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因为太过惊讶,她生气地抬起头。
“你在质问我?你这个狡猾的骗子!”他咬牙切齿地反问了一句,突然伸手一把抓住玛格丽特的胳膊,像抓小鸡一样地把她整个人从琴凳上提了起来。
玛格丽特猝不及防地尖叫一声,随即发现自己被他重重地顿坐到了钢琴上。琴键承受不了这种突然而至的重量,怪叫着,颤抖着,在玛格丽特的臀下发出混杂了各种音调的奇怪呻吟声……
“你干什么?毁了这架琴吗?”
出于一种喜爱乐器的本能,玛格丽特急忙要从琴面上下来,但被他摁得死死。
“让它见鬼去吧!”他吼了一声,“玛格丽特·费斯,你他妈的可真是圣母玛利亚转世!救泰坦尼克号上的人不算,现在还心疼起一架钢琴?你他妈的怎么就把我往死里弄去?”
他抵在玛格丽特的身前,愤怒的一张脸差点压到她的脸上。玛格丽特不得不尽量往后仰去,直到后背抵靠在了乐谱架上。
“我发誓我没有不管你!”玛格丽特立刻解释,“我很抱歉当时我确实打晕了你,我怕你对我不利。但过后我跑过来找你了。但是,等我回去后,我发现你人已经不在那里了!我还去附近找过你,始终没见到你。我想你应该已经苏醒自己离开,或者被别人救走了。抱歉当时场面太乱了,我没法知道你去了哪里,那一层又快被水淹没,我没办法才离开上了甲板的!”
他眯了眯眼,仿佛在估量她这话的可信程度。
“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发誓!请你原谅我,霍克利先生。当时我也是没办法了……”玛格丽特再次说道。
他哼了一声。脸色终于稍稍放缓了些,慢慢站直身体,不再像刚才那样逼压着她。
玛格丽特稳住心神后,听到屁股下的钢琴还在呻吟,这种感觉很怪,于是想滑下来。就在她刚挪了下臀的时候,卡尔忽然像想起了什么,脸色又转为阴沉,朝她逼压了下来。
“费斯小姐,我就当你那时候差点打死我是迫不得已,那么你能否再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让斯特劳斯太太向我隐瞒你还活着的消息?”
玛格丽特一愣,睁大眼睛看着他。
“别用这种无辜的眼神看着我!”他吼了一声,“我和施特劳斯太太通过电话!你一直和她保持通信往来,却让她瞒着我你还活着的消息!要不是现在被我发现了,你他妈的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藏起来不见人?”
“好吧,好吧,霍克利先生,你冷静一下,”玛格丽特急忙安抚他,“我承认我是不该让她隐瞒我的消息,但是从获救后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我不想再和这条船扯上任何关系,我想尽早忘掉那段可怕的经历。这样不行吗?”
“你却联系了斯特劳斯太太!”
“她不一样……”玛格丽特极力解释,“她和施特劳斯先生对我那么好,施特劳斯先生又不幸遇难,我怎么可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都对你好,就我他妈的一直在欺负你,是不是?”
