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我爸生病了,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她如实应道。
“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c市的事情也不是很急,我本来可以早点回来的。你现在还在医院吗?我立马过来。”唐绪江颇为歉意的问道。
“我已经回去了,下午回公司了再和你说。”程宜宁不想在苏正卓面前和唐绪江多说,简要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她刚把手机放回到包里,密闭的车厢里忽然传来苏正卓暗哑的声音,将她的鼓膜都震的嗡嗡作响起来。
“宜宁,我们复婚吧。”
☆、第76章
她像是没有听清他说的内容,乃至于放手机的右手还是一动不动的放在包包的拉链上,脑袋微侧,更多的则是疑心着她自己听错了。
“我们复婚吧。”他继续讷讷的说了一句,喉里像是浸出了血腥味,然而却是他自己此时全部的所想所念。
“复婚——那就意味着到时候还要和我爸生活在一起,我怕会碍着你的眼——”她像是冷笑了一声,随即拍了下车窗,冷冰冰的说道,“苏正卓!我要下车!”
此时离她的住处还有一段路,苏正卓并没有理会程宜宁的要求,依旧自顾自的开进去。
“我要下车!”她忽然无比暴躁的去敲车窗,密闭的车厢里立马发出砰砰的巨响。
苏正卓的车速这才立马降了下来,巨大的冲力让程宜宁的身子也跟着往前倾了过去。
“宜宁,我想清楚了,过去的已然过去,我不应该把父辈的恩怨牵扯到我们自己的身上,我这辈子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和你离婚,我不管你会怎么看我,我只是想和你复婚,我们重头开始,好吗?”他侧过来,深邃的眸光隐匿在暗沉的夜色中,嗓子沙哑,他在求着她复婚。
他没有料到有朝一日,他会以这样的方式去求程宜宁。
“苏正卓——”她说时又深吸了口气,仿佛这样才能继续连贯的说出后面的内容,“我承认一开始我是一头脑热的喜欢着你,爱你甚至到比爱我自己还多,可是和你分开后,日子也是照过,生活照旧,一切都如常,那时我就想明白了,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会活不下去——现在你想回头就要我同意复婚,你还真以为我还是过去那个蠢的无可救药的程宜宁?我傻一次并不代表我这辈子都会一直傻下去!”
“宜宁——”他原本放在方向盘上的右手忽然伸手去握她的手心,仿佛这样便能留住什么。
“放开!我要下车!”她想也未想就去掰开他的手心,一个个的将他的手指头掰开,一如她当初求他留下时的那般,他的手心重如泰山,她被他握住的左手根本腾不开,她干脆身子朝主驾那边倾去,伸手按了下落锁的按钮,之后才快速的坐回到她自己的位置,砰得一下打开车门,不管不顾的就起身下车,他攥的这般紧,也没有抓住她的胳膊。
苏正卓见着程宜宁刚下车就跌跌撞撞的往里面跑去,旁边车如流水,她都不管不顾着,他便也跟着飞速下车,看到前面有辆人力车逆向开过来,他三步并两步挡在她的外侧,只听得一声巨响,那人力车的金属边框砰得擦过苏正卓,车身被那股大力带的晃动不已,一直开到前面好几米出去后才勉强维持住了平衡,苏正卓顾不得去看他自己手臂上的擦伤,继续大步跟在了程宜宁的身后。
程宜宁跑的飞快,他刚才被那人力车撞的耽搁了下,一直快到程宜宁住的小区楼下,他这才自身后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无力的发问,“宜宁,你扪心自问,你如果真的对我没有一丝感觉,我也认了——”
“苏正卓,这是你自己说的!”她忽然不跑不躲,就在原地站住,转身冷冷开口说道,“我早已经对你没感觉了,从我们离婚的那刻起,我就已经是空心人了。苏正卓,你来告诉我,一个空心的人还要对你有什么样的感情?苏正卓!你来告诉我啊!”到后面那几句,她简直是朝他怒吼出来的,惹得边上几个路过的行人也驻足下来观望起来。
从重逢到现在,她一直在克制,克制着她自己的情绪克制着她自己的喜怒哀乐,唯有在这一刻,全都酣畅淋漓的朝他怒吼出来,还有和他结婚后所有的不如愿所有的落空都在那几句质问中怒吼出来。
