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哎呀,叫嫂子太别扭,叫小潘又太生疏,但叫小辰,老大醒来会打死他的。
  瞿白马上看懂兄弟的心思,一口接过话,“潘辰,卧室在楼上吧?”
  “二楼最里面。”潘辰往前跨了几步,走到前面领路。
  雷厉醉得不轻,任由他们半拖半扛地上楼,到了卧室,两人把他放在床上,又扯了条被子随意搭在他身上,才转身做自我介绍。
  “我是瞿白,跟老大是好兄弟,六个里面我排行老五。”
  “我叫周延,大家都叫我小六。”
  潘辰略略点头,礼貌地说,“你们好,我叫潘辰。”
  “我们知道,老大常提起你。”周小六同学趁机替雷厉打广告,“他以前可从没在我们面前提过任何女人。”
  “是吗?”潘辰牵了牵嘴角。
  瞿白看出她心不在焉,朝周延使了个眼色,后者得到暗示立即话锋一转,“五哥,时间不早了,我们要不先走吧,让老大好好休息。”
  “好。”瞿白点头,望向潘辰,“老大喝得有点大,晚上就麻烦你了。”
  潘辰睨了眼床上眉头紧锁的雷厉,轻轻嗯了声。
  送走两人,她再次回到卧室。就几分钟的功夫,雷厉已把搭在身上的被子踢到床下。
  潘辰站在床畔,端详着他的潮~红的脸色,眸底浮现出丝丝担忧,他到底喝了多少酒?视线落在他身上的白衬衫和黑西服时,她蓦地想起早上出门时他刻意回去换衣服的情景,心口不由升起一阵酸胀。
  不自觉叹了口气,她半跪到床边,轻手轻脚帮他脱下西装和衬衫,再走进浴室拧来一把热毛巾帮他擦身子。
  起初第一遍时,他并未有多大反应,只是低低地嘟囔了两声,可第二次擦完准备起身时,他拉住了她的手。
  “别走。”他闭着眼,浓眉紧紧拧着。
  看着他痛苦的表情,两人相处过的点滴,又涌上心头,心口一紧,几乎是没有意识地,她伸出手抚上他眉间的结,睡梦中的雷厉像是有感应,反手握住了她,拖到脸庞垫着,嘴唇微动,念念有词。
  在寂寥的房间里,她能听清他说的每一个字。“对不起……不要走……”
  心口的酸胀,悄悄又攀高了一些。
  其实她可以选择硬拽出来,可她狠不下心,最后只得把毛巾放在一边,就这么任由他拉着手,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坐在床沿上。
  夜色渐浓,黑暗笼罩四周,十指相扣的两人,一点点挨近,依偎在一起。
  ☆、第30章
  清晨,曙光乍现。
  宿醉的疼痛褪去,甜甜的暖意一点点充盈雷厉的感官。他睁开眼,那张在梦里活跃了一整晚的俏脸撞入眼帘,惊喜瞬时喷涌而出——谢天谢地,她没有走。
  昨晚,在周延和瞿白出主意叫他先绑住她时,他懊悔得要死,恨不能扇那个说大话放她走的的自己几个巴掌,郁结之下,他又灌了不少闷酒,再后来的事就真不记得了。
  她为什么没走?是舍不得他吗?这个猜测让雷厉一阵窃喜,可很快又担心,会不会有其他原因呢,毕竟昨晚她的态度很明确。
  不过,无论是什么理由让她留下,既然她没走,他就再也不会放开她。
  仿佛是感受到他的注视,怀里的人忽地睁开了眼,看到他时,有短暂的怔愣。
  见她一瞬不瞬地凝视自己,一向自诩镇定的雷厉难得露出慌张,“你、你醒了?”
  潘辰移开眼,低低嗯了声。
  雷厉盯着她,无措地张了张嘴,可嗓子眼仿佛被堵住,怎么都发不出声音,而潘辰显然也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房间里就这么安静下来,令人窒息的安静。
  雷厉僵直地躺着,宛如一条被煎烤的鱼,难受得直淌汗,却不敢贸然开口打破这难捱的沉默,万一她正等着说要走呢?他要怎么应对?
