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

  在听到那个男人的答案后,他还是没能抑制住自己的怒火、发动了攻击。
  【即使到了不能挽回的境地,也想要杀掉对方。】
  杀意与仇恨吞噬理智,痛苦与折磨扭曲了初心,他的脑海中只剩下麻木而机械的动机。
  【至少这一次不想输。哪怕只有一瞬也好,想将这个男人踩在脚下。】
  密密麻麻的翅刃虫群遵从主人的愤怒,疯狂却又徒劳地撞击在时臣身周的魔力屏障上,随即被吞噬殆尽。时臣平静地立在原地,以近乎悲悯的鄙夷神情回望着雁夜。
  雁夜以残存不多的理智提醒自己不该继续下去——就算再怎么攻击也是徒劳,作为半路出家的魔术师,他是不可能于魔道的决斗中胜过时臣的。
  而正在这时,尚有些许微光的天台骤然一暗。时臣抬眼看去,发现蔓延而来的漆黑雾霾后微愕一瞬,下一秒翻滚的浊气包围了整个天台!时臣未及应对,就感觉到周身的魔术回路突然产生了烧灼的疼痛,原本运转着的魔力戛然而止!
  原本护卫着时臣的魔力屏障光芒迅速黯淡下去,立时便有一只翅刃虫突破屏障,嗡鸣着咬住了他的肩膀!!
  时臣发出一声痛嘶,本能地抓住疯狂撕咬着自己血肉的恶虫想要将其拉开。可翅刃虫的口器带有倒刺,这一下更是带来撕扯皮肉的剧痛!
  雁夜也同时感觉到了魔力的停滞,翅刃虫随之停止了孵化。然而与需要魔术师持续提供魔力的屏障不同,已被魔术现象化的翅刃虫即便中断了和虫使的魔力连接、仍旧能够存活一段时间。尽管最后一波翅刃虫被时臣残存的魔力屏障消化大半,但随着屏障的消失,又一只虫突破重围、迎面扑到了时臣的脸上!
  情势戏剧化地逆转了。
  ……
  供魔中断,对于所有英灵而言再继续战斗无疑是自杀,saber立刻同rider一起暂时撤离到安全地带,连同lancer一起站在冬木桥的拱顶瞭望河心。
  但这种情况并未持续许久;不过片刻之后,一度被干扰至完全静止的魔力磁场突然开始缓缓复苏。
  遮天蔽日的黑色浊气之中,海魔突然发出一声贯彻天穹的悠长哀鸣!
  仿佛坍塌的山丘一般,巨怪开始自外围慢慢剥落解体!蓬蓬黑雾中不断掉下枯萎干瘪的残肉,不待落入水面便在半空中化为灰烬。
  覆盖着未远川的黑霾开始收缩,缓慢地回流到了正逐渐溶解的海魔脚下;河面的浊气开始分割出小簇的漆黑焰状魔力粒子,远看如同无数团在河面上跃动的黑色鬼火——
  继而次第凝聚成了飘渺的人形。
  韦伯满面惊骇,“那是……那是什么?”
