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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5节

  “别费劲了。这是金丝蛇,奇毒无比。”那中年男子道,“你如果想立即转世,尽管试试。”
  景横波皱眉道:“我不认识你,你好端端地为什么对我下手?”
  “我原本也不认识你。”那人淡淡道,“不过我追查了你们这么久,真正见了面,自然就认出来了。”
  景横波冷冷看着他。
  那中年男人冷冷道:“都说黑水女王聪明,怎么就没发觉,第五个试图掀开你面具的人,悄悄放了条蛇,在你裙子底下呢?”
  “为什么?我得罪过你吗?”
  “你得罪过耶律家三十三条性命。”那人笑声若枭,“黄金部北辛城,你陪同耶律家族叛徒耶律祁,潜入我家族大宅,杀掉了除了耶律昙之外的所有人。连耶律昙都挨耶律祁一刀,险些丧命。你做下了这样的事儿,还敢对着我若无其事?”
  “你是耶律家族的人?”
  “耶律胜武。”男子面无表情地道,“被你们杀死的家族大先生耶律胜文的弟弟,耶律家族执法长老。”
  “你说的我一个字都听不懂。”景横波耸耸肩,“我哪有那么大本事,杀掉那么多人?”
  “就知道你会抵赖。”那男子忽然一抬手,抓住景横波的肩膀,一把将她扔进了河水里。
  河水冰冷刺骨,景横波猝不及防,只觉得寒气如剑直逼心底,内腑里似卷起雪涛万丈,齿关立即开始格格打战,“你你你你要要要……干干干……什么……”
  不远处树林似有簌簌响动,随即又恢复安静。
  “干什么?逼问!”耶律胜武单足立在岸边石上,以臂撑膝,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眼神幽幽如鬼火,“耶律祁在哪里?”
  景横波摇头,摇出了一脸水迹,“谁?”
  “还想抵赖?”耶律胜武冷笑,“黑水女王,你知道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是谁?是我!你以为你和耶律祁,当初杀光三十三名耶律家族的人,就从此万事太平了吗?别忘记,死人会说话!我查看了所有尸首,死在耶律询如门外的那些人,根本不是死于高手之手,所有伤口都显示不出对方的内力,从伤口的角度和痕迹来看,对方拥有不可思议的轻功,并且似乎有很多双手,可以在不同角度发生攻击……这样的能力,以前从未听说过,后来我注意到了你,听说了女王迎驾大典上你的神迹……黑水女王,这是你的手笔吧?这根本不是轻功和内力,是你的特殊能力吧?”
  满脸的水迹糊住了景横波的眼睛,她勉力睁开眼,皱着眉,“……谁懂你瞎叨叨什么……”
  “女王陛下,你是和耶律祁一起出帝歌的,后来我查过了,耶律祁没有回禹国,一直伴在你身边,北辛城耶律大宅的事情,是你们联手做的,如此深仇,耶律家岂可不报?”耶律胜武狞然道,“你打听过没有,我耶律胜武想要逼问出来的答案,就没有失败过!我现在每问你一次,就把你按进水里一次!”他忽然呵呵一笑,“你知不知道窒息的滋味?很快你就可以尝到了,你会觉得浑身的血都在向上冲,全身痉挛,胸腔憋得要爆炸,脑子里轰轰作响,恨不得立即炸开死了才好,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那么痛快的死的,我会计算好时辰,在你快要窒息而死前一霎,把你拎出来……这样周而复始,你不答,我不介意多让你尝几次这样的滋味,相信我……”他咧嘴一笑,眼底闪着兴奋的光,“只要来上这么一次,你就会乖乖地将什么都说出来了。”
  “你做……”景横波“梦”字还没说出来,耶律胜武手猛然向下一按,哗啦一声,她来不及发声,就被按进了水底。
  耶律胜武盯着水底飘洒而开的黑色长发,眼底幽光一跳一跳——那是兴奋,他喜欢刑讯逼供,喜欢以各种残酷乃至离奇的手段,来试验人体的承受能力,喜欢听见自己手底那些原本很强大的人的呻吟哭泣求饶,直至在他脚底俯伏尘埃。
  在心底默默数着时间,算准此刻景横波已经被淹得只差一口气,他猛地一提。
  哗啦一声,乌黑的头颅被他提起,湿淋淋的人,软弱无力地在他手底。
  他唇角笑容森冷。
  “说,耶律祁在哪……”
  一句话未完,忽然眼前金光一闪,直射他的嘴!
  他大惊,下意识松手,头猛然向后一仰,那金光擦他嘴唇而过,冰冷,腥气刺鼻。
  是那条金丝蛇!
  他心中电光一闪,不禁大骇,双腿一蹬,便要倒射离开河岸。
  腹中却忽然一冷,随即一热,他低头,就看见一线血泉从自己腹中飚射,如血虹架于水上。
  水中,那乌黑的头颅,慢慢抬起,那张脸幽魅艳美,却不是景横波。
  一片幽幽水光里,他笑意也似闪烁着这夜这月的琉璃光芒。
  他柔声笑道:“我在这里。”
  耶律胜武张了张嘴,一霎间神情悔恨无伦。
  费尽心思逼供,谁知那人就在水底!
