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若不是这位国公爷也对荣王没有兴趣,只怕太子就要睡不着觉了。
不过这么油盐不进的滚刀肉也真把太子愁坏了,不说在别处,就是在太子妃处,那也天天叹气愁得不行,盖因这国公软硬不吃,就是摆出一副一心向皇帝的模样,太糟心了。
这向着皇帝可以有,不过皇帝这眼瞅着是要废太子的!如果不是皇帝在前朝第八百遍谈及废太子时被这沈国公给提出了几点反对,太子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
沈国公是个纯臣,只为着朝廷好,对皇子之争没有兴趣,太子虽然有些小小的安心,却也不敢大意,百般示好不行,就叫人指了条明路。
这滚刀肉别的都不感兴趣,唯一爱重的就是自己的妻女恭顺公主与荣华郡主,爱如珍宝说的就是这么个意思了。为了这个,还有些别的缘故,太子妃这才下了帖子请了明秀来赴宴,因从前见过沈国公府另一个姑娘沈明珠,都已经打定了主意哪怕这荣华郡主也是个混不吝呢,也好好儿招呼着,却没有想到竟是个这样温柔的性子,一时就在心中生出了些安心来,对着苏蔷微微一笑。
苏蔷已经坐在明秀身边说笑。
明秀此时也在认人,因日后要来往京中总得有几个小伙伴儿,此时又见眼前几位显然都不是性情狡狯的女孩儿,就越发地亲近起来。
前头一个容貌平凡,然而说笑之间多有爽快的女孩儿乃是阳城伯府的嫡女冯瑶,明秀努力地想了想这个有些耳熟的名头,顿时嘴角一抽,记起来这是倒霉的要贡献个儿子出来,却叫自家表姐没看上的阳城伯府了。
有些心虚地笑了笑,她的目光又落在之后的一对儿容貌相似的姐妹身上,见这两个都是一番饱读诗书的模样,就在心中猜着该是出身书香门第。之后苏蔷说起,果然是家中父子皆探花,名声远播。后头又有一个神采飞扬的红衣少女,乃是二品武将,如今掌着殿上金吾卫,虽然并没有更多的兵权,然而明秀心中却明白,这能在殿上的,自然是很要紧的。
这该都是与太子亲近的人家儿了,明秀一一记在心中,面上只是和气地说话。
作为一个“纯臣”之女,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不过小小地偏向东宫,这个还是可以有的。
这是女孩儿家家自己的情意,与前头朝堂可半点儿不搭边儿,想必太子自己也该明白。
她性情与沈明珠完全不同,也叫这几个女孩儿露出了异色,之后那红衣少女名唤孙娇娇的,仿佛是个干脆的性子,与明秀就笑道,“你竟与你家姐妹不同!”
“虽是姐妹,却也是两个不同的人,自然不会一样儿。”明秀自然不会抱怨家中的丑事,微微一笑,竟叫人挑不出理来。
“好了,冤有头债有主,你若不喜,只去寻沈明珠的晦气,何必攀扯别人呢?”见孙娇娇呆呆地点了点头,之后仿佛还要说些什么,明秀还未答话,却见一旁,那位阳城伯家的女孩儿出言为自己说了话儿,之后,和气地对明秀点了点头。
第31章
见冯瑶与自己十分亲近地颔首,带着几分和善,明秀心中微微一动,也跟着一笑。
这姑娘出身阳城伯府,会不会已经听说了些什么,因此方有方才的维护?
