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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节

  所谓静养,若不是这样睡,于她简直是煎熬。
  越是无事可做,越是想念裴奕。
  想念,且担心。时常写信给他,时常叮嘱他要照顾好自己,千万别受伤生病。说了太多次,自己都觉得啰嗦,可不说的话,心里就不踏实,由着他笑自己比太夫人还琐碎絮叨。
  一起生活了近三年,对他由报答、喜欢、深爱到血脉相连,分别的日子里,才知道以往岁月之中生就的情分有多重有多浓。
  总在惶恐,他若失了闪失,自己要怎么面对怎么承受。
  总在忐忑,若自己没能将太夫人、庭旭照顾好,要怎么跟他交待?又有何面目见他?
  自分别到今时,一直都是这样的情绪。
  这才真切地感受到责任是什么,是义不容辞的付出、等待,是甜蜜悠长岁月中产生的让人心甘情愿的负担。
  他与她都是一样的,只是他的负担更多更重,他要帮皇上谋取盛世,要为高堂、发妻、子嗣谋得世代相传的荣华。
  只是他没有暂时歇息的好光景。她有,生个病就能歇一歇喘口气。
  因而更心疼他。
  叶浔慢吞吞的洗漱更衣用饭,问半夏:“太夫人呢?”
  “方才带着世子爷出去了。”
  “又去哪家串门了?”
  半夏答不出,“太夫人没说。”犹豫片刻又道,“昨日表小姐过来了一趟,听说是送请柬给您和太夫人。”
  “送请柬?”叶浔蹙了蹙眉。
  半夏笑着劝道:“您也别担心,有秦许、李海随行,没事的。”
  叶浔想想也是,遂不再多问。用完饭,又要歇下。
  半夏忍着笑,建议道:“您去小书房坐坐,给侯爷写封信不行吗?这样个睡法,两只猫都比不过您了。”
  叶浔也笑起来,“昨日才写了封信。不过,我是该去小书房坐坐,缓一缓,过两日就不好再装病了。”
  “什么装病?”半夏失笑,“身子真有些虚弱了。”
  叶浔牵了牵嘴角,“自然要虚弱,饿了三天,又连喝了三天的汤药,不闹出点儿毛病来才怪。”她和太医相较,太夫人更相信后者,就是不肯让她自己调理,要遵医嘱服药静养……
  半夏笑出声来,陪着叶浔去了小书房。
  两只猫跟着溜了进来,自顾自跳到凉床上,依偎在一起酣睡。
  叶浔看着有趣,命丫鬟备下笔墨纸张颜料,对着两只猫画画消磨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黄昏。还是没画完,有些地方要留待明日细细地上颜料。
  这时候,秦许回到府中,要见叶浔。
  叶浔连忙让他进来说话。
  秦许禀道:“太夫人带着世子爷去了大舅爷在什刹海的别院,是为了给孟夫人的母亲过生辰。同去道贺的还有聂夫人、孙家二奶奶。属下命几个人潜入内宅观望着,原本是没什么事。在我回来之前,太夫人要带着世子爷回来,但是孟夫人留得诚,不好扫兴。之后,徐太太罗氏要登门道贺,随她前去的,还有两路护卫。属下和李海担心出事,殃及到太夫人和世子爷,便回来请夫人定夺——我们都是男丁,不好进入内宅提醒太夫人或是新柳新梅,有您的吩咐就不一样了。”
  聂夫人、罗氏、两路护卫……只这些字眼,便已让叶浔脸色发白。
  她闭了闭眼,急匆匆向外走去,“备车!秦许,能用的人全带上,再去跟嫂嫂借一批得力的。不论用什么手段,都要确保太夫人与世子安然无恙!”
