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节

  周侯爷的丧事勉强在周侯府办完,今上的旨意就已经下来了。幸好周侯爷的棺木已埋,来藏家吊唁的人寥寥无几,唯有几个跟周老侯爷关系好的世家,派了家里的子弟过来。
  周侯府的下人早在之前就被卖的差不多了,等到丧事完毕,最后一批下人也提脚发卖了,唯有几个小丫鬟剩下来,留作伺候做些活计的。
  周侯府这些主子也十分配合,官差来收宅子的前一日,他们就搬得妥妥当当,去了自己之前买下的宅子里面。来收宅子的官员未进门之前,还在心底想着,这周侯府的人还有大家风范,不像某些勋贵,一旦祖上蒙荫的便利被收回了,立刻就没了先前的气度,智慧想尽一切方法死赖在宅子里面不肯出去,甚至还有泪一把鼻涕一把得大闹。
  其实也不是敢违抗旨意,只是想要多住几日大宅子。
  不过等这官员带人进门查探过之后,不由得啐了一口。先前夸奖的话全部都收了回来,这家子还不如那些个纨绔子弟呢。
  人家至少耍耍无赖,最后被衙役拖到大街上,封了宅子也就不敢闹了。生怕被今上知晓之后,受到严重的处罚,但是这周家人搬走了,这宅子也变得空空如也了。
  有些连门上的匾额都被摘了,因为匾额上面提的字是融了金子在其中的,估计这匾额被摘了拿出去融了。里面的桌椅一切摆设被扫荡一空,稍微值钱点的东西,只要不是特别毁坏美观的,几乎能抠走的都带走了。
  整个宅子空空如也,连养的花都被拔光了。这周家人走了之后,就像是蝗虫过境一般,没有留下一丝一毫值钱的东西。
  幸好这宅子是今上赐下的,否则估摸着这起子眼皮子浅的东西,连把房梁主子墙砖都给抠完了,然后拖到街上去论斤卖。
  “一群宵小之辈!”
  原先还想着夸赞几句周家人的官员,此刻看见这副场景,不由得叫骂出声。甚至心里都准备好了要在今上勉强告上一状,这家人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周侯府被收回爵位,宅子没收,虽然不像是抄家那般难看,但是实际上谁都知晓,不可以太过分,最起码值钱的东西要留几个像样的。无论是镇宅还是讨好今上,亦或是收宅子的官员,都希望把最后一件事情做好,免得再次惹来今上的厌弃。
  这官员过来,还想着最起码能带走一两件值钱的东西,未曾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完全就是吃苦不讨好,什么东西都带不走,说不准还要被今上埋怨,办事不力。
  当然他递上去的折子就十分不好听,什么周侯府的人搬出去之后,他们巡检宅子,发现里面空无一物,甚至连匾额都被扒走。并且偶有百姓邻里相遇,交谈之间皆言周家不厚道,往常惯会与人斤斤计较,甚至得寸进尺。
  今上也不缺这点银子,就是看见周家如此行事,有些瞧不上眼,不由得嗤笑了一声。又追加了一道旨意,周侯府的后人三代不可入朝为官,不可科举,不可从商。
  周大夫人一行人,在新宅子里住的还算舒坦,没有那些门面要撑,卖了那么些东西,银钱足够挥霍一阵的了。心里正是窃喜不已,忽而又有公公传旨的声音进来,吓得打了个激灵。
  把人请进门之后,才知道真的是今上再次下了旨意,他们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周老爷,夫人,接旨吧!”
  看着对面周家一大家子跪在地上,愣神的模样,这个传旨的小太监不由得轻笑了一下,脸上闪过几分嘲讽的意味,但是声音却不疾不徐,甚至还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公公,不可科举、从军为官,小民都明白。这不许从商,是什么意思?还请公公指条明路。”
  周大老爷总算是回过神来了,立刻连滚带爬地起来了,双手接过圣旨,不由得直接开口问道。
  他并不是质疑圣旨,只是不明白,今生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打算,甚至还专门下了一道圣旨。
  他周家从他到子孙辈,都沾染了纨绔的性子,一看就没有能够科举出头的人,所以对于不能做官,他们也无所谓。周老侯爷的一两个故交还健在,能够庇护一时,况且他们不能当官,但是可以收买当官的。
  只是他之前还想着拿这些银两当做本金,做个小买卖,也好过其他的,坐吃山空最不能要。不过现在今上这道旨意,倒是把他想做买卖的路给堵死了。
  “周老爷不必着急,不能为官,亦不能从商,还可以务农。据我所知,你家里还有几块田地,也可以租赁出去收租子,一家子节省些,也足够嚼用的了。”
  这个小太监原本不想多说什么,见他这般急急忙忙地发问,索性就把圣旨里面得意思说了个透彻。
  周大老爷的一听这话,手心里都冒出了冷汗来。却不好说什么,毕竟是今上下的旨意,即使再有意见,也不敢多说一句,恭恭敬敬地把太监送了出去。
  “呸,抠门的狗东西!就是太抠门了,今上才有这样的旨意,还真是死性不改!”
