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不出邱枫所料,在我笑悠然上线之后,韶光立马在帮会频道销声匿跡。邱枫看了眼视窗左侧的队伍成员,韶光头像还亮着,表示并没有逃下线,说不定本人正在萤幕后自欺欺人唸着:「我看错了,他还没上线,我一定看错了,他绝对还没上线」之类的。
  「咦,帮主夫人呢?怎么停了,你还没说完嘛!」显然没发现被爆料的人已经上线的苹果兔,犹然滔滔不绝催促。
  「对啊对啊,快说快说!老大平常超会敷衍的,问他这种事,他只会四两拨千金。」寧紫儿口吻兴奋。
  哦,原来她常避重就轻、转移话题这点早被识破啦?还以为她的帮眾们都单纯如张白纸呢。邱枫揉揉眉心,啼笑皆非。
  「……苹果,小紫,看一下帮会界面。」接着,同样在线的玄铃终于看不过去,好意提醒。
  啊呀,她本来还想看阵子好戏,可惜了。将双手摆上键盘,邱枫趁苹果兔和寧紫儿还在疑惑为何要看帮会界面时,喀啦喀啦按下一行字送出:「要韶光说什么?也让我听听如何?」
  这句话送出的下一秒,苹果兔和寧紫儿有志一同「啊」了一声,一个马上尿遁,另一个居然乾脆道:「呜呜呜老大我自愿当米虫,你千万不要赶我走……」
  真该庆幸她还是有威严的,至少比当米虫可怕。
  但是,都当米虫也太没创意了。邱枫唇边漾开一抹笑,恶劣地道:「玄铃,再开一个组,就叫三姑六婆吧。」
  于是假尿遁的寧紫儿跟自愿当米虫的苹果兔再次惨叫。
  然后,邱枫转到队伍频道喊了声「韶光」,光字之后还故意接几个波浪号,让人看了起鸡皮疙瘩,毛骨悚然。若非游戏中打不出来,邱枫原本还想在波浪号后加个星号或心形,肯定更有惊吓效果。
  「对不起!」韶光一开口就是道歉,不知怎么地,邱枫面前突然冒出顾思函满脸无辜的表情。
  可恶,她对装可怜应该是免疫的啊!不想承认被动摇了,邱枫迅速伸手把那张假想脸给挥掉,而后点击情侣界面,往亲密度那栏位瞧了下──印象中,数值应该已经满了,这跟韶光那隻信鸽误打误撞涨了不少点数也有关。
  确认无误,她满意地关掉界面,开始回话。
  「说对不起有用,我就不叫我笑悠然。」邱枫深感自己有进讨债公司的潜能。
  韶光扔了个五体投地的表符,语气弱弱地问:「不然呢?」
  「一样,给你三个选择。」邱枫刻意要勾起他关于求婚那时的记忆。果然,韶光的回应就是个额冒黑线的表情。
  「其实很简单,我不会为难你。」邱枫完全口是心非地说:「跟我去结婚,让我罚,将功赎罪,你挑一个吧。」
  只是,这当中百分之百有陷阱而已。邱枫笑得很悠然。
  不出所料,韶光收到讯息后果然没了回应,八成正陷入相当纠结的状态中。虽然很早就提过要结婚,还给了指环,但他大概一直抱着「或许悠然就是开个玩笑而已」的念头吧!
  的确,我笑悠然常开韶光易逝玩笑,可也不是每次都在开玩笑啊!
  「让你罚的话,要罚什么?」过半晌,韶光仍想挣扎地提问。
  她早就猜到处罚是韶光的首选。邱枫不慌不忙,气定神间地键入文字,「罚什么,罚你进坟墓如何?你懂意思哦。」
  嗯,不懂?俗话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加句註解就明白了?
  邱枫望着韶光送她的两串删节号,心里相当欢快。顾思函脑子里,现下一定塞满n个「我不想懂」的字样吧,光想像她就充满快感啊。
  就精神层面来说,邱枫无疑是s属性的。
  「呃,将功赎罪该不会也一样?」愣归愣,韶光的思维终究没当机,还知道举一反三。
  所以邱枫亦不卖关子地直接解答:「嗯,嫁我就算你将功赎罪了。」
  随后,被打击到的韶光丢下「啊啊啊」意义不明的三连啊后就彻底无言。邱枫往头像瞄去,他依然没下线,可是超过十多分鐘了,队伍频道上仍没收到回音。
  该不会玩过头,韶光又去当鸵鸟了?
