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居然这般没良心?刚得了他的大力相助,就想把他一脚踢开?作为惩罚,俞谨白决定再跟着她走一段路。
  杨雁回走了两步,发现这个家伙还在跟着她们,于是又跟挥苍蝇似的赶他离开:“你怎么还不走?”
  “奇怪,这路难道是你们杨家修的?你走得,我就走不得?”
  杨雁回简直要给他急出来一脑门子汗:“你一个大男人,缠着我们两个女人做什么?”
  苍天啊,真冤枉啊,他何曾缠着女人了?俞谨白笑道:“这样吧,你给我唱支歌以表谢意,我便不跟着你了。”
  杨雁回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真想照他脸上打一拳,让他再笑不出来。这种时候,她怎么会有心情唱歌?
  只听俞谨白又道:“你那首《击壤歌》唱得甚好。我本就喜欢,再听你唱出来,只觉得更好听了。”
  “……”杨雁回只觉得脑子里轰然一声。果然她那天看到的人就是他。可是他怎么会在呢?他既然在,怎么又一直没露面,只躲在暗中偷听呢?
  “你……你你你……”杨雁回指着俞谨白道,“你肯定偷我们家桃吃了!”
  做的丑事被揭破,俞谨白面上颇有些窘态。他决定报复回来,也让这小丫头羞一羞,便道:“好歹我总算认识你们家果园在哪里。总比不知道那园子在哪强些。以后再去偷,也不会走错了地方。”
  杨雁回:“……”这个家伙实在是太讨厌了!
  远远的,忽瞧见一波人影往这里走来。杨雁回忙对庄秀云道:“定是庄大伯带人来寻你了。”
  庄秀云心知,若真被父亲带回去,便死不成了。她抓着杨雁回的胳膊,又急切切问道:“雁回,你……你莫不是在哄我吧?到底有什么法子,先跟我说清。”
  杨雁回道:“姐姐你糊涂了么?我知道你素来不爱读书,但你连《列女传》都不读吗?那里边,自有教你和离的好法子。”
  《列女传》会教女人和离?庄秀云有些晕晕然不知所以。
  眼看着那群人越来越近,打头的是庄秀云的堂兄,杨雁回忙又去赶俞谨白离开。一回头,却发现这小子早已拐上另一条小径,走得远远的了,仿佛和她们并非同路。
  总算他还懂点事!
  杨雁回舒了口气,又去看庄秀云,重新帮她整理了下凌乱的衣衫。虽然她全身还是湿漉漉的,但幸而今儿个这太阳甚好,又有和风吹拂,衣裳已不是紧紧裹着身子了。
  俞谨白走在另一条小径上。他多年习武,耳聪目明异于常人,自然能听到杨雁回和庄秀云的话。于是,忍不住回头看了那小丫头一眼。
  怎么会有这样的小姑娘?教唆别的女人主动跟夫君和离,还要搬出《列女传》来压人。这是让她的“秀云姐”主动和离,还能落个贞洁烈妇的名声?好可怕的小姑娘!不过她就算可怕起来,也还是让他觉得很可爱呀。
  隐隐约约听见庄秀云又问:“雁回……刚才好像……一直有人……跟着我们。是谁?”
  “一个小流氓罢了,我也不认识,你不用理。”
  俞谨白:“……”
  作者有话要说:  先剧透一下。庄秀云和俞谨白之间是不会有任何感情纠葛的。
  再说点乱七八糟的吧。
  《焚书》是李贽(李卓吾)的作品文集,其中包括书信、诗文、史评等等。
  全书反传统,反权威,反教条,否认儒学正统,鞭挞孔孟之道,批判程朱理学,反对歧视妇女。总之就是一个词:反叛。
  书里还说言行学孔,实乃“丑妇之贱态”!
  《焚书》被明清两代统治者焚烧多次,一禁再禁,但是民间依然不断有刻本出现,并流传至今,真可谓屡禁不止。可见李贽在很多方面说出了广大人民的心声!