  “哗啦”又是一声水响,冒出景横波的头,却已经是短发,她急促地喘息着,发着抖,爬上河岸,经过耶律胜武身边时,一脚踢翻了他。
  “姐刚说过,谁不把我当回事,我就不把他的命当回事!”
  耶律祁走上岸来,他也一身水湿,但衣衫飘举,依旧姿态优雅,似河水中走出的夜的王子。相比之下,抖抖索索抱住双肩的景横波,像只斗败的鹌鹑。
  她真觉得很冷,那冷似乎是从丹田内扩散,刺入全身,连血脉都麻了。
  她僵硬地搓着双手,看耶律祁将耶律胜武的大氅剥下,尸首踢入河水中,又找石头压住。
  这一场戏,是她和耶律祁商量好的。耶律家族已经到了商国,并且和禹国求助,要留下耶律祁和她,那还不如她先下手为强。
  今晚宴会,耶律家族肯定会来,所以她高调出场,引起耶律胜武的注意和试探。两人往河边去的时候,耶律胜武固然心中窃喜,她又何尝不暗暗得意——耶律祁了解耶律胜武的手段,在这种场合,只有在河边逼供最合适,万一被人发现,可以推说有人落水在救。所以耶律祁早早埋伏在水底,就等着耶律胜武在河边逼供景横波。
  耶律胜武抓住的景横波的长发,是她事先粘在头顶的假发,她入水后,便卸掉假发,叼上耶律祁准备好的麦管游开,耶律祁则顶替上她,两人衔接的速度极快,耶律胜武陶醉在刑讯逼供的快感里,手又按在水下,感觉稍微迟钝,自然不能察觉。
  景横波搓了几下手,忽然觉得不对,她举起双掌,看见掌心簌簌落了几点冰雪。
  她呆了呆,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觉得特别冷——当初她从宫胤体内吸走乱窜的阴寒真气,看似平复,其实在身体里留下了隐患,当她接触这冬日冰寒的湖水时,体内蛰伏的阴寒真气便发作了。
  “你觉得怎样?我们得赶紧走,耶律家族还有其余人在这里……”耶律祁走到她身边,欲待将大氅披在她身上,一眼看见她脸色,霍然住口,立即蹲在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景横波想缩手,但手掌已经僵硬不听使唤,耶律祁低头看见指掌间冰雪,脸色立即变了。
  他一把打横抄起她,便要走,景横波在他怀中挣扎,“不……不……”
  “听话。”他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要找个地方给你驱寒,你这寒气十分凶猛,一旦浸体,怕会留下隐患。”
  “这样子……怎么出出出得得去去……”景横波浑身发抖,口齿不清地道,“何何何况况……我还要要要……药药……”
  耶律祁低头看着她,只这片刻,她已经冻得浑身冰寒,脸色青白,连唇都毫无血色。
  耶律祁只觉心头掠过一丝痛意,似心上忽然被冬风吹裂罅隙。
  这一刻他无比后悔答应景横波的计划,让她以身作饵,诱杀耶律胜武。
  早知道她不能受寒,他宁可自己和耶律胜武面对面搏杀,绝不愿为求稳妥,伤她健康。
  “出去我自有办法。”他语气微微发硬,这怒气却不是对她,是对自己。
  他用耶律胜武的大氅,紧紧裹住她的身体,快步向外走,景横波却双脚拖在地上,不住往后赖,“别……别。”
  耶律祁停住脚,皱眉看她。不明白她坚持什么。
  “药……药……”景横波道,“我有用。”
  对上她执拗,微微祈求的眼神,他心中忽然一震。
  这药,不是为她自己,是为了宫胤吧?
  为了等会儿售卖会上可能出现的,对宫胤有用的药,她宁可寒气侵体,也不愿离开。
  她的深情,不在张扬中,却在执拗里。
  耶律祁闭了闭眼睛。
  心间不知是酸是苦是涩是无奈,诸般滋味杂陈,逆流而上,涌在喉间。这一刻,他嫉妒那个不在此地,却依旧令她全心挂怀的男人。
  片刻后他睁开眼,眼底依旧幽幽深邃的平静。
  “好。”他道,“不过……”他忽然邪邪一笑,“恕我唐突了。”
  景横波瞪大眼睛,看着他放下她,用大氅将她裹住,然后伸手进大氅,手指一阵灵巧拨动,再然后……
  她的复杂宫廷长裙,忽然就从大氅下扔了出去。
  景横波呆呆地想,这货脱衣服好熟练哦……
  “这件衣服不够贴身。”耶律祁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闲闲解释一句,顺手扯下自己贴身的丝缎内衣,用内力烘干,再将手探入大氅内。
  景横波要躲——她里头只有自制的贴身内衣!