  他正焦灼难当,冷不丁感觉到身边的人有了动作,心口猛地一紧,想也没想便从身后抱住她,那句脑子里反复回荡的话就这么喊了出来,“不要走……”
  潘辰一僵,心脏倏然滞住,半晌才沉吟着开口,“你放开……”
  “不。”雷厉用力摇头,霸道又孩子气地说,“我不会放你走。”
  他霸道的宣言明明该令她生气,可不知怎的心口有个小洞又在突突地冒出喜悦的泡泡!
  喜悦?她居然为了他不放手喜悦,脑袋一定是被驴踢了!
  狠下心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潘辰冷着脸去掰他的手,“我们合约已经取消了,是你自己说的。”
  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脚?雷厉被噎得双颊微红,却不肯放手,反而把手臂收得更紧,“我昨天喝多了,胡说八道。”
  “你说的时候还没喝酒呢!”她提醒。
  “我……”雷厉尴尬地张着嘴,半天才挤出一句,“当时头晕。”
  头晕?潘辰翻了个白眼,还没反驳他鬼扯,就听他补充,“我晕车。”
  ……大哥,你能再掰个更滑稽的理由吗?潘辰懒得跟他啰嗦,“不管你什么理由,反正你是说了。”
  “我没说过。”到了这会儿,雷厉索性耍起无赖,“除了你,谁听到我说了,你有证人吗?有录音吗?有签字协议吗?”
  一连串问题将潘辰顶得哑口无言,小脸憋得通红,“无-赖”
  “反正我没说过。”雷厉也不争辩,只收紧手臂强调,“更不会放你走。”
  “卑鄙、无耻、下-流、混蛋……”潘辰把能想到的词全骂了个遍仍不解气,心一横狠狠咬住了他叠在脖子上的手。
  嘶……雷厉吃痛地皱眉,却没有挣脱,由着她咬。
  潘辰心里恨不得咬断他的手,然而,当唇间弥漫开咸腥味时,她却不争气地松了力气。
  泪水猝不及防地跌出眼眶,她气他言而无信不肯放手,更气自己明明恨得要死,却还在意他受伤与否。
  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濡-湿,雷厉胸口一凛,将她搂得更紧。“对不起……”
  他用下巴轻柔地蹭着她的发顶,一遍遍呢喃,“对不起……”
  对不起,不能放你走。
  **
  有专家说哭泣是耗氧量很大的行为,这话一点没错。潘辰哭到后面只觉头晕得厉害,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屋子里已是一片暗色。
  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枕头凉凉的,他应该起来蛮久了。
  按住发胀的太阳穴,她困难地撑起身子,半靠在床头,混沌的思绪慢慢恢复清醒。
  第一个跳出的想法是几点了?她微眯眼,伸手勾过床头柜上的手机,15点42!她居然从早上一直沉睡到下午,难怪全身都有软又酸。
  奇怪的是,一整天没去上班,就算雷厉知会过陈爽,部门里其他人怎么也没个电话。记得上次她突然消失,不明真相的同事们还纷纷来电慰问,表示关心,这次却一个未接来电也没有。
  靠着缓了会儿劲,潘辰穿衣服起床,简单洗漱了一番后,下了楼。
  刚走到一楼,就听到客厅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雷厉小跑到她面前,“你醒了?”
  潘辰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挑了挑眉,走近她,又问,“饿不饿?”
  潘辰斜了他一眼,想逞强说不饿,话刚到嘴边,肚子却传来一阵咕咕的肠鸣。
  得,不用回答了。
  雷厉忍不住扬起嘴角,径直牵起她的手,“吃饭吧,我买了你爱吃的粥。”
  见她没挣扎,乖顺地跟上来,雷厉跟偷吃了蜜似的,心里泛起满满的甜意。到了餐厅,他牵着她坐下后,连忙把放在保温箱里的饭菜端上桌,再盛了一碗粥放在她面前,“尝尝看,好吃吗?”
