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娇 第41节
裴寂抱起她,走去桌边倒了水,快步又走回来,将人靠在肩头,水盏送到了唇边。
沈青葙无端便想起云州的那个夜晚,他把酒杯抵在她唇边,低声问道:“想好了么?”
也不过是数十日之前,现在想来,却恍如隔世。
沈青葙垂着眼皮,拖延着,磨蹭着,一点一点慢慢喝水,裴寂有些等不及,忽地拿过水盏,一饮而尽。
他低着头凑过来,沈青葙直觉不对,连忙躲闪,可是人在他怀中抱着,又能往哪里躲?很快,他捉住了她,呼吸灼热着堵住她的唇,舌尖轻挑,把口中的水,尽数度了过来。
沈青葙唔了一声,眼角有点湿意,终是忍耐不住,极力挣扎起来,几滴水顺着唇边滑下,裴寂的拇指挨过去,一点点擦掉,他口中的水,终于还是,尽数度给了她。
沈青葙喘息着倒在他怀里,又是羞臊,又是凄凉恼恨,百般纠结之下,他将她往里一放,俯身压了过来。
花茵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郎君,府中来人了,阿郎要郎君立刻回府!”
裴寂走出来时,黄绰在外院等着,神色肃然:“三郎君,张相那边已经审结,范温酷刑拷打是实,诏令免官下狱,监禁三年。”
裴寂紧皱眉头,难以掩饰心中的恼怒:“这点事也要闯到这里叫我?”
“三郎君,”黄绰不敢看他,低声道,“苏延赏罢相了。”
裴寂停住了脚步:“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裴寂:请叫我裴·欲求不满·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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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翌日沈青葙起身时, 侍婢们都已经起来多时,花茵指着外间的几个箱子,道:“娘子, 这是郎君一早送来的,请娘子带回家中, 权作节礼。”
沈青葙没有看, 看也无用, 裴寂做事,向来滴水不漏, 里面备下的,自然是最合适的礼物, 不过,阿娘应该不会想收。
但,能回去一趟, 已经难得,也不必再计较这些微末小事了。
辰时刚到, 车子便已经离开亲仁坊,向着崇义坊驶去,沈青葙独自坐在车厢中, 一时想着沈白洛, 一时想着明天的安排, 正出神时, 车子突然停住了。
花茵隔着窗户回禀道:“娘子, 前面有辆车撞到了郭锻,稍等片刻就好。”
十字路口前,郭锻瞧着那辆突然从岔道上冲出来撞上他的油壁车,脸色有些难看, 却在这时,车中的女子推开了门,笑容明丽:“原来是你呀!”
她衣着精致,容色美丽,左边眼角下一点风流痣,便是不笑时,也带着几分撩人的媚意,况且大街之上这般亲热地与陌生男子说话,郭锻直觉她不是良家,只是拉着缰绳冷冷看她,一言不发。
女子便又探出身来,白玉般的手搭在车门上,叫出了他的名字:“郭锻,怎么,你不记得我了?六年前,平康坊南曲第三家,张武做东,我为席纠,你坐在隔我两个座位上,为着说不出酒令,被我连罚三杯。”
她掩唇一笑,眼角飞扬的眸子里媚意流动:“六年下来,你的模样没怎么变呢,后面怎么不见你去我家里走动?”
张武,是他为游侠时的伙伴,后面与他合伙黑吃黑杀了一伙截江的水鬼,双双下狱,不过张武的运气没他好,没碰上裴寂,早已经命丧在刽子手的鬼头刀下。郭锻听她能说出张武,便知道多半有这回事,这女子当时平康坊的妓子,郭锻淡淡说道:“把你的车挪开,别耽误了我家主人赶路。”
“这么凶做什么?”女子笑着,抬手叫了跟车的仆役,“快些挪车,有人生气呢!”
就在这时,花茵匆匆走来,向郭锻说道:“娘子吩咐不要跟人起争执,只把车挪开了就好。”
她说着话,下意识地看了眼那个靠在门上,软得像是没了骨头一般的女子,不由得又向郭锻走了一步,轻声提醒:“郭锻,你快些,别与人争执。”
郭锻控着马后退两步,让开道路,那女子的仆从拽着车子飞快地从他身前走过,女子便探着身子向后,冲郭锻招手:“郭锻,得了闲空记得去我家里呀,南曲第三户,刘苏苏家。”
南曲第三户,刘苏苏,花茵嗅着空气中残留的,女子身上浓郁香气,不觉皱了眉头,问道:“郭锻,她是谁?”
“平康坊的妓子。”郭锻向马肚子上踢了一脚,道,“走吧!”
花茵望着油壁车的背影,半晌才向沈青葙的车子走去,低声道:“娘子,好了。”
半个时辰后,沈青葙在杨府门前下了车。
因为一早便遣人来报过信,所以杨剑琼一直都在门里等着,一看见她便迎了出来:“葙儿!”
