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秦涛这才冷哼一声,不再多言。可是他心中如何想的,就不是其他人能猜得到的了。
  秦涛不再说话,那老者却是笑呵呵的对莫长生一拱手,道:“在下辛宏,秦涛道友和李之脩道友与莫道友是旧相识,不需在下再多介绍了。其他几位分别是凌昀凌道友,陈汉陈道友,还有岳无盐岳道友。”
  除了凌昀之外,陈汉和岳无盐都朝莫长生拱手一礼,莫长生也回之一礼,然后看着老者辛宏有些尴尬的模样,才道:“凌昀道友也是在下的旧相识,只是其中有些许误会……总之,多谢辛宏道友了。”
  辛宏这才笑了起来。
  只是秦涛冷哼了一声,众人才没有继续聊天。
  莫长生也是这时才有空四下打量了一番,最后无语的在他长袍下的靴子上,找到了那只小金蛇。
  莫长生想,他早就该预料到的,这小金蛇怎么会不跟着他呢?明明这小金蛇一直都“心有歹念”来着。
  虽然他并不觉得小金蛇的“歹念”能够成功,可是,莫长生却不好自欺欺人的哄骗自己,这小金蛇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见面还要三分情,更何况这小金蛇还在上辈子就跟他订下了伴侣契约,生生世世,除非一方魂飞魄散,即便是转世投胎,也改变不了的伴侣契约呢?
  这种魂魄相伴的伴侣契约的订立,就会耗费主动订立一方多年的修为,是以普通人订立的都只是这一辈子的伴侣契约而已。当然,这种魂魄伴侣契约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他既可以让其中一方可以轻易的找到另一方的轮回转世,亦可以让契约两方都对彼此没有恶感。
  只是这种契约一旦订下,想要更改极其困难。莫长生先前不了解这件事,可是在他读了不少伴侣契约的玉简之后,也暂且只能放下解除契约这件事了。前世订下伴侣契约的是小金蛇,前世的自己也没有反对。这就意味着,能主动解除伴侣契约的也只能是小金蛇,然后有了他的同意,伴侣契约才能真正解除。
  只不过,莫长生低头看看小金蛇讨好的眼神,再想到解除伴侣契约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他就觉得,这小金蛇是不可能同意这样“明显吃亏”的事情的。他想解除伴侣契约,实在是难于上青天。
  莫长生为人谨慎,自然发现了伴侣契约对他若有若无的影响,可是即便如此,除了这小金蛇曾经的那一次反怒之外,莫长生自个儿也找不出过分排斥这小金蛇的借口了。
  小金蛇的兽形和种族自然不讨莫长生的喜欢,莫长生也不会因着这小金蛇付出良多,就因此跨物种喜欢上了这么一条金灿灿的小金蛇。可是,小金蛇为订立伴侣契约所付出的,以及身为这修真界无人能敌的大能,却心甘情愿在他身边讨好卖乖的付出,却不能不让莫长生震动和尊重。
  当然,也仅限于此了。
  莫长生一时间胡思乱想了不少事情,待他回过神来,就发现他们已经成功脱离那些海兽的视线,朝着东北方向的海域而去了。
  这个方向……似乎是白家逃难而来的方向。
  莫长生微微皱眉,收回远望的目光,就看到半面罗刹岳无盐也正双目幽幽地看着他。
  莫长生立刻就知道,这岳无盐也发现这里的方向不对了。
  两人对视一眼,转瞬就错开了目光。
  就算这方向的确危险又如何?先是白家,后是天籁宗的师兄弟二人,都不约而同的来到这片海域,就意味着这片海域之中,定有值得他们而来的重宝!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莫长生也好,岳无盐也罢,为了可能会有的重宝,二人都闭紧了嘴巴,没有将这一处的危险说出来。
  小半日之后,原本得意洋洋的秦涛,在看到这片海域中明显比原先直往东九洲的海域等级高了很多的海兽时,亦愣了起来。
  不是为了这些高阶的海兽,而是因着他们明明身处避水珠内,这些海兽却仿佛察觉了他们的存在,时不时的朝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这片海域的海兽等级相当于人类修士的金丹期,即使是身处避水珠之内,秦涛等人亦不可能不紧张。
  尤其是发现那些海兽似乎发现了他们的时候,秦涛就更紧张了,他拉着李之脩的袖子道:“李师兄,师叔不是说,这避水珠能隔离气息么?为何那些海兽,似乎是发现了我们似的?”