“你就向着她吧。”孙娇娇也并不是一个刻薄的人,方才与明秀说话带了几分锐气,此时心中也有些后悔,见小姐妹与自己台阶儿下,急忙拉着笑而不语的明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这人从来都粗糙的很,若是有个说错什么的,妹妹别与我计较。”
“这是哪里话,不过是姐妹们闲话家常罢了。”明秀温声安抚道。
孙娇娇心中正忐忑呢,听了明秀的话眼睛一亮,就见这女孩儿眉目细致可亲,仿佛什么都能包容一般,竟越发地红了脸说道,“妹妹心胸宽阔,方才是我的话过了。”她本是大说大笑的性子,此时又觉得与明秀投契,扭着身子想了想,竟从袖子里翻出了一对儿剔透的软玉镯子来。
“宫里皇后娘娘赏的,我今日带来真是想给姐妹们瞧瞧,今日就送给妹妹。”孙娇娇大方地将镯子往明秀的面前一递笑道。
“这太贵重了些。”明秀却摇头不肯要。
“要论我的意思,你们小姐妹一人儿一个,一起带着不是更亲近的意思?”太子妃正在上头看着,时不时与身边的宫人理一理东宫的庶务,此时放下了手里的本子,细细地打量了明秀片刻,心中不知为何竟生出了几分疑惑。
平和稳重,温柔宽容,这就是这位荣华郡主了。
只是有这样性情的女孩儿在京中太多,并不是罕见,她却想不明白安王为何这样喜爱这位郡主。
若说是为了沈国公的兵权,也有些过了。
想着前次太子与自己睡前说起,安王顶着病非要见她一面,太子妃就隐蔽地挑了挑眉。
她本以为安王会喜欢活泼跳脱,性子鲜明的姑娘。
虽这样想,然而太子妃却还是更喜欢这样平和的女孩儿,谁都不喜欢矫情炸刺儿的不是?见孙娇娇与明秀推脱起来,就凑趣儿说了一句,果然见孙娇娇露出了恍然大悟的模样,将一个镯子硬生生套在了不再挣扎的明秀的手腕子上,自己也带上了。
“如此,咱们可就是姐妹了。”孙娇娇眉飞色舞地说道。
“姐姐送的,我很喜欢的。”明秀知道再推下去就是得罪人了,转着手腕上的玉镯子,就见冯瑶坐在一旁温和地看着,心中虽然微微一动,却到底不好多说什么,才要说话,却见外头有宫人匆匆到了太子妃的面前,附耳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太子妃眉目不动地听了,顿了顿,这才抚着绣着大多牡丹花儿图案的衣袖淡淡地说道,“许侧妃身子骨儿本就不好,这还有着身孕。你们竟还不知劝着些,由着她胡闹。待殿下知道了,只怕头一个就要治你们的罪!”
苏蔷听见“许侧妃”三个字已经脸上微微变色,柔弱的眉目都尖锐了起来。
明秀见了就知遇上了东宫的妻妾争锋,微微敛目中,就见冯瑶对自己示意,叫她不要说话。
她接二连三隐蔽地提点自己,荣华郡主就算是黑心极了,也绝对有些感动了,还生出了些对不住来。
阳城伯府看着这模样儿,仿佛很看重与罗瑶的亲事的,只是她家表姐……真是一言难尽。
“主子您不知道,许侧妃……”那宫人自然是想要再太子妃面前抱怨一二的,只是感觉到太子妃的脸上一冷,又想到下头还坐着未出阁的女孩儿,面上一苦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低声说道,“侧妃娘娘多日不见殿下了,想念得厉害,茶饭不思,因此……”
那许侧妃仗着有宠有孕,就敢饿着不吃饭逼人就范,想叫太子来陪伴她,也是够作乱的了!
“殿下在外头那么多的朝政,哪里有时间日日陪着她。”太子妃听方才宫中女孩儿们欢快的笑声都不见了,几个女孩儿都低眉顺眼儿不敢说话,自己的妹妹苏蔷眼泪都要落下来,心中也是一酸,却只是仰着头冷淡地说道,“女子就该守女子的本分!就说我的话儿,叫侧妃自重,别伤了她腹中的龙种,不然她可赔不起!”
“只是太子殿下处……”
“若殿下回来,我自然会禀告,殿下若想要去见她,也就去了。只是眼前不许她作乱!若她不吃,就算给我灌的,也得叫她别亏了身子,明白了么?!”太子妃却是不管这些的,说完了这个,又见那几个宫人纷纷点头,这才颔首道,“另有她不过是个侧妃,叫她多知道做侧妃的规矩!”
她挑着细长鲜红的手指尖,目光冷淡地说道,“东宫并不是她一个女人,哪怕她眼下是殿下的心尖子,也得守本分!”她说完了这个,叫那几个为难不知该与许侧妃怎么开口的宫人下去,这才含笑与下头的几个女孩儿说道,“叫你们看笑话儿了。”
“都是自家人,您说的叫咱们多不好意思呀。”能坐在这里的家中自然都是与太子交好,哪怕知道了这些,也不会与太子疏远笑话,冯瑶不过是笑了笑,见明秀目光之中透出些奇异,就忍不住歪了歪头。
“是我说错了话儿,一会儿叫人上了宴,我自罚三杯,如何?”太子妃挑眉笑道。
苏蔷趁着这个时候已经将眼角的泪水飞快地擦了,转头依旧是一副柔弱的模样。
这其中仿佛还有些故事,明秀默默地看了看笑容温和的太子妃,倒是在心中看重了几分。
太子妃真是个厚道人,竟叫自己做恶人也不去搅乱太子在前朝的心绪,若说什么叫贤内助,这就是了。
若换了荣华郡主,别说夫君敢纳妾就弄死他算了,就是无奈因着各种不得已叫夫君纳了妾,遇上了这种自视甚高还想在正妻面前要强的东西,只不去管她会不会闹腾得厉害了叫夫君厌恶,一股脑儿由着她闹到那男人的面前去,叫他自己焦头烂额才是真的。
凭什么男人风流快活,还得叫妻子给他管着小老婆呢?
