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交锋

  老头在苏慕身上扎了许多银针，一根接一根，等到老头停手的时候，苏慕胸口的血也终于被止住了。“还魂针……”张太医盯着那针喃喃道，这针法在当初那本记载了噬灵散的书里有提到，他虽然很想尝试，但又不敢用在宫中的贵人身上。老头侧过脸，看了张太医一眼。箭已经被王龁折断了一半，老头轻轻一动，箭尾轻轻颤动，好不容易止上的血又开始流。老头停手，快速地写了一张药方：“赶紧。”为了破案，大理寺难免有一些手段。严刑拷打十分讲究一个度，过了可能就是一条命。所以大理寺内也有一个从不对外开放的医馆。很快就有人煎好了药端了上来。林毅接过药，一勺一勺地喂。苏慕已经没了意识，为了让苏慕喝药，林毅在一旁哄着，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狭窄的牢房里回响。老头正在准备等下要用到的东西，听见林毅的声音，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林毅，又十分不满的低了下去。老头对这个孙女婿十分不满意。果然是皇家的种，在权力面前，连自己的心上人都能扔出去。若非是他在，苏慕难逃死劫。老头冷哼一声，拈起苏慕的手腕，探上了她的脉搏。当探到那滑脉时，老头一向板着的脸上难得出现了震惊。“闲杂人等都给我滚出去。”老头有点暴躁。“苏慕她……”林毅心一跳，小心翼翼地开口问。王龁也面露焦灼，站在牢房门口，迟疑着不愿出去。老头却拾起一根银针，直奔林毅的眼而去。王龁赶紧拔剑，站到林毅身前。“她无事，但我治病时不愿身旁有人。”老头自知自己已经是把老骨头，敌不过王龁，遂心中虽恼，但也收回了银针。老头想起了初见苏慕时她的狼狈，或许那个孩子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老头不想越俎代庖，在苏慕昏迷的时候告诉林毅这件事。苏慕是他唯一的继承人，必须随他去神农谷。苏慕是个聪慧的孩子，既然她叫了他师傅，就表明她已经看清了未来的路，知晓自己与林毅已经不可能了。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干涉。只是，这孩子不能留。老头心中有了决断。定了定心思，老头看向林毅。林毅不明白原因，但事关苏慕的安危，他还是离开了牢房，王龁紧随其后。老头从药箱中取出一把剪子，在苏慕的伤口上剪了一个“十”字。老头一手抵着阴冷的地面，一手握住箭柄，一狠心，拔出了箭头。温热的血瞬间溅了老头一脸，老头赶紧拿起针，手起手落，如翩飞的蝴蝶一般。苏慕十分幸运，身上的箭并没有伤到脾胃，所以苏慕面临的最大危险是失血过多。老头用汤药护住苏慕的心脉，吊着苏慕的命，又用银针为苏慕止血，最后撒上了特制的药粉，再用干净的布巾将苏慕的伤口包起来。用同样的办法，老头很快便处理好了苏慕身上的伤。老头又把了把苏慕的脉。这个孩子十分坚强，似乎母亲的伤没有对苏慕造成任何影响。老头开始考虑要如何才能在林毅的眼皮子底下喂苏慕喝下堕胎药。林毅在外面等得心焦，见老头终于出来了，赶紧道了声谢，匆匆忙忙地进了牢房。大理寺少卿朱赭是个识相的，已经备好了床被，甚至还准备了一炉炭火。林毅握着苏慕的手，喃喃自语。但今日发生的事太多，林毅实在不能长久地陪在苏慕身边。林毅叮嘱了朱赭一声，又留下了一个暗卫，这才回宫。皇上依旧住在东宫的密道里，虽然已经拔了毒，但他的身体依旧很弱，两鬓双白，几乎下不了床，即便勉强下床，也是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喘气，丝毫没有了当年弯弓射雕的健壮。神农谷谷主说，皇上伤了根本，即便拔了毒，也活不了多久。林毅跪在皇上床前，将今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皇上。地道里，只有皇上一人，见着林毅，他是欢喜的，但听完林毅的话，皇上立刻暴怒了，伸手便将一个白瓷杯扔在林毅的额头，抬着一只颤抖的手指向林毅，大声道：“你是要造反吗？”皇上平庸，喜权衡之术，即便严珅已经威胁到大荥的安危，皇上依旧没有将他除之而后快的心思。相较于朝堂大乱，重新洗盘，皇上更愿意徐徐图之。更何况，他已经顺着严珅的意除去了那么多人，这些事闹出来，今后的史书上，他会是怎么一个昏庸的形象？但显然，林毅虽是他的儿子，但与他并不是同心。林毅没有抹去额头的血，任凭那血将眼前的一切染成一片猩红，高声道：“患者讳疾忌医才是无救的原因。大荥已经长了一颗毒瘤，不以重药除之，毒瘤只会越长越大，直到毁了大荥。”“苏绍、叶朝、赵立生、常安、卓天行等等，都是国之栋梁，都是英雄豪杰，他们不应该在死后仍背着骂名。”林毅一字一句地念着，脑海中浮现出苏慕盈盈而立的身影。“住口！”皇上听不下去，“难道你要置朕于不仁不义吗？”“那父皇在夜里难道不会梦见他们吗？”林毅直视皇上的眼，虽跪着，但上半身依旧笔直，不带一丝犹豫地质问皇上道。皇上浑身上下如筛糠一般颤抖，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身为皇上之子，林毅自然知道皇上有失眠之症，常常夜不能寐。“如今儿臣已将严珅逼入绝境，或许今天，或许明天，他都有可能长刀指向父皇的脖颈。父皇愿与他和平共处，那也要看他能不能压住自己的狼子野心。若非儿臣，父皇的尸体或许凉透了，甚至儿臣的弟弟也已经登上了皇位。”林毅微仰着头，看着年迈的皇上，缓缓道：“请父皇三思。”时间在这个男人身上刻下了衰弱与苍老，他沉默许久，最终还是伸手抹去了林毅额上的鲜血道：“我儿长大了。”“随你吧，风风雨雨朕也听不见了。”皇上将新书的遗旨放在林毅的手心中，躺回了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毅才起身，而床上的身体已经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