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哼,小人。”程管事一改之前谄媚的模样,对着曾显离去的背影唾弃不已,他转而凑到叶舒的马车旁,“仙师真是宽宏大量,曾显那般无礼,仙师也不曾计较,果然是高人气度。”
  叶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还好意思说人家是小人?
  远处,曾显暗暗握紧拳头。以为我曾显是好欺负的?且让你们再猖狂些时候,待我联络了辜前辈,必要你们付出代价!
  ☆、116|4.28城|家
  幽静的房间内,曾显正闭目打坐。忽然,他心神一动,抬袖将紧闭的窗扉一扫,就有一只羽色赤金的怪鸟飞进了屋中。
  怪鸟嘎嘎叫着落在曾显的手臂上,他取下怪鸟脚爪上的信笺,一目十行扫过后,面露冷笑:“好鸟儿,你且自去,辜前辈的吩咐我已尽知。”
  待那怪鸟飞走后,他情不自禁地在屋内来回踱着圈子。好好的计划被突然冒出来的两个野道士破坏,致使他功亏一篑。程家车队进了玄阳城,他就不好下手了。
  辜道人在信中颇为恼怒,责骂曾显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曾显气恼的却是自己在程家小姐面前丢了面子。程家小姐柔婉美丽,虽说只是凡人,但收来做个侍妾却很是相宜。
  他素善驭兽,为了赢得美人心,便要来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以玄真教之势,要对付那两人当不是问题。辜道人是玄真教高层修士,独掌一座分观,实力超群。但不知为何,曾显却略有不安。
  那蓝衣女人手段不俗,也不知辜道人是不是她的对手。
  他这几日一直暗中注意着程家车队在玄阳城的动向,待辜道人赶到,再接应于他。辜道人在信中言称自己与观内众修士同至,自方人多势众,想来无碍。
  况且那两人籍籍无名,不是散修,就是天外来的野道士。在此地毫无根基,哪里会是玄真教的对手。
  想明白此节后,曾显才放下心来。
  程家小姐尚不知自家早已被人盯上,她将灵香交予道宫的执事后,因有许多货物要在玄阳城采购,车队便在城内盘亘了下来。
  叶舒原打算告辞,架不住程小姐的恳切挽留,若能得这两位仙师护持,车队此行,当可无虞。叶舒想了想,不过举手之劳,况且她承程小姐的情,便答应了下来。
  宣吴洲的风俗与九易多有不同,叶舒在城内逛了几天,发现玄真教果然势大。
  玄阳城内,家家户户都供奉有玄真大帝神像。更不用说城里遍地的道观,甚至于玄真教的道宫,其位置还在皇宫之上。
  叶舒对此颇有不解:“这玄真教到底有何奥妙,能引的人趋之若鹜。”
  程小姐单名一个菀字,她性子温柔,但行事却颇有条理,此时轻声解释道:“仙师不知,宣吴洲多天灾,又有诸多精怪,若不能得玄真教庇护,有众多仙师护佑,百姓的日子怕是过不下去呢。”
  “此地竟没有其他仙宫?”
  “有的。”程菀道,“除了玄真教,尚有两大仙宫,乃宣吴洲最大的三家势力,分别是沉水宫和浮云宗。只是沉水宫与浮云宗并不像玄真教这般与凡尘牵连甚深。小女子曾听闻,两家仙宫的弟子入了仙门后,都是要去仙界的。自此斩断俗缘,因而仙踪难寻。”
  听程菀的描述,沉水宫和浮云宗的作派倒与九易洲一般无二。可是这仙界又是什么鬼,难道是洞天世界?
  偌大一个宣吴洲,想找到霍经纬无异于大海捞针。叶舒手中唯一的线索就是顾浚母亲的遗物,那个古古怪怪的小圆盘。要是能借助地头蛇的力量,此事或许会有点眉目。
  玄真教中,不乏以散修身份投入教内的。这类人并不需要改换师承,不过做个客卿供奉。
  程菀十分殷切:“仙师手段高妙,若是投身玄真教,想必立即就会受到重用。仙师若不弃,小女子可引荐一二。”
  叶舒笑眯眯地问道:“玄真教的妹……呃,不,女弟子多吗?”
  程菀一愣:“自然是……不少的。”
  “好。”叶舒当即拍板,“那就有劳程小友了。”
  顾浚黑着一张脸,给叶舒神念传音:“师父,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叶舒颇为无辜地回答,就是想趁机解决你的终生大事啊!
