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秦敏却稍显黯然,仔细看看知言,再不说话。
  话说错了?谁知道。反正答应过的事他不会悔改,再过一个月知言就能撒马出京城,知言继续好心情。可是,饭都吃完了,你为么还不放我离开。
  ☆、第27章 伤世芳
  “啊”不禁打起哈欠,真的困了,听着老狐狸说起幼时趣事,知言缩缩身子,春天晚风吹来凉意更甚,再往秦敏身边靠寻求温暖,最后依偎在老狐狸怀中听他说话,噪音低沉缓和好像是父亲的声音响在耳边,让人莫名安定。
  不多时知言沉沉睡去,一觉无梦。待再睁眼已日上三竿,奶娘坐在床边春凳上做针线见知言睡醒,放下绣了一半的肚兜,服侍知言起床。
  知言有点懵,瞧着日头,她跳起来:“奶娘,误了上学,你怎不喊醒我。”急得手忙脚乱。
  奶娘轻笑制止知言:“昨晚姑娘在园里睡着,老大人亲自送你回房,吩咐过今早让姑娘多睡一会,不用急着上学。”
  立冬和冬至在外屋听见动静进来也笑道:“早上老太太使人给姑娘送来一匣子南珠,这下不愁姑娘再弄丢,跟姐妹们的头饰配不齐。”
  知言坐在床边看着大家,“噢”了一声。两个大丫头帮她穿衣服,取过一双绣金线镶明珠绣鞋,知言穿鞋下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立冬活泼爱逗弄知言,斜着头打趣自家姑娘:“姑娘,乐傻了!”
  知言垂下眼皮不做回应,是觉得心中有愧,别人拿出真心待你,你却待他只有三分真。见她提不起兴致,奶娘给立冬使眼色。立冬又说:“姑娘,奴婢听了个闲话,是关于大姑太太家表小姐。”
  知言抬头看立冬,睁大眼睛示意她快说。
  立冬伏耳过来:“听闻表小姐闹着做姑子,大姑太太这才带她上燕京。”
  知言一脸惊讶,立冬面露得意:“奴婢偷听到在客院当差的两个婆子说闲话,她们说昨晚大姑太太那边闹了半宿,院外头都能听见哭声。”
  知言点点头:“我明白在老祖宗面前怎么做。”
  冬至边整理床铺笑着看向这边,临了加一句:“亏得有立冬这个猴精,我可是干不了这事。”
  知言看向冬至:“我房里缺了你们那一个都不成。”
  立冬伸出手指轻点着知言的头:“姑娘就知拿好话哄我们。”
  奶娘转身催促:“再别磨牙,还要去老太太房里,快快快!”
  众人加快动作,装扮停当,知言带着两个大丫头上方太君屋里,姐妹们都去上学,只方太君坐在临窗大炕上,轻梳着阿福的毛,一人一猫都作闭目养神状。不防知言蹑手蹑脚凑近,抓住阿福一顿蹂|躏,阿福“喵呜”“喵呜”并伸出爪子挥舞,方太君急劝阻:“小祖宗,你忒淘气。这畜生见了你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且饶过它。”
  知言放过阿福得意洋洋地看向方太君,跟抽掉筋骨似地软绵绵倒在她怀里:“都怪阿福,害我昨日又弄丢珠子。”
  方太君轻拍知言的背:“你祖父同我说了,送过去一匣子还不够你丢?”
  知言笑着起身:“老祖宗,祖父昨儿晚上来过?”
