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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句句尾音都是重的,吼得常宋也没了话,“好好好,等会就去。”
  “住个三天再回来。”
  常宋嘟囔一声,茶也不喝了,就起身离开。
  常老爷怒声,“做什么去?”
  回的声音一样大,“换衣服出门啊!”
  常老爷气得胡子都要歪了,不孝子,对自己老子也这么冲。
  谢嫦娥也起身,从嬷嬷手里接过女儿,也回房去了。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回回娘家,婆家是要让自己跟弟弟讨那长喜街后头的那块田地。那半亩田是个老汉的,荒废已久,却一直不肯卖,说要等攒够了银子,在上面盖个房子,那是他和老太婆说好的,只是那老汉的妻子,已经过世两年,老汉却还没有攒够银子,自己也带着遗憾离世。三个儿子要将地卖了,一直寻不到合适的买主。常家瞧中了那块田,想买来盖铺子。但卖主出价太高,常家又出价太低,没谈拢。
  公公便想让弟弟出面,压一压那三兄弟的气焰,把地卖给自己。
  因而才让他们夫妻两人过去。
  不用想,也是要给弟弟添麻烦了。谢嫦娥想得淡然,弟弟肯定不会答应,到头来常宋又会将气撒在自己身上。也无妨了,她也不是没受过这些气。如今弟弟有出息,常宋也不敢打自己。
  他若是真气上了头,觉得自己毫无可利用的……休了自己,才好。
  这样她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自己没事提和离,到时候不能成,反倒引得常家怀疑。
  常宋没有直接回房,而是去了巧姨娘那,还想再拖半个时辰再出发。哪里也没在家舒服,尤其是在小妾的房里。
  巧姨娘把玩着他方才送的精巧灯盏,晃晃还能看见里面铜铃翻滚,“这东西还是送给姐姐吧。”
  常宋问道,“你不喜欢?那就给她好了。”
  巧姨娘倚着他说道,“大郎送的我怎么会不喜欢,只是她做大,我做小,姐姐都没有的东西,我怎么敢要呢。”
  常宋莫名道,“你最近怎么越来越尊敬她了?”
  巧姨娘声音柔腻,挽着他的胳膊说道,“她是妻,我是妾,应该的,不能逾越,不然别人要说是大郎的不是。”
  这话常宋听了心底舒服,“你真是为我着想。”
  “谁想大郎是妾身的天呢。”
  常宋大悦,摸摸她的鼻尖,“为夫去两天就回来,喜欢什么就出去买,叫账房给钱。”
  巧姨娘最爱听这话,嘴上说不用,等他回来。等他们一出门,就去账房支了一大笔钱,领着新丫鬟出去了。拐了几处地方,到了一间茶楼,让丫鬟等着,她上去品茶。留下丫鬟,却从茶楼借了个道过去,从后门出来,去了那幽会的小宅。
  那汉子早就在等着她了,刚碰面就抱了她,又摸了一把她鼓当当的怀,笑道,“又给我添粮来了,你总拿这么多,常宋不问?”
  巧姨娘轻笑,“那就是个傻子,哄两句就开心了。他要真问起,我就说丢了呗。”
  汉子又问,“那谢嫦娥真的没有为难揭发你?”
  “没有。”
  他叹道,“可惜了。”
  巧姨娘凤眼瞧他,“可惜什么了?”
  汉子轻笑,“长得这么好看,脑袋却有个坑,傻子。”真是白瞎了一张美人脸,这么蠢钝,那他用用美男计,是不是又能吃下一个妙人?这样想着,突然觉得未必不行。
  巧姨娘不知他想什么,噗嗤一笑,接了话说道,“可不就是。”
  两人嬉笑着,又抱在了一起,寻欢好去了。
  等洪老爷将儿子埋了,杜大人的心腹才过来,到了洪家只见门前高挂白灯笼,秋风一扫,可见悲凉。却无人来迎,好不奇怪。跨步进去,也不见下人,院子满是萧瑟之感,走至大堂,才瞧见那洪老爷一人抱着牌位,像痴傻了般坐在那。
  “洪老爷?”
  洪老爷一听有人唤声,抬头看去,这人他见过,是女婿的近侍,叫孙晋。若是十天前,他就是救兵。可如今,却觉像仇人。原本木讷的眼神突然迸出火光来,扑上去紧抓他的衣袖,厉声,“为何你如今才来,我儿子都死了,都死了!”