玛格丽特垂下眼皮,盯着他外套上的暗色纹路。
“哑巴了?你给我说话!”他又砸了一下可怜的琴键。钢琴再次怪叫一声。
“……您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也说不好……”
她不想违心回答,又怕会惹他暴怒,在他逼问下,只好含含糊糊地糊弄过去。
“玛格丽特·费斯,你他妈的知不知道,老子为了你差点——”
他的眼睛里冒出一阵火星子,话说一半,突然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
玛格丽特看着他。
他盯着她,深深呼吸了两口气,神情渐渐变得凉薄。
玛格丽特等了一会儿,没见他再说话。因为刚才被迫一直往后靠在乐谱架上,时间略长,腰就开始感到有点酸。于是动了动,小声说道,“……可以让我先下去吗?钢琴这声音吵得我头晕脑胀……”
他没表示。
玛格丽特急忙从钢琴上溜下来,站到了离他稍远些的位置。
两个人都没说话了。就这样相对站在钢琴两头。气氛显得异常沉闷。过了一会儿,他开始抽烟。
玛格丽特其实极其厌恶他抽烟的这个习惯,但和她没半点关系。所以视而不见。
再片刻后,玛格丽特开始把视线投向房间里的那架镀金钟,盯着它的秒针。在它终于走完最后一圈后,松了口气。
“……时间好像到了……我该走了……”
她说完,匆匆蹲到地上去捡乐谱,最后去拿掉在钢琴上的最后一张时,一只男人的手突然从侧旁伸了过来,把她的手摁在了琴键上。
这一次,钢琴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声。
玛格丽特抬眼看他。
“你给我待在这里!”他皱着眉,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玛格丽特咬了咬唇,慢慢地把自己的手从他有点灼人的掌心和冰凉的琴键中间抽了出来,低头整理自己的乐谱。最后抬起头,看着他。
“霍克利先生,我知道你很生气。我也知道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你感到不高兴。但我们都是成年人了,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既然到了这一步,我也不得不说,说真的,我不认为你到现在还会为我当时给你带来的那点经济损失或者麻烦而感到耿耿于怀。您现在有了新的生活,您过得非常好。既然这样,我就不大明白了,我们之间并没什么大的交情,就算我对你隐瞒了我活着的事,这也只是我自己的选择,您又何至于这么生气,好像我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
卡尔看着她,冷淡的一双瞳孔里倒映着来自她身后落地灯的两点灯光,微微闪烁。
他忽然朝她走了过来。
“上过床。在你眼里,这也不算什么大交情?”
他拿走她手里的夹子,随手放到钢琴盖上,然后凑到她耳畔,用讥嘲的语气问道。
玛格丽特的脸迅速涨红,立刻往后退了一步。
“请不要提这个!虽然这对我来说确实不算什么。不过是交易而已!我想对您来说,更不算什么!”
她的反应仿佛让他感到有点愉悦。他看着她泛红的脸颊,神情变得轻松起来,最后,唇角甚至往上挑了挑。
“费斯小姐,我记得你说过我是个商人。言下之意,也就是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要是没记错,我们上次还没结束就被打断了。而且说实话,你上次什么都不会,躺在那里基本只是我在取悦你,根本值不了那个价……”
“你侮辱够了没有?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站在这里和你这种人说话!”
玛格丽特羞愤交加,转身朝门口去。
卡尔一个箭步追上,从后抓住她的胳膊,扯了一下,玛格丽特立刻被他再次压在了钢琴上。
“费斯小姐,要是你觉得我这么说侮辱了你,那么我收回并道歉。换一个方式吧。”他忽然改了语气,听起来还一本正经的,“我会告诉桑本德太太我对你很满意。以后,除非我通知你不用来,否则每天晚上你都过来,给我继续上钢琴课。”
“你要学哪门子的钢琴?我不会来的!”
玛格丽特愤怒地挣扎。
“那么我就亲自去你工作的学校接你,或许还可以顺便和费连娜女士谈点什么。比如,给学校捐一笔款之类的。虽然我这个人通常更容易招人厌烦,但我想她大概会很乐意见到我的……”
他用呢喃般的语调说着话,慢慢地压向她。
她被迫再次往后仰,直到彻底靠躺在了身后的琴架上。但他并没停下来,到了最后,沉重的男性躯体几乎完全压到了她身上,两人越来越炽热的鼻息也渐渐开始相互交织,四唇快碰到一起。
“……臭不要脸!无赖!”
就在他的唇快要压到她嘴唇的时候,玛格丽特猛地往侧旁扭过脸,咬牙切齿地骂道。
他顿了一下,片刻后,猝然放开了她,从她身上站了起来。
“行了!”他微微背过身去,用一种不耐烦的语调说道,“就这么定了!你可以走了!还有,”他侧过脸,冷冷盯了玛格丽特一眼,“那位克拉伦斯先生仿佛也并不在你想忘掉的名单之上。我想他现在应该已经在门口等你了。我不喜欢这个家伙。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他来接送你!”
玛格丽特捏着乐谱的手在微微颤抖。“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这么命令我?”
“睡过你的人。这条件够了吗?”卡尔扯了扯嘴角,“要是不够,现在我就可以让我们的关系再亲密一层。”
他扯了扯衣领,朝她走了过来。
玛格丽特大惊失色,立刻转身冲到门边,打开门落荒而逃,最后在桑顿太太的惊诧注视之下,不要命般地冲出了房子的大门。
☆、chapter 45
快到花园铁门口时,玛格丽特放缓脚步,等喘息平定了后,打开门,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
克拉伦斯看到她从铁门里出来,立刻下车迎接。
“你出来得比预定时间晚了点,”他替她打开车门,“不顺利吗?”