  方太君点头道:“把你送回房,他过来说了半宿的话。”说完故意板着脸看着知言:“你个小没良心,你老子是因公不得已跑到那没人烟的地儿,你又去做甚,亏我这么疼你。”真伤心落泪。
  知言忙劝:“我替老祖宗看管父亲去,孙女过个一两年就回来。”
  方太君拿帕子轻拭眼角,眼神柔和注视着知言,替她挽起一缕碎发:“也罢,去陪陪你父亲,你们父女也好亲近亲近,等他这任期满就能带你回京。”
  知言眨眨眼睛,她实心实意把方太君当成祖母,并当她是最亲的人,不想让老人伤心,开口哄道:“孙女保准把父亲带回来,让老祖宗天天看着他,免得对着我这个冒牌货。”说完故意生气:“都是老祖宗天天对着孙女想父亲,我才越长越像男儿。”并指着自己的脸。
  知言幼时只有六七分像三老爷,随着年岁长大,身条抽开,婴儿肥褪去,凡是见过三老爷的都说有八分像,没见过三老爷更是声称有六分像老狐狸。我才不愿意像老狐狸,你才老狐狸,你全家都老狐狸。
  方太君瞧见知言鼓着腮帮,眉目拧着,微微笑着摇头。双福请知言用早饭,方太君吩咐:“都到这个时辰,只上一碗粥先垫垫,不多时便是午饭。”
  双福笑着应下撤去多余菜式,只留下一碗山药粳米粥并一碟小花卷,知言本就不饿,余光扫到方太君心事重重的样子,只吃了半碗便放下。拉着方太君说话:“听闻大姑母和两位表姐回京,老祖宗都不让孙女见见。”
  方太君哄她:“昨儿你姑母和两个表姐都乏了,一会儿就能见着。”
  知言说:“我想找表姐玩。”
  方太君点头:“不急,你韩家二表姐只比你大两个月,这回来了便长住下。”
  知言喜笑颜开:“多出一个姐姐更好,老祖宗不许嫌我们闹着你。”又对方太君细细描叙昨天出门的情形,方太君这才露出笑意。
  远处传来莺声燕语,秦家姐妹放学归来,掀帘进屋请过安后,知画看向知言:“九妹,身子可好。”
  方太君代为解释:“原是她要偷懒。”
  知雅却笑着说:“听说是祖父送九妹回房,九妹胆子真大,我可不敢和祖父说话。”
  知画终于恢复常态,盯着妹妹开口:“这世间还有你不敢做的事,我可是头回听说。”
  知雅翻着白眼不作答,知言插话:“老祖宗说韩家二表姐要常住咱们家,八姐要多出一个妹妹来。”
  知娴看着知仪笑道:“八妹可是高兴,不用再愁只管着九妹和十妹。”
  知仪用力点头,逗笑了众姐妹。方太君坐在上首看着孙女们,心情也似畅快不少。
  *****
  墙里墙外两重天,秦梅带着两个女儿往母亲房里赶去,随风传来女孩的笑声,不禁回头看一眼韩世芳和韩世英,一个神思飘游恍如行尸走肉,另一个表情肃穆不苟言笑。
  自己是做了什么孽,世芳好好的女儿家自从瞧见一个男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昨晚更是声称终身不嫁,如若再逼迫便要寻死路。枉费自己为她跟父母耍心机,更出言冲撞,也罢!由她去吧,不用再累及旁人。世英素日看不惯姐姐对母亲的态度,如今痛恨亲姐这般不争气,亲姐妹结仇似陌路。
  韩梅轻轻闭眼再睁开,深吸一口气,进母亲正院,帘子被掀起,一屋子莺莺燕燕欢声笑语仿若春1色满堂,涌出温暖春风扑向韩家母女三人,席卷她们进屋。
  知言等见过大姑母及大表姐韩世芳,知言看见世芳大吃一惊。这位表姐暮气沉沉如八十老妇,昔日骄傲的白天鹅犹被施了魔法,抽走灵魂只剩躯壳,木然和众人打过招呼,坐在椅上做闭耳塞听不闻世事状,浑身笼罩着一种莫名的忧伤与自怜。
  姐妹们相互交换眼色,知画和知娴上前拉着世英的手笑道:“早都盼着韩家表妹,今日可是来了。”又代为介绍众姐妹,世英似不喜热闹,身形略僵硬,挤出笑容问好。观她面色苍白,眉淡眼蕴愁,鼻子小巧,嘴唇紧抿,倒好似比知言要小。
  知言拉知仪上前称表姐,世英轻点头。未出门时便知此回到外祖家要长住下,母亲道外祖家姐妹众多,盼着自己性情能变开朗,可她担扰母亲和大姐,一时放不下心中愁绪,听几位表姐妹说笑,低头轻声回应。
  韩梅扫一圈屋内情形,强撑不落泪,打起精神为女儿结交善缘,拉着众侄女问话,待到知言和知恬,她心中惊艳:知言活脱脱三弟的相貌、知恬隐有倾国之色。秦梅牵着知言到方太君面前:“这个侄女像足三弟,母亲日日见着她好比三弟就在眼前。”