那许侧妃也是,既然做了小,就老实点儿有点儿做妾的样子,闹到外人面前叫太子丢脸,单这一件,明秀就敢说太子若知道,都得气死一回两回的。
当然,若是能气死,那就太好了……
“阿秀有什么中意的菜色,就与我说。东宫虽然并没有宫里那么讲究,只是塞外的菜却也会一二。”太子妃格外看重明秀些,见她小小的女孩儿只是软软地笑着,目光也柔和,只担心她怯了,并未想过这姑娘心里还想着跟小妾渣男分个死活呢,想了想便柔声道,“论起来,你该叫我一声嫂子,不必这样拘束。”
自从入京,已经许多天潢贵胄要与自己论亲了,明秀咳了一声这才红着脸说道,“客随主便,来您这儿叨扰已经很打搅了。正巧儿这次回京,母亲带回来些塞外的佳酿,有一种葡萄酒甘甜怡人,我带来了些,不如给您与几位姐姐尝尝?”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孙娇娇眼睛一亮,顿时露出了几分馋相,回头央求地看着太子妃。
“东宫正巧儿有一套白玉杯,一会儿拿上来给你们用。”太子妃扑哧一声笑了,仿佛方才的那点儿关于许侧妃的动静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又与明秀等人说笑,好奇地问了问塞外的风光,待听到冬日之时百里冰封,便不由一叹。
“塞外多艰,本就战火不休,又有这样的天灾,百姓也不知怎样度日。”她目光慈悲地说了这个,微微一顿便与明秀低声道,“咱们在这京中富贵乡里,哪里知道外头百姓的疾苦呢?”
“娘娘若是有心,不如咱们建几个粥棚,虽杯水车薪,却也是一番心意。咱们都出点子银钱,也叫东宫几位侧妃娘娘……”孙娇娇眼睛一亮,正想与太子妃说一说号召女眷们节省开支安顿百姓,却见太子妃微微摇头。
“你的心意是好的,只是这其中……”太子妃苦笑道,“叫人趁机作乱的地方太多。”不说谁提了这个就会贤名显著叫皇帝忌惮,这个太子妃倒是不怕的,只是若是其中叫人寻了遗漏好心成了坏事儿,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就是要命的事儿了。
皇帝本就看太子皇后很不顺眼,趁机发难也未可知,如今太子谨慎到了极点,不敢有丝毫行事踏错,就是唯恐皇帝生事。
“咱们若只暗地里行事,也不必闹得人人皆知,只尽了咱们的心意也就是了。”明秀见孙娇娇垂头丧气,就忍不住在心里对这个怀着良善之心的姑娘另眼相看,见孙娇娇眼睛亮了,便柔声道,“但求无愧于心,这就足够了。”
“阿秀说的对,此事只是咱们几个姐妹知道,与太子殿下无关的。”苏蔷也眼睛亮了。
那一对儿姐妹一直都只是笑嘻嘻地听着,闻言都用力点头。
几个女孩儿顿时说笑到了一起,商议起此事。
待太子妃笑眯眯地叫人一起吃饭,明秀方才意犹未尽地收了话儿。太子妃确实是个极有眼光的女子,眼前的几个女孩儿虽然性情不一,然而却都良善单纯,那对儿翰林家的姐妹看似温吞寡言,却也心中有丘壑,将如何行事计划得十分周祥。
如此一同参合了一件“大事”,哪怕明秀初来乍到,却也很快就与这几个姑娘和睦到了一处。
待吃了饭欣赏了一会儿玉杯之中鲜艳的酒液玩笑了一回,明秀这才与太子妃告辞。
几个女孩儿自然是一同走的,孙娇娇性子爽利,也不是吞吞吐吐的人,又与明秀一见如故,此时晃了晃喝了三杯葡萄酒后发晕的脑袋,牵着明秀在后头走,与她说道,“你是真与沈明珠不一样!那丫头掐尖儿要强,还敢踩着我的头上说话,况你不知道……”
她认真地与含笑的明秀说道,“你远着她些,别叫她带累了你的名声!”