  他膝下有六个儿女,儿子仅一个,十分宠爱。可如今儿子没了,家也散了,女儿都嫁得远,一个都没赶回来。他一人待在这宅中,已觉自己要疯了。
  孙晋皱皱眉头,将他的手掸开,退了一步,脸色淡漠,“路途遥远,你也怪不得我来晚了。既然无事,那我便走了。”
  洪老爷气得双目圆瞪,“你等等,我儿子死了,你主子的妹夫死了,你怎么能就这么走?去将那疯子杀了,摘了他的乌纱帽,让他也斩首吧。”
  孙晋冷笑,“大人娶四夫人,娶的是她这个人,而不是娶她的娘家人。你们洪家为非作歹你以为大人不知道?他只是不想教训你们罢了。你儿子玷污了那么多良家妇人,大人早就瞧不过眼,但看在四夫人的份上就算了。你还想讨公道?倒不如问问地下冤魂,有多少想跟你儿子讨公道的。识趣的就此闭嘴,别再生事端,连累大人跟你一起受罪。”
  洪老爷这才想明白,不是路途遥远晚来,而是根本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帮这忙。想到他方才所说,忽然明白过来,“你们知道谢崇华背后撑腰的人是谁?”
  四女婿素来心高气傲,为人孤冷,如今被人踩到头上去了,也当做不知。那定是有让他忌惮的人出现,所以他才让孙晋这样说,还警告他不要闹事。
  孙晋不语,甩开他又抓来的手,便走了。
  洪老爷愣了许久,自觉生而无望,投诉无门。当晚就往梁上悬挂白绫,自尽而亡了。
  消息传到杜家,洪家四姑娘哭得双眼红肿,杜大人却觉晦气。只因岳父过世,他要穿着缌麻,为岳父守孝三个月。穿着丧服,就不能外出赴宴了。偏京城来了大官,正要利用这次机会接近,兴许能得什么好处。恼得他将屋内茶杯扫落,惊得妻子大气不敢出,更别说让夫君报仇了。
  她在夫家本就没任何地位,如今丈夫气恼,已无多话的可能。只好每日自己捂了被子哭泣,痛不能言。
  常宋已经在谢家住了两天,中午起来,推推来叫他起身的妻子,“你还没和你弟弟说要那块地的事?”
  谢嫦娥摇摇头,又被他踢了一脚,踢得小腹都疼了起来,脸色苍白,忍着没吱声。
  “没用。”
  谢嫦娥没有吭声,她只知道自己从未求过弟弟什么,就怕他太过敬重自己,卖个情面给自己,将那地强夺了给常宋,那她就罪过了。一会嬷嬷来敲门,说小姐哭得不行,许是饿了,她便借机寻了个借口离开,去哄女儿。
  沈秀正好要去看外孙女,先她一步过去了。等她进了门,已抱了常青哄着。婴儿饿肚子了哭起来,除了喂吃的,其他的都不能哄停。直到谢嫦娥将她接过喂食,常青这才止了哭声。
  沈秀看着外孙女,笑道,“跟你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那往后她也会跟我长的一样吧……”
  “肯定的。”
  谢嫦娥放下了心,因坐下喂食,压了小腹,方才被踢了一脚的地方更疼了,她思量半晌,说道,“娘还记不记得以前我们村里有个叫谢翠的姑娘,和我年纪差不多的。”
  沈秀想了想,没想起来,“不记得了。”
  母亲当然不会记得,因为这人是她瞎编的。谢嫦娥继续说道,“前几日我得了她的消息,听说她嫁了个殷实人家,但她丈夫待她十分不好,还总想在她娘家占便宜,生了一儿一女后,也还常打骂她。”
  沈秀叹道,“真是可怜的姑娘,那夫家也太不是东西了。”
  谢嫦娥耳朵轻动,又说道,“对,太不是东西了。所以后来她就去了官府,同丈夫和离了。”
  沈秀愣了愣,说道,“怎能这么做?都嫁了人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出嫁从夫,就算丈夫再怎么对她,也不能自己去求和离呀,这算什么,自己丢了人,还将整个娘家的脸都丢了。”
  谢嫦娥默了默,低声说道,“所以娘是觉得,宁可她在那被打死,一世过得不欢喜,也不能苟同她离开夫家么?”
  “那是当然!如果我是她的娘,她不觉得羞耻,娘都要羞愧得上吊去。”沈秀说得斩钉截铁,一点余地也不留。
  谢嫦娥笑了笑,嘴里微微发涩,发苦,“嗯。”
  她搂紧孩子,不敢再低头,就怕低头,便要落泪了。
  入了秋的鹤州,晨起已经有秋风急扫的寒意。
  徐老爷从卧室起身,洗漱完,就让人唤管家来。喝了一口淡茶,才问道,“如今这个时候,他该到卢嵩县了吧?”
