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节

  贺莲房从来都不是一个善良的人,她的善心,早就在上一世的残酷中被磨光了。祁霁如今已经做了大元的君主,当时他们能够轻易脱身,托的,也是蛾姑的福。如今蛾姑已死,祁霁心中最后的柔软也消失了,他怕是会更加丧心病狂。留下这样一个祸端,还是早日铲除为好,对大颂来讲,大元始终是就劲敌,所以,祁霁决不能留!
  唐清欢最后被葬在荆家祖坟里头,荆少游娶了她的牌位,并在她的坟前立誓永生不再娶妻,若违此誓,便叫他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他仍旧是那个权倾朝野的荆大人,只是比以往更加冷漠,时常三五天都不说话,闲暇时间便照顾清欢的姨娘,他说清欢的娘就是他的娘,是他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
  这个男人有多痛苦,贺莲房通通不想看到。她连理都不想理他,荆少游亦知道自己讨贺莲房的嫌,所以也主动不在她面前出现。唐清欢是他们两人的死穴,看到对方,便会想起她,不见面才是最好的。
  就在贺莲房仍沉浸在唐清欢死去的悲伤里时,魏琳琳终于与贺兰潜决裂了,原因很简单,因为贺兰潜与某个世家的小姐说了句话,还在对方摔倒的时候扶了一把,魏琳琳便趁机发作,要求贺兰潜辞掉官职,与她归隐江湖。
  贺兰潜怎么可能答应!即使他答应了,他的亲人也不会答应,皇上也不会答应!可即使他磨破了嘴皮子,魏琳琳也听不进他的话,硬是要说他爱慕荣华,抛不下这些富贵,随后便上升到对她根本就不是真心的。
  如今大元大颂虽然看似平和,却因为祁霁的身份,彼此心照不宣,议和是不可能的了,这场仗必然要打,只是,什么时候打,怎么开头,是个问题。战争是迟早的事,贺兰潜若是这时辞去官职,那他又有何面目去见那些牺牲的将士们,又有何资格说自己也是大颂男儿?!
  可魏琳琳不考虑这些,她才不管朝廷会怎样,也不管将士们的死活。她觉得,这朝中文武百官,武将数不胜数,难道就只有一个贺兰潜能用吗?分明就是贺兰潜舍不得这些富贵荣华的借口!于是她给贺兰潜下了最后通牒,选她,或者选他的将军名号。
  贺兰潜还没来得及做出抉择,魏琳琳便留书一封,很有江湖儿女气概的一走了之,信中说,若贺兰潜对她真心,便去江湖寻她,否则两人从此恩断义绝,再无牵连。
  那封信被贺兰潜看到的时候,他的脸色难看的要命。恰逢那位高门千金携礼前来感谢,见他前一秒还与自己谈笑风生的说话,下一秒便如此震怒,不由得问道:“贺将军,你怎么了?”
