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应该爱上任何人的。”

  边辰悠悠转醒时，发现从窗外透过几缕阳光，顺着光线看过去，窗前站着一个女人，她正抱着双臂看向外面，仿佛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转过了头。
  边辰看到她眼底的黑眼圈，从床上坐了起来，易珺朝她淡淡一笑，“早。”
  “...早。”
  “可以陪我去看医生吗，如果你今天有空的话。”
  边辰眸光微动，轻轻点了点头。
  路上易珺安静地看着窗外不发一言，边辰心里也乱得很，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到了诊所。上楼后易珺指了下开放式等待区，“你在这儿等就好。”
  “嗯。”
  目送易珺走向走廊深处进入一个房间后，边辰才坐在椅子上仔细观察着这个陌生的地方，还有每个路人。她发现来的人有些明显神情低落，有些双眼无神由家人领着，有些看起来并没什么异常。正观察的入神时，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叫喊声，引导员很快跑了过去，她和等待区的人也好奇地凑到走廊口看。
  两个穿着诊所制服的工作人员正拼命拉着一个狂躁的女孩，旁边的中年妇女应该是她的母亲，此时正声泪俱下地劝说着，“我的傻闺女，你别闹了好不好，妈求你了！”
  “我没病！我没有病！放我出去啊！”她拼尽全力想要挣脱束缚，却始终挣不开，同时由于她的剧烈动作，工作人员一时间也无法把她拖进屋里。
  “放开我啊，妈，求求你让我去找他吧，我求求你了，我不能没有他，妈，啊啊啊，我要去找他，呜呜呜.....”
  “女儿，你清醒一点好不好，那个骗子不值得你喜欢，他都已经结婚了！你就忘了这种人渣不行吗！”
  “我不要，我不要，放开我！”她目眦欲裂地把人往两边推，居然真的挣脱了束缚，然后就朝门口冲了过来。正看热闹的人吓得纷纷往后退，边辰直接冲了过去迅速抓住她的胳膊往身后一拧，同时就要去抓另一只手的手腕，当看到上面缠着的白色纱布时，马上转而握住小臂把人往墙边推，眼见她的头就要撞到墙时，边辰腾出一只手撑在墙上替她做缓冲。
  “放开我！啊啊啊！”
  边辰手上传来一阵刺痛，探头看过去发现女孩紧紧咬住了她的手，没想到看起来这么虚弱的女孩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啊啊啊！为什么都要拆散我们！你们这群混蛋！”
  工作人员和女孩的母亲已经追了过来，医生眼疾手快地给女孩注射了一剂药物，很快刚才还狂躁的人身体就软了下来，工作人员马上把人接过来送往病房，医生和女孩的母亲向边辰道过谢后也急匆匆离开了。
  引导员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再次感谢边辰的出手相助，边辰的手因为疼痛在下意识的发抖，但难掩心中的疑惑，问：“她这是怎么了？”
  引导员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出去工作了。边辰再次坐回椅子上，耳边还回响着刚才女孩刺耳的尖叫声，清秀的脸庞变得狰狞，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那些只在奶奶口中听过的故事此时仿佛有了画面一样，手腕上那抹刺眼的白色纱布，往上看过去居然是易珺的脸。边辰眼眶微湿，受伤的手疼得没有知觉，她看向另一边易珺离开的方向，望眼欲穿。
  与此同时，另一边安静的诊室里，易珺难受地蹙眉，睁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医生也听到了外面的嘈杂声，看了眼门口，温柔询问道：“需要去里面睡吗？那里很安静。”
  易珺摇摇头，坐直身子看着面前的白纸，用沙哑的声音说：“可以开始了。”
  医生眼神里有片刻的惊讶，易珺已经很久不需要她来引导咨询了，但她很快就调整好状态，笑着说：“今天天气不错，难得冬天有这么好的太阳呢！你来的时候有注意到吗？”
  “嗯。”
  “一楼门口前几天新开了一家奶茶店，很热闹，你看见了吗？”
  “没有。”
  “最近工作怎么样？忙吗？”
  “还好。”
  “有吃到好吃的吗？”
  就当医生以为又是快速简短的否定回答时，易珺却停了一会儿，然后喃喃道：“兔子。”
  “兔，兔子？”
  易珺舔了舔唇，陷入回忆中，“好吃。”她说完做出咀嚼的动作，还咽了下口水。
  面无表情的脸配上刚才的动作，让医生有些不寒而栗，手伸进口袋中握紧手机，笑容有些僵硬，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怎么吃的兔子呢？”
  易珺在纸上快速画出了一只后腿站立的小兔子，“肉质紧实，很香，配面条吃，可以吃很久很久。”
  医生掏出手机偷偷按亮屏幕，手指都有些颤抖，正凌乱时易珺又补充道：“兔子做的，兔子面条。”
  医生冷静下来一思考，好像明白了什么，“所以是和兔子一起吃的，那个兔子吗？”医生边说边竖起手指在头上比了个耳朵。
  易珺看向她头上弯曲了两下的手指，认真地说：“不吃兔头。”
  医生这才暗自松了口气，“可以告诉我吃的兔子哪来的吗？”
  “朋友送的。”