  李贽认为,男女婚姻的抉择,应以道德和爱情为基础。
  虽然不能否认门当户对的合理性,毕竟社会地位,经济环境相当的人,更容易有共同语言,更吻合的三观。但古人的门当户对,本质上就是不平等的等级制度造成的。同时,这种观念也强迫青年男女为了家族利益,牺牲个人幸福。
  支持的人或许会说,享受了家族的好处就该为家族付出义务云云。看似有理,但用在这种地方,就是歪理而已。
  这也是上位者为了维护自身利益的一种手段。这种严格的等级制度以及门户观念,严重阻碍了向上的通道。跟印度的种姓制度,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至于现代社会里,某一部分极品凤凰女凤凰男之类的,不在此列。
  况且,社会地位比较高的一方,也有特别垃圾特别渣的。这跟身份地位无关,实属道德品质问题。
  作者个人认为,李贽说的是正理啊。
  (扯一段和本文有关的话。杨雁回读《焚书》,难免受影响,所以她也不会觉得九儿配不上她二哥的。她怕九儿让她带个神马生辰贺礼之类的回去,纯粹是因为杨鹤对九儿完全没啥意思。)
  李贽是心学的泰州学派代表人物之一。
  明中晚期的泰州学派,反对束缚人性,追求思想解放,主张人人平等。
  泰州学派影响很大,弟子遍天下。并且,由于其中的平民意识,在下层群众中有众多的支持者和理解者。泰州学派传授对象十分广泛,两榜进士、师保公卿、封疆大吏皆有,但以下层人民为主。
  心学传人里还有个大名鼎鼎的中国思想启蒙之父——黄宗羲。黄宗羲反对君主专、制,反对君王家天下。
  在他看来,君主只是天下的公仆而已,设立君主的本来目的,是“使天下受其利”、“使天下释其害”。君主就应该为天下兴利除弊,做不到就滚,不应该“鳃鳃然唯恐后之有天下者不出于其子孙”。
  什么君为臣纲,死一边去,君主就不应该高高在上,处处独尊。
  至于臣子,应该当自己是君主的师友而不是仆妾。“我之出而仕也,为天下,非为君也;为万民,非为一姓也。”
  牛逼人士,古今皆有,他们具有超脱世俗的远见,不受时代局限的思想,而且还能用自己的思想去影响别人。
  不过很可惜,悲催的清朝把这些进步思想,又都给打压下去了。
  其实说来说去就是想说,也别老说古人就必须是咋样咋样的嘛。林子大了,神马鸟都有。咱们又木有真的回到古代去看过。古人那么讲究女子名节,不是照样有荡、妇?古人那么讲究孝道,不是照样有不孝的子女?古代讲夫为妻纲,但这并不妨碍“怕老婆”也是我国的“传统美德”不是?戚继光的老婆不只跟他打架,在他晚年还卷走他的财产,跟他离婚了。
  话说,人家的女主和女主的哥哥,真的是很前卫咩????????????
  好吧,前卫也没关系,我也没打算让她们保守。
  ☆、多事之秋
  庄大哥等人果然是来寻秀云的。庄山和发现女儿不见了,立刻觉得不好,叫了人来分头去寻。庄山和带一拨人往运河去了,庄大哥带一拨人往会宁渠一处僻静地段去。于是,两下里便碰上了。
  庄秀云这模样,众人一看便将发生的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定是秀云投河,结果被雁回救下了。庄秀云此时已实在没力气了,她的大堂嫂向来力气大,她又瘦骨伶仃,于是,庄嫂子便将秀云一路背了回去。
  杨雁回便在回去的路上,对庄大哥说了庄七奶奶埋汰秀云的事。庄大哥立时就怒了。虽然他和他媳妇前些日子给了秀云不少脸色看,但那是他们家的事。秀云再怎么说,也是他亲大伯的亲闺女,是他从小哄过疼过还抱过的堂妹,怎么能让个老刁婆给欺负?
  庄嫂子这边厢背着秀云,和众人一同还家,那边庄大哥就带着几位堂弟,气势汹汹杀入了庄七奶奶家里。然后,当着庄七奶奶的面,把她的宝贝儿子给痛殴一顿———毕竟不好直接揍族里的长辈,何况那长辈还是个老太婆。
  但这番举动还是把庄七奶奶又气又吓,惊得病了一场。
  杨鹤和秋吟带着小石头到了庄家后,杨雁回便对杨鹤道:“看看人家的大堂哥,再看看你的大堂哥!”说话时,一脸的嫌弃。
  杨鹤:“……”说得好像杨鸣跟她没关系似的。
  秀云家里也是乱作一团。眼看着女儿鬓发散乱,衣衫濡湿,本就身上不好的庄大娘又晕过去了。众人手忙脚乱才救醒了她。
  杨雁回唯有叹息,这是得多不中用啊,有点事就晕。怪不得把女儿也教成那副懦弱好欺的性子。三媒六聘,大红花轿娶进门的正室,被那从窑子里买来的小妾明目张胆的作践,真是让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娘儿俩最大的不同,就是当娘的命好,嫁给了庄山和。
  眼见母亲如此,庄秀云半点寻死的心思也没了。
  一番扰攘后,眼看无事了,杨雁回便回了趟家。等她再到了庄家,又穿上了那身紫绫纱的新裙子,梳了个乌光油亮的望月髻。
  秀云在炕上躺了许久,休息得有精神了,却只是换了一身普通的家常旧衣衫便出了屋。
  杨雁回便道:“姐姐为何不换一身鲜亮的衣裳?”
  秀云道:“闹成这个样子,还有什么脸面在人前光鲜。”
  杨雁回便去瞧小石头:“小……庒翊,快来告诉你大姐姐,上学堂时,先生教的第一课是什么?”
  小石头便拉着长调子:“正——衣——冠!”
  不待杨雁回点头赞他,小石头又小大人般道:“可我瞧着姐姐仪容整洁,没什么不妥呀。”
  杨雁回瞧了一眼庄秀云,就这死了半截没精打采的样子,也叫没什么不妥?
