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娇 第62节
花萼相辉楼上,《舞春风》的曲调奏得欢畅,宜春院的内人轻歌曼舞,锦绣招展,应长乐看着偎坐在神武帝身旁、笑容娇媚的徐才人,把盏饮了一口玉薤酒。
那日献舞之后,神武帝便宠幸了徐才人,元旦过后,更是带着徐才人从大明宫搬到兴庆宫,又把风景绝好的飞仙殿拨给徐才人住着,如今宫里的风向,俨然已经把徐才人当成了仅次于惠妃的第二人,更有许多心思活络的,已经上赶着讨好徐才人去了,应长乐心想,原来阿娘几十年的荣宠,也只不过是阿耶指缝里漏出来的一赏赐,他想随时都能拿走再给别人,全不牢靠。
那么这天底下,什么是最牢靠的呢?
应长乐又抿了一口玉薤,淡淡一笑,大约只有权势了吧。
“咦,那边那个莫不是裴寂么?”应珏突然站起身来,朝金明门的方向张望着,“他边上那个,莫非是沈十一娘?”
花萼相辉楼建在金明门南侧,从楼上看过去,恰好能看见金明门前的灯轮和游人,此时灯火辉煌,照耀得一片通明,应长乐闻声看过去,游人虽多,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里面最引人注意的两个人。男的戴着老翁的傩面,但长身玉立,看步态分明就是裴寂,被他护在怀里那个戴美女面具的,个头刚到他肩膀,身段娇柔,眼见就是沈青葙。
竟然戴着傩面走到这里取乐,真不像她从前知道的那个裴寂。应长乐笑了下,道:“裴寂倒是会玩。”
应珏回头看她,笑道:“七妹听说了不曾?裴寂要娶沈十一娘,还求了圣人赐婚呢!”
应长乐怔了一下,顿时想起了先前沈青葙所求,彼时她不过是个外室,想要脱身也在情理之中,如今裴寂要娶,她还会想着逃吗?
金明门前,裴寂在万盏灯火的映衬下凝望着沈青葙,心中爱意奔涌。
终于能娶她了。从今往后,四季寒暑,月夕花朝,他们都要在一处。
不由得抬起雪氅遮住她,跟着掀开她的傩面,低头吻住她的唇:“青娘,从今往后,执手白头,永不分离。”
怀中人闭着眼仰起脸,在缠绵的乐声中,与他唇舌纠缠。
……
银霜炭泛着红光,室内温暖如春。
裴寂吻着沈青葙,从眼睛到嘴唇,从耳朵到脖颈,白皙的肌肤上迅速泛起星星的红,身下人星眼微闭,纤手被他拉进亵衣里贴身抱着他,声音含糊:“三郎,你身上怎么有伤?”
“没什么。”裴寂喑哑着嗓子,继续向下。
一亲吻,一覆盖,肌肤如雪,起伏蜿蜒之处,他又看见了那颗胭脂红痣,一低头含住了,声音喑哑:“青娘,你信不信我们头一次相见时,我就知道你这里有颗痣?”
身下人微微一颤,沈青葙扯过衣服,蒙住了脸。
裴寂知道她是害羞,这痣生在这个地方,若不是解衣宽带,他又怎么可能看见?她大约以为是她中了媚药行为失常的时候,被他看到了吧?
可他并不是那时候看见的,才刚看见她的时候,他的眼前便已经有了她的模样,与此刻一模一样,那颗红痣娇艳如血,在她心口上。裴寂拿开沈青葙脸上的衣服,凑上来吻着,半真半假:“我才看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这般模样。”
“三郎……”她婉转央求,娇羞得无处可躲。
裴寂停在她面前,扯开了自己的亵衣。
冷白的肌肤上泛着红,心口那红斑被热血一冲,越发红艳,与她那颗红痣相映生辉。
裴寂伸出两根手指,捏着沈青葙的下巴抬起来,低声道:“青娘,睁开眼睛。”
沈青葙犹豫着睁开了眼睛,目光触到他冷白的皮肤时,连忙又闭上,裴寂便也没再勉强,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用她的指尖着那颗红色,吻着她的唇说道:“我这里也有一个,是你留给我的。”
沈青葙闭着眼睛,蓦地想起很久之前做的那个梦,在梦里她握着匕首,正正刺在他心口处。
又想起很久前的那个早晨,他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放在那颗斑上,语气幽冷:“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颗斑,到底藏着他什么秘密?