她以为她是早就已经释然的了,从她对他心如死灰的那刻起,他的一切都不关她的事了,所以也犯不着为了他的事情再动肝火再有哀怒神伤。
可是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她根本没有放下去,所有的所有,除了不甘和不甘,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值得她这样暗无天日的烂碎在心里,研磨成最恶毒的刺,伤人且伤己。
“宜宁,我不信!”他喘着粗气应道,双眼通红,走到这一步,看到的依旧是彼此最最面目可憎的时候。
他原本是想好好的求她和好的,求她原谅他那些荒唐的过往,求她和好重头开始的,他不知道怎么一眨眼就变成了眼前的模样。
他不知道要怎么去宣泄他自己心头的不甘。
他不相信,这世上唯一这样深爱他的程宜宁有朝一日真的和他形同陌路,和他说着最最恶毒的话。
不应该是这样的。
没有程宜宁在身边,他不知道他这样行尸走肉的继续过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她离开后的两年里,快近痊愈的病情才会重新发作起来,并非是他自己的意志力突然薄弱起来,记不清是哪个午夜梦回时,他忽然意识到,没有她在身边,一切的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所以不若就这样自暴自弃的存活着,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每天都被那如影随形的疾病苦痛折磨着,才好得以偿还他自己亲手欠下的良心债。
是他亏欠于她的。
可是到现在,什么都已经没用了。
因为程宜宁已经不要他了,彻彻底底的将他的过往从她的世界里一干二净的剔除掉。
“宜宁——”他木木的念着她的名字,神智也跟着片刻的恍惚起来,然而下一刻他忽然近身上前,要将她重新拉回到他自己的怀里。
“苏先生大庭广众下和前妻这么拉拉扯扯的不太好吧?”耳边忽然响起唐绪江的声音,伴随着利索的关门声,唐绪江随即就走到了两人的面前。
“绪江,你来了——”程宜宁看到唐绪江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用劲一甩居然也从苏正卓的手上挣脱出来。
唐绪江这一出声倒像是把苏正卓从神游里拉了回来,果然下一刻他已恢复到人前漠然的神色,“我和宜宁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插足!”
“是吗?我倒是没听说过有哪个男人会放任自己的未婚妻被人欺负!”唐绪江依旧还是闲暇时的模样,就连那一声冷笑也是拿捏的正好,进退有礼,不失分寸。
“未婚妻?”果然,前一刻还戾气缠身的苏正卓立马不可思议的复述了一句。
“对啊,苏先生你要是有空的话到时记得过来喝杯喜酒。”唐绪江说完后便扶着程宜宁往她自己的座驾那边走去。
程宜宁原本看着硝烟味十足的两人,本来还担心两人一语不合会动起手来,眼下见着唐绪江和她一起往车子那边走去,她不知为何莫名的舒了口气。
她自己坐到副驾那边,未料到一小会都没看到唐绪江上车,她这才狐疑的回头朝外面张望了下,视线范围之内居然没有看到两人的身影,她立马无比慌乱的下车,果然在靠近拐角处那边看到打的难分难解的两人。
苏正卓的身手她是有所了解的,两人过手,唐绪江肯定是要吃亏的。
她想到这时早已疾步跑过去,只看到前方互缠着的黑影晃动,还有愈发粗重起来的呼吸声。
“还没打够是吧?”她对着前方怒吼了一句。
果然,她这一出声,原本扭打着的苏正卓骤然收手,唐绪江还在气头上,不管不顾的继续一拳挥了过去。
只听得沉闷的一声,苏正卓连着后退了几步,不过没一会就继续稳住了回去。
“这一拳是替宜宁打的!”唐绪江发狠的甩下一句,这才揽着程宜宁朝他自己的车子那边走去。
坐回到车上,程宜宁按了下前面的灯,先前黑乎乎的倒也没有察觉,此时已开灯,她才看到唐绪江脸上惨不忍睹的很。
“谁让你和苏正卓动手的!”她没好气的问道。
“放心吧,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唐绪江耸耸肩应道,不过随即在后视镜里看到他自己鼻青脸肿的模样,还有点零星的血迹沾到他的衬衫领口上,“操!老子要是破相了和苏正卓没完!”