  “是!”秦许先行离开,健步如飞。
  同一时间,孟宗扬也正火急火燎地策马赶奔什刹海。
  他与贺统领等到与皇上汇合之后,皇上留下贺统领,让他回到京城,负责皇后、燕王妃、叶浔的安危。
  换个不知情的,少不得酸楚一番——皇上提都没提柳之南一句。但是他自来就知道,皇上不大看得上柳之南,从她小时候的一锭金子那件事就看不上,所以对待他们夫妻两个,态度从来不同。
  燕王与裴奕去江南的这趟差事,经历了不少险情,人们只知道他们查抄了多少贪官,却不知他们一度陷入危机。也难怪,他们是认真惩戒贪官,一丝余地也不留,贪官们觉得自己横竖都是死路一条,自然选择铤而走险,那样还有一半生机。
  值得庆幸的是,皇上离京之日便已命人将密旨送往江南:召裴奕回京,将江南所见一切知会内阁、吏部,缉拿在京涉案官员,着吏部刑部严查。
  这是政务上的事,意味着的是杨阁老倒台的日子不远了。而在私事上,意味的是他的负担减轻不少——只要在裴奕回京之前,确保叶浔无恙,就没辜负皇上的嘱托。再者说了,兴许他还没到京城,裴奕已经到家了。
  至于皇后,那是个身怀绝技的女子,他都不见得敌得过,哪儿就需要他保护了?而燕王妃则有皇后照顾着,也出不了事。所以他真正的责任不过是帮皇后部署宫中防卫,完善一些细节,仅此而已。
  ——原本是这样想的,原本这样想是绝对没错的。
  但是因为柳之南,他不敢再乐观了。
  他在外得知她与聂夫人开始来往的时候,便写信回府,警告她离聂夫人越远越好。他并不是太了解聂宇夫妇,只知道聂宇如今已是正二品的大员,还是个近半数官员都不愿容忍的权臣,这样一个人,柳之南与聂夫人来往,别人会怎么看?闹不好,说他谄媚逢迎的话都会有。
  是,柳之南是柳阁老的孙女,但她嫁给他孟宗扬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话虽糙,却在理。
  但是很明显,那个混账东西又犯浑了!
  犯浑也罢了,还不回信给他!
  他最开始以为她又任性不听话了,后来转过弯来了,她大概都没看到他的信。应该是内宅那些仆妇捣的鬼。她换下的那一批人,有几个是真正懂规矩知进退的?闹不好就有被外人收买的眼下隐藏其中。
  他意识到这些的时候,已经在半路上了。写信让心腹去提醒柳之南?心腹不过是阿七这些人,这些人是有些反感柳之南的,柳之南也烦他们,很难达成共识,这半年一直是内院外院各忙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那就回府再算账吧。
  但他也小瞧了阿七等人。路上,禀明柳之南近来种种动向的信件纷沓而至,细说聂夫人生平诸事的也有不少。
  便因此,对柳之南的大事小情了如指掌,更明白她又要犯大错了。
  其实他明白,这些小兔崽子是等着看柳之南的笑话呢,却又怕他责怪失职,就纷纷写信表示都留意到了,但是没他的吩咐不敢招惹夫人。
  离京城越近,心腹的消息送得越频繁,请他示下的语气越来越诚恳,也越来越焦急,知道他即将抵京才松了一口气。
  离什刹海越近,孟宗扬越希望裴奕已经回到京城。他担心因为柳之南的原因殃及裴府,更担心他视为朋友的叶浔被殃及。
  再没有比这更尴尬更焦虑更恼火的处境了。
  最后一抹绮丽的彩霞映照着什刹海的湖光山色、红花绿树。
  晚风起,吹散几许白日的燥热,送来丝丝凉爽。
  叶浔的马车直奔叶世涛的别院,半路,叶世涛手里的三十名锦衣卫赶来汇合。
  趋近那所宅子的路上,一群神色冷峻身形矫健的人迎头拦路。为首之人冷声道:“请裴夫人移步,先去水上游玩片刻。若是执意前往,不要怪我们伤及无辜。”
  这愈发验证了叶浔的预感。她心急如焚,也因此瞬间动怒,直接吩咐锦衣卫:“冲进去!”
  “是!”