“是你留给我的呢,”裴寂体温灼热,捏着她的手指,只是在那打转,“这样也好。”
沈青葙微微摇头,软软地分辩:“三郎,我没有。”
裴寂轻笑一下,一低头又伏下去,吻住了她的红痣:“这一世,我会看好你。”
这一世?还有哪一世?沈青葙心里一跳,想问,又不知该如何问起,犹豫之时,他的唇舌已经挪下去,带着灼热的体温一路向下,攻城略地。
沈青葙惊呼一声,再也顾不得别的,只是双手来捂,又慌乱地推他,可他很快捉住了她的手,合在一处攥紧了,声音格外的干涩:“别躲。”
他力气那样大,她根本挣脱不开,只能拼命扭着身子躲避,可也很快被他压制住,他是那样肆无忌惮,又是那样不知羞耻,沈青葙觉得脸上快要烧起来了,强烈的羞耻夹杂着强烈的快意,几乎让她昏晕过去。
心里分明是抗拒,却总被他弄得魂不守舍,任由他戏耍。
沈青葙颤抖着,死死闭着眼睛,溺水一般地喘气,外界突然安静到了极,耳边突然响起微妙的嗡嗡声,眼前突然闪出明亮的白光,世界如同烟花,突然在头顶炸开。
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声,眼泪却也掉下来,最后一次了,这是最后一次,她再不要这般无用,由着他摆布戏弄,无处可逃……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跑路!
第74章 火葬场开启
正月十五这天, 裴寂回家陪伴父母,沈青葙便到杨剑琼家中过节。
郭锻等人只道她母女两个要出去看灯,各个都打叠起了百倍精神准备看护, 谁知沈青葙却只是在家陪着杨剑琼,母女两个亲手做了面茧、牢丸这些节令吃食, 熬了糖饧, 炸了粉团, 庭中烧了巨大的火堆,杀了一腔肥羊洗剥干净后, 在羊肚子里填上一只肥鹅,又将泡好的糯米、莲子、肉末混合各种香料拌好了塞到鹅肚子里, 最后缝上羊肚子,架在火上去烤。
那股子扑鼻的香气顺着夜风,直往每个人鼻子里钻。
刘镜咽了口口水, 低声问道:“这是弄什么?闻起来怪香的。”
“我也不知道,”魏蟠来回走动哨探着, 忍不住也往火堆上看,“烤羊肉吃吧?”
新荷恰好从屋里走出来,听见了抿嘴一笑:“这叫浑羊殁忽, 要吃的不是羊, 是羊肚子里的鹅和糯米饭。”
“一腔好肥羊也不能白白烤完就扔了吧?”刘镜又咽了下口水。
郭锻拍了他一下, 笑骂道:“瞧你这馋样, 没吃过好的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却在这时, 就见沈青葙扶着杨剑琼从里面走出来,又见杨家的仆从张罗着在火堆旁摆好食案,一盘一盘端上菜肴,沈青葙含笑说道:“诸位都辛苦了, 坐下吃杯薄酒吧。”
郭锻带头,众人推让一番都坐下了,沈青葙亲自把盏执壶,为众人都添了酒,杨剑琼也是少有的神色和煦,温声道:“难为你们大过节的还要忙着,吃杯酒暖暖身子吧。”
众人连忙都举杯饮下,唯独花茵心里存着警惕着,见郭锻要喝,连忙向他递个眼色,郭锻看见了,却满不在乎的,一仰头到底还是喝完了。
沈青葙看在眼里,只当做没看见,寒暄了几句便与杨剑琼进屋去了,花茵压低声音飞快地说道:“少吃些酒吧,今天还要加倍谨慎才好。”
郭锻一仰头又是一杯,道:“我的酒量,你还不放心吗?”
花茵脸上一红,小声道:“最后一天了,总之小心谨慎没错。”
新荷笑道:“总算是四角俱全了,咱们以后再也不用提心吊胆防备着了!”
这句话说出了众人的心声,先前裴寂交代过要提防齐云缙来抢人,更要提防沈青葙逃走,如今眼见婚事要成,以裴家的门弟,裴寂的人物,对谁来说都是上上之选,众人都觉得再不必担心沈青葙出逃,魏蟠便道:“过了今夜,妥妥当当把娘子送回亲仁坊,咱们这些人以后就能轻松些了!”
“你们却未必,”新荷咯咯一笑,“三郎君说过些天沈娘子回家备嫁,你们也要跟着来护卫的,还有些日子熬呢!”
“瞧把你伶俐的,”花茵笑着夹起一个粉团塞在她嘴里,“快吃点好的,堵住你的巧嘴吧!”
浑羊殁忽烤熟了端上来时,一个大盘盛着扑鼻香的鹅肉和糯米饭,热气腾腾令人食指大动,沈青葙又出来亲自添了酒,这次所有人都只是抿了一口就放下了,沈青葙看在眼里,也不曾勉强。
二更鼓响时,酒宴撤去,各人按照安排各处值守,到四更时郭锻出来与魏蟠换班,抬眼一看,魏蟠躺在屋顶上,高翘着腿,双手枕在头底下正在出神,郭锻一跃也跳上屋顶,道:“你下去睡吧,换我守着。”
“郭兄,”魏蟠一骨碌坐起来,道,“前天去金明门的路上,我又看见那个碧玉了,坐着车带了个婢女,也往金明门去。”
郭锻听他说的古怪,不由得仔细看他一眼,道:“人家坐在车里,你也能看见?”