  耶律祁把住她的肩头,淡淡说句,“要么走,要么现在驱寒。”景横波便不动了。
  好在耶律祁算是君子,他手上包了干净的布,伸入大氅中,隔着薄薄一件里衣,先将她身上水擦干,随即一阵猛搓,景横波立即觉得浑身快要僵硬的筋骨,开始慢慢松散起来。
  “本来要以药物辅助内力给你驱寒。”耶律祁半跪在地上,一边大力揉搓她,手法很灵活地按过她所有关节和穴道,一边给她解释,“但现在你不肯出去,我的内力也不是阳刚真火真气,只能先给你活血,避免关节受伤留下病症。”
  “耶律祁……”景横波怔怔地道,“你除了生孩子不能,还有什么不能的?”
  “有。”耶律祁手下不停,“很多。”
  “哦?”景横波其实是觉得尴尬,身体从冻僵状态渐渐恢复,就越发鲜明地感觉到他手掌的热力,感觉到他的掌心抚摸过自己的身体,轻柔却又有力,他靠得极近,男子浓郁又清越的气息扑面而来,隐约生几分兰桂般馥郁香气,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乌黑浓密的睫毛上,再顺着睫毛滑下线条精致的侧脸,一线锁骨在领口若隐若现,她立即转开目光。
  耶律祁手微微顿了顿,他能感觉到她的尴尬,他自己同样也有些不安,她的身体越搓越热,自然也越搓越柔,虽然避开了要紧部位,但那般柔软起伏,细腻弹性,依旧自掌心敏感传达,白天澡桶边的感受又重回心头,他呼吸微微急促,只得也微微转开目光,看她一角裙摆在地面逶迤。
  “不能的事很多。”他含笑叹息,“比如,不能让我姐听话,不能让我姐长命百岁,不能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不能让你……”
  景横波扬起眼睫,疑惑地看向他,星光下她双眼皮极深,瞳仁乌黑,微微上扬的眼角,天生媚态。
  他觉得心头似被撞中。
  好半晌,才缓过神来,笑道:“不能让你也听我话。”
  景横波勾起唇角,笑得懒散而得意。
  耶律祁近乎贪婪地盯住她的笑容,在心底,慢慢地吸了一口气。
  有些话,说不出,说不得。
  不能的事有很多。
  比如,不能让你爱上我。
  ……
  之后两人便默默,有些话虽然没说出口,但空气中自有情意流动,令气氛显得暧昧,景横波不敢随意搭话,以免更加尴尬,她的身体渐渐恢复了热度,耶律祁不用她提醒,自己抽回了手。
  他慢慢解开包手的布的时候,隐约嗅见布条上淡淡香气,他知道这香气来自她身体深处,是属于处子的最宝贵的隐秘,这么想的时候心中又不禁微微一荡,他将那布条,慢慢收进怀中。
  景横波看见他那动作,也只能当做没看见。她感觉好了些,在大氅里把那翡翠色的宫裙再穿上,那种衣料十分滑润,抖抖便落下水来,并没有怎么浸湿,那种颜色,就算有点湿,暗夜里也看不大清楚。
  远处草地上灯火渐渐点亮,景横波看向那个方向,道:“售卖会要开始了。”
  “我不能过去。”耶律祁道,“耶律世家其余人还在,他们有辨认家族子弟的办法。”
  景横波有些担心,“耶律胜武来找我,其余人难道不知道?他们发现少了耶律胜武,会不会闹起来?”
  “不会。”耶律祁唇角笑意讥嘲,“耶律胜武骄傲好胜,目下无尘。喜欢独往独来,不会和别人交代他去干什么了。”
  景横波这才放心,自去参加售卖会,耶律祁则隐入暗中,准备在售卖会前后,寻找机会,再次将耶律世家其余人一网打尽。
  草地上座位已经做了重新安排,景横波随意找了个灯光暗的角落刚刚坐下,忽然就呼啦啦过来一群女子,分坐了她的前后左右。这样,商国王太子就再也没法坐在她身侧。
  景横波心底呵呵笑一声,鄙视一下这些女子的小伎俩,她倒不在乎商略坐不坐过来,但这些女人坐太近,很容易会发现她的裙裾是湿的,但此时她也没法站起身换个位置,因为那样更招眼,只得尽量往阴影里坐。
  河中高台上,售卖会却没有立即开始,而是先表演了歌舞,一群舞女在高台上翩翩起舞,宛然洛神之姿。其中那个领舞者,尤其身轻如燕,姿态蹁跹。舞至酣处,竟然纵身而起,跃下高台,赤足一点,点在了河面上顺水漂流的莲花河灯上。
  此时她衣带当风,足点赤莲,双手合十,姿态庄重妖媚,众人都觉意外,这莲花灯窄小轻薄,又在河面之上,浮游动荡,想在上面跳舞,难度之高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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