  然而很快这个问题就不需要回答了——
  以浊气凝聚出的人形们很快就变得清晰。
  他们身穿纯黑的甲胄、手握着造型古朴的枪剑与盾;只要看一眼那装束便会辨别得出了——就像在伊斯坎达尔王之军势中见过的一样,这些人是来自古战场的士兵。
  不,比起那略有不同。
  伊斯坎达尔麾下的每一位英雄的英魂都追随他而去、化身成为了思念体。而现下这些士兵却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从者——那是往生者恶德的投影、因充满恶念的魔力而现于常世的亡灵。
  伴随着河魔快速的溶解,不断有新的亡灵自浊气中生出,浮现在河面上,人数越来越多,简直就像是一支来自冥界的军队。
  而当河魔几乎完全解体时,其堆积的残肢之中突然炸开一道神光。
  浊气四散,海魔仅剩的残躯在不断暴涨的炽烈光辉中被轰为灰烬;直至光芒消散,方现出其中立着的一道人影。
  厄伽手握提亚马特、站在业已枯萎的海魔残躯之上。
  黑色长发在魔力形成的飓风中猎猎飞舞,黑英灵双眸绽起幽暗的红色光芒。
  甲胄碰撞的铿锵之声在寂静的河面上扩散开来;
  围绕着她的死灵士兵们一圈一圈、次第单膝跪下。
  众多死灵之中,唯有一人出列。身躯无质的亡灵行走于水面上,步履间魔力的弱风将脚下的水面激起一道道涟漪;尽管面庞笼罩着死气、无机质的双眸空洞骇人,但仍可依稀辨认出这名将军服色的亡灵生前矫勇的风采。
  小豆怔然地看着这名亡灵行至自己面前。
  如同以往一般,他安静地单膝跪下、以手触摸她的脚背,伏低了头颅。
  她张了张嘴,轻声唤道:“……以摩?”
  亡灵没有回应,只是跪在那里。
  历经千万年冥河之水洗练的忠臣亡魂早已失去了情感和回忆,仅仅由那份执着的追思所驱使的残像;唯一余下的,便是那份追随于王的本能。
  怔忡地注视着面前的亡灵许久,她终于缓慢地闭上眼、开始收束魔力。
  未远川的黑霾渐渐消散。
  ……
  眼前的情景充满了不真实感。
  失去了施展魔术的能力的魔术师,也无非是个可怜而脆弱的普通人类,甚至要更不中用一些——一只翅刃虫咬住了远坂时臣的右眼,剧痛之下时臣摇摇晃晃、靠在了栏杆上;他装饰华丽的文明杖脱手滚出,明艳的红宝石沾上了尘土和主人的血迹。
  雁夜微微颤抖了一下。体内的魔力从刚才起渐渐恢复了流动,时臣还没有死,甚至随时有可能在魔力恢复后进行反击。两人的从者都在战斗,他不能冒险。若要撤离,现在是最佳的时机。
  被刻印虫噬咬的身躯已经到了极限,能够保持神智已经是奇迹了。雁夜思绪混乱地考量着,但双脚却不听使唤、慢慢地朝着时臣的方向挪动。
  不对。一直以来他在面对时臣时不断地失败,导致自己惯性地惧怕着他。
  雁夜倏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一直以来都想着拯救别人的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拯救自己的方法。
  ……他需要克服这恐惧。
  他需要证明自己付出的努力并非徒劳。
  他哆嗦着从裤袋中摸出一把小刀,来到了时臣的身边。
  脸颊鲜血淋漓,时臣紧闭双眼、死死地扳住脸上的翅刃虫。与这凄惨的模样相比,他之前那副倨傲优雅的魔道者姿态简直成了笑话。
  雁夜感到恶质的快意在胸口膨胀。
  已经不是吝惜令咒的时候了。时臣松开刻着圣痕的手,想要召唤从者援护——
  他刚刚准备发声,便感觉到胸口突如其来的凉意。
  小刀刺破胸膛,鲜血汩汩涌出!雁夜仍在加力,在时臣剧烈的挣扎下和他一同栽倒在地!
  时臣身体痉挛着伸手空抓,直到握住了一段冰凉的物体。
  而正在此时,未远川上空的黑霾终于完全消散,城市星点的灯光荧荧地透过了河面的薄雾。
  时臣在濒死之际,终于感觉到了重新在体内奔流不息的魔力。身为魔术师修炼至今的技艺,几乎是携刻在本能之中、在这流淌的血液里的。
  时臣在瞳孔涣散前握紧文明杖,施展了最后一次魔法。
  “intensive einscherung。”
  剧烈火光冲天而起,瞬间包裹了两人的身躯!