  等待兼思考了会,邱枫难得决定放他一马,反正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呼出一口气,她刚想在队频上打些什么缓和气氛时,搁在桌上的手机却响了。
  是还在公司的爸妈吗?她昨晚就告知今天会回来,也许是想问问她到家没有。边想,邱枫边拿过手机,一瞧来电显示,双眸即刻睁圆。
  ……这时候,顾思函怎会打来,他不是正和悠然对话中?
  难道悠然的真实身分暴露了吗?不可能啊。定了定心神,邱枫先安慰自己别瞎猜,才镇定地接起电话。
  「嗨,你到家了吗?」没想到一开口,顾思函问的却是这句,让邱枫的脑筋短时间内转不过来。
  「……到了,一个多小时前就到了。」思绪还有点茫,停顿两秒,邱枫才补上两字:「谢谢。」
  「啊,不会。」语落,顾思函还乾乾地笑了两声。
  隐约注意到顾思函说话的声音有些异状,若在平常,邱枫必然不会错过探问的机会,但今天的异状却可能是她──更精准来说是悠然──造成的,她反倒不好意思问了。
  「邱枫……那个,嗯,我想问你个很严肃的问题。」说句话却连续中断数次,顾思函的问题貌似很难啟口,这让邱枫心中的警铃又响。
  「嗯?」嚥了嚥乾涩的嗓眼,她轻哼一声,避免多馀的话语洩漏出情绪。
  「之前,我跟你说过,在云游里面玩女角吧?」又拖沓片刻,顾思函才缓缓问道,且同样断句断得很明显,听得出他似乎很紧张。
  不过这开头,表示顾思函想说的跟她担心的无关囉?邱枫悄然松了口气。
  「嗯,联谊那时说的吧?我还有印象。」情绪平稳了,邱枫说起话来也自然许多。「怎么了吗?」
  「那,假如,」三个字之后,邱枫隐约听见电话另一头传来细碎的拔尖气音,像绷紧喉咙时所发出的咽音,电视剧里角色极度慌张或兴奋时常听见,还会配合握住双拳等举动;正狐疑,那异声又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刻意装出的正经嗓音,「咳,假如我那角色在游戏里,嗯,结婚,你会介意吗?」
  听见问题,邱枫不禁眨眼、又眨眨眼。咦,韶光在游戏里结婚,顾思函怎会特地来电问她介不介意?照理来说,基于顾思函不晓得她是我笑悠然的前提下,「邱枫」跟韶光易逝结不结婚这件事完全扯不上关係啊。
  一向聪明敏锐的邱枫,碰到这情况却脑神经打结。
  沉默一阵子后,她索性单刀直入地问:「我不太懂……你为什么要问我介不介意?」
  孰料,这问题却堵得顾思函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回答,咿咿呀呀老半天,连句完整的话都吐不出来。
  正狐疑,邱枫脑中便忽然浮现那次我笑悠然抽中指环,要韶光来领取时,两人对话的情形。
  「悠然,你现实中没女朋友吧?」记得,韶光曾这么问悠然。
  反过来想,他一定也将自己的现实生活纳入了考虑范围。韶光易逝这角色在游戏里和我笑悠然结婚,顾思函会担心悠然现实中有女朋友,害怕被误会成小三;当然,他也要关心自己这方,现实中会不会有人误解。
  难不成这就是顾思函打电话来的理由?
  顺着思考下去的话,她在顾思函心里的地位不就相当于女──
  思及此,恍然大悟的邱枫双颊驀地通红,伴随体温升高,心脏跳动的频率彷彿也逐渐增快,她完全无法控制这些不由自主的反应。
  下一刻,顾思函的回覆也透过话筒传入她耳中。
  「抱歉,很突兀对吧?但……我想知道你的看法。」他轻轻地道,暂停片刻,又说:「因为……会在意……在意你怎么想。」
  那瞬间,邱枫觉得周遭所有杂音都模糊起来,唯有贴近她耳边的这个声音特别清晰,即便已经逸散在空气中,却仍在她脑海里不断回响,像是令她忘怀不去的美妙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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