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节

  三五成群靠在一起,抵挡着寒风暴雪的侵蚀。
  有人捧起一把雪用力涂在脸上,这样就能缓解冻伤。
  不用去琢磨别人,就连自己的靴子里,都不知道脚在哪,早就麻木了,整条腿都麻木了,那是冻的。
  够了,真的,够够的了,这些战士,四个营一千六百多战士,再加上王志带来的人,东北虎的人,两千多人,在这冰天雪地里,不吃不喝的走了两天一夜,没有休息,没有喝多少热水,没有一口可口饭菜,一直在找着,喊着,在雪地里穿行。
  零下十几度的温度里,晚上零下二十几度,他们就这么坚持了两天一夜。
  是他急火攻心必须寻找到孙乔,他扩大了范围找了帮手,借调了这么多的官兵,一起帮他找自己的爱人。
  是自己任性,甚至有些以权谋私,让这么多人和他一起吃苦受罪。
  曾经他带队抢险救灾,奔走在地震灾区,他知道再危险也要坚持,那是身为一名军人的责任。
  他在得到老百姓的感激的时候会觉得很值得,他那时候觉得身为一名军人很自豪。
  就比如那次地震,他救出一名儿童,孩子妈妈给他下跪表示感谢,他觉得他做了应该做的。孩子妈妈有些太激动了。可这时候,他是一个被全体官兵帮助的人,他知道,想表示感谢,不是说几句谢谢就能表示得了了。
  他是一名军人,现在他是一个普通人,两千多人帮他一起寻找,一起忍受着严寒,他有这么多人的帮助。
  不管如何,不管现在是否找到了孙乔,他要对着两千多官兵表示深深的谢意,和崇高的敬礼。
  “你们,受苦了,我宫城,代表孙乔,对你们表示感谢,谢谢你们一直帮我寻找,谢谢你们一直没有放弃,谢谢你们忍受着严寒还在坚持。”
  宫城眼眶潮湿,拍掉帽子上的雪。
  往前走几步,转身对着身后的战士们,举起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一百八十度的身体旋转,让看见的每一位战士们,都看见他的谢礼。
  “不管他生还是死,谢谢你们一直在寻找他,他一直喜欢部队喜欢战士们,因为我们是没有血缘的手足兄弟,两天一夜让大家吃了不少苦,我对你们非常感谢,想说的话很多,谢谢你们,感谢参加这次大规模寻找的每一位战士,感谢两千两百位兄弟的寻找。”
  战士们站好,对宫城敬了军礼。
  “救兄弟义不容辞。”
  声音洪亮,在这大雪天里,在这空旷的雪地里,传出去很远。
  平常百姓他们都会奋不顾身的去营救,身为军人本是一家,在家兄弟有了危险,更是义不容辞。
  宫城不断地说着谢谢,和每一位营长握手。
  “让兄弟们先回去吧,不用派人来了,接下去我会想办法的,太辛苦你们了。”
  “嗨,这还叫事儿啊,宫政委,有需要你再说话,我么还来帮你。”
  各个驻地的运输机纷纷赶来,宫城站在每一个运输机的旁边,敬礼,目送每一位战士上飞机,他能做的,也只能这么感谢他们。
  这就是巨人,遇上困难随时赶到。
  送走了借调来的兵,已经到了深夜,王志的人和东北虎还没有撤离。
  “你们也走吧。”
  “我们不走,孙总没有消息我们谁都不会离开。”
  王志说什么也不走,先是牺牲了陈星,现在孙总还下落不明,战狼特种大队的损失不能这么惨重,陈星牺牲了,孙总不能再这么失踪了,一直没有消息怎么行。
  “战狼和东北虎的特种兵也都是人,他们也扛不住,回去休整一下吧,我自己找。”
  “我们再找找吧,也许下半夜就能找到呢。”
  “两天一夜的寻找,绵延了五百公里,地毯式搜索都没有任何消息,孙总不可能消失的这么彻底吧,人活着总要留下痕迹的,可是我们找了这么久都没有一点线索。”
  “不许你胡说,孙总不会有事!”
  王志抓住副总教官的脖子,虎目圆睁。
  “哥们你别动手我是在说事实,你现在是特种大队总教官,你想一下,车子被近距离的单兵火箭发射器击中,人的存活概率有多大?我们都希望孙总活着,但是,宫政委,你别嫌我说话不好听,天亮法医那里就出了鉴定结果,要不,你去看看?”