“还算可以,”玛格丽特坐进车里后,微笑道,“第一堂课,难免时间有点把握不好。”
“是的,我刚才也是这么想的。那么,以后你就定时来这里给你的学生上课吗?要是你不觉得有不方便,我倒非常乐意像今晚这样来接一下你。你瞧,反正我晚上通常也没什么事……”
“我知道您是一片好意,”玛格丽特立刻婉拒,“但说真的,我可能需要重新考虑是否接下这个工作……那个学生……和我原来想象的,有点不一样……”她含含糊糊地说道。
克拉伦斯一愣,随即仿佛明白了什么,扭头看了眼身后的这座房子。
“是那孩子淘气吧?如果确实不好教的话,那就不要勉强自己。慢慢再找合适的工作。”他安慰她,开动了汽车,最后送她回到了汤普森大街,停在巷子口。
玛格丽特进家门后,才想起来,自己的乐谱夹好像还落在卡尔那里。
幸好里面只有一些普通的练习曲谱。
没了就没了,也没什么值得心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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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丽特躺在自己房间那张简陋的床上,辗转反侧个不停。
到了半夜的时候,她忽然听到房间门口传来父亲的声音:“玛琪,你还没睡着吗?”
玛格丽特点灯开门,见父亲拄着拐杖站在那里,急忙扶他回房间躺了下去。
“你是不是遇到了麻烦事?”布朗·费斯躺下后,望着昏暗灯光下的自己的女儿,“晚上你从外面回来,我就看了出来,你有心事。是你今晚去上课的学生很难教吗?还是他们对你不满意?有钱人家通常都不大好相处的。如果这样的话,你别太委屈自己,勉强自己一定要做下去。玛琪,你在学校已经够累了,爸爸原本就不想你再去接别的活。也别为了钱的事太过担心。爸爸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等我一好起来,我就能继续去找事情做。放心吧,爸爸还记得我们从前遇到过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我们都过来了。现在更能过去的!”
来自父亲的安慰令玛格丽特有点想哭,又十分感动。
或许父亲说的对,她真的不该因为从前那些原本就说不清到底谁对谁错的事而太过委曲求全了。
面对卡尔·霍克利那样的男人,她越害怕,越是退缩,他可能就越得寸进尺,除非她这一辈子都打算这么提心吊胆地过下去,否则,她是必须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用正确的态度去面对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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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百年历史的纽约市政厅外今天挤满了人。除了各家报社的记者,还有许多兴奋的民众。
下午三点,市长将在这里对公众宣布历时五年的纽约地铁体系完整建成。之后,还会举行一场相关的庆祝活动。
晚上六点,位于百老汇附近的某著名高级俱乐部的一个大包间里,十几个上流社会的男人三三两两聚坐在一起大声开着各种玩笑,身边搂抱着浓妆艳抹的俱乐部小姐,吞云吐雾,碰杯声不绝于耳。他们当中,有片刻前刚在记者和公众面前发表过鼓舞人心讲话的政府要员,也有和官员有着千丝百缕利害关系联系的工业大亨。
就是这一群人,掌控了这个城市、乃至于时下大半个美国的政治和经济命脉。他们的话题,从几个月前刚结束的纽约市长选举延伸到下一届的总统选举,最后说到了时下的欧洲形势。
“……国际国会联盟就要破产了。战争快要爆发了!伙计们,我们的好日子来了,都等着数钱吧!”一周前出现过在戴维斯酒店的那个财政官员高声嚷道。
“国际国会联盟是什么东西呀,老爹?”被他搂在怀里的那个俱乐部女郎娇声娇气地凑趣。
“是好吃的东西,我的乖乖,比你还要美味呢……”
早司空见惯这种场面的男人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说到数钱,我们大概谁都没有卡尔来得快。听说你刚兼并了一个伊利诺伊州的军工厂?”另一个男人看向卡尔·霍克利。
卡尔翘着脚坐在沙发上,笑了笑,“不过是个小工厂。比不上你的地铁公司。”他转了话题,“今天你是出了大风头,明天全美国人都会知道你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