“阿娘,”沈青葙顾不得别的,当先说道,“哥哥明天就能出来。”
“真的?”杨剑琼面上一喜,“那我明天过去接他!”
“阿娘,”沈青葙不得不把后面的消息说完,“哥哥判的是徒刑,要到太原军中服苦役两年。”
杨剑琼脸上的欢喜之色滞住了,半晌,叹了口气:“到底是背着两条人命,能有这个结果已经不错。”
她拉着沈青葙往内宅走,很快开始考虑将来的事:“太原军由河东节度使杜忠思统辖,我记得你外祖父当年有几个旧交跟杜忠思能说上话,到时候我去求一求他们,请他们写几封信,托杜忠思照应照应你哥哥。我还记得,似乎在军中服刑的,只要上官允许,也有机会作战立功,你哥哥一向喜武不喜文,先前云州没有合适的位置给他,说不定这次去太原还是一个机会……”
沈青葙挽着她的手,与她一同往内院走着,心里渐渐平静下来。母亲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不管境遇多么坏,都能立刻找到努力的方向,一往无前地走下去,她还是有些浮躁,不能够像母亲一样遇事沉稳,她要向母亲学习的,还有很多很多。
来到内院时,只有高氏带着几个儿女在,沈青葙上前见礼,不免问道:“舅母,舅舅呢?”
“有几家的节礼没送完,一大早出去了。”高氏拉着他在身边坐下,道,“十一娘,正好你来了,快劝劝你阿娘,一家人住在一起多好,为什么执意要搬出去?”
沈青葙知道,母亲既然执意要搬走,大约还是为着与高氏想法不同,日常多有龃龉,这事她是不肯劝的,便只笑着没开口。
“阿嫂,”杨剑琼也不想让她被卷进来,连忙截过话头,“今日过节,十一娘好容易回来一趟,先不说这些,等阿兄回来了,我们去终南山登高!”
说话时就见花茵带着侍婢,抬了几个箱子进来,杨剑琼立刻猜到是裴寂备下的节礼,冷冷说道:“裴寂的东西?拿回去!”
花茵踌躇着没有动,沈青葙看她一眼,道:“拿回去吧。”
花茵也只得又让人抬了出去,刚出院门,杨剑声便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紧皱双眉说道:“我刚刚听说,苏相昨日被罢相了!”
从上次到苏府请求援手之后,苏延赏曾几次捎来消息,告知沈白洛一案的进展,杨剑琼先前便已听说他为人正直,这次接触下来,越发觉得他是难得的君子,此时乍然听说这个消息,不由得急急追问道:“为什么?苏相素有美名,在诸位相公中清誉第一,怎么会突然罢相?”
“一是为着范温的处置,苏相觉得太轻,当着圣人的面与张相争执了几句,得了个御前失仪的罪名,再有就是,”杨剑声看了眼沈青葙,神色有些微妙,“苏相向圣人弹劾裴寂行为不端,强占十一娘,激怒了圣人,当场罢相。”
在场的人都是一惊,难道说,就连神武帝也这般偏袒裴寂,人证物证俱在,竟然不处置裴寂,反而罢了苏延赏?
沈青葙紧紧咬着嘴唇,看来,此路不通,她还得另想办法。
大明宫太液池畔,蓬莱山下。
裴寂仰望着山腰处神武帝的仪仗,想着昨日裴适之告诉他的,苏延赏罢相时的情形,一点点理清了思路。
固然他刚回长安便在神武帝面前透露了沈青葙的事,固然神武帝并不反对,反而视作是风流韵事,但,神武帝不可能是为他撑腰,才罢了苏延赏的相位。
毕竟,他也只不过是个普通臣子,在神武帝心中分量如何,他心里有数。
那么这个处置,就还是为着云州的事。云州一案,东宫这边折损了杨家,惠妃那边牵出了范温,神武帝一边处置范温,一边又将苏延赏踢出相位,还是他一贯的风格,平衡。
绝不让任何一方势力过大,破坏朝中各方势力的微妙平衡。
苏延赏一向帮理不帮亲,其实算不得是东宫的人,这次找上他,也无非是机缘巧合,亦且苏延赏早有弹劾范温之意,但,苏延赏太过孤直,太过敢言,近些年天授朝国力强盛,神武帝听惯了奉承,已经不怎么愿意再听实话了,将苏延赏踢出去,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而且,拿他做由头处置苏延赏,也能让东宫的人对他心生猜忌,东宫就不再是铁板一块。
一石三鸟。果然是中兴之主,手段老辣。
“这几天晚上不要再外出,”裴衡慢慢踱到他边上,低声提醒,“弹劾你的事虽然被圣人驳了回去,但朝中盯着我们的人不少,休要再这个关头再出岔子。”
裴寂明白他的意思,昨天裴适之着急叫他回家,也是为着这个考量。
苏延赏被罢,相位就空出来了一个,裴适之身为中书舍人,一向深得神武帝信任,天授朝已经有好几位相公是从中书舍人的位置上提拔上去的,下一个,很可能就是裴适之。
苏延赏弹劾他,虽然最终殃及自身,但此时,的确算得上他的一个把柄,若是有心与裴家作对,自然还会抓住这一点,极力攻讦。
“大人正在商议你的亲事,你这些天千万谨言慎行,不要再惹事端。”裴衡又道。
裴寂默然无语。这些天家中紧锣密鼓筹划他的亲事,可一旦成亲,该如何安置她?就这么养在外面吗?裴寂蓦地想起阿团,眉头便皱紧了,难道,要他也走这条路?