“要不要去医院里看下?”程宜宁忧心忡忡的问道。
“医院就算了,老子这副挫样不想让别人看到,家里有清理伤口的药,我要不先回去清理下伤口顺便换套衣服吧,刚买的新款都被苏正卓毁了!”他说时轻掸了下外套上的泥渍,上面还挂着几根枯黄的草根,被他这么一掸就掉落在地了。
“也行吧。”程宜宁点点头。
唐绪江这才发动车子朝他自己的住处开了过去。
唐绪江刚来a市是住在这边的五星级酒店里的,至于他后面的住处程宜宁倒是没有去过,半个小时后,等他在地下车库那边停好车,她便跟在他的身后朝电梯那边走去。
过了大半个小时,他脸上那严重的几个伤处似乎高肿的更加严重了,连着脸型都有点走样,程宜宁从电梯里出来后忧心忡忡的跟在他身后。
他刚开门进去,她便开口问道,“你药箱放哪里的?”
下一秒,她和唐绪江俱都停在了原地。
因为唐屿安正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面色阴沉的看着刚进来的两人。
☆、第77章
“哥,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还是唐绪江先打破僵局。
“以前过去看你都不需要提前打招呼,看来还是我唐突了——”唐屿安坐在沙发那边,纹丝不动,脸色却是可怕的冷淡着。
“哥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是指没想到——”
“你不用解释,年纪大了果然就不一样了,我这个当哥的看来已经不在欢迎之列了——”唐屿安说时面无表情的朝程宜宁看了一眼。
结果显而易见,在他眼里,事外人的只有程宜宁而已。
“绪江,我还有事要先回去。”程宜宁自然听出唐屿安的话外之音,她知道唐屿安在唐绪江心里的位置,不想让唐绪江陷入两难的最好方法就是她消失在唐屿安面前。
“宜宁,我正好也有事要出趟门,你等我下。”唐绪江并不想让程宜宁这样不尴不尬的离开,说时把他自己的外套脱下,又急冲冲的往他自己的卧室走去,大概是去拿换穿的衣物去了。
“就你现在狼狈的德行,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出门了,要是被那帮好事者看到,又该大做文章了!”唐屿安缓缓说道,视线却是意义不明的继续逗留在程宜宁身上。
唐绪江刚去卧室了,程宜宁还是站在玄关上,被唐屿安那样阴郁的目光扫到,她无端觉得胸口实沉沉的,其实以前唐屿安在她印象里并不是这般喜怒无常的,她脑海里无端浮现出前阵子唐屿安在唐绪江办公室里的声音。
“你知不知道她是苏正卓的妻子!”那会夹杂着其它的事情,她只觉得整个脑门都在嗡嗡作响,甚至没有去多想唐屿安说的每一句话,也不知道怎么的,此时脑海里来来回回的都是唐屿安的声音,让她不由自主的联想到很久前她和唐屿安相识的过往,她没想一会,心头依约有了个大概,眼下便转身说道,“唐先生,麻烦你转告下绪江,我先回公司了。”
“放心吧,我会转告他的。”唐屿安像是对程宜宁的自知之明颇为满意。
“对了,忘记告诉你了,苏正卓的失眠症似乎越来越严重了,我正好和他的心理咨询师相识,他要是再拒绝定期治疗吃药的话,恐怕情况有点棘手——”他一边说着又像是颇为惋惜的叹了口气,可是前一刻还沉郁的脸上不知何时竟然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直叫人看得心头发寒起来。
“唐先生似乎对苏正卓的事情很关心,凑巧我对他的事情不感兴趣,浪费唐先生的心思了。”程宜宁说完后这才走出唐绪江的住处,顺带着把房门给关上。
她走出去没一会,唐绪江就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因为衬衫纽扣型号又小颗数又多,他折腾了好一会才换上新的衬衫,又直接从衣柜里拿了件大衣往身上一披,手上还在努力扣着扣子,早已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宜宁呢?”他刚扫视了一下客厅,立马不解的问道。
“她说回公司了,让你在家好好养伤。”唐屿安坐在沙发上不咸不淡的应道。
“哦。”唐绪江应了一句,脚上还是往玄关那边走去。
“她都说了让你在家好好养伤,你这个样子出去是还嫌自己丢脸丢的不够大吗?”唐屿安看出唐绪江急着出去追程宜宁,继续在身后提醒说道。