  可惜叶舒的苦心却不被徒弟理解,程菀坐在一旁,就见顾浚朝她冷冷一瞥:“程姑娘,引荐的事先不急,我与家师有些话要说,程姑娘请自便。”
  要说叶舒与顾浚二人,其一为师,其一为徒,应该是做师父更具威严才对。但程菀却不惧怕叶舒,反而是对她这位总是冷冰冰的徒弟畏惧不已。
  那双仿佛幽潭般的眸子只扫了程菀一眼,她额头的汗刷一下就淌了下来。
  程菀强笑道:“既然如此,小女子就不打扰两位仙师了。”
  袅娜的身影将将退出房间,叶舒就叹了口气。真是不让人省心的臭小子,对女孩子如此冷淡,还怎么谈恋爱!身为一个天命之子,你可以不开后宫,但至少不要朝法圣的道路狂奔啊喂。
  叶舒敲了敲桌子,还没等她开口,顾浚就抢先说道:“师父,以我之见,玄真教不好相与。”
  “哦?何以见得。”
  顾浚这几日在玄阳城内颇得了些有用的消息,并非无的放矢。他沉声道:“玄真教有一则传闻,不知是真是假。说是此教立派数百年,无论是弟子长老、客卿外门,没有一人叛出教门。”
  这句话乍听起来平常,细细思量,却大有问题。
  叶舒不由皱起了眉:“你是说……”
  “不过是我的一点猜测。”顾浚摇了摇头,“寻小舅舅固然重要,但……”他顿了顿,“还是不要与玄真教牵连为好。”
  “也罢。”叶舒也觉得顾浚的话有道理,“只是这样一来,找到霍道友的机会就更渺茫了。”
  不算顾旭和顾温那两个人渣,霍经纬就是顾浚在世上唯一的至亲,叶舒自然希望他安然无恙。
  这种话题总是沉重的,叶舒转而道:“不去玄真教也可以,那你快去大街上,找个愿意对你以身相许的妹纸。”
  她其实只是开玩笑,那一瞬间,却觉得顾浚的气压有些低……
  次日,车队启程,朝燕国南部行去。
  这一路崇山峻岭,颇多难隘。每到一处险地时,叶舒大袖一卷,几百只马蹄下云气缭绕,立刻就跨越了关隘。如此神异,直看的众人目眩神迷。原本半个月的路程,竟只要了三天就走了一半。
  杏儿欢喜地拉着程菀的手:“小姐,咱们这次可真是走运。叶姐姐比那曾仙师厉害多了,而且还不收钱。”
  程菀哭笑不得:“傻丫头,你怎么就记得那点子酬金。”
  “哼,老爷给曾仙师的酬金可不少呢。”杏儿噘着嘴,“小姐您说的对,如果是真仙人,脸皮怎么会那么厚。”
  “杏儿,休得妄语。”程菀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背,“曾仙师与仙教关系匪浅,不是咱们能议论的。”
  曾显虽只是散修,但程菀临行前听程老爷说起过,他不日就要投入玄真教门下。此去玄阳城,既是为了护持程家车队,也是要去道宫领一道牒。
  一旦投入玄真教,曾显的身份立刻就不一样了。这也是程菀意欲引荐叶舒的原因,玄真教在宣吴洲北部一手遮天,除此之外的修士都被打压得厉害。
  她心中也有隐忧,程家的灵香生意是暴利,眼红的不止一家。就连玄真教内,也有对其觊觎不已之人。
  程菀一时想到父亲的病,一时又想到程家的生意,正自出神,忽听得天边传来一声尖利的唿哨,一只羽色赤金的怪鸟从天而降。
  “怎么又是妖兽?”程菀喃喃自语。
  有叶舒在,这一路上根本没有妖兽敢于靠近车队。那怪鸟却来势汹汹,随着它的唿哨声,十几道遁光急速而至,顷刻间就到了众人眼前。
  当先一人长须飘飘,面容古拙,身后跟着一个熟悉的男人,却是曾显。
  程菀下意识就觉得不妙,还未等她下令众人停下来,那十几人就横在了车队前面。
  辜道人上前一步,沉声道:“程家勾结外派修士,意图叛逆,给我把人都抓起来。”
  程菀连忙掀开车帘:“仙长,小女子不知你是何意。敢问仙长是仙教中哪一宫哪一观,可曾识的玄阳道宫的齐长老。”
  辜道人冷哼一声:“小丫头倒也聪明。”
  程菀口中的齐长老,乃是玄真教内庇护程家的人。几乎每一个依附玄真教的势力,都会在教内有这么一把保护伞。与程家翻脸,就是与齐长老翻脸。
  “可惜了,齐长老前段时日围剿妖兽,不幸陨落。”
  辜道人眼红程家的灵香生意许久,只要将程家侵夺过来,立刻就是一场滔天富贵。之前有齐长老在,他不好下手。如今齐长老一死,便可如愿以偿。