  马车外打斗声越来越激烈,叶浔却没有丝毫的恐惧。她什么也不想,只想快一些赶到婆婆、儿子身边,要亲眼看到他们安然无恙。
  她并没等太久,因为马车继续前行时,暮光还未降临。但她却似经历了无比漫长的煎熬。
  锦衣卫在前面开路,马车径自停在了垂花门外。
  下车时,叶浔才意识到自己双腿发麻,僵硬得厉害。
  她狠力掐了手臂一下,在这片刻间恢复冷静。
  懊悔、自责、担忧,在此刻是最多余的。
  太夫人莫名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找不到依据,就是有这种预感。
  她庆幸阿浔在病中也考虑周全,让身手极好的新柳新梅随侍在自己左右。
  此刻,奶娘抱着庭旭,新柳站在一旁保护。
  新梅就在她身边。
  太夫人微声吩咐新梅:“我尽快道辞离开,你去外面知会秦许或是李海。若是我被强行拦下,你就审时度势,不需管我,便是让他们强闯进来,也要带世子离开此地。”
  新梅抿了抿唇,微微点头。
  太夫人唤新柳、奶娘到了近前,庭旭由奶娘领着,慢悠悠走过来。太夫人手势温柔地摸了摸庭旭的头。
  “祖母。”庭旭甜甜的笑着,张开手臂要祖母抱。
  太夫人觉得心都要酥了、化了,将庭旭抱到怀里,温柔的亲了亲他的小脸儿,问道:“想不想娘亲?”自阿浔不适,旭哥儿晚间都歇在她房里。
  庭旭眨了眨眼睛,“想。”
  太夫人柔声问道:“那你回家去找娘亲,好不好?”
  “好。”庭旭抿着小嘴儿,笑嘻嘻地答道,又抱住了太夫人的手臂,“祖母——嗯,回家。”
  太夫人无限怜爱地笑了,“好,祖母也回家。你与奶娘、新柳先回去,祖母晚一点去追你,好不好啊?”
  庭旭听到追字,大抵是想到了平日里玩儿的追逐的游戏,漾出灿烂的笑容,“好!”
  太夫人笑着颔首,将庭旭交给奶娘,转头望向别处时,眼角微湿。看着孙儿,又是在这样的时刻,分外地想念远在千里之外的儿子。
  阿浔为了照顾好她和旭哥儿,自春日到如今已是谨小慎微殚精竭虑。今日是她大意了,没顾及到一些细枝末节。
  可也不是最坏。
  阿浔派了新柳新梅、秦许李海这些人随行,横竖都不会出大乱子。最不济,也能保全旭哥儿。
  太夫人低声吩咐新柳和奶娘几句,随即去找柳之南。
  柳之南从一早忙到现在,有些支撑不住了,此刻身在一所小院儿的正屋,堂屋的罗汉床上歇息。
  太夫人见了她,直言道:“我要回去了。”
  柳之南心中不悦,面上则是和颜悦色地道:“方才您要回府,我便是百般挽留,意在请您晚间赏灯。此刻怎的还要回去?”既然来了,若是中途离开,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她招待不周,留不住人呢。
  太夫人不欲解释,神色随之一冷,“怎么,你这地方,我来得走不得?”
  柳之南微微挑眉,之后一笑,“您言重了。这本不是我的别院,是表嫂的。表嫂与表姐情分最是身后,这也算是您的地盘,您想走,我自然不敢强留。”
  “那就好。”太夫人微一颔首,“告辞。”
  柳之南态度疏离,“恕我不能相送。”
  便在此时,罗氏笑盈盈进门来,道:“太夫人稍安勿躁,还有好戏可看,您怎么能走呢?”
  柳之南先前的不悦化为此刻的恼火,冷声责问身旁的珊瑚:“不是说了不准让她进门的?谁胆敢放她入内的!?”
  珊瑚期期艾艾地答不出话。
  罗氏轻笑出声,语声满带鄙夷:“蠢货。”
  柳之南杏眼圆瞪。好歹也是相识一场,她又不曾害过罗氏,到此刻,罗氏竟是这般言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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