“哥,我想你可能还不太明白宜宁在我心里的地位,我和她有约在先,我们合则聚不合则分,分手还是好朋友,我不希望因为你的偏见影响到我和她的进展。”唐绪江自然看出唐屿安对程宜宁的敌意,他想着一直含糊的拖着也不是个办法,干脆转身想要说服唐屿安。
“偏见?我能有什么偏见?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我想成那么龌龊?我记得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你最听哥的话了,不是吗?”唐屿安不解的问道。
“哥,我说过除了有关程宜宁的事情,任何其他的事情我都听你的。”唐绪江勉力忍住心头的烦躁,毕竟面前的唐屿安在很长一段岁月里给了他父亲般的依靠,这世上他可以违拗任何人,唯独唐屿安不行。
毕竟没有唐屿安,就没有现在的他,也不会有遇上程宜宁的他。
“可是我只对程宜宁的事情感兴趣,我再次重申下,她是苏正卓的妻子,不管是不是前妻,她都是苏正卓身上的一个疤,你觉得带着这个疤痕过下辈子觉得很光彩吗?你也和苏正卓交过手,你应该知道她才是苏正卓身上最薄弱的软肋,甚至用不着我动手,苏正卓就会因为她越陷越深,永无翻身之日。”唐屿安一脸无谓的陈述起来。
“哥,你说什么?”唐绪江站在原地,暗沉着嗓子问道,步子没有挪动一步,然而手上不知何时握紧了拳头。
“还是说你觉得绿帽没带过只是图个新鲜感?或者是你从小就有的恋母情节没有得到满足过,所以刻意要找个二婚的女人弥补下小时候的遗憾?”唐屿安看出唐绪江话语里满满的克制之意,继续反激道。
“哥,我喊你一声哥是因为我敬重你,敬重你为了让我和妈过上好日子而委曲求全,敬重你什么困难都一个人扛,可是现在的你还是我认识的哥哥吗?你这么死咬着苏正卓不放,无非是你当初刚接手公司时做了同行对手苏正卓的手下败将,既然是你能力不如苏正卓,你用得着处处用他的软肋要挟他吗?”唐绪江一边大声质问着唐屿安,然而他自己说着说着就开始去抱着他自己的脑袋,明显是痛苦的不能自已。
“我这不是要挟,纯粹是一报还一报而已。当初要不是苏正卓的出现,我在公司刚上任时就不会出师不捷,妈也不会因为我前途渺茫担心受怕而提前离开人世,你知道的,妈那样糟糕的承受能力,一点风吹草动她都能神经过敏。我用尽手段都无法阻止苏正卓刚创立不久的公司撬走合作方,我那时甚至私下单独约见过苏正卓,承诺允他各种好处,乃至不惜放下自尊请求他退出这场角逐,因为这场胜出对于刚上任的我来说实在太重要了,可是那时他只对我说了一句话,胜者为王。后来被监事会联名辞退我也认了!”
“我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让妈看到我扬眉吐气的那一天,我答应过她我会出人头地我会把整个唐家都踩在脚底下的,可是妈没能等到,这一切都是因为苏正卓,现在他遭受的这么点经历远不足以平息我的怨气。”唐屿安说这时,脸色淡淡的,一点都看不出是在介怀还是在怨恨。
“哥,我知道你那阵子熬的很艰难——”唐绪江叹了口气。
“何止艰难?”他立马冷笑了一声,“那时大哥看我好不容易被辞退了,天天在爷爷和爸面前宣传我的丑事,加上很多订单失之交臂,当年公司的业绩集体下滑,媒体甚至还长篇累牍报道过我的失策之处,不管是不是我的决策都乱扣到我的头上,从唐家出来,我甚至找不到一份像样的工作,每天都像是落水狗般的被人指指点点——我永远忘不了那段阴暗的日子——”
“哥,但是我们最终都是要向前看,不是吗?你这样揪着苏正卓不放,其实是你自己不愿意坦然面对过去的那个你,你这样只会一直的陷在过去,你永远看不到光明的未来!”唐绪江叹了口气,像是筋疲力尽了,说完后他才钝钝的转身继续要往外面走去。
“你去干嘛?”身后继续传来唐屿安的声音。
“找宜宁,我不想让她因为你的只言片语对我有想法。”唐绪江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朝外面走去。
“绪江,我养你这么大,你今天要是敢出这个门去找程宜宁,我唐屿安此生再没有你这个弟弟。”身后传来唐屿安漠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