  方太君指着知言:“就数她顽劣,闹得我心烦。白瞎了一副好相貌生成女儿家。”语带无奈拿眼睛瞪着知言,知言回瞪。
  韩梅综上回归宁时见闻及父母喜好,再观室内情形便知这位侄女很得两位老人欢心,褪了腕上一对翡翠镯子给知言,众姐妹也都收到表礼,又近午各位太太、知棋、知书并几个养在母亲身边的嫡女都汇到一处,说说笑笑用过午饭。
  世芳依是不动声色,仿世间诸事都与她无关,只见着大太太轻抬嘴皮目带探询身形微动,又似想起什么恢复原样。
  众人心底都叹息,二太太心软偷着拿帕子拭泪,闻风知意韩世芳不与家中男孩结亲,她心底松一口气,可怜起这位昔日佳人。
  大太太心里也是暗流涌动,幸好,大哥断绝关系在前,不若当真难做。女儿家可是要把住自己,不能轻易见个男子不辨忠奸便把心错付,知娴天真,要与她交待清楚才是。
  四太太林氏直爽,脸上挂满惋惜,就差出声叹息。
  五太太和六太太也是感慨万千,听方太君说起月底给五房庶子办抓周宴,五太太推却:“晨儿周岁,不敢大过惊动。”去岁三月底,香怜为五老爷产下一子,因方太君道精神不济以后各房庶子女都不必再养到她身边,故五太太亲自抚养,再加上知容,甚为忙碌。
  只坐片刻,六太太张氏轻扶腰身子后倾,她怀着五月有余身孕,这胎怀像不好,方太君命她回房,众人也都散了。
  ☆、第28章 姊妹情
  姐妹们惴着疑惑面面相觑,不敢公然犯口舌之忌,终是把对韩世芳的猜测压在心底。直至十日后秦梅带世芳离京,府里小道消息满天飞,秦梅带回来服侍的人中有秦家旧仆,经不住有心人套问漏出话头,加上在外听到的风言风语,事情真相浮出水面,颇令人意外。王慎那副好皮囊加上一肚子诗书经纶惹出这等风流孽缘,恐他自己也不知。韩世芳犹如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任自己烧为灰烬,想起她无半点生气活力如暗夜幽灵花,知言只有惋叹。
  知言正走神,不防一双纤纤玉手在眼前晃,她抬头,原是六姐知静。知言下巴支在书桌上,问知静:“大哥又让姐姐来问话?我可是把关于路家姐姐一切倒个底朝天,再让我说,只有编出来哄他。”
  知静坐在知言前面的位子,摇摇头问道:“发什么愣?”递过几本书并几卷手稿,并说:“这是司马老师留给你这三年的功课。”
  知言伸手接过。方太君亲口对众人宣布,她命知言跟随兄弟西去,并陪伴三老爷在任上,不日便动身。
  知雅收拾笔墨动静很响,自从消息公布后,她便同知言闹别扭,旁边的丫头小声劝她,知雅索性扔下转身出学堂,衣袂带风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大丫头白芷急忙跟上,只留一个小丫头整理文具。
  知静向知言示意旁边,知仪眼帘垂着几下胡乱塞进书袋,带着丫头自回屋去,她不与知言说话已好些天。
  知恬边收拾书眼睛不时瞟向知言,眼神幽怨。
  知言犯众怒了有么有,知言想笑又忍住,知静帮着她整理好书袋。正欲回房,知画等在门口,知静观得这对姐妹有话要说,寻个借口离开。大小姐你最近春风得意,现在找上我又是为何。
  知画与蜀中苏家宗子苏元成的亲事已是板上钉钉,苏家这代欲出仕,老早托人递过橄榄枝,老狐狸顺势接下。苏家族长带长子年初上京已拜见过老狐狸,上巳节苏元成由表姨母钱大家做陪,与知画会面。数日前,钱大家领着表侄来拜见方太君,知言躲在屏风后见到这位未来的四姐夫:十五六岁,偏高身量,一表人才更兼玉树临风,观气度不输于韩世朗。知画羞红脸任姐妹们取笑。知言只惊呼:天啦,越来越早熟!
  知画牵着知言的手一同慢踱回房,边走边说:“七妹耍性子,你不用放在心上,我自会劝她。”秦昭对两个嫡亲妹子分析过,知画欲做苏家宗妇还须跟着方太君和大太太学习更多;知雅更不可能,老太太不会放她走;剩下几个妹妹,知言开口请求被允可能性最大。知画明事理,况她心中已有计较;知雅敌不过形势,却不想认命,仍在生闷气。
  知画代亲妹妹做解释,知言本就不在意,笑着说:“那四姐莫忘了提醒七姐给父亲母亲备份礼,我也好捎去。”
  知画说:“我会与她说,她现做着个荷包也快成了,只不过闹着别扭故意说不备。”
  知言姐妹刚转过墙角,秦明满脸嬉笑等候多时,知言看着他狗腿的样子心里狂笑。知画语带调侃:“大哥,又找九妹何事?”
