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九

  从背上背着的布包里拿出折叠好的油布铺在地上,随后和陆绍云一起背靠背地坐到油布上的夏霜寒,从包里拿出灌满了上山之前才烧滚了的开水的水囊,随即便和他一起,就着白水吃下了他们带上山来作为零嘴的,包括云片糕在内的几种为数不多的小点心。
  “抱歉,要是我不受伤,我们俩就可以回温暖整洁的驿站里去,而用不着在这个坑洞里面过夜了。”
  “说什么呢?受伤又不是你愿意的,为什么要为了这种事情向我道歉?”认为在坑洞里和陆绍云过一夜也算不上什么太糟糕的事情的夏霜寒,为了活跃起气氛来而同他开玩笑道:“而且,你不认为由我陪你在这里过一夜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吗?”
  “……是,确实是一件好事。”闻听夏霜寒此言的陆绍云忍俊不禁道:“毕竟如果不是现下情况使然,回到驿站去的我,可是必须和你分房下榻的啊!”
  冬季的夜晚本来就来得很早,再加之这一日又不是什么阳光普照的晴天。于是乎,时间不过才刚刚过了酉时二刻,隐没在地面下的坑洞,便完全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两个人在这样的环境里露宿,到底怎么睡觉才更暖和,这一点相信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吧?”
  在夜色降临之后依旧维持着背靠背的姿势同陆绍云闲聊了许久,根据自己睡意袭来的情况判断出时间已晚,他们合该就寝的夏霜寒,依靠黑暗掩盖住自己脸上火烧云一般的红晕,尽全力将语气维持得镇静、平稳。
  “嗯,我知道。”平稳应答着窸窸窣窣地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袍,让同样脱下了外裳的夏霜寒侧身在他的怀里落座的陆绍云,随后便在抱紧怀中的爱人后,将两个人的外裳,交叠拼接着裹回到了自己和夏霜寒的身上。
  依偎在陆绍云的胸膛上倾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蜷缩起双腿展臂揽紧陆绍云的腰身的夏霜寒,只感觉现下的他们比那夜他们一起在夏家她的闺房中过夜时还要亲密。
  支楞起左腿,盘起右腿,尽量将周身热量凝聚起来的陆绍云,原本是提出过由他运功生热,帮助夏霜寒取暖的意见的。只不过方才在他刚刚提出提议的时候,夏霜寒就斩钉截铁地将他拒绝了。
  “打坐运功一整晚?你不害怕耗尽自己的精力我还担心你的身体呢!你给我乖乖地省省吧!你要是休息不好,明日没力气踩着我的手掌爬出去,那我们今晚留在这里过夜岂不是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吗?”
  “霜寒……”怀中抱着依恋地靠在他胸膛上的夏霜寒,只感觉她对他的关心总是那么的贴心那么的甜蜜的陆绍云道:“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想来你定然是已经接受我作为你未来的夫君了,那么,你预备什么时候点头给个准信,好让我回去准备聘礼啊?”
  “不急不急,我们戎族男女在正式缔结婚姻关系之前,总是要私相授受上个半年到一年时间的。你看,你我相识算起来尚且还不到一个月,所以现在就提婚期实在是太早了。”
  “对你来说太早了吗?可是对我来说却一点也不早啊!”轻轻地将下巴搁在爱人散发着淡淡香味的发顶上,唯有尽快将夏霜寒娶进家门,才能让他尽快忘记前世生离死别的噩梦的陆绍云道:“你尽快答应我,然后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就成亲,这样难道不好吗?”
  “你再让我考虑一段时间吧!毕竟我这些年来从来没想过自己日后要嫁给你,所以,再让我适应适应,之后再和你成亲好不好?”询问间仰起头来,摸黑在陆绍云的下巴上啄了一下的夏霜寒,只感觉自己这“下了血本”的犒劳,定然可以安抚好陆绍云。
  可是,虽然对于未婚的夏霜寒而言,豁出去地在陆绍云的下巴上亲一口,已经算是下了血本了。可这对于从里子上来说完全就是个已婚男子的陆绍云而言,却实在是太过蜻蜓点水了。
  “亲在下巴上未免也太没有诚意了吧?你要是不好好地给我一个吻,怎么能慰藉得了我这颗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你拒绝了的心呢?”
  说话间摸黑抬起手来捏上夏霜寒的下巴,不等她发表任何意见,便在迫使她仰起头来的一瞬间低下头去的陆绍云,即刻便贴上了那两片温热、嫩滑的嘴唇。
  “......”忽然间被抬起下巴,完全没反应过来陆绍云这是想干什么就直接被吻住了的夏霜寒,当即便面红耳赤、浑身僵硬。“这这这......我这是被陆庭轩给吻了?我们这样,是不是发展得太快了一点?”