  管家答道,“约莫是到了,快的话,都到镇上了。”他迟疑片刻,才问,“二公子去了那,定会发现老爷所为。那为何还要让二公子过去?”
  陆正禹上个月已经启程赶往元德镇,而徐老爷也没有再编造缘由强留。他摇摇头,“他的心还有顾虑,放不下的事太多。我能困他一时,却困不住一世。”
  “可若是让他寻了踪迹去太平县,找到陆芷,那二公子怎会回来?”
  徐老爷仍要说话,却是急咳起来,咳得心肺剧痛。婢女忙拿了帕子给他捂住,待咳声落定,他的脸色已经惨白,跟平日精神奕奕的徐大商人完全不同,“你去备车。”
  “老爷要去何处?”
  “太平县。”
  管家微顿,面色已不太好,稍有迟疑,还是弯身离开,去准备马车了。
  策马飞奔,扬尘阡陌,快马跑进元德镇,停在喧闹街口,马上那人这才下来。跟在后面的六个仆役也跟着下马,将他手中缰绳接过。
  回到故土,只是听着商贩方言叫卖,都觉耳里生了春风暖意。陆正禹以为自己再不会回到这里,可到底还是回来了。他抬头望向元德镇主轴大道,往里走去,途经一道岔路,禁不住往那边看去。再往前十丈,就能到铁铺,到自己家中。他顿了顿步子,终究没有往那去。
  家已非家,物是人非。
  他默然许久,去了那香烛铺子买了东西,先去祭拜爹娘。坟上的草竟被拔得很干净,不远处还多了个小茅屋,正当他将香烛点上,就见个汉子过来,作揖说道,“见过二公子。”
  陆正禹意外道,“你认得我?”
  “小的是徐家仆人,奉老爷的命在此看守坟塚,清理杂草,免人打搅。”
  陆正禹没想到徐老爷竟细心到这种程度,甚至不曾告诉过他。徐家于他的恩惠,是他无论如何都偿还不清的。
  他缓缓起身,说道,“去榕树村。”
  ☆、第48章 故人重逢
  第四十八章故人重逢
  榕树村村口的大榕树无论何时都苍劲繁茂,陆正禹抬头看去,想起镇上寺庙前可以祈福的榕树。想起那福袋,便又想到佳人。一别已一年,却不知道如今她过得如何了。
  原本压下不再见的念头,而今又死灰复燃。他甚至想,如果真的继承了徐老爷的家业,是不是在护着弟弟妹妹安然的同时,也能将她……从常家手中夺过来。
  只是她的脾气他知道,单是沈大娘那一关,就过不了了。沈大娘当初不同意她嫁给自己,就更别提改嫁一事。
  因他是乘车进去,无人瞧见,只知道有个富贵人进村了。不是富贵人的话,两旁怎会跟了那么多下人,马车也是顶好的。
  马车行至巷口,陆正禹没有下车,这里的人都认得他,他不想再被围问。差了下人过去问,便撩开半边帘子等着。在徐家待久了,使唤惯了下人,不知不觉他也能心安理得使唤他们做事,甚至觉得,可以让他们出面的,自己也没必要去辛苦。人果真是骄奢容易,勤俭难。
  一会那下人跑回来,说道,“非但谢公子不在家中,连谢家人,都搬走了。”
  陆正禹微觉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以好友的才华,应当是进士及第了。那搬到京师亦或是委派别州举家搬迁,也是有可能的。
  这六个下人是陆正禹精心挑选的,办事自然不会差。不等他问,那人又说道,“小的问了邻里,说谢公子是考中了进士,去京城做大官了,所以全家都搬去了京师。但又有一位老者说,是去了临镇,做了个知县。小的还没问个清楚,两人就争执吵起来。二公子可要小的再去问问村人?”
  “不必了。”村人毕竟跟谢家不是亲戚,而且谢家族人素来待好友家寡淡,比起他们来,他想到能问到最为靠谱答案的,是齐家。
  赶车到了仁心堂,正值中午,看病抓药的人不多。陆正禹的车从门前经过,没有停留,而是直接去了齐家。
  陆正禹已不是头一回来齐家,下了车走到门前,下人已先去敲门。一会莫管家开门,见了他,打量两眼,因当初他小住齐家时模样落魄,跟今日仪表整齐周身贵气的他十分不同,一时没认出来,问道,“公子找谁?”
  “在下陆正禹,是你们八姑爷的好友,在下想求见齐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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