  ……
  静立于建筑穹顶之上的吉尔伽美什静静注视着下方天台明艳的火光。
  言峰绮礼沉默地站在他身后。
  直致死亡,时臣也无从知晓自己的弟子和从者从头到尾地观看了这场战斗、更不会知晓他们直至最后一刻也不曾伸出援手。
  吉尔伽美什勾起一抹有些疏懒的笑容,最后看了一眼天台上的景象,“走吧。”
  绮礼摇摇头,“我要将吾师的遗体带回教会。”说着轻盈地跃下了天台。
  吉尔伽美什面露厌恶之色,“随你。”说罢转过身,身影化作金色光粒消散隐匿。
  绮礼看了一眼英雄王的背影,转身走到了时臣的尸体旁边,随意地将雁夜的手连同小刀一同从前者胸膛前拔出。余光不经意地瞥见雁夜微微颤动了一下的手指,他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不过是濒死时的神经性反应罢了。至多再过片刻,这个男人就会毫无悬念地死亡。要趁他的从者来到这里之前离开,否则还会惹上更多麻烦。
  最后看了一眼间桐雁夜,绮礼感到有些失望、又有些遗憾。
  这个男人的价值也到此为止了。……就像时臣师一样,到此为止了。
  ……
  被困于海魔的身体之内时,小豆失去了和雁夜的感应。当她收束魔力、使亡灵全部自河面消失后,未远川的魔力磁场恢复了正常,而她立刻感觉到与雁夜的魔力链结逐渐变得十分微弱。
  没顾得上和冬木桥上的英灵们答对,她迅速灵体化赶往河对岸雁夜所在的高层建筑。
  当她发现蜷缩在天台正中一动不动的雁夜的身影时,动作不由迟滞了一下。
  雁夜对她的供魔已逐渐微弱至趋近于无。她快步走上前,蹲下身,伸出的手无措地悬停在他肩上不逾寸许——
  片刻后落在他肩膀上,几乎是有些颤抖地将他翻过来。
  雁夜苍白的发丝扫过眉骨,露出已经涣散的眸子。
  小豆按住他肩膀的手迅速滑下、握住雁夜刻有圣痕的右手。令咒仍在,证明master尚未死亡。她嘴唇急速张合一下,低低唤道:“……雁夜?”
  掌心中雁夜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继而如蜻蜓点水一般、落在了她的手心,轻轻划出一段距离,仿佛要书写什么。
  只是堪堪移动些许,就停了下来。
  供魔完全停止了。
  雁夜手背上的令咒逐渐黯淡下来,继而缓慢地消失。
  小豆一动不动,安静地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垂下眼盯着两人交握的手。
  直到混沌的思绪突然被自己手背上传来的、烧灼似的痛觉打断。
  手背的皮肤上突然一点一点浮现出了鲜艳的纹路。
  月色之下,崭新的令咒流转着魔性的明艳光芒。
  ☆、64.fate·zero 71:30:00
  未远川事件为战势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一夜间一组英灵主仆全灭、又同时有两个御主死亡。
  英灵一旦失去御主,魔力供给随即宣告中断,若没有找到新的御主就会因失去给养而消亡。这对敌对方来说是绝佳的击杀机会,而对失去英灵的御主来说则是重新和丧主英灵缔结契约、再度参战的契机。由是,所有御主们都开始派遣使魔搜索两只无主英灵的去向。
  很快御主们就纷纷收到了archer和新御主契约的情报;而另一方面, berserker在震撼地生吞(?)河魔之后仍旧行踪不明。
  自未远川回撤之后,卫宫切嗣正在快速梳理战情。
  爱丽斯菲尔的声音在话筒另一头响起,“berserker的御主已死,今晚或许是消灭她的最佳时机。要让saber去索敌吗?”
  切嗣垂眼看向手中已经准备好的术式文书。“saber成功击杀berserker的几率有多大?”
  爱丽斯菲尔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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