  潘辰没拒绝,拿起勺子舀了一口,却还是不说话。
  见她依旧不理不睬,雷厉微叹口气,兀自坐在她身边,夹了一块糯米饼给她,“上次你在医院时说这个饼好吃,中午我就过去买了。”
  他自己去买的吗?潘辰扫了他一眼,就着他的筷子,咬了一口。
  雷厉悄悄舒口气,吃下今天的第一口粮食。
  接下来,雷厉便看准时机给她夹菜添粥,再时不时插几句废话,虽没有一句得到回应,但他仍然乐此不疲。
  大约迟到八分饱,潘辰便停了筷子。
  “吃饱了吗?”雷厉担心地问,“你一天没吃东西,不……”
  “雷厉。”一直保持沉默的潘辰突然开口叫他,“我有话跟你说。”
  他怔住,抬眸凝视她,眼底透着隐隐的紧张,生怕她会说要离开。如果那样,他就不得不用协议压她,她一定会更加恨自己。
  他抿了抿唇,在她开口前,抢先重申,“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你走。”
  他一口气说完就双目灼灼地死盯着她,却见对面的女人勾了勾嘴角,像是鄙夷,又像是在嘲笑。“我不是你,不会言而无信。”
  “我会留下来,直到合约期满,但我希望……不对。”她撇了撇嘴,自嘲道,“我有什么资格希望,应该是恳求你,帮我查清楚当年的事。”
  他和吴总的解释跟她经历的实际相差太多,她必须要弄清事件真相,看看到底是谁撒了谎?
  “我已经吩咐人把当年事故的所有档案全拿来。”雷厉起身走到客厅,从茶几上拿来几分文件。“这些都是跟你父亲有关。”
  他刻意回避掉死亡、赔偿等敏感字眼,生怕会触动她的神经。
  潘辰接过来,从头到尾认真仔细地看了一遍。从他提供的资料来看,长路对那起事故非常重视,成立了以雷父为组长的事故处理小组,而在小组会议记录里,记载着由雷父签订的赔偿意见,金额同吴彬提到的数字一样,145万。另外,在记录里,还特地明确长路将负担她以后的学杂费及生活费,标准为一年5万,并且毕业后如有需要,长路将提供工作机会。
  毫无疑问,这些条款无论在当年还是现在都是一份很“人性”的赔偿协议,充分体现长路的诚心,但是……除了那个145万,在见天前,她从未听到过其他内容。
  她手里拿的是原件,从字迹及纸张陈旧感来判断,不像是新伪造的,她也相信雷厉不会干出伪造的事。
  问题到底在哪里?
  见她眉头越锁越紧,雷厉轻叹口气,再递给她一份东西,“这个是你妈妈签署的赔偿协议。”
  视线落在那个已经发暗的指印上,她皱眉问出藏了最大疑惑,“当初你们说这份文件是律师现场见证的,对吧?”
  雷厉点头,用手戳往另一个地方,“这是律师的签名,另外还有法院法外庭的公证。”
  即使她不相信律师,也得信法外庭。可是——“如果我妈真拿了钱,为什么要瞒着我?”
  雷厉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把一张银行划款单递给她,“这是长路财务的打款记录,存折的开户人是你妈妈。”
  望着打款单上收款人一栏的名字,潘辰坚定的心稍稍动摇。雷厉提供的所有证据全部指向母亲收到了钱,而母亲那边却只有一面之词?
  难道,真的是妈妈骗了她?为什么呢?会不会是不想用这笔赔偿金,所以骗她没拿到?
  不、不会。母亲不肯动用那5万块,并非那是父亲的赔偿金,而是她迫于威胁不得不承认父亲有过失,她觉得那5万块让父亲含冤屈死,所以宁肯没钱交治疗费,也不肯动那笔钱。
  而且,这些年,妈妈一直觉得愧对她,老是说,“都怪妈得了这个破病,不能给你一个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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