  等小太监出了宅子的大门,不由得冲着地上啐了一口,脸上露出几分极其不满的神色。
  这传旨原本就是吃香的活计,那回出去传旨的太监回来,手里不是拿着银票或者收买的银子的,只有他这回空手而归。难怪那些老资格的,面对这次传旨不仅没有争抢,相反还纷纷让给外人,这才让他捡了个便宜。
  “当真晦气!”
  这小太监骂了几句,就转身走了。他也没法子,周大老爷听了解释之后,虽然是千恩万谢,但硬是不肯掏银子给他,或许是见今上要断他生路了,对待银子就更加抠门了,所以对传旨的太监也不会拿出真正的好处来。
  “老爷,今上为何要下这样的旨意?难不成真的要逼死我们一家子吗?那几块田地能够做什么,还不够一个人吃的!那些租赁的人最是粗俗,况且我家如今没有势力可依,就怕那些不对付的人来搅扰,我们自己又不会种地,岂不是真的没有生路了?”
  周大夫人此刻也清醒了过来,她立刻站起身来,露出一副哭天抢地的模样。不怪她要哭要喊,实在是情势太过严谨。
  “无事,还有宁国公府在,小妹不可能不管我们的!”
  周大老爷勉强镇定下来,轻声安抚了几句,实际上他自己的语气都有些不确定。
  宁国公夫人早就嫁出去许久,而且兄妹之间的感情不深,况且现如今这位继夫人与宁国公夫人又不是怎么对付,恐怕看顾不了多少。
  “老爷糊涂啊,姑奶奶住在京都内围,我们这宅子为了少花些银钱,又追求大一点,差点住到京郊来。如何能让姑奶奶庇护,至多给一些银钱,也不是长久之事。”
  周大夫人哭得更加凄惨了,她还有未尽之语。宁国公夫人之前最在意的就是老侯爷,老侯爷一去,这个家恐怕没有让宁国公夫人留恋的。
  “那还不怪你,凭着玉玲的品貌,即使名声有碍,也能嫁于商贾之家。偏生你赌气,有银子就卖,结果卖给一个屠夫,丝毫没有一点助力!”
  周大老爷此刻想起自己那唯一稍微能拿得出手的姑娘了,可惜为时晚矣。周大夫人也有些后悔,不过一想起周玉玲对她又恨,如果真让周玉玲过得比她好,恐怕到时候也不会接济周家,只会看她的笑话。
  “老爷说这些有什么用,玉玲已经不是周家的了。”
  周大夫人想到这些,心头顿时又顺畅了。其实当时听说屠夫头一个给的银子,她心里欢喜得很,还颇有些即使再有人给的稍微多一些,她也不会卖出去,相比于多的几两银子,她更愿意看着周玉玲倒霉被辱。
  ***
  再说周玉玲这边,周侯府倒了之后,李婆子也不在这里待下去了,反正没银钱给她。况且周侯府都彻底败了,更何况已经嫁为人/妻的周玉玲,这个屠夫除了杀猪的本事大之外,再没旁的本事了。
  认定了周玉玲翻不出风浪来之后,她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几个丫鬟也走的走散的散,周玉玲贴身伺候的丫鬟,之前就死的死,没的没,所以到最后屠大家只还剩他们夫妻二人。
  屠大回来还问了一句,为何那些人都走了。看见那个婆子和几个小丫鬟的行为作风,都带着几分骄矜,大家出身,屠大不好怠慢她们,每日还会割一些好肉留下来做着吃。
  他都觉得最近这日子过得特别好,没想到还是没留住人。
  “走了便走了,你家又养不起她们!”