  尽管听不见夏霜寒在心底发出的无声感叹,但是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的躯体僵硬的陆绍云,原本当真是打算在微微贴一会让她适应之后,就舔开一道缝隙往里进攻的。但是眼下,可以明确地感应到自己的行为已经把爱人吓了一跳的陆绍云,却不敢再按照自己一开始的设想继续下去了。
  “霜寒,不好意思,我吓到你了吧?”恋恋不舍地又贴了片刻,只感觉微微缓解一下自己嗓子眼里的干渴总是好的的陆绍云,待好不容易退开之后,禁不住有些不安与忐忑。“霜寒,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当然生你的气了!你怎么可以像这样玩突然袭击?”双颊似火、心脏狂跳,因为不好意思因而想要就此躲出陆绍云的怀抱,但考虑到“一会自己还得坐回来,并且势必会闹得更为尴尬”的未来处境,因而无可奈何地放弃了躲闪的夏霜寒,又羞又气地握拳锤了锤陆绍云的胸口。
  “好好好,以后我不玩突然袭击总行了吧?”可以从爱人的表现中感觉到她并不是真的在生气,同时也没有因为他唐突的行为而对他生出恶感的陆绍云,急忙握住夏霜寒的手腕诱哄道:“以后只准你对我玩突然袭击,这总可以了吧?”
  “谁要对你玩突然袭击了?简直没羞没臊!”害羞的情绪消退下去,转而只感到浓浓的甜蜜的夏霜寒,在随即又抱怨了几句后,禁不住嗫嚅着小声了下去,并进一步地如此想到:“也许早一点答应下来,尽快同庭轩成亲,也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亲密地抱在一起,共同抵御严寒的这个夜晚,很快就过去了。待第二日的晨光几经反射与减弱之后照射进这个坑洞之后,经过了一夜的冷敷,左脚确实在很大程度上消肿了的陆绍云,也已经做好了就此离开坑洞的准备。
  睡觉时的姿势受到了很大程度的限制,因而在早晨苏醒过来之后,同夏霜寒一起活动了很长时间的身体,这才消除了所有的酸痛感与僵硬感的陆绍云,尝试着将身体的一半重量,重新移回到了自己受伤的左脚上。
  按照双脚平均分担重量的方式,在坑洞里缓慢地走了两三圈之后,确定现在已经变得较为微弱的疼痛,已经不会再对他的身手造成太大影响的陆绍云,很快就朝面带希翼的表情看着他的夏霜寒,肯定地点了点头。
  让将双手进行十指交叉,随后掌心向上置于身前的夏霜寒,扎稳了马步站到自己指定的位置上,在并不算开阔的坑洞里后退到墙壁边,给自己留出一段用于助跑的距离的陆绍云,很快就在助跑、蹬踩以及借力纵身的过程中,飞身跃到了坑洞的瓶颈部。
  在陆绍云将右足踩进她的掌心之后便扬手向上,为纵身上去的他供了一份推力的夏霜寒,很快就见到,飞身上去攀住了洞口边缘的陆绍云,成功地爬回到了地面上。
  回到地面上仔细查看过周边环境,确保自己不会在将夏霜寒拉上来的过程中发生二次下坠的陆绍云,很快就趴回到坑洞洞口处,朝立在下方的爱人喊道:“可以了,把东西全都扔上来吧!”
  将两个基本已经空了的布包整理成一个抛给陆绍云,等待他将两个包袱皮以及包里的油布结到一起做成一根绳子的夏霜寒,很快就在摸到那根垂下来的绳子后,被陆绍云给拉了上去。
  整理过行囊,和腿脚依旧不太好使的陆绍云一起互相搀扶着回到驿站,洗漱一番并饱餐一顿的夏霜寒,这才感觉自己总算是活过来了。“距离我们原定踏上返程的时辰还有一些时间,我看这段时间,你我就将其用来分别补一补眠吧?”
  对夏霜寒补眠的提议表示赞同,但是却不满意于“分别”这一条的陆绍云,当即便不死心地向夏霜寒出言要求道:“为什么要分别,两个人一起睡明显要比一个人暖和不少不是么?这一点,你昨晚明明已经验证过了。”
  “昨晚那是迫不得已,今日又不是!再说了,房钱明明是付的两人份,我怎么能放着自己的床不睡,和你挤一个被窝?”
  “怎么就不能了?你又不是没有挤过?你忘记咱俩上个月中旬刚见面的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了?”用一句话将夏霜寒羞了个满面通红,发现今早起来的她说话有些声音沙哑,很明显地是着了凉的陆绍云坚持道:“而且你现在本来就已经有了着凉的迹象了,再一个人睡冷被窝,这不是雪上加霜嘛!”