  李之脩亦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缘故。
  辛宏和陈汉小声说着什么,凌昀亦皱眉不善的盯着外面,莫长生将长袍掩了掩,以防缠在他靴子上的小金蛇被旁人发现了。
  岳无盐却突然出声道:“不要看那些海兽!”见众人看她,她继续冷着脸道,“这避水珠的确是隔离气息的好宝贝,那些海兽并不是因着避水珠而发现这里有异。而是因着诸位的目光。有些海兽和人类天生比旁人敏锐,是诸位的目光让它们疑惑了而已。”
  岳无盐说罢,看了莫长生一眼。
  众人这才想明白,当日莫长生明明用隐匿符隐匿了身形,比岳无盐修为更高的辛宏和陈汉尚且没有发现莫长生,岳无盐却直接将莫长生隐匿身形的位置给指了出来。
  莫长生含笑拱手道:“原来如此,多谢岳道友指点疑惑。”
  其余人也低了头,不去看那些海兽。果然,他们之后遇到的海兽都没有再盯着他们的方向看。
  只是众人依旧心情不妙,原因也简单,越往东北方向而去,这海底的海兽等级就越来越高,先是相当于金丹期的修为,再是相当于元婴期修为的海兽,真是由不得众人不紧张。
  陈汉喉结一动,终是忍不住开口道:“我们还要往深处去么?只怕越往深处去,这里的海兽等级越来越高。秦道友的避水珠再厉害,在化神期的大妖兽面前,也隐藏不了行迹吧?不如我们到此为止?”
  陈汉说罢,辛宏头一个赞同道:“此处太过危险,我等修为太低,秦道友和李道友,不如返回门派,告知师门,再由师门派高等修士来寻宝,不知诸位道友意下如何?”
  凌昀站到了辛宏旁边,显然也同意返回。先前他们只想着寻宝,他们也愿意为寻宝而冒一些风险,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想要在宝贝还没看到的时候,就被周围的大妖兽给一口吞吃了。
  岳无盐看了莫长生一眼,见莫长生垂眸不语,她也没有开口。
  秦涛见状,其实也有了怯意。只是他素来任性惯了,颇喜欢旁人捧着他说话做事,因此辛宏等人这样明显的逼迫行为,却让秦涛直接激起了心中的怒气,不顾他自己的担忧,反而大声道:“为何要回?咱们已经走到这里了,按照地图所示,我们只要在坚持两日,就能到达地图上显示的那座海底洞府了。就算有危险又如何?何人寻宝没有危险?”
  辛宏面色难看:“秦道友莫非忘了,我等已立下誓言,即便是寻到的宝贝,也是归你们天籁宗所有,和我等无关。让我等为了旁人的宝贝冒险,秦道友,你认为可能么?”
  李之脩刚想拦,就见秦涛手指往外一指:“既然不可能,那就请辛道友就此离开我们的避水珠罢!到时辛道友是生是死,亦和我等无关!”
  陈汉想要怒打秦涛,却被辛宏给拦住了。
  辛宏已然冷静了下来。是他方才糊涂了,就算要拆伙,也不该在对他们绝无好处的地方拆伙。他们已然上了贼船,立下了誓言,又被外面的大妖兽包围着,若真的想要下船,不付出些代价怎么成?
  辛宏盘膝坐下,侧首看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少年,这才想到,那少年怕是早就猜到他们这一闹不会有任何效果,才不肯说一句话罢。
  辛宏须发皆白,唯有苦笑,果然是老了,他连个少年人的耐心都比不过了。
  好在秦涛并未说谎,继续经历了两日被大妖兽包围的日子后,他们一行人,终于找到了一片火红色的海草处。
  秦涛和李之脩登时面露喜色,其他几人也统统松了一口气,秦涛更是道:“李师兄,还不把破阵的玉牌拿出来?”
  李之脩连声道“好”,迫不及待的将玉牌拿了出来,才忽然又羞赧的看了陈汉一眼,似是想要说话,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陈汉虎背熊腰,本就是体修,脾气性格很是豪爽,见状就道:“既然已经拿出了玉牌,李道友为何还不破阵?”
  按照李之脩和秦涛之前所说,这花海之下,就是那座海底洞府,陈汉显然想不明白,为何明明阵法在前,破阵的玉牌在手中,这李之脩还犹豫个什么劲?
  李之脩找到了台阶,立马就下了,叹道:“并非是在下不愿意破阵。而是……师叔将这玉牌交予我时,曾特特嘱咐于我,这玉牌,必须由一炼体之人拿着,如此才可破阵。我和师弟纵然心系这海底洞府的宝贝,可我二人都非体修,只怕这洞府宝贝,终是与我师兄弟无缘。罢罢罢,我等还是就此返回罢!”