  周玉玲得知周侯府彻底败了,心情很是愤恨。周老侯爷去了,她是之后才知晓的。周侯府没有派一个人来通知她吊唁,甚至直到老侯爷下葬了,她才知晓,去了也看不见棺木了。
  等到今上撸了爵位派人来收宅子,周侯府的人已经都走光了,临行之前没有人来她这里说上一句话,显然是未把她放在眼里,这点让周玉玲十分愤恨,却又无可奈何。
  “没事儿,少了她们几口人吃饭,我们可以吃的更好。赶明儿我凑齐了银钱,给你做件新袄子,你那些穿了也不好做饭,都收起来吧,等以后见客拿出来穿正好。”
  屠大轻声安慰了她几句,甚至还拉住了她的手,表示安慰。
  他原本就是笨嘴笨舌的,也不晓得说好听话。只知道接触过的那些婆娘,一听自家的男人说买新衣裳或者新首饰,原本不高兴的表情就会烟消云散,相反变得十分欢快。
  屠大记了下来,现在见周玉玲不高兴,就想着要把她哄开心,所以轻声说了这么几句。
  不过这些话落到周玉玲的耳朵里,却完全变了一番滋味儿。做饭?她现在竟然沦落到要给一个浑身散发着猪臭味儿的屠夫做饭了?这男人不仅糟蹋了她,还想着把她当下人使唤!简直是痴心妄想,他真的把她当做随意使唤的婆娘了?
  ☆、第182章
  182宋隐失踪
  周玉玲想到这里,几乎气得浑身发抖,甚至又是委屈,又是心酸痛恨,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她的眼眶立刻就红了,不由得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屠大。
  她的眼神带着几分凌厉,瞧着就有些吓人。不过屠大原本就不会看人脸色,甚至周玉玲即使做出瞪眼怒视的表情来,落在他的眼里,也只是觉得像是仙子一般,高高在上的仙子即使生气也是最好看不过的。
  “娘子,你别生气了。今儿我割了好大一块肉,都是精瘦肉。她们又都走了,我们可以吃个够!”
  屠大见她的语气不太好,以为她还在伤心,声音变得更加缓和了下来。
  不过周玉玲并不搭理她,依然气哼哼的模样,甚至听了他的话之后,脸上嘲讽的笑意更甚。显然对他的安慰不屑一顾,在她的眼里,屠大是一个只知道吃肉的蠢蛋,每日都说这些吃食,而且三局不离猪肉,简直让她恼恨异常。
  她怎么就跟这样的人在一起?粗俗不堪,一看便知是个酸臭不堪的浊物!
  “饭还没做是吗?你是不是不会做饭?没关系我教你,家里只有我们两口人,只要焖个米饭,用大包菜炖个猪肉就行了,你也可以换自己想吃的,多做几次就好吃了。”
  屠大从来没有安慰过人,更何况他此刻要安慰的还是天仙一般的娘子,面对此刻黑着一张脸的周玉玲,就越发的不知所措了,不由得抬手抓了抓后脑勺。
  幸好他提到做饭的事儿上去,旁的他不在行,做饭却是一把好手。他当惯了屠夫,做饭的水平也很不错,之前几位邻里的婶子吃过他做得肉菜,都说比酒席上面吃的还要香,他对做饭还是很有一手的。
  说完之后,他就拉起了周玉玲的手,快步走到厨房里面去,拿着肉就开始冲洗,准备做一顿好饭好菜给娘子吃,哄她开心。
  周玉玲依然在想着周侯府的事情,心思根本就不在做饭上面,她从来就没想过要做饭给旁人吃。在她的心里,哪怕喝西北风活活饿死,也坚决不会在灶台上动一根手指头,那是下人的活计,怎么可能由她这个千娇百宠的姑娘做。
  即使她现在嫁给屠夫当妻子,她也不能丢了自己骨子里的傲气,并且她一直坚信,她不可能一辈子当屠夫的妻子,一定要逃离这里。
  “先把肉洗净,切块放一旁,用酱料腌着。然后就可以丢开不管,先淘米做饭……”
  屠大努力缓和着自己的声音,用今生最大的温柔态度去说这些事情,甚至还把每个步骤的诀窍都说出来,就怕周玉玲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不过周玉玲根本就没把他的声音往心里去,相反还一直处于神游太虚的状态之中,脑子里全部都是如何摆脱这个粗鲁的屠夫。
  她偶尔会抬起头,看几眼屠大,只觉得每一眼看过去,屠大都是那种让她恶心的状态。他个子很高,身体也十分强壮,整体看起来似乎不算丑陋,但是他这样粗犷的身形,落在周玉玲的眼里,也只剩下让她不舒服这一条了。
  相比于屠大这种,她更欣赏面如冠玉的世家公子,不会像屠大这样黝黑得好似刚从泥潭里爬出来一般,让她从里嫌弃到外。