  “这个朋友...想必是四川的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问。”
  “那边的兔子美食比较出名。”
  易珺看着她眨了下眼，真诚地解释说：“你不用害怕，我要活的兔子。”
  医生神色复杂，嘴角扯出职业微笑，“那就好。”
  易珺低下头在兔子后面随意画着线条，医生笑着说：“所以，你喜欢吃兔子做的饭对吗？”
  易珺摇摇头，“只喜欢吃兔子。”
  医生很难说服自己她只是觉得兔肉好吃，“听起来你们相处得不错。”
  “并没有，她想和我做爱，可是我做不到。”
  医生惊讶地抬头，见说出这句话的她状态放松，手上动作不停，看起来像是在形容天气不错一样，还没等医生询问，易珺慢悠悠地叙述道：“我们可以对视，聊天，牵手，拥抱，亲吻，可就是到做爱这一步时，我做不到。”
  “那你知道为什么吗？”
  易珺用铅笔在兔子身上画出一条条绳索，笔尖力透纸背，“啪”得一声，笔尖断掉了，易珺丢掉铅笔双手捂着脸说：“因为我很恶心。”
  “我怕控制不住自己，我想吻她想要她，想看她在我手中痛苦又无力反抗，想把她撕碎，一口口吃掉，想让她永远都离不开我。”
  “我是个怪物，阴暗贪婪自私自利，我曾经对她做了很多令人作呕的事，可她对此一无所知，她是那么天真单纯，像太阳一样温暖身边所有人，我身处深渊企图独占她，即使把她也拉入深渊也在所不惜。”
  “我该死，我要做的不是杀死心里的怪物，而是杀死我自己。”
  易珺趴在桌子上哭得泣不成声，字字句句都仿佛带着血，陷入深深的自我厌恶中。医生看着桌子上的画，眼神怜悯又心疼，画上原本单纯懵懂的小白兔身后是一个体型巨大的恶魔，笑容邪恶，伸出触手一圈圈地束缚住兔子。
  医生拍了拍易珺的肩膀，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易珺在这里治疗很久了，她有过很多心理疾病的典型症状：暴躁，自残，情感淡漠，极端控制欲，以自我为中心......可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易珺对自我产生质疑甚至憎恨。
  兔子治好了她原有的问题，却也给她带来了新的问题。
  “易珺，每个人都会犯错，这很正常，重要的是勇于承担责任，寻找补救的方法，人都是在错误中成长的。”
  易珺哭得停不下来，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她说话，医生摸了摸她的头，心疼地说：“易珺，你能做到现在这步已经很棒了，不要怀疑自己，也不要恨自己，再勇敢一点点，去解决眼前的问题好不好？我不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但如果它已经成为了你和兔子相处的障碍，那我建议你和兔子坦白，否则你永远不敢和她发生亲密关系。”
  易珺快速摇头，哽咽着说：“她一定会逃走的，她会离开我的，我不要，这次我真的承受不了。”
  “易珺，你已经改变了很多，你成长到能勇敢直视自己的黑暗面，同时兔子也在成长啊，她可能依旧单纯温柔，但也一定成熟理智，不要一味陷入自我否定好不好？易珺，带着这么沉重的包袱和对方相处只会把她推得越来越远，你觉得呢？”
  易珺没有再说话，哭声慢慢变成了抽咽，最后埋着头擦了下脸上的泪水，抬头扶额喃喃自语，“我好害怕，我不应该爱上任何人的。”
  “易珺，请一定相信自己，也相信她，不要放弃追求幸福，好不好？”
  “幸福...好奢侈的东西。”
  “因为通往幸福的路上一定会遇到很多磨难才能苦尽甘来。易珺，放弃很简单，但努力才会更靠近幸福，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你并不例外。”
  易珺躺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沉默不语，良久长长吐出一口气，“谢谢你，让我有机会发泄，虽然......”
  医生叹了口气，还想说些什么，易珺直起身子问：“可以借一下镜子吗？”
  医生见她不想再听自己的劝告，只好去桌子上拿过镜子递给她，易珺用湿巾把脸擦干净，简单补个下妆，很快便遮盖住了眼睛的红肿和黑眼圈。
  医生再次觉得惊讶，今天的易珺已经让她惊讶了好几次，她越发觉得自己看得越多，反而越不了解她。
  易珺把镜子还给她，拿起包往外走，医生想再说些什么，但看着她倔强的背影，所有的话都变成了心底的一声叹息，只好担忧地陪她出去。快到走廊门口时，医生还是衷心祝愿道：“希望下次见面能听到你带来的好消息。”
  易珺没有反应，只是低着头往外走，刚出去边辰就一脸担心地跑到她面前，伸出手想碰碰她，但最后只是紧张地双手交握，“珺珺，你还好吗？”
  易珺偏头看向别处，轻声嗯了一下。医生见状好奇地抬头看向面前这个神色慌张的女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露出今天不知道是第几次的惊讶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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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