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0、过期

  归程半月，雨也陆陆续续下了半月。
  颇为反常的天气令得常年无雨的西北大漠都爆发了罕见内涝，佐哈河下游决堤，漫出的洪水近乎全然淹没了地势低洼的几座城镇，当地居民常年居住的窑洞更是被丰沛的雨水一夕冲垮上千，流离失所者随处可见，治安混乱，而唯一通往外界的传送阵更是整个被洪水淹没，饶使兑泽一行人策马一路奔驰，却也被这般恶劣的天气截住了脚步。
  “这洪水半月难退，就算退了，垮塌的传送阵修好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我们恐怕得改道宁州。”在驿站二层靠街的台道上，两道身影凭栏而立，倚着墙的男人摸着下巴研究了许久手中的地图之后，最终还是将眼神瞄向了地图西南方那个用朱砂红批标记的传送阵位置：“路程多增半月而已，总比这几日干耗在这里强。”
  旁侧女子远望的目光却透过依旧飘摇的细密雨幕看向城内檐下许多饥寒交迫、人挤人正相互取暖的灾民。
  “都快入冬了，当前这个温度和雨量，属实太不正常。”
  “你才发觉？”‘绫衡’闻言卷起地图，随意收入袖中，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旋即挑了挑眉，懒靠在墙板上：“不过这也不是这一两年的事了，大概是十年前，西北干旱之地的雨量与入冬时节便已然开始增加和推后，其实去年也小涝了一回，却没有受灾这么广，从前分明寸草不生的地界，历经十数年的持续变暖和降水多增，如今已然青郁得如同乾州山林。”
  “更不说鱼米之地的南沛、梦泽如今几乎年年发涝，种植的稻米近几年都只能收上来叁五成，米价更是年年攀升，许些熬不住的农户只是为了一口吃食便入山为匪…”见着女子投来略显惊异的目光，男人忽才反应过来嗤笑一声道：“啊，险些忘了，你们这些‘亲传弟子’向来都是不问世事的——”
  修道之人一入山门，凡尘修炼有所成者，百年时光匆匆而过，不说沧海桑田、朝代更替，对于兵戎打仗、天灾人祸、人间疾苦等一概不知倒也十分正常。
  更别说绫虞这种自记事起便呆在兑泽山门之内的人，平日就算有日常采买、商贸往来，也多是外门专业的弟子负责，兑泽所成之后自可以随意出入山门，绫虞却也几乎不太外出，到过的最远之处更是只有每四年举办一回云顶修会的中州云顶山，掌门绫沉如今把她这样可以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守山弟子都给拨了出去，可见派内手下无人。
  两方势力多年争夺摩擦，革新的大长老一派显然占优，同时也是极力反对绫杳联姻的一方。
  无论是出于何种私欲、目的，至少初期被派出的追踪弟子几乎都被大长老一派一手遮天通通困在了路上或是干脆被拦了回去，只剩大师兄绫通傻傻跟了一路，如今婚期将近，老掌门绫沉咬牙近乎将手下能用的人都派了出去，至少如男人所知，像是绫虞这样的人马至少还有七八队。
  绫虞皱了皱眉方想回怼，哑然张了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对方如今显然不是她能轻易掌控的人，起初合作是因为抓住了相互的把柄好拿捏，可如今就连一队人马都仿佛中了什么奇怪的巫蛊之术，像是一群提线木偶般失魂落魄，这半月来她私下多番寻找原因却一无所获，这个男人显然比他想象中深不可测的多…乃至于她甚至能确定对方借用‘绫衡’这个身份表现出的金丹初期的修为也是假的，其真实实力恐怕比起那些长老级别的也不遑多让。
  若是哪日心情不好，她或许也会无知无觉间成为那群‘木偶’的一员。
  “这位老板，我也只是个老实的生意人。”似是知晓女子心中所想，旁侧懒靠在墙板上的男人眼睛却都未多抬一下，哑笑道：“请相信一个专业商人的营商素质，在尾款结清之前，您就是我的大金主，一根汗毛都不会损伤。”
  男人眨了眨眼，咧嘴露出两颗看似无害的小虎牙：“毕竟我的好评可是十成十。”
  绫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毕竟能给出差评的人，恐怕差评还没出口就被这种荤素不忌的人宰了。
  “哈…”女子冷哼一声，旋即像是突而想到什么，转头问道：“关于绫杳那边，你有什么想法？”
  “她？”
  ‘绫衡’轻笑一声，略略歪了歪脑袋像是突而想起了什么，旋即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随手掷给了她。
  “看来你的药也是个过期产品。”男人的视线越过面前之人的肩头，远远看向不远处雨幕中正撑着伞鬼鬼祟祟蹲下，偷偷塞给瑟瑟躲在檐下的一对灾民母女一兜热乎乎的白面馒头的娇小身影，“你猜得对，她确实没傻，只是忘了…甚至连那个男人都忘了——”
  “这几日的试探，我发现她的记忆确乎发生了些许奇怪的错乱，似乎被截断在了跟她爷爷因为联姻一事吵架出走，方才来到西北地界的那一日。”
  “更甚于她认为，自己似乎只是睡了一觉睡过了头，才倒霉被我们抓住…她甚至今早还问了我绫通的行踪。”
  “装的？”绫虞闻言皱了皱眉，旋即摊开了抓着东西的掌心。
  “不像。”男人轻啧一声。
  “而且这件事比我想象得有趣的多，也麻烦得多——”顶着面前之人略显疑惑的目光，‘绫衡’方才将视线投向女子掌中的玉佩：
  “这是我当时返回，从那间书房地上找到的女子外袍里发现的…”
  “萧何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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