  ***
  “皇子妃,周玉玲这几日不太老实,原本死气沉沉的,又有李婆子她们看着。整日里就躲在屋子里不见人,偶尔还会发发脾气,不过都被李婆子给镇压住了。现在周侯府倒了,李婆子她们也跑了。周玉玲倒是一反常态,出来跟邻里说话了。而且态度十分友好,也不再嫌弃别人了。”
  青梅从外面悄声走了进来,凑到了卫长安的身边,轻声汇报着周玉玲的事情。脸上带着几分不屑的神色,显然对于周玉玲最近的反常感到十分不满。
  周侯府倒了之后,卫长安着实松了一口气。虽说即使周侯府不倒,已经嫁给屠夫的周玉玲,已经没本事翻出什么风浪来。但是她的心里始终不踏实,直到周侯府彻底倒台,卫长安才在心里确认,周玉玲真的是彻底败了。
  但是即便如此,卫长安对周玉玲的监控,始终没有放松。她依然派人在周玉玲附近盯梢,只要有什么反常的事情,必定是要先汇报给她的。
  现在她已经有了身孕,但是在监察周玉玲和宁全峰两人的地方,始终都不曾松懈。这也是她特地下达的命令,因果循环,她要看着他们二人的结局。
  不过她没有那两人狠毒,只不过是激发他们心中的阴暗面,让他们自行残杀。一切的结果都是他们自身造成,她最多在其中形成推进的作用,其余的事情都与她无关。
  “上回是紫雪见的屠大,这次依然让她去。跟屠大好好说,但是不能打草惊蛇。”
  卫长安方才歪在榻上,又是一副昏昏欲睡的状态,听到青梅的话,脑子里稍微转了几个年头,就丢开不管了。
  不过她的心里早就有了想法,为此稍微一思索就让人把紫雪叫了过来。让她附耳过来,轻声叮嘱了几句,就打发她出府去。
  紫雪去的是集市,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过来他的猪肉摊,轻声说了几句,屠大就急急忙忙地用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去除掉自己手上的血腥味,脱了围裙,让一旁相熟的摊主帮他看一下。
  他跟着小厮走到稍微僻静的地方,就看见一辆比较小的马车,没什么特殊的花纹雕饰,想必上回在车里的贵人,这次并没有来,只是拍了手下的人来了。
  “姑娘。”
  屠大看见紫雪下车来,立刻低着头轻声唤了一句。
  “你家夫人最近恐怕要跑,她四处找邻里打听附近的地形,并且还想着典当东西。你要小心了,不过你也不要声张,看她如何施为,她也跑不掉,我们府上的人会盯着,只要看见她逃跑,就会把她抓住,等你回去收拾。”
  紫雪没什么废话,她快速地将事情的大概说了一遍。当她提起周玉玲要跑的时候,屠大猛然抬起头,脸上露出几分难以置信的神色。显然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好容易娶回来的婆娘,竟然会想着跑。
  这是要出去偷男人,还是要怎样?
  “姑娘说的是真的?俺对俺婆娘可好了,从没有让她上过锅台,即使她那些伺候的人都走了,我卖完猪肉回家就烧给她吃。”
  屠大明显是难以接受,外加十分想不通。他人虽然粗鲁,也没有读过书。但是却极其疼婆娘,从来不像邻里那些男人打老婆,更加不会把家里的银钱拿出去赌或者找花娘。他就一个子一个子儿地攒着,到时候等婆娘要生娃娃了,也不用那么手头紧了。
  听到他所说的话,紫雪脸上的表情更加阴冷了两分,不由得嗤笑了一声。
  “屠大,当初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忘到脑后跟了是不是?我说了你娶得是婆娘,而不是捧回去一个奶奶。你把什么活儿都做了,你究竟是她男人,还是她的下人?难怪她要跑,给我我也跑,谁愿意跟个下人住!都说了拿出你当家做主的样子,别让人瞧不起,连婆娘都看不住,到时候看左邻右舍如何笑话你!”
  紫雪的眉头紧皱,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恨铁不成钢,心里默念了一声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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