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夏檀青集中注意在那个驾驶身上，其实，他还有能力没有显露出来，这次他会作得很安静，绝对不会再让叶菲凡察觉。
  夏檀青话语刚落，远方正对面果然有一辆车急驶而来，似乎还是辆旱马，牢固结实的外壳下意识就让人觉得不好惹。
  眼看两车距离越来越近，双方却都没有要减速的意思，公路上是呼啸的风声，颇有剑拔弩张的气氛，却在空气摩擦的瞬间，两车平安无事、擦身而过。
  夏檀青这才收回了心神，专心开车。
  同时，另一辆车内。
  “你是蠢蛋吗！”
  女子拔出枪，指在驾驶的头上，驾驶被吓得冷汗直流，结结巴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丰姐，出了什么事？”
  女子看了一圈车内疑惑的众人，没好气道：“这个白痴刚刚放跑了一只肥羊，两个人起码够这几天的伙食了！”
  驾驶抖哆了半天，直到女子移开了枪，才找回声音道：“丰姐，我也是要照着你命令挡车！只是方才一失神，手滑不小心让方向盘转了个向。”
  “听你胡扯！”
  女子一激动，又要把枪抵在驾驶的太阳穴，但随后一个英俊的男子走来，按住那被称为丰姐的女子的肩，安抚道：“现在要紧得还是追上去，别让他们跑了，离北方基地还有一段路，也不知道路上能不能找到物资。”
  丰姐表情立刻软下，但转头还是对驾驶恐吓道：“追不上今天就拿你作晚餐！”
  驾驶一听，急忙转着方向盘追上，但他心底其实还有一个疑问，那时的失神来得太诡异，彷佛灵魂出窍，身体变得不像自己，无形中，似乎有人借着自己的手转了方向盘。
  这事想想就邪门，他也不敢说，就怕被赏子弹，只能下意识忽略那股强烈的违和感。
  “啧。”
  “追上来了。”
  两人很有默契，同时出声。
  夏檀青瞥了一眼后照镜，果然见那辆悍马已经回头跟上，然后是叶菲凡拢上阴影的脸，她已经厌烦不断被人阻扰。
  夏檀青自己也觉得烦躁，这南方到底是有多乱？怎么三不五时就遇上尸潮、食人族、强盗集团，不过最可怕的一点还是它们的动向——都在朝着北方前进。像是有人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各种灾难准备袭向北方的人们，人类的希望即将再度熄灭，
  必须快点赶回原实验所！
  夏檀青狠命踩着油门，清秀的脸渐渐罩上阴影，他听着那伙人的心声，有男人看到后座少女的背影，于是一连串各种龌龊想象。
  少年沉着脸，开始考虑制造一场意外车祸，只要一个想法就好，肇事起因可以是驾驶突然放空，撞上高速公路的护栏，于是一伙人通通被甩出车外，无一幸存……….
  悍马上的六人并不知道他们的性命全掌握在某少年的一念之间，倒是抱着丰姐的男子先发现不对：“他们的方向不会是要往南星吧？”
  “恩？”丰姐往前瞇起眼，顿时脸色难看，对驾驶道：“不追了，掉头。”
  同时另一个车内负责驾驶的少年脸色一变，白净俊秀的脸庞露出微笑，如雨过天晴般愉快道：“行了，看我们是要去南星基地的，那伙人放弃了，走了。”
  “南星基地到底怎么了？”叶菲凡再也按耐不住疑问，巨大的变异动物，怎么听都像娇歌。
  夏檀青转了转淡色目珠，整了一下刚才听到的信息，道：“他们没见过怪物，基地也不是因为怪物沦陷的，是里面的人起内哄毁了。”
  “…………”
  不是娇歌就没有意义了，叶菲凡垂睫，有些失意，白皙的手指轻轻拨了拨关着青黛的铁笼，青黛跳了过来，亲昵地啄了一下少女的手指——两只鸟虽然个性天南地北，但某些习惯却是一样的。
  夏檀青本来是想卖个关子，但见对方一副失望的模样，立刻后悔补上：“怪物是有，只是不是在基地里，而是在基地附近的山地。”
  少女的手指微微一顿。
  “那个怪物似乎吃了很多丧尸和变异动物，又沦陷一次的南星基地因此获得生机再度重建起来，但基地的人有一部分不知怎么着了魔，说是创了教要奉那个怪物作神祇，还闹出什么要活祭生人、效忠仪式的破事。结果就是南星基地不攻自破，里面的人分崩离析，一部分要往北逃，一部分留在原地创教，拜那个怪物为神明……还真没想到是这样，南方已经彻底完了呢……”