  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身体确实有些不舒服,已然给自己灌下去了一碗姜汤的夏霜寒,最终只能无奈地选择了妥协。依偎在陆绍云的臂弯里和他躺在同一个被窝中,只感觉这样确实非常暖和的夏霜寒,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事到如今也依旧清晰地记得,前世的夏霜寒之所以会患上不孕症,她那从正月中旬开始就一直拖到他们的婚事完全定下来却还依旧不见好的风寒,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的陆绍云,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今生的她像前世一般重病了。
  于是乎,待同夏霜寒一起回到京城里之后,即刻便请了大夫来为她诊治的陆绍云,随后更在黄昏时分夏敬之归家之后,向其提出了暂时借助在夏家,照顾已经于归家后不久就发起高热来了的夏霜寒的请求。
  听陆绍云讲述过被他进行了适当的删改和省略的“两日一夜游概况”,得知女儿现下之所以会发起高烧来,完全就是因为在温度不高的坑洞里过了一夜的关系的夏敬之,在考虑片刻后,随即便答应了陆绍云的请求。
  “时下年关将近,我公务繁忙,朝阳又要上学堂,家里根本没有个人可以让霜寒老老实实地躺下来养病。你说你想过来照顾她几日也好,注意拦着她,千万别让她又为着年末过年的各项琐碎事劳神。”
  已然同家里人打过招呼,得到了抱持着“带人出去玩,把人给玩病了,庭轩你可真行”的观念的陆啸清,对他提出护理夏霜寒的提议绝对的赞成和支持,处理过自己左脚的扭伤,随即便来到夏家的陆绍云,就这么开始了短时期内的暂住。
  “不过一个小小的风寒发热也值得你劳师动众地跑来暂住,我病得根本就没那么严重好不好?”神情萎靡、嘴唇霜白,额角碎发尽湿的夏霜寒,说话间在陆绍云的搀扶下从被窝里坐起身来,随即靠坐在床头接过药碗,一口接一口地给自己喂着汤药。
  “还说病得不严重,平日里无论是苦瓜还是苦菜都一概嫌苦不吃,现在喝着这么苦的汤药却连眉头都不皱,你这很明显,定然是因为高烧不退导致味觉都变得迟钝了!”
  端坐在床榻边的圆凳上拿刚刚泡过冷水的帕子为夏霜寒拭汗,一看到她苍白脆弱的模样就禁不住想起前世她身死的画面的陆绍云,最不能接受的,就是爱人的伤病。
  “夏叔叔已经嘱咐过我了,说你最近几日里必须好好养病,什么心都不能操。因此,无论是包下了你家位于京郊的荒山,将其改造成果园的园主来交租,还是采买年货置办礼尚往来的各种礼品,这些事情全都有我帮你把关,而你只需要好好照顾自己就可以了。”
  “你把我照顾得那么周到,又这么长时间泡在我家里,陆爷爷还有你父亲,他们对你的这种做法,没有意见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说话间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陆绍云解释道:“我不是家中长子,又是走的武官的道路,因此我爹的目光自然只会锁定在走了科举道路又身为长子长孙的我大哥身上。”
  “至于祖父,他巴不得我日日留在这里同你加深感情,好尽快把你给娶回去。当初他就说过,你长到了十七岁都没有遇到让你心仪的男子,那是我的运气。不然,你早早地寻找到意中人,同那人一起到定国公府去把婚约给解除了,那现如今的我岂不是就只剩下哭鼻子的份了吗?”
  “也真是难为你能度过二十年的光阴谁都看不上,却独独就是选中了我。”
  将手中喝空了的药碗交给陆绍云,感谢他细致周到的照顾的夏霜寒,投桃报李道:“上个月你曾经说过,让我有空的话,给你做点针线活对吧?那等我病好了,给你从里到外做一套新衣,你觉得怎么样?”
  “你若是肯为我做的话,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咧嘴露出一个再满意不过的笑容,站起身来将药碗搁回到身后的圆桌上的陆绍云,很快便又转回身来,扶着爱人的双肩,让她重新在被窝里躺下了。
  有着陆绍云关怀备至的照顾而很快好起来的夏霜寒,在这个冬天过去之前,再也没有因为受寒而身体不适过。很快就恢复了健康、重新变得生龙活虎的她,随即便在陆绍云离开夏家返回定国公府的次日,出门去了西市的绸缎庄,为答应要做给陆绍云的那套新衣,采买相应的布料。
  因为经由陆绍云的介绍而正式结识了卓非凡,拿着他给的能在他名下的所有店面以成本价买东西的信物,来到他名下的绸缎庄里,第一次使用这信物为自己谋取一点小小的优惠的夏霜寒,却在这里遇到了陆绍云的所有姐姐妹妹中,她最为不喜欢的那个陆茹倩。
  迈过绸缎庄的门槛来到轩敞的店面里,一眼便看见同陆绍云的大嫂谭氏以及其他两位陆家小姐一起,前来买布的陆茹倩的夏霜寒,原本是想将这些她不愿意与其打交道的女人们,彻底无视与忽略过去的。
  只不过与自己的长嫂以及两位姐姐们不同的是,和她们一起经历过赏梅宴上发生过的事,却依旧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陆茹倩,却并没有在认出夏霜寒的一瞬间,便因为畏惧于她的凶悍而往后退缩,反倒是睁大了眼睛迎上前来,摆出了一副要和她斗上一场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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