  副总教官说着,劝着,这个结果心知肚明,不承认罢了。
  “我,我去,我去法医那里。”
  宫城张张嘴,很努力地挤出这句话,这句话,已经把宫城逼到一个崩溃点,再多一点,宫城就崩溃了。
  东北虎特种大队副教官无奈的叹口气,其实,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
  宫城挪动脚步,一下扑倒在雪地里,王志赶紧把宫城搀扶起来,这件事,宫城受到的打击,更大,他的内心承受的,是所有人想不到的。
  孙乔炫耀的和他说过,我给你找了个嫂子,就我的政委,我老婆特别爱我,我儿子特别帅,我闺女特亲。
  王志知道宫政委和孙总的关系,起心眼里为孙总高兴,可现在呢,宫政委短时间内调来大批官兵帮忙寻找,宫政委找朋友封锁了京城,宫政委两天一夜只往嘴里塞了几口雪,一口热水一点饭都没吃。
  其他战士休整的时候,他在找。
  其他战士在找的时候,他在喊。
  其他战士增加防寒衣物的时候,他在冒着大雪前进。
  眼睛通红,嘴唇都干裂了,大雪覆盖了他的头发他的衣服,别人穿着军大衣,他只穿着一件厚外套,不是大风大雪没有吹着他,他的脚下也不是没有雪,他同样在忍受着严寒饥饿,还忍受着常人不知道的压力。
  对别人来说,一个战友遇险失踪,对宫城来说, 他的挚爱消失了,他一方面寻找,一方面又调兵遣将的准备复仇,他扛着上头的问责私自调兵,他抵挡着来自内心失去爱人的恐慌,他还在安慰着孩子,隐瞒着双方父母。
  第193章 等待
  对于普通人来说,估计早就崩溃了,可这么久了,宫城没有痛苦,没有哀嚎,没有不知所措,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寻找,报仇两不误,可以说什么都没耽误。
  不爱吗?看看他这两天来快速消瘦的脸,看看他一嘴的燎泡,看看他赤红的双目,他只是在忍耐。
  绷到一个极限,他抱着一个信念,那就是坚信孙乔没有死亡。
  可事实摆在这,这么大规模的寻找都没有任何消息,这么长时间的寻找都没有任何线索,事情逼得你不得不信。
  老天爷会给奇迹吗?会可怜这个男人嘛?会让这个家一起完整吗?
  法医那里的鉴定,就是最后的审判书,死,或者,活,都在那里。
  不管你信不信,结果很快就会出来了。
  宫城这是逼着自己说出,去法医那里,他又怎么想去?那个地方,他一辈子不想去,任何结果他都不想去信。在权威,他也不会接受孙乔活着之外任何结果。
  估计,这个结果真出来,鉴定了是孙乔,宫城也就彻底崩溃了。
  拍掉了宫城身上的积雪,夜里挺黑的,发觉宫城的头发上还沾有不少雪花似的,白白的,赶紧拍了几下,没有拍掉。
  宫城点了一根烟看着副总教官。
  “去法医那里等结果,也只是想拿这结果告诉你,孙乔不会死的。”
  “我也希望是这样。”
  这里所有人的希望。
  “战狼大队的人撤了吧,让他们先回去,东北虎的队员也回去,太冷了他们受不了,我自己去法医那里,有结果了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我和你去等结果。”
  王志扶着宫城,宫城摆摆手。
  “我扛得住。”
  他扛得住,脚步还是那么稳健,后背还是那么挺拔。
  扛得住,越到最后,他必须扛得住,任何结果,他都要扛起来。
  风雪里,他的背影,孤单的固执的坚挺着。
  明明他身边该有个人和他一起走过风雪,可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他扛得是所有人的希望,他扛得是两个家族,他扛得是自己下半生的幸福。
  “爸!爸!”
  风雪里,传来宫占的呼喊,宫城身体一震,就看见路上停了一辆计程车,一个身影跑过来,翻滚进雪堆里,爬起来又跑过来。
  “小占!”
  他还扛着一个家两个孩子,没想到,这大风雪的宫占会跑过来。
  宫占冲过来,一把抓住宫城,拼命四下看着。
  “爸,我小爹呢,你找到他没有啊,我小爹呢?”
  拼命地摇着宫城,小爹呢,我后妈呢?
  宫城把儿子搂到怀里,这时候,宫占的到来,戳到了自己内心最痛苦的那个地方,不得不面对的事实,如果真有万一,他失去孙乔,孩子失去至亲的小爹,这个东拼西凑的家,再一次四分五裂。
  眼眶发酸,哪怕为了孩子,孙乔,你也该出现了。
  “你怎么跑来了?”
  王志有些难以置信,这孩子怎么跑来了啊。
  “我等不下去了,我要见我小爹。”
  坐立难安,度日如年,宫占不知道这两天一夜怎么过来的,没去上学,就抱着球球守在电话边,电话铃响了他就神经跳起来,反复拨打爸爸的手机,等待,等待,等到迷糊的浅眠了,做了噩梦,梦见小爹浑身是血和他笑着说再见了儿子,要乖啊。
  他就再也等不下去,买了机票就找过来。
  “我把球球放在楼上的阿姨家了,爸,我们找小爹吧,我们一起找。”
  宫城皱着眉头深呼吸,摸了一下儿子的脑袋。
  “和爸爸去个地方,天亮了咱们继续找,你小爹不会不要咱们一走了之的。”
  “他能去哪?家里还有我和妹妹,还有你,他肯定哪也不去的。”
  “是啊,你小爹早晚要回家的,也许,只是现在大风大雪的迷路了,你小爹一直很傻,原谅他这次找不到回家的路吧,等找到他,就在他身上安一个跟踪器,天涯海角的我们就知道她去哪了,就能把他找回来。”
  只是迷路了,只是一时间找不到回家的路,等风雪停了,他就能回家,家里有爱人有孩子,他惦记着呢。
  找不到回家的路,这句话,心酸的叫人想哭。
  风雪停了,路都是白雪覆盖,孙乔,你能找到回家的路吗?
  要不要给你点一盏灯,要不要给你留下坐标,要不要在路边等你,这样就能带你回家?
  东北虎的队员换了一批,战狼的队员也换了,重新开始,再从头找。
  王志和副总教官陪着宫城去了法医办公室,罗俊挣扎着也来了,哪怕他拄着拐杖也坐在这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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