  李之脩说罢,就要从秦涛手中接管避水珠,似要返回。
  其余人一愣,他们之中,只有陈汉是体修。
  陈汉并不觉得拿着玉牌破阵是什么难事,当下就主动请缨,愿意拿着玉牌破阵。
  李之脩立刻答应了下来,并借给陈汉一件护身宝贝,让陈汉拿着那件宝贝去开启阵法。
  辛宏面色难堪,似要阻止,却又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凌昀察觉有些不对劲,没有吱声。
  莫长生和岳无盐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
  于是陈汉就大喇喇的接过了那件护身宝贝和破阵玉牌,出了避水珠,站在花海之中,开启了玉牌。
  只是不等陈汉欣喜破阵,就觉背后一阵发麻,回头一看,正好看到一只海兽张着血盆大口,朝他扑来!
  李之脩趁此机会,当即进了开启的阵法。
  待进阵之后,将避水珠收了起来,他才微微翘起了唇角,面上带着些许悔意,懊恼道:“是之脩做事不周,竟忘了师叔曾告诫那片花海之上,有一伴生兽。陈汉道友如此枉死,实在是之脩的错。还请诸位道友,且莫见怪。”
  ☆、第76章 避水珠
  李之脩说着“切莫见怪”的话,可面上的那一丝违和的笑容,却彻底的出卖了他。
  李之脩似乎也知道这件事,不过,那又如何呢?就算眼前这几人知晓是他故意忘记了花海伴生兽的事情,这几人又能做些什么?
  地下洞府的外面,是无数他们练气期修士丝毫不敢招惹的大妖兽,没有天籁宗的避水珠,何人敢擅自离开?而这眼前的地下洞府更是危险重重,除了他和秦涛手上有地图,脑袋里记得天籁宗师长的一些嘱咐外,眼前这些人对此一无所知,他们又岂敢脱离他和秦涛,独自在洞府探险?
  如此情势之下,即便眼前这几人明明知晓他的谋算,也定然不敢与他彻底撕破脸。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只是莫长生几人,并非是在事后才发现这件事的,而是在李之脩哄骗陈汉去破阵的时候,几人就早有预料。
  只是猜到了结果又如何?李之脩想的不错,他们身上的确没有避水珠这等神奇的宝物逃脱这里,且他们距离这海底洞府近在咫尺,就算不知道天籁宗到底要寻找什么宝贝,莫长生也好,其余几人也罢,他们,都不会放弃近在眼前的机缘。
  于是诸人互相假惺惺的客气了几句,就一起看向眼前的海底洞府。
  海底洞府虽然建在海底,可是却被布置下了重重结界和阵法,将海水屏蔽在花海之上,洞府之外,因此这处洞府干净清爽的很,洞府外卧着一只珊瑚,其余再无他物了。
  李之脩见状便道:“在下师门长辈曾说,这门口的珊瑚已经开启了部分灵智,并不会随意攻击修士。我们若想进去,就必须留下一人陪着开启了部分灵智的珊瑚说话,其余人才能毫发无伤的进去。在下和秦师弟俱不是能言善辩之人,诸位道友,可愿一试?”
  李之脩在师门之中素来受重视,所以即便天籁宗明明知晓这次的宝贝消息很可能是假的,天籁宗为表郑重,还是派了李之脩和秦涛两个天籁宗的未来的精英弟子前来一探。
  天籁宗虽然是小门派,可是李之脩早就习惯了居上位,对他人颐指气使,之前在船上时李之脩没有机会,也没有这个想法,可是这会子,眼前只剩下这几个小修士了,且他们能否顺利活下去,全然在他一念之间,李之脩这样想罢,说起话来就越发不客气了起来。
  秦涛亦觉得他们没有什么可顾虑的,双目淬了毒一般,直直的盯着乔叶:“说到能言善辩,我记得莫道友甚喜口舌之争,不若就由莫道友与那珊瑚妖闲谈几日,待我等出来,再与莫道友相携离开呢?”
  凌昀闻言,冷哼一声;辛宏叹息一声,不言不语。
  唯有岳无盐冷冷地开口讽刺道:“李道友的记性竟然如此之差么?李道友只说这珊瑚妖需要有人与他谈天,如此才能拖延时间,令我等有机会进入海底洞府。可是,这珊瑚妖何止是开启了部分灵植而已?我观这珊瑚妖开启灵智至少千年,与寻常修士也差不多了,于这等妖兽来说,道修对它们本就是大补之物,它又岂会因着有人跟它聊天,就放过到嘴的佳肴?李道友却只说这珊瑚妖仅仅开启了部分灵智,不会主动伤人,这又是何意?莫非李道友还想想方才那般,忽然‘忘’了这珊瑚妖的本事了么?”
