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告辞

  李凌白无意在借道的时候生事,他的手下却完全不这么想。
  刘副将拿着令牌,跟同僚战友喝酒聊天,愤愤道:
  “当初,所有人都知道皇位就是他的。
  谁知道先帝晚年居然干起那些糊涂事…
  王爷居然特地吩咐不可生事,哼,太心软了。
  一举摧毁李策的近卫兵力,多好的机会?
  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下一个了。
  到时候从头谋求,又多么辛苦?该多么后悔错过今日良机?”
  同僚问,“那你怎么知道王爷有意于大位?”
  刘统目视前方,定定道:“不管他有意无意,那本来就是他的东西。
  他若不愿意…我替他完成。
  正好这次战事比较简单,他没有亲征,只拟了计划交给我。”
  出征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刘统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完成壮举。
  直到出行前夜,李凌白亲自来检查战前准备。
  他到处走,到处看。
  打开袋子,看起了物资准备。
  一袋,一袋,又一袋。
  直到在刘统的注视下,打开了那个袋子。
  他自然发现了异样。
  他伸手抓了一把,指尖翻动查看。
  辨出了这是什么,扭头看向刘统,手中豆子一颗颗流回。
  啪嗒啪嗒。
  “巴豆,是要干什么。”
  刘统抱拳禀告,“投在北凉兵的粮草里面,让他们吃了闹肚子,出其不意。”
  李凌白背着手,“凉兵向来吃粗食硬菜,肠胃佳,巴豆奈何不了他们。
  而我们本土的人,肠胃精细,倒是受不了这种东西……
  你不是要下给凉兵,而是要下给禁军,对吗?”
  “王爷……”
  “回答我!”
  “对!”
  刘统双膝跪下,抱拳恳求:
  “王爷,能够直捣对方的咽喉,这个机会一旦错过,真的没有第二次了!”
  李凌白哽住,“你知不知道,这个机会是怎么来的?
  长公主顾念凉兵多扰边境,民不聊生,所以特批了这条通道,让我们前去镇压……
  如今我们反倒利用人家的信任,先拿下自己人?”
  刘统苦劝,语气有种豪迈的悲凉:
  “王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古往今来的英雄豪杰们,谁没有过撒谎麻痹对手,然后将敌人一举击溃?
  那些卧薪尝胆,暂居人下的君主,最后不都成就了大业吗?
  …
  属下认为,信用问题只是小原因,最大的原因,是王爷耽于儿女情长吧……”
  李凌白低下头,“没有。”
  …
  又补充道:
  “我只是不想做失信的人。
  我信誓旦旦保证过,我只是借道。”
  刘统再劝:
  “承诺不过是权宜之计,古往今来成大事者,有谁没有违约失信?
  又或者他许诺的同时,就是打着欺骗对方的目的呢?
  既然公主把令牌交给你,就该准备好承受最坏的结果,对不对?
  如果她没准备好,只能说明她心性稚嫩,根本不配拥有这天下!”
  …
  她在交出令牌的时候,真的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吗?
  交出了底线筹码,她有想过如果自己借机生事,她该怎么办吗?
  她为什么只要了自己一句口头保证,再不提多余要求呢?
  突然觉得有点奇怪。
  算了,应该也得不到答案。
  视线落回刘统身上,他仍然哀伤又希冀地看着自己。
  李凌白平缓道:
  “我没有说过我想篡位。
  你或许不明白,江山社稷自有它的规律。
  不是你认为自己做的事是对的,它就是对的…
  这个问题,我真的还没想好。”
  很多事情都太复杂了。
  你想取代他,可是,你怎么知道自己一定能做的比他好?
  就算能,怎么知道自己能十几年如一日地好,兢兢业业?
  追求上位,究竟是为了人民国家,还是一己私欲?
  再者,上位者频繁更替,是否劳民伤财,是否损伤国家元气…
  “王爷!王爷当真不肯拿回你的皇位?”刘统痛心地问。
  “不用再讨论了。
  你必须听我的,不许动手,只许安安静静从那路过!”
  “王爷…”
  刘统的眼神热烈而悲凉。
  他往后退了一步,郑重地行了个礼。
  “王爷,刘某心中,一直把王爷当作天子……
  今日王爷的退让,让我一下看不清眼前的道路,不知道心中理想还能不能实现。
  王爷,我刘某人——就此辞官了。”
  李凌白怔住。
  大风吹起他的衣衫,飘飞不止。
  边境还挺冷。
  一种寒冷,也从心里慢慢升起。
  他凄然问道,“刘将军,这么多年的并肩,就毁于今日的分歧吗?”
  刘统抱拳,平静地陈述:
  “我毕生所愿,便是在一个圣明的君主左右,当他的左膀右臂。
  或许是我太过敬重王爷,也太过期待您能登上大位。
  今日听到这番话,突然很迷茫。
  请准许刘某还乡。”
  李凌白深吸一口气。
  结果已经无法改变了。
  有些告别,的确突如其来。
  “你的计划,我无法答应…如果这就是你的选择,好…一路保重。”
  刘统两行热泪再也止不住。
  他双膝下跪,向自己的理想和愿望,郑重告别。
  他一步一步,迈向离去的路。
  “王爷保重。”
  最后,还是留下了难平的志向:
  “刘某,永远等王爷的召唤。”
  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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