  秦明回答:“我帮九妹收拾行李。”拉着知言往后花园奔去,知言十分无语,大哥你撒谎太没谱,我行李在后花园呢?未来大嫂你将来一定要对大哥真心好,看在他这么惦念你的份上。
  前几日英国公府为庶出六小姐办满月,只因六太太不宜奔波,老太太带着大太太、二太太和知言前去贺弄瓦之喜,并借机再次会会长武伯家的嫡女。
  长武伯夫人乔氏乃宁远侯之女,秦樱的小姑,英国公之义女。昔年英国公府徐太君为长孙相中她,不及出嫁未婚夫战死,乔家这位姑太太不是等闲角色,在闺中为未婚夫守够三年孝,才有英国公府认做义女之事,后嫁给长武伯都是徐太君牵线。只因她始终沾上克夫的名头,武将上阵撕杀刀尖上搏命,对此有所忌讳;又徐太君觉得她是做宗妇的人选,嫁给平常武将或公侯府次子反倒埋没,现任长武伯年少就袭爵后因落马腿微瘸,不能动武,故无此顾虑。
  听闻她这趟借参加乔骏婚礼带两子一女上京收获颇丰,长武伯世子定下乔婷,为次子相中张家庶出二小姐,女儿欲嫁秦家大爷则是早早递过话,只因长武伯嫡女配秦明十拿九稳,若欲图秦旭可就不好说。看来,不只老狐狸一人在撒网。
  知言被秦明带得跑气喘吁吁,好不容易停下先歇口气,秦明貌似很体贴拿出帕子帮知言擦汗。知言转头看着秦明,一脸苦相:“大哥,我真的把能说的都告诉你了。”
  秦明面带讨好:“九妹,你再想想。”
  知言不耐烦:“明天路家姐姐来咱家,大哥就能见着她面。”
  秦明心神不宁,踢着小径上的石子,知言逗他:“路家姐姐长得可凶,笑起来吓死人。”
  秦明被惊吓到,忙说:“你昨天还说她长得好看,又温柔。”
  知言皱眉说:“刚才我哄大哥玩呢,等明天路家姐姐来,我偷偷对她说大哥很惦记她总行了吧!”
  秦明耳根泛红,目光躲闪,闷声闷气地说:“九妹,不许胡说。”这才放知言回房。
  知言回自己屋看见秦昭立在书桌旁检查她的功课,身姿挺拔,侧颜无瑕。今天是何日子,我什么时候如此抢手,知言暗纳闷。
  秦昭瞧得知言进屋,拿起桌上一张大字指给她:“九妹,你笔力不错,只字体太过松散,要用心练。”
  知言点头知道了,管家婆。
  丫头上茶,知言一口气喝干,秦昭推过来锦盒一只,打开并排放着六个各种玉质的葫芦,再加上知言裙上系的那只,四哥你这是让我集齐七个葫芦娃打妖精去?
  秦昭笑道:“十二弟手中也爱摆弄小物件,你送他那只玉葫芦被当成宝贝,多备几个免得他跟你争。”
  知言面露忧色一本正经对着秦昭说:“四哥,你这般周到,我怕你变成老婆婆。”
  秦昭正端起茶碗喝茶听见这话笑喷,知言不等他起身撒到屋外,他笑着摇头。
  待晚间知言领丫头带着奶娘收拾出来的几样东西先到知仪屋里,因她不在,放下东西转身到知恬屋里。
  知恬闷头玩着衣角,知言拉她过来,一一指着说:这几盒茶叶、胭脂、几件首饰珠花让她打赏人,红色锦盒中的南珠留着自己用,杂七杂八各色物品交待清楚。最后打开紫檀雕花匣,里边装着一只翡翠玉兔宫灯,晶莹剔透,浑然天成,是件御赐之物。今春上元灯节,知恬失手打碎宫制琉璃莲花灯,吓得眼泪汪汪手足无措,知言把自己的那盏给了她。后来方太君知晓,背地里给知言送过来这个宫灯,道是先皇赏给方尚书之物。
  知恬眼里满是惊艳,知言对她说:“十妹,这是老祖宗给的一件御赐之物。八姐太毛燥,你来替姐姐保管,没人时你俩拿出来赏玩。”
  知恬扑闪着羽睫眼睛透出疑惑看向知言,知言拉她手坐下:“十妹,姐姐知道你舍不得我走,我走以后,你有什么话只管跟老祖宗说去,她可喜欢你这般乖巧性子。记着,不可对老祖宗打妄语使心眼。”
  知恬凤目水波溢出,捂着嘴哭,知言轻抚她的后背:“十妹最乖,我去见了姨娘代你向她问好,你要把给父亲母亲姨娘还有十二弟备的礼明晚送到我房里去。”
  知恬抽咽着点头,知仪一阵风进来,气乎乎地坐到知言身边,塞给她一个包袱,赌气道:“喏,都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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