  贺兰潜抬眼看了一下她,淡淡道:“无事。”
  小姐见他心绪烦乱,也不好再叨扰,便起身告辞,临去前又恋恋不舍地看了贺兰潜一眼,奈何神女有梦,襄王无情,贺兰潜根本就没感受到她的芳心暗许。小姐不禁想起之前见到的那个跟在贺将军身边的姑娘,心头顿时一酸,暗道,想来将军是为那位姑娘神伤了,也不知那姑娘怎狠得下心来,放弃如此出众优秀的男子呢?若是她、若是她的话……那是万万舍不得的。
  想到这里,她羞红了一张脸,她在想什么?真真是羞死个人,也不怕被人知道了笑话。
  只是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望去,贺兰潜的侧脸完美的如同精雕细琢,令人怦然心动。然而他的眼神却是那样冷淡,冷淡的叫人不敢擅自接近,就怕惹他不快。
  真是羡慕那个被他放在心里的女子,能得到贺将军的喜欢,是件多好的事情呀!可她却偏偏不知道珍惜,明明已经拥有这么多了,却还是轻易地放弃。
  小姐轻轻叹了一声,收回停驻在贺兰潜身上的视线,转身离去了。
  对于魏琳琳跟贺兰潜的事情,贺莲房没有去管,她总不能事事都去管着弟弟,他总归是要长大的。魏琳琳不过是他人生中的短暂过客,他也许为她心动,也许想要为她停留,但最终和她没有结果,他应该学着去接受,然后释然,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相信自己的弟弟有这个能力,他不是生活在姐姐羽翼下不需要长大的孩子,他是能够翱翔天际的雄鹰。
  自打魏琳琳离开以后,贺兰潜沉寂了三天,随后便一如往常,只是再不提魏琳琳的名字。就好像这个女子从没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贺莲房觉得这样的情形很好,贺兰潜若是为了个女子要死要活,亦或是不要家人,辜负皇上和长辈们的期待,她才要觉得这个弟弟是疯了。
  她的肚子已经大得吓人了,就连她自己看了都觉得胆战心惊的,双脚踩在地上的时候,根本没有一点稳当感,说不出的吓人。青王早早就把产婆带到了府里,太后也不放心,把宫里接生经验最丰富的嬷嬷也派了来,所有人都因为她的肚子小心翼翼的,又期待孩子出世,又担忧贺莲房的身体,在这样的情况下,贺兰潜的情绪也好了许多,贺莲房怕他胡思乱想,便让青王每日与他一起精炼武艺,有时候贺兰潜看着自家大姐那肚子,就吓得胆儿都颤了,要是贺莲房再给他送个布巾擦汗或是倒水,他更是吓得给跪了,当下什么都不敢想,只想小外甥能平平安安出世,大姐一家快快乐乐的,就是叫他以后永远不见魏琳琳,他也心甘情愿啊!
  是的,贺兰潜可算是想开了,自打魏琳琳走后,他跟自家姐姐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变多,他才觉得……自己之前的眼光可能是真的不太好,魏琳琳果真是不适合他的,她太自我,而他不可能每一次都为她退让和改变。他不仅仅是贺家的儿子,还是大颂的将军,士兵们的主帅,他的未来,要么征战沙场,要么为民造福,决不可能是和一个女子归隐江湖——更何况,魏琳琳也不是要和他从此隐居山林间,而是希望他能和她一起闯荡江湖。
  贺兰潜对那个没什么兴趣。
  到底是年轻,心性也不定,喜欢是真的喜欢,但想开也是真的想开。
  经过魏琳琳一事,贺兰潜觉得,自己短时间内是不会对其他女子动心了,这儿女情长什么的,他年纪还小,还是敬而远之为妙。你瞧大姐夫,可不是都快而立了才遇到大姐么?这都是缘分的事儿,强求不得。
  青王:为何本王再次躺枪?
  这眼看孩子就要出生了,贺莲房的心情也在慢慢平复。所有的伤都会好起来的,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直到有一天,大元的使者再次来到燕凉,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不是来议和的,而是来宣战的。
  俗话说得好,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偏偏皇上这仁义大国的面具戴久了,在得知对方是那位苦心孤诣要他命的大皇兄的独子后,心里真是说不出什么滋味儿。本来看在同姓祁的份上,若祁霁安分守己,也还罢了,隔着边境线,谁都不招惹谁,没想到那小子却是个有野心的,非但不肯守着大元的土地,还嚣张地表示要来将大颂抢回去!
  因此皇上干脆利落地砍掉了这几十颗人头,然后命人原路送回去,当然,这回就不派使者前去了,而是直接交接到对方的军营之中。
  伴随着这次轰动天下的斩使事件,大颂大元两国,终于再度开战。双方隔着边境线驻扎大军,就在那耗着,谁都不先下战书,比得就是一个耐力。
  贺莲房在京中也收到了一份礼物。
  几乎是一看到那独特的木盒时,她就知道是谁送的礼物了。
  盒子里这回没有莲花,而是一尊欢喜佛。
  贺莲房见了,神色微怒,觉得聂靖这回是连脸皮子都不要了?以前他虽然口头上也会说些无礼的言词,但行动上从不如此,总是保持着礼数,如今倒好,竟送了尊欢喜佛来调戏于她!
