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将计
围观者越聚越多的街道上,伴随着一声“就是这里,发生事故的地点就在这里”的招呼声,于不久前撒腿跑去京兆尹衙门报案的两个年轻人,带着以林熙然为首的三个专司刑名的京兆尹捕快,穿过由围观者构成的包围圈,来到了夏霜寒的面前。
“霜寒?这是怎么回事?方才有人说,胡人女子当街行凶,打死了人,难道这说的就是你?”
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甚至说话的声音都因为诧异的原因而走了调,走到人群包围圈中央的林熙然,先看一看自己的友人,又看一看躺在地上的那个华服男子,随即便很快僵硬了一张脸,微微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了。
“官差大人哪,你们可一定要抓住这个杀人犯,为我家公子主持公道啊!”在夏霜寒对林熙然做出任何回应之前,方才最先喊出“我家少爷死了”的那个、看起来最为忠心的小厮甲,便又一次扯开嗓子嚎叫起来,同时更冲上前来,一把扯住了林熙然的衣袖。
“别在这里拉拉扯扯地妨碍我们办事。”说话间扯回手袖,转头向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位同僚点点头,示意他们继续秉公办事的林熙然,面向夏霜寒道:“不管真相究竟如何,霜寒,你现如今都得和我们回一趟衙门,这一点我希望你能配合。”
“没问题。”已经从自己方才的检查中得出“华服男子仅仅只是假死”的这个结论的夏霜寒,已然找回了往日里的从容与冷静。点头表示自己愿意无条件配合的她,只提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我希望我能够尽快见到庭轩、苏赭晨,还有我爹,这件事你能帮帮我吗?”
“可以。在升堂审案之前通知家属,这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
点头应下友人的要求,不一会儿后,林熙然便和他的两位同僚一起,将夏家姐弟、华服男子一行四人,还有那个卖傀儡娃娃的摊主,以及边角上残留有华服男子的血迹的那张桌子及其主人,一起带往了京兆尹衙门。
在正式升堂审理案件之前,通知嫌疑犯与被害者双方的家属,查验与案件相关的物证,确认并登记目击证人的姓名及身份,安排仵作检验尸首......这些事情必须有条不紊地一一完成。因此,当夏霜寒被带往京兆尹衙门之后,在正式过堂之前,她便在这等待的时间里,等来了自己想见的三个人。
“请你们三位谁都不要慌,先安静下来听我说可以吗?”京兆尹衙门候审室里,被暂时安置在这封闭的狭小房间内的夏霜寒,原本正在衙差的看守下,安慰着自己那已经被吓哭了的弟弟。
接到林熙然传递来的消息,因而纷纷申请了早退的夏敬之、陆绍云和苏逸兴,则在着急忙慌地赶到这间屋子里后,用相互交叠、覆盖在一起的“霜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霜寒,你怎么可能会杀人呢”以及“霜寒,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是不是”的三个问题,将夏霜寒吵了个头疼。
“爹,庭轩,赭晨,不管你们有什么问题,都请等到我说完之后再问可以吗?”被苏逸兴将看守衙差请出去了的,仅仅只有五个自己人的房间里,揽着依旧在不安、惊惶地流眼泪的弟弟的夏霜寒,言简意赅、有条不紊地把自己在案发现场所做的那些猜想,以及自己所发现的证据,悉数告知了面前的三个人。
“这么说来,那个撞破了额头的男子,现如今并没有死,是么?”在有生之年的四十多个年头里,从来没有和南疆的任何毒、蛊打过交道的夏敬之,在闻听了自己女儿做出的“假死药”的解说后,被这种自己听都没有听说过,并且完全想象不到的东西,给惊住了。
