  他想起在燕谷药师门的时候,柳行身边那个教人恨得牙痒的小侍童阿恒。
  豫、柳两人这次回谷,阿恒的谎言自然不攻自破。他从小在药师门长大,竟宁死不肯领罚离开燕谷,听说吕修白正需要活人的眼珠实验换眼之术,就自愿献出双眼,以此为条件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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