  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或者说,他是在向她传递什么讯息?
  此番边疆战事,青王并未出征——他实在是放心不下贺莲房。鉴于有他在燕凉照料,因此靖国公也都放下了心,举家上了战场去了。贺莲房原本也想要青王出征,他却不愿意,说贺兰潜蓝晚荆少游等人个个都是好本事,根本不需要他。再说了,他绝不想在此时与她分开。之前那场战役,即使有祁霁坐镇,他们四个不也很漂亮的大获全胜了么?再加上十六皇子,这就是他们即将独当一面的机会,他们会把握好的。
  贺莲房便放下心来。
  也不知是不是被那尊欢喜佛给刺激的,当天晚上,她便觉得腹部下坠酸胀不已,这种感觉之前也有过,所以一开始的时候,贺莲房不以为然的,仍旧看着她的书。又过了大概有半柱香的样子,她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小手一抓身边青王大掌:“……夙郎。”
  青王抬头瞧她,见她神色异样,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平日里精明睿智的男人,此刻突然变得笨手笨脚的,一边说出去叫人,一边被脚底下的毯子被绊了个趔趄,险些扑了个狗□□。贺莲房瞧他这样,忍不住想笑,可笑容还没扬起来,就又被疼得闭上了眼。
  青王是真紧张,要是可以,他宁可自己替贺莲房生孩子了,所以他根本就忘了不出去也能喊人。等到他跑到房外,看见陆妈妈的时候,嘴一张,竟不会说话了!
  陆妈妈瞧青王表现得跟平时完全判若两人,须臾间,便做出了最好的判断,“琴诗你去命人烧热水,瑟词去喊嬷嬷跟产婆,天璇你去大学士府报信,摇光你去靖国公府,还有天枢,叫天枢进宫去,快快快!”说完提起裙摆就进房去了。
  婢子们立刻四下散开,整个青王府都激动了起来,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青王刚想进屋,就被陆妈妈堵住了:“哎呦我的王爷诶,您进去是要做什么?您又不会接生,就别去添乱了!”
  青王站在原地攥着拳头,还是要进。
  宫里的嬷嬷也来了,见青王这模样,道:“王爷,产房是污秽之地,您还是在外头等着吧,王妃娘娘吉人天相,定能为你生下嫡子。”
  青王哪里在乎生出来的是儿子还是女儿,他只想进去看看他的阿房疼不疼,他只想陪着她。所以,即使陆妈妈跟嬷嬷再三阻拦,他仍然闯了进去。
  贺莲房已经被扶着躺在了床上,身后垫着厚垫子,鬓发都已经汗湿,正在天璇的伺候下喝着鸡汤,为待会儿的生产做准备。见青王进来了,她一怔:“你怎么啊——”那尾音打了好几个飘,疼的。
  青王立刻扑过去,握住她颤抖的小手,看着她不住地深呼吸,嘴巴张开,想说些什么,千言万语却化作一句:“我来。”
  这话是跟琴诗说的,他接过琴诗手中的瓷碗,拿起汤匙,用尽此生最大的忍耐力和勇气,一勺一勺温柔无比地喂着他。曾经第一次见面时陌生的姑娘,如今已经是他孩子的母亲,现在他们正要一起迎接这个小生命的到来。可青王却莫名感到了害怕,他一边喂着贺莲房,一边问:“你怕吗?”
  贺莲房摇头:“不怕。”
  青王说:“可是我怕,阿房,我怕的要命。”他的手在抖。
  贺莲房被他这模样逗笑了,这一笑,似乎又感到了一阵收缩的疼痛,她推开嘴边的汤匙,抓住被角□□了一声。青王紧张地把碗交给琴诗,握着妻子的手,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了。贺莲房本来真的很疼,可她一看见青王的表情,顿时又想笑,于是面部都扭曲了,幸好那疼痛只是一会儿,很快又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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