“确实如此。”异常肯定地点点头,抬手擦去弟弟腮边的泪水的夏霜寒,在收获了弟弟一个,因为听了她的解说而露出的暂时放下心来的淡笑后,继续说道:“可是这样的说法,你们肯相信,别人却未必会相信。因此,如果不能让那个男子服下解药,重新恢复正常的呼吸和心跳,想要证明我的清白,就仍需费很大一番周折。”
“从南疆传来的假死药吗?”听夏霜寒把话说到这里,转向苏逸兴的陆绍云,当即便迫切且有礼地向他提出了“请提供解药”的要求。
“如果我有解药的话,那么不用你说,我也会立刻把它拿出来,并无偿提供给霜寒。只是......”话说到这里,脸上禁不住带上了愤慨与无奈之色的苏逸兴道:“这假死药,在南疆是个传女不传男的东西,所以别说是配置解药了,我连假死药里面究竟有些什么成分,都一概不知道。”
“如此看来,徐瑾涵就是故意抓住了你没有解药同时也不会调配解药这一点,所以才敢这么有恃无恐地再次算计我们。”对苏逸兴不会配置假死药的解药倍觉遗憾与惋惜的陆绍云道:“那么接下来,看来就只有出城去把文雪莹给追回来这么一个办法了。”
五月中旬时,终于解开心结不再觉得自己良心有愧的文雪莹,已经和自己的哥哥文霁陵一起踏上了返回南疆的旅途。因此,如果现阶段想找人来给华服男子配解药,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即刻出京去追已经走了许多日的文雪莹了。
“可是依照文氏兄妹行进的速度来进行推算的话,这一来一去,想把文雪莹重新带回到京城里来,最快也要十七八日的时间,十七八日之后,那个华服男子会怎么样呢?”
心中抱有一丝侥幸心理,指望华服男子可以在几日之后自行醒过来的陆绍云,追问苏逸兴道:“这个假死药药效多久?药效过去之后,服食者是不是就会恢复正常?”
“要是服下它的人真的能够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在几日之后自然而然地恢复正常的话,那就好了。”
再次面露无奈地苦涩一笑,苏逸兴进一步解释道:“假死药的药效是五日,五日之后,得不到解药的服食者会继续保持感知不到其呼吸与脉搏的状态沉睡下去,并且开始出现肢体僵硬和脏器衰竭的情况,直至死亡为止。”
“本来人想要活下去,就要依靠食物和饮水,在已经不吃不喝了五日的情况下得不到解药,无法醒过来给自己补充食物和饮水的服食者,还要承受肢体僵硬和脏器衰竭带来的折磨,因此自然不可能再支撑多久。”
“虽然,在每日强行给他灌水喝的情况下,即使不吃饭、没有解药的服食者也可以再坚持半个月。只是,这世上会有人给已经被认为是尸体的人喂水喝吗?”
雇佣人手扮演富家公子,对其隐瞒假死药的真实药效,让其将它服下。待华服男子成为一具“尸体”之后,故意不给他喂食解药,而是迫使苏逸兴为了得到解药而追着文雪莹离京。
至此,在暂时摆脱掉苏逸兴的同时,陆绍云又因为忙于从“死者”家属的手中保护尸体,而无法抽出时间来盯住他,徐瑾涵自然就可以得到喘息的空间,隐藏住那些眼看就要被他们给挖掘出来的、对他极其不利甚至是致命的证据。
“倘使徐瑾涵的用心足够险恶,在布下今日这个陷阱之前就派人上路去给文氏兄妹制造麻烦,以此阻止她在华服男子真正死亡之前赶回京城来提供解药,到时候,证明不了‘死者’不是死在今日而是死在二十之日后的我,也许当真就要背上一个‘误伤致人死亡’的罪名了。”
“不会的,徐瑾涵不可能把事情做得那么绝。”