  很快,小石头又道:“不过这身衣裳确实不好看,跟雁回姐姐的一比,就更不好看了。”
  杨雁回这才对秀云道:“听到没?这个样子,连你自己的亲兄弟都嫌你。”
  小石头有些不爱听这话,他并未嫌弃大姐呀!
  秀云没奈何,只得重新整理妆容,换了一套簇新的衣衫。杨雁回兴头头的给她化妆。涂抹一番后,便给她化了个斜飞眉,高挑眼,直把个温柔貌美的女子打扮得粉面含春,风流妩媚。
  秀云直说胡闹,赶紧洗了脸。杨雁回没奈何,只得重新给她化了个规规矩矩的妆容。秀云揽镜一照,颇觉眉目间多了几分丽色,兼且精神焕发许多,这么一看,连带着心里头也舒爽了不少。
  她又奇问:“你何时学会描眉画眼涂脂抹粉了?”
  实在是因为以前长日无聊啊,就做做女红、玩玩胭脂水粉呗!总不能一遍又一遍的看女四书啊!杨雁回心说。
  庄秀云还没来得及听杨雁回告诉她答案,家里已经又是一拨一拨的来人了,好些村民过来看她们结拜。大家不过就是凑个热闹,但人家既然肯过来做个见证,那也没什么不好。她自是要打起精神接待。院子里,屋子里,到处都是人,有站着的有坐着的。秀云的堂兄堂嫂还有小石头也都帮着招呼。偏秀云娘身上这会又不好了,许是那会太过着急担忧,惊吓之后,一直头晕耳鸣,眼睛视物都模糊,躺炕上哼哼唧唧去了。
  很快,杨鸿来了庄家,才见过了长辈,便过这边来,问了杨雁回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救的秀云姐?”
  他一路走来,听找到她二人的村民说,当时雁回的衣衫并未湿。只是大伙那会儿只顾着照看秀云了,竟忘了问雁回是如何救了人的。
  他知道自家小妹的斤两,自小到大没做过力气活,手上力气不大,水性也不佳。是以,听了村民这样说,心中很是疑惑。
  这个问题,杨雁回早想过怎么回答了:“在河边上看到个钓竿,也不知是谁丢弃的,赶紧捡起来,将鱼钩抛到水里,真是老天开眼呀,正好勾住了秀云姐的衣衫,我就将她拖到岸边了。真是太险了!”面上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庄秀云才入水就昏了,当时四下又无别人,除了她和俞谨白,并无人知道秀云是如何得救的。她想怎么编就怎么编。就算有人再回去找鱼竿,找不到也正常。那么个好鱼竿,被路人捡走,被原主重新找回,都是有可能的嘛。何况也不会有人那么无聊。就连秀云那会子穿的衣服,都让她用簪子暗暗戳了几个洞。
  有村民听见了,直夸杨雁回机智。
  杨鸿还是满腹疑惑,觉得这回答应该是掺了水分的。看到杨雁回暗暗朝他使眼色,他就很识相的不再当众问了。
  有庄氏一族的晚辈帮着抬了香案出去,摆到院中,上头摆了香炉、果品等物。
  午时一刻很快到了,杨氏兄妹和秀云姐弟焚香祭告天地,自此义结金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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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着八月转瞬即至,丘城县的百姓忽然发现,今秋真个是多事之秋。先是萧桐探亲,沿着丘城县官道大张旗鼓走了一遭,几乎酿出几起事故。幸而后面的地方官府发现不好,开始在萧桐所过之处疏通人流,分散百姓,这才让后面的路没闹出灾祸来。
  紧接着,青梅村庄氏女秀云,不,准确说来是丘城县妇人文庄氏,一纸诉状递到县衙,请求青天大老爷做主,准许她与夫婿文正龙和离。
  若是男子不同意和离,女子主动求去,实在是千难万难的一件事。便是纠纷太大,闹到官府,女子也无甚好下场。地方官仁慈的,或者懒惰的,且又瞧不上这种妇人的,不接状便是。严厉且又勤勉些的,纵然接了状子,支持了这女子和离,少不得也会寻了这女子的不是,罚她一顿笞杖。否则助长了女子主动和离的风气,便显得官府无能,以至教化不力。
  二十年前,丘城县便有一女子,因夫君好赌成性,公公又屡次轻薄于她,主动求去不成,便一纸诉状将夫家告上公堂。结果,知县大老爷认为其“不宜其夫”“不悦其舅”,以“上诬其舅”为由,杖责该女四十,准许和离。
  官司打成这样,纵然和离,还是女方吃了大亏。自此,丘城县二十年来,再无女子因主动求去不成,便将夫家告上公堂。
  今年,终于又出了个如此胆大包天的女子。
  新上任的丘城知县穆令习接了诉状受理此案,择日开审!
  作者有话要说:  鉴于上一章雷到不少人,作者必须要再说点啥。
  古代中医的人工呼吸救人法,比西医早应用了一千几百年吧。
  张仲景的《金匮要略》里,有十分清晰明确的人工呼吸救人法的记载。是在二十三卷记录的救治自缢昏迷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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