魏蟠挠挠头,有些羞赧:“她从帘子后头露出半张脸,我就认出来了。”
郭锻嗤的一笑,道:“你该不会惦记上了吧?”
魏蟠脸上一红,道:“郭兄说哪里话?我就是奇怪,她当初为什么要给我报信?”
“恨着齐云缙呗,齐云缙想干什么,她就让他干不成。”郭锻道。
“那她岂不是很危险?齐云缙可不是个好相与的。”魏蟠皱眉道。
郭锻瞧着他,笑了起来:“你要是喜欢她就去抢了来,多大点子事!”
魏蟠彻底红了脸,连连摇头:“郭兄别取笑我,哪有的事!”
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下去,看看已经是五更,天边隐约泛着青白色,一个护卫在下面小声说道:“郭大哥,张随来找,说有急事!”
魏蟠还没来得及问,就见郭锻噌一下跳下屋顶,展眼已经走得远了,不多时护卫又来说郭锻有急事先走一步,魏蟠想起他近来总是时不时外出,不由得想到,又是为着什么事呢?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厢房的门开了,花茵收拾齐整走出来,看见他时问道:“怎么不见郭锻?”
“有急事先走了,”魏蟠道,“左右天也亮了,我们这些人也够护送沈娘子,我就没拦他。”
花茵心里突地一跳,脱口说道:“他该不会又去那边了吧?”
魏蟠听她说得怪异,看她一眼,问道:“去哪边?”
却见花茵恍惚了一会儿,摇头道:“没什么。”
魏蟠越发觉得奇怪了,只不过花茵是内院婢女,他们这些外院的护卫也不好多问,眼见她心事重重地走去主屋等候沈青葙起身,魏蟠便也回去眯了一会儿,不多时天色大亮,早听见外面张罗着要回亲仁坊了。
这天上午太阳格外好,车子沿着宽阔的坊间道路慢慢走着,因着昨夜不少人通宵达旦玩乐,此时还在家中补眠,街上行人也并不多,眼见得一路上风平浪静,遥遥望见亲仁坊的坊门时,花茵松了一口气,却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蹄声,回头看时,张随跨着一匹灰驴正从后面飞奔着追上来,还没到跟前就急急忙忙叫魏蟠:“郭锻跟人动手了,只怕要出人命!”
魏蟠还没如何,花茵先已经白了脸,急急问道:“怎么回事?”
张随犹豫了一下,道:“跟人一言不合打起来了,郭大哥下手狠,那边见血了,吵嚷着要报官!”
花茵听说不是郭锻受伤,这才放下心来,魏蟠皱着眉头问道:“在哪里打起来的?为着什么事?”
“停车!”车中传来沈青葙的声音。
跟着就见她推开窗,问道:“出了什么事?”
张随犹豫着先去看花茵,沈青葙已经板了脸,道:“如实说!”
她从未有过这般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在场几个人都是心里一跳,张随再不敢隐瞒,忙道:“刘苏苏在东市看灯,被人纠缠骚扰,郭锻跟那边打起来了。”
“刘苏苏是谁?”沈青葙皱眉问道。
花茵低着头,不得不如实说道:“是平康坊的妓子。”
“胡闹!”沈青葙低声叱道,“对方追究起来,却不是连累了郎君!魏蟠,快去给郎君传信!”
魏蟠答应着要走,花茵多了个心眼,连忙拦住:“娘子,要么还是让刘镜去吧?”
沈青葙想了想,道:“那就刘镜去报信,张随你带几个人过去东市,先把两边撕掳开,千万不能闹出人命!”
张随连忙带着人走了,沈青葙很快关上窗,吩咐道:“快些回家!”
花茵见她调度有方,又一心赶着回家,便也放松了警惕,正在担忧郭锻时,忽听前头魏蟠一声喝,疾疾冲了出去,花茵抬头一看,就见迎头两辆车子从街上疾奔过来,眼看就要撞上,魏蟠飞身上前拦住一辆,另一辆来势猛,咣一下,到底撞到了沈青葙的车上。
花茵只听得沈青葙在里面哎呀一声,连忙问道:“娘子,你没事吧?”
车门从里面推开了,沈青葙捂着额头下了车,脸色不太好:“我头上撞了一下,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前面魏蟠已经拉开另一辆车,正要理论时,车上的人却跳下来大骂起来,原来是几个醉汉,花茵不想纠缠,忙上前说道:“魏蟠,遣人寻武侯来……”
话音未落,一个醉汉一把揪住她,道:“我看谁敢找武侯?”
他手劲大,花茵出其不意,被他拧得一疼,叫出了声,沈青葙连忙吩咐道:“新荷,你快去帮忙,别让花茵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