闻听夏霜寒苦着一张脸做出的,有关于徐瑾涵“险恶用心”的说辞,陆绍云急忙出言宽慰她道:“不给你扣上这样的罪名,我们和他所结下的恩怨,就不会掺杂进个人的私人感情。而一旦你蒙受不白之冤,只怕我和苏侍郎,就要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和他决一死战了。单从结果上来说,这就不是他所能承受的,所以他不会这么鲁莽、这么蠢。”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点头赞同陆绍云的意见,随即摆出一个闲适、淡然的表情转向夏敬之的夏霜寒道:“所以爹,现在事情是个什么情况你已经完全弄清楚了,接下来,在我得还清白之前,朝阳就拜托您好好照顾了。”
说话间,将因为得知“姐姐虽然不可能有事,但是短时间内却还是不能洗刷掉身上的罪名”,因而愁眉不展地垮着一张脸的夏朝阳轻轻推到夏敬之身边,出言要求父亲将弟弟先行带回家去的夏霜寒,在夏敬之与夏朝阳离开之后,神秘兮兮地淡笑着转向了陆绍云和苏逸兴。
“假死药的解药,即使不去找文雪莹,我也知道怎么才能弄到手。”
仅仅只剩下三个人的室内,决定顺着徐瑾涵今日设下的这个圈套将计就计的夏霜寒眉飞色舞道:“文雪莹在离京之前,曾经为我整理了一本记录有南疆毒术的小册子,而那上面,就有着假死药及其解药的制作方法,所以,苏赭晨,你完全不需要为了解药一事,而真的离开京城。”
“我个人的想法是,苏赭晨,你安排人手假扮成你,随即带着李青岚快马加鞭即刻离京,做出一副你已经出京了的假象。但事实上,你却可以留在京城里,依照文雪莹留给我的那个小册子,自行配置假死药的解药,同时暗中盯着徐瑾涵。”
“而庭轩,你也按照徐瑾涵原本的设想,去忙于应对‘死者’家属,以此保证‘尸体’的安全。这样一来,在你们双双按照徐瑾涵的预料行动的情况下,自以为诡计得逞的他,想来就会在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时大意,给你们留下查找关键性证据的机会,进而让你们得以将其绳之以法。”
“文雪莹居然早就已经把假死药及其解药的制作方法,都整理成书面记录交给了你?”
尽管嘴上说着徐瑾涵没有那个胆量阻止他们及时地将文雪莹带回京城来,但事实上还是因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想法而倍觉心情压抑与担忧不已的陆绍云和苏逸兴,在闻听他们所寻找之物其实早就已经被夏霜寒收入囊中的一瞬间,就双双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嘘!小点声!”在夏敬之带着夏朝阳离去之后就刻意压低了声调的夏霜寒,抬手将食指压到唇边示意陆绍云和苏逸兴注意隔墙有耳,随后才道:“那小册子现在就被我妥善地收在家里,你们回去就可以见到。只不过这件事,相信你们都明白只能有我们在场三人知道,其他人一概不能知晓吧?”
“嗯,知道。”待夏霜寒把话说到这里,这才明白她方才之所以让夏敬之带着夏朝阳离开,就是为了防止听闻“小册子”一事的他们,控制不住地在脸上展露出“完全放下心来”的表情,进而让徐瑾涵意识到计划有变,从而导致他们无法将计就计地算计他的陆绍云和苏逸兴,即刻便肯定地点了点头。
“好,那么事情说到这里,我想说的所有话便全部都说完了。如果你们没什么要补充的话,我想我差不多该准备准备上堂过审了。”说话间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打开狭窄的房门的夏霜寒,果然不一会就等来了传她上堂受审的林熙然。
“怎么样,话说清楚了吗,霜寒现在面对着的这个麻烦,你们有解决的办法了吗?”自始至终就不相信夏霜寒会害死人的林熙然,在前来带夏霜寒前去府衙公堂受审的过程中,忙里偷闲地拉住自己的发小陆绍云,面带焦急与关切地问了问情况。
而并不方便将所有事情都悉数告知于他的陆绍云,则只是郑重其事地回答了一句“你放心吧,无论如何我也一定不会让霜寒蒙受不白之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