却在这时,一名官员走过来,含笑向他们兄弟说道:“裴拾遗,裴中允,是不是走得累了?前面有一处亭子,我等一起去歇歇脚吧。”
边上一人也笑着说道:“等歇过之后,我们再一道上山。”
裴寂知道,他们这般殷勤,也是在猜测下一个登上相位的,会不会是裴适之。抬眼向山上望去,跟在神武帝身边的唯一一个绯衣人,想来就是父亲,不过咫尺的距离,看似一步就能跨过去。
若是拜相,裴氏的荣耀,立刻就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但热闹底下的暗流,只怕越发要汹涌,两宫关系微妙,父亲是神武帝的心腹,他是东宫的亲信,更何况之前,神武帝还用罢免苏延赏,表达了对他的支持,接下来的路,越发不好走了。
过午之后,宫宴散场,裴寂夹在出皇城的人群中,看看没人注意,正要拐去亲仁坊,身后传来裴适之的声音:“裴寂过来!”
裴寂停顿片刻,也只得转身迎上去,裴适之迈步向前走着,不动声色说道:“从今日起,再不准过去外宅。”
“大人,”裴寂低头跟上,低声道,“还有些事情,须得过去处理。”
裴适之看他一眼,道:“裴衡,看好你兄弟,休要让他乱走!”
他不再多说,自顾上了马,裴衡无奈地走上前来,一扯裴寂:“走吧!”
入夜之时,裴府中一片寂静,裴寂屋里的灯早就熄了,裴衡看了多时,走去裴适之门前回禀道:“大人,三弟已经睡下了。”
屋里传来裴适之的声音:“看着点他,这个节骨眼上,休要让他生事。”
裴衡答应着,模糊听见母亲在里面说道:“过两日崔家设宴,让三郎过去一趟吧,他们想再相看相看。”
裴衡低着头,心说,早些成亲吧,成了亲把人拴住,免得一天到晚不着家,连累他这个做兄长的,里外里都是操不完的心。
三更之后,裴府后门闪开一条缝,心腹小僮把着风,裴寂黑衣兜帽,闪身而出。
一路拿着夜出令牌,叫开坊门,来到亲仁坊时,里面已经是一片漆黑。
“郎君,”郭锻开了门,有些惊讶,“怎么这等晚!”
“娘子白天回家时,一切可好?”裴寂一边问着,一边急急往里走去。
“一切都好,不过郎君送去的节礼被杨夫人退了回来。”
郭锻跟了几步,见他急匆匆地进了内院,便停住步子,摇了摇头,三更过来,五更又要上朝,只图片刻相聚,也真是不怕辛苦。
裴寂来到主屋,叫开房门时,花茵披着夹袄,忍着呵欠:“娘子已经睡熟了。”
裴寂点点头,轻轻打起里间的撒花软帘,迈步走进去时,没听见动静,先嗅到一股淡淡的梨花香气。
心情一下就旖旎起来,裴寂快走几步来到床边,还没出声,沈青葙已经醒了,伸手挽了红绡帐,涩着声音问道:“三郎?”
“是我。”裴寂站在近前,手心相对急急搓了几下,让沾染了秋夜凉意的手变暖了,这才上前躺下,搂住了她,“我回来了。”
“这么晚,”她半闭着眼睛,带着惺忪睡意问道,“冷不冷?”
“冷,”暖热的手滑进了衫子里,裴寂低头扯开了衣带,“你得给我好好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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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沈青葙在晨鼓声中醒来时, 裴寂早已走了,昨夜被他撕扯凌乱的衣服已经叠好,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尾, 唯有揉得皱巴巴的茵褥,提醒着曾经的癫狂。
身上酸软得厉害, 沈青葙闭着眼睛躺着, 心想他看起来分明是温雅冲淡的一个人, 怎么枕席之间,竟这般贪婪, 永远不知道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