“这是何意?”明秀忍不住笑问道。
此时天色有些晚了,天边不过是挂着最后的光亮,照在明秀微熏的脸上,竟生出几分恍惚的美丽。孙娇娇看得眼睛直了,许久咳了一声,这才仰着头冷笑道,“那丫头!与荣王之间闹得厉害,还,还……还在我哥哥面前拧着身子说话!”
那种侧着脸儿露出最美好模样的动作,实在叫孙娇娇气得不轻!
她哥哥明明有了心上人了!
这倒是沈明珠能干出来的事儿,明秀心中一动,不由问道,“她与荣王很要好么?”
“永寿郡主眼瞅着要嫁给荣王,你那姐妹也是疯魔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竟然与永寿郡主争锋!”孙娇娇久在京中,对沈明珠闹出的这些荒诞之事知道得更多些,鄙夷地说道,“荣王在永寿郡主面前都要垂着身子说话,她还觉得荣王能护着她呢!”
“也只你与我好,才会说这样的知心话了。”沈明珠会不会叫恼羞成怒的永寿郡主抽死,明秀管不着。然而听着这意思,沈明珠可是在拿着沈国公府的名声作践,就叫她有些不喜,将此事记下回头等着与父亲说一说。
不说她,就是日后沈明程兄弟两个有了闺女,也得被这名声连累。
“我是素来看不起这些不正经的,从前因她的缘故,还看轻过你,是我的不是。”孙娇娇郑重地说完了这个,又见明秀不以为意,这才放心,携着她走了一会儿,正要唤住前头正低声不知说些什么的苏蔷与冯瑶,却见另一处,影影绰绰地现出了些窈窕的人影来。
明秀忍不住露出了几分诧异地顺着看去,之后就是一呆。
那有些暗影的假山之后,一个模样秀致夺目,婉约得如同天上仙子的女子叫人扶着走了出来。就见这女子一身儿云锦宫装飘逸旖旎,弱质纤纤只有腰间微微凸起,露出了几分有孕的模样,一向飞扬的峨眉扫过,目中晶莹点点,叫人止不住地怜惜。
明秀并不识得这女子,然而见前头苏蔷几个都停下来了,却也知道,能在这东宫这样行走,只怕该是太子后宫的哪位侧妃。待她的目光又落在这女子的腰间,目中就现出了几分了然,想到这位就该是方才那位许侧妃了。
“给侧妃请安。”前头苏蔷嘴角微微抿起,微微一福。
然而那许侧妃却仿佛目光没有落在她的身上一般,向着远远的东宫前方看去。
如此托大,竟仿佛比太子妃还有谱儿,孙娇娇是忍不住的,就向前迈了一步。
她若与东宫的侧妃起了冲突,那就是窝里反了,只会叫人看笑话,明秀急忙拉了她一把,见那许侧妃看过来,也生出了几分不喜,面上只是温和地上前将苏蔷给扶直了身子,这才和气地说道,“侧妃身子重,姐姐这样周全,反倒叫侧妃不好还礼呢。”
苏蔷飞快地望了她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变得柔和了起来。
这是明晃晃找了一个好理由不给许侧妃请安,瞧着明秀的模样儿,仿佛许侧妃还得谢谢她的体贴,孙娇娇也就罢了,并没有听明白,冯瑶与另两个却扑哧一声低低地笑了,在后头捅了捅明秀的腰肢。
这颇有些如沐春风要人命的,那许侧妃悠远的目光收回来了,定定地看了明秀一眼。
“你是谁?”她声音如同天上的云朵一样飘渺地问道。
第32章
说这句话的时候,许侧妃的模样略高冷,很有一种不食烟火,换句话说就是不将人放在眼里的神色。
不管这侧妃是真性情还是装模作样,明秀都没有兴趣拿自己当踏脚石,闻言只是笑了笑,并未回答。
苏蔷见明秀的面容冷淡就知道不好,虽然极痛恨这位侧妃,然而却也知道一旦叫明秀恼了,没准儿回头沈国公就得跟太子掀桌子,急忙歉意地拉住明秀小声赔礼,转头与许侧妃冷淡地说道,“侧妃娘娘身子不爽利,莫非连规矩都忘了?!”
见那许侧妃清媚的眼角横了过来,看着自己微微皱眉,想到这女人给太子妃屡次穿小鞋儿,她便恨恨地说道,“太子妃已经说了,叫你好好儿在宫里养着,如今这样儿,做给谁看?!”
摆出这个可怜的模样来,莫非是想要离间太子与太子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