  夏檀青想了想，又忍不住轻笑道：“哼，寮头教…..这是什么鬼名字…….真是疯了。”
  他没注意到，身后的叶菲凡缓缓头抬头，空茫的双眼竟有神采凝聚，彷佛虚无的星海诞生了一颗炙热的行星，星辰的流转终于有了一个中心。
  “聊偷。”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叶明看着手上的申请表，英武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
  “我们要转去长荣基地。”叶紫容拉着犹豫不决的弟弟，毫不迟疑道。
  “是为了什么？”叶明自问自答：“林意涵？”
  原本还显得犹豫的叶岳安突然一个激动，抬头瞪着叶明，语气愤怒颤抖：“果然来这样！从头到尾只有我们被蒙在谷底！大伯你也参了一份吧！”
  天知道，在从叶紫容嘴里得知自己的父亲叶城有一个前妻，就是那个胡扯出来的好友妻子，两人甚至曾有过一个女儿，叶岳安当下是不敢置信，赶忙跟着叶紫容去找叶明要个交待，真相果然令他们失望。
  叶明没理会叶岳安大呼小叫，他看着面无表情的叶紫容，语气十分沉痛道：“但叶家并没有对不起你们。”
  “抱歉。”叶紫容垂睫，几乎想落泪，大伯是真的疼她，但她不能接受叶家欺瞒她两世的事实。
  “唉。”叶明长长叹了一声，他抽出香烟，给自己点了一根，这是他心烦意乱的习惯。
  “那你们就走吧，不过要给我一点时间。”
  叶明咬着香烟，眉头是满满的疲倦：“北方基地联合大会已经下决议了，过几天我要带着复兴基地大部分的军队往南方去收复南星基地。”
  “！？”
  看着叶紫容震惊的表情，叶明这才稍稍感到安慰，其实这个决议不但是针对叶家，来，还是来自叶紫容母家的背叛——掌握长荣基地的萧家。
  萧家出卖了叶家，将所有事件的来龙去脉告知了各基地。虽说萧、叶两家是原罪，但萧家的自首却得到了完全的原谅，众人指望着熟知内幕的萧家能为他们点盏明灯，而叶家却是要负起全部赎罪的代价。
  但得知这项决议时，叶明有一瞬间怀疑过是叶紫容煽动了萧家，要报复叶家，但现在他却松了一口气。
  叶紫容再怎么埋怨叶家也不可能忘记自己姓什么，叶家倒了，她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我跟你去。”叶紫容果然立刻判断出轻重，她再怎么恨叶城，但叶家出事对她绝对是有害无益，不管怎样，她必须要保证叶明的安全。
  “这事没那么简单。”叶明摇了摇头，却是默认下来：“这里有南星基地的资料，大部分都没什么屁用，妳直接看那张空拍图吧。”
  叶紫容抽出唯一一张照片，眼睛瞬间瞪大：“这是！？”
  叶岳安凑身伸过去，也被惊得张大了嘴。
  照片上是一只模样不清的怪物，牠浑身布满绿色鳞片，巨大嘴喙有如弯勾，一只可怕的铜铃大眼正死死瞪着镜头，彷佛随时要扑上去咬碎机器。
  更诡异的是在怪物的周边竟有一些类似人类的部落，隐隐还可以看见人影，大略估计一下，那只怪物至少有十五米，身侧一对蓬勃的羽鳞彷佛一架随时能起飞的小型飞机。
  “这是什么怪物阿？”叶岳安说出了在场两个人的心声。
  “不知道。”叶明揉了揉眉宇：“机器回来时已经被损坏得很严重，我们抢救回来的信息只有那张照片和疑似那只生物的叫声。”
  叶家姊弟神色严肃专注，这种时候那些儿女情长都可以被撇在一旁。
  叶明欣慰地看着他们，一字一句道：“牠应该是某种变异鸟类，我们根据牠的叫声将它取名为獠头。”
  ☆、第五十章 分别
  夏檀青发现叶菲凡变得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不是接下来一路上的风平浪静，她似乎心情很好。
  他不是没见过她高兴时的模样，但通常只是浮光掠影、稍纵即逝，细微得很难让人察觉，很少会像现在这样:
  她先是哼了半个小时的歌，等口干了，便用脚打着节拍，把前面的驾驶座震得咚咚响，完全不顾他正在山路九弯十八拐着；最后累了，便打开窗户，和某只疯狗一起伸头出去，把头发吹成一圈鸟巢。
  原本夏檀青还挺开心的，他的乘客稍微有活力了一点，这没什么不好，起码他不会觉得在载一尊石膏像。但在发现这种好心情已经持续了三小时后，他渐渐觉得不对了，想问又知道对方绝对会装傻到底，最后只能憋到夕阳的余晖映着满脸通红——他一向坚持要找地方过夜。
  叶菲凡心情好，难得没显得不耐烦。
  夏檀青赶在太阳完全下山前，开进了一家废弃的休息站。
  里头没有任何丧尸，大概都已经追随了尸潮，比较麻烦的是变异老鼠，还没进去就听到叽叽喳喳的叫声和爪牙摩擦声。
  月光这几日被关在车上，吃着不新鲜的罐头肉，成天摆着臭脸，一听到老鼠的声音，薄荷绿的眼睛瞬间发亮，率先冲了进去。
  夏檀青在门口拖延住叶菲凡，毕竟某人还以为月光是一只普通无害的宠物；但事实上，叶菲凡还是透过光圈看得一清二楚。
  月光吃饱了，喵的一声，施施然从门口出来，似乎是在示意外面的人可以进去收拾了。
  当了一整天的司机，夏檀青再怎么身强体壮，也有些不堪负荷，本来是想趁吃完饭后，血糖升高、神经反应迟钝的好时机套叶菲凡的话，结果却是他先迟钝下来，两只眼皮沉甸甸的，裹着毯子，一下就垂头睡去。
  感觉才刚阖上眼又被人叫醒了。
  “上路了。”
  “恩……..”夏檀青有些迷糊，用毯子揉了揉脸，怎么……
  “起来。”
  夏檀青揉了揉眼睛，勉强看清那是张人脸，皮肤还隐隐泛着诡谲反光的珍珠白，心脏不可避免地缩紧，但随后还是很快认出叶菲凡，硬是把卡在喉咙的尖叫声吞了下去。
  清晨的气温还没完全回复，少女的面孔受了寒气，显得有些苍白单薄，在配上她那种无神的双眼和死沉的表情，阴气逼人，还真像一只伴随雾气而出的索命幽灵
  “你……”他想装作没事，却只能心虚地咳了一声，有气无力道：“你不要…这样出现呀……”
  “恩？”
  夏檀青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挫折了。
  天空都还没完全展颜，两人再度开车上路。
  叶菲凡经过一晚的沉淀和休养又回到平日那副八风吹不动的模样，一个人抱着小鸟笼，空茫的眼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檀青有一点失望，昨天她的样子是真的很好、很高兴，看起来就像一个正常的女孩。有时候，他会忍不住想象，如果叶菲凡看得见，那她会长成什么样子？是娇气？是开朗？亦或者就如现在这般冷淡寡情？
  可惜，“如果”是最不切实际的假设。
  “妳是天生就看不到的吗？”
  等夏檀青反应过来，话已经脱口而出，叶菲凡可不是聋子，后悔都来不及。
  就在夏檀青已经在酝酿道歉的话时,叶菲凡倒是面色不变，觉得告诉他也没什么：：“我十岁前还看得到。”
  有些小意外，夏檀青一愣，他试着专心开车，却又忍不住想提问：“你……现在几岁？”
  问女人年龄可是大忌，一般男人都知道的常识，然而，车上两个异性都不能以平常人的角度判断；夏檀青觉得自己的话没问题，叶菲凡也认为告诉他没关系
  “二十三。”
  恩……也就是十年光明，十三年黑暗，彷佛是植物的光周期，那么……下一个问题，那样的生命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实？
  夏檀青开始自动进入哲理模式。他是在书堆里长大的，无时无刻都依赖着书本上的知识，对研究走火入魔的科学家夫妻除了记得吃喝拉撒睡和上床外，根本不会顾孩子，直接将孩子丢给在乡下养老的祖母，孩子在父亲小时候的房间长大，看着父亲留下来的书本，有科学、有哲学、有百科…….
  “停！”
  就算在发呆，但夏檀青还是下意识遵照少女的指示，踩住煞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