  程菀的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她忍不住看了看叶舒的车驾。叶仙师一直沉默不语,想来是对方人多势众,她也无法。
  哼,曾显暗自冷笑,看来自己是白担心了,那两个野道士果然不是自方的对手。
  辜道人生性谨慎,听说了那个蓝衣女人的手段后,一气召来十几个同门,各个都有金丹期的修为。此等战力,在玄真教内也十分出众了。出得门去,轻易可以横扫几座城池。
  “辜前辈。”曾显附耳过去,“那两个妖道就在第二辆车里。”
  “撮尔小贼。”辜道人一甩拂尘,“诸位师弟,这就随贫道清理门户。”
  那怪鸟率先冲了出去,飞至近前,车中传出一道淡淡的女声:“小浚。”
  众人还不解是何意,却见一道剑芒闪过,怪鸟被干脆利落地分成了两半。
  而这并不是结束,站在最前面的辜道人只觉得脖颈处一凉,眨眼间就身首异处。扑哧扑哧的鲜血喷溅声接连响起,车中人只一剑,就割了十余人的头颅。
  “这宣吴洲的修士怎么如此不堪一击?”叶舒觉得纳闷,好歹也是金丹修士,至少也能在顾浚手下走个几招才是。
  她却是不知各中道理,宣吴洲灵气浑浊,本就不适宜修道。修士突破境界,大多是靠丹药堆出来的。根基不牢,法力不纯,修为也不精深。又因为此地三家独大,修士间攻伐甚少。只知欺压百姓,同道间斗法的经验也少的可怜。
  她觉得轻松不已的事,看在众人眼中,只觉得惊骇莫名。
  如这帮素日里高高在上的仙师,凡人无不是奉若神明。此时却被人一剑斩杀,看起来比捏死只蚂蚁还简单,怎么不教人惊诧。
  曾显更是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玄真教的一众修士皆死,那道剑光却偏偏绕过了自己。
  他慌忙跪伏在地,面上已是涕泪横流:“仙师,仙师您饶了我吧!小人该死,求仙师网开一面!”
  他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余光中瞄到一双软靴走到他面前。叶舒的声音并无怒意,反而显得懒洋洋的:“别叫我仙师,我算不得什么仙人。”
  “那,那……”曾显惴惴,“小人称呼您前辈?”
  叶舒呵呵:“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后辈。”
  曾显竭力抑制住抹汗的冲动:“那您的意思是……”
  叶舒严肃地思考了片刻:“就叫我女王大人吧。”
  ☆、117|4.29|城
  “事,事情就是这样。”曾显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看叶舒。
  只见蓝衣的女人满脸意兴阑珊,平淡无波地瞄了曾显一眼,却教他浑身直冒冷汗。
  “这么说,这辜道人欲侵夺程家,是他自己贪心作祟,并没有其他高层修士的指使?”
  “您有所不知。”曾显道,“辜道人与玄阳道宫的王长老是同一脉的师兄弟,齐长老既已身死,若辜道人真能把程家的灵香生意抢过来,教内的其他长老也不会多说什么。”
  “况且玄真教内,同门之间勾心斗角乃是家常便饭。若有一人陨落,他留下的法宝丹药,名下庇护的势力,连侍妾徒弟都会被人瓜分干净,辜道人此举实属常态。”
  程菀在一旁叹道:“他说的不错,若家父知道齐长老已然身故,必然会再寻一位长老依附。否则一时不慎,我程家就会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当然,新寻的那位长老也不是白给人依附的,程家必然要奉上大量财富。相比起要钱还要命的辜道人,这种只要钱的都算是有良心的了。
  曾显接着又说了玄真教做下的许多丧尽天良之事,借机敛财都只是小事,更有那些个拿百姓当奴隶使的,为了探寻上古秘府用散修的命来探路的,甚至还有拿活人修炼的。
  明是仙教,其实早已沦为魔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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