  秦涛怒道:“你竟敢这么指责我们,难道你想在我们师兄弟找到宗门宝物之后,被留在这里永远离不开么?”
  岳无盐冷冷的盯着秦涛:“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若想缠住这珊瑚妖,两位道友尽可将自己的灵兽拿出来,哄着那珊瑚妖玩耍,何必又要搭上我等的性命?”
  原本冷眼旁观的辛宏和凌昀,闻言微微动容,看向秦涛二人的目光很是不善。
  莫长生不知何时已经和岳无盐一起站在了秦涛和李之脩二人的左侧,和站在两人右侧的辛宏和凌昀,直接将这二人围了起来。
  少年轻轻一叹,看向李之脩和秦涛二人的眼神格外怜悯:“两位道友莫不是忘了,此次要寻找的是你天籁宗的宝物,两位道友身为天籁宗之人,却不肯舍身以报宗门恩义,却又将自己的责任百般推脱,这又是何意?”
  不等李之脩冷静下来,莫长生又道,“且,我等之前立下誓言的前提是,两位道友能保住我等一命,我等才不会无故抢夺天籁宗宝物。然而现下看来,两位道友频频以我等性命相要挟,之前故意害死陈汉道友,方才又妄想取我之性命。是不是待我死之后,两位就要继续算计陷害其余三位道友?”
  李之脩满头冷汗,先前的骄傲一概消失不见,忙道:“我岂会如此想?我只是一时不小心,忘了而已……”
  莫长生哪里肯给李之脩继续解释的机会,当下举弓搭箭,同时还不忘提醒辛宏等人:“辛宏道友,凌昀道友,岳道友,诸位还等甚么?待他们将我害死,他们下一个要害死的就是你们!要知道,我们此刻还能以四人之势杀了他们二人,待我死了,诸位,可只剩下三个人了!”然后他瞄了一眼断了一臂的凌昀,忽又改口道,“不,是两个半人,诸位到时,可还有完全的把握,将那避水珠和藏宝图都夺了来么?”
  莫长生的这段话,令三人俱是心头一骇!
  凌昀断了一臂本就烦心难过,此刻被这莫长生鄙视为“半个人”,更是面色铁青,却是当仁不让,比莫长生的箭还要快上一步,直接独臂举剑,以剑芒刺向修为弱一些的秦涛!
  岳无盐则是从储物袋中面无表情的取出一块黑纱,当即向李之脩打去!只见那黑纱倏然变大,猛地一卷,就将李之脩捆粽子似的捆进了黑纱里。岳无盐再一扬手,就看那被捆起来的李之脩猛地摔倒在地上,狼狈如鼠。
  莫长生箭在弦上,却仍旧克制住了,似笑非笑的看向辛宏:“辛宏道友,怎的还不动手?”
  开玩笑么?四个人里三个人都动手了,最后一个人怎么可能白白看戏,明明不出工,却要和他们费时费力之人领一样的工钱?
  辛宏今年已经九十二岁,距离练气期的百岁寿元,只剩下短短几年的时间。他自认活了那么多年,还是有些阅历和经验的,可是眼看着眼前这三个年轻人说打就打,还非要让他掺上一脚的情形,也只有认输的份儿。
  可是辛宏终究是年岁大了,他犹自最后挣扎了一下,迟疑道:“不如留下一个?天籁宗估计还有甚么找到和得到宝贝的秘诀告诉这二人了,此刻就杀了他们,我们能找到宝贝么?”
  莫长生道:“找不到又何妨?辛道友莫非以为,天籁宗真的会让两个练气期的小修士来替宗门寻宝?且看他们的修为,我猜测天籁宗只是让他们来寻找筑基机缘,顺便一探此地。只怪这二人忒傻,竟看不出宗门用意……”
  莫长生的话半真半假,李之脩已经被黑纱包裹了全身,嘴巴也被堵住了,说不出话来,反倒是秦涛满是怒气地道:“你胡说!我们才不是傻子,宗门明明就是……”
  秦涛最后的话没能说完,就被莫长生已在弦上的箭给射了个对穿。
  莫长生笔直的站在那里,手指微动,就见那把射出去的箭又自个儿飞了回来,乖巧的落到了莫长生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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