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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们的死后生活 第369节

  武曌稍一思量, 现在不能说他一开始就不行,母子一体,不论是我心里还是他心里都不亲近, 可是在两人之外的其他人看来,母子关系难以割舍。也不能说他行,如果他行,那我是无理取闹了?“那时候还不严重。一定是周兴来俊臣这群疯狗胡乱攀咬太子,他和韦氏至此感情深厚。说来惭愧,是我放纵武承嗣的野心。”现在的表情有点复杂,为免失态,掏出手帕来遮住脸。
  把自己洗白成后世被称为白莲花的生物,这种可笑的计划在一开始就被否定了。如果为自己辩解时,说事事都是别人的误导,那自己是什么东西?没有脑子?绝对不是。皇帝们在地下能得到的信息情报比她知道的更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早已被分析的清清楚楚。只能避重就轻。
  李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太宗看我,大概和父亲看李素节李上金一样,视若无物还有些厌恶。
  他当然不像看起来那么傻,只是小声说:“是我大喜之后做事糊涂,不关别人的事。”
  李世民默默无语。李显在第一次登基时已经显露了外戚问题,提拔外戚的问题又源自武曌带来的威胁,武曌的权力又是李治给的,也不能怪雉奴,在亲戚大臣全都能谋反的状态下,身体不好眼睛也不好,让当时还很贤惠勤劳的皇后代劳好像没什么大问题,沾了权力就再也放不下去,这几个小子又都缺乏能力和权力,又被武氏所迷惑,也是被教傻了。君臣父子的关系不可逾越,必要时可以变通啊!
  这就是从沙山上滑下去时,迈出的第一步,开始下滑时很难停住。
  他把李显拎到秤上称了称重量,嗯,不足二两。看来是真傻。
  李显的运气不错,猜的也很准,他到帝镇已有十八天,就被打过一次。父亲对自己颇有怜爱和恨铁不成钢之意,而母亲么,大概在虚与委蛇。
  此时此刻李显正在静默的坐在晒太阳,稳若槁木,六根清净,静若佛像。当年作为庐陵王被流放时,不缺吃喝,住宅也是宏大,随行的妃嫔也美貌,韦氏家世不高,同样是以美貌而入选太子妃。外界的享受没有任何意义,都不如自由和安心,那才是最宝贵的东西。
  武后试图与其谈心,李显摆出了:你说什么都对,我绝对不说话的表情。
  这十八天里他保持着饭来也不张口的状态,有祭品也不吃,只是静静的坐一会,然后躲到无人能发现的地方去。
  有些无良邻居特意赶回来看他这颠沛流离,凄惨坎坷的皇帝,有问有答,只是非常无趣,令他们纷纷弃之而去。
  他又狼狈的砍了些树木,搬到自己的宅地里,扔在地上,躺在上面躺着看天,突然看到有人飞来。
  李世民带回来好消息之后没有再离开,就翻一翻酿酒的大瓮,隔着帘子看看闭关的可爱小公主,也不忍心她忍受修行的无趣,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现在没有比成仙更好的事。看着皇后画衣服的图纸,被李渊嘲讽并假装没听懂,去冷冷的瞥一眼武曌,看这个始终保持警惕的女人像炸毛的猫一样警觉起来。最后闲的没事干,把李妙儿叫过来检查功课。
  显然在她控制欲过强的母亲的监督下,不论是书法、经史还是姿容都有显著提高,之前李弘管她总是不忍心吓唬她。“不错,现在的字比得上兕子五岁的字。”
  李妙儿洋洋得意起来:“太好了。我娘说晋阳公主天资卓越,从小就善书。”
  李世民赞许的点点头,兕子集自己和妻子的全部优点与一体,呃,还有虚弱多病的缺点。说来奇怪,李治外软内硬,武曌工于心计,俩人生下来的儿子怎么都…过于仁弱孝顺的,过于刚强却愚蠢的,缺乏主见的,还有这任人摆布的。
  唉,以史为鉴,除了东汉之外,一个朝代的第四代总是不那么好。
  都尉带来了韦氏,落在地上,解除禁言。
  韦氏的眼中早就要喷火,一把揪住他的衣袖:“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即便要软禁我,也不能在一个村子里。你们把裹儿带到哪里去了?还给我!”
  现在在帝镇中的两大建筑物,一个是嬴政家的高楼,另一个是李唐家连成一片的大华屋,这些在皇帝们看来还不错,可是和真正的皇宫相比,就像小孩子捏的泥屋一样简陋矮小。
  安乐公主有一个爱好就是收园林,讨好她的官员都晓得,要营造各式各样美丽的园林去送给公主,就能官运亨通。韦后也常常去女儿的新收的花园中游玩,和那些种满奇花异草,摆了怪石古木,几百人精心伺弄的花园相比,这里非常不咋地。
  李显在木料堆上坐了起来,往下一看:“裹儿怎么了?”
  韦香儿没有哭,只是非常愤怒,欲和这些蛮不讲理的阴兵厮打,看到他时心里先凉了半截。他可是皇帝,怎么像个流浪汉一样睡在一堆破木头中?这阴间还讲不讲道理?
  “裹儿被他们带走了!她那么美,不知道会遭遇什么不测!你有没有办法救她回来?”
  “啊!”李显非常喜欢这女儿,除了不能立为皇太女之外,只要她高兴,什么都行。一听说这可怖的消息,想到人间失去父亲庇护的姑娘会发生什么,近在眼前的是掖庭中的奴婢!他惊愕的站起来,努力思考,他从没问过晋阳公主、还有姐姐李妙儿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一定有办法!绝不能让裹儿沦为苦役,甚至是……被别人霸占。
  韦香儿愤怒又习惯的不再看他,知道他一定没办法!他只会坐以待毙!
  都尉有点生气:“胡说八道,李裹儿自去下地狱,谁会为了一个小娘子赌上自己的前程!”
  地府里的确有过鬼差被美色所吸引而做错事,每隔几年就能有一个,但那些鬼差很快就得到了相应的惩罚,而其他鬼差只觉得犯事之鬼是个蠢货。不做这种事的人永远也不明白强迫一个美人有什么意思,娶得到就娶,娶不到就多看两眼,那多好。
  韦香儿却意会错了,以为公主在地府仍能凭借血脉,有什么不凡之处。“现在还没过多久,你是为首的人,把她带回来还给我,要不然我告你……**我。”
  武曌才帮李治穿好衣服,二人相携的走了出来。
  李世民在窗口说:“地府也是诬告反坐,比人间执行的严格。”
  韦香儿欲骂,忽然觉得他的样貌很像画像上的唐太宗,转眼又看到武后,稍年轻些的武后!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就是地狱吧?
  都尉笑了:“你去告啊。”鬼可以通过某种法门,凝结出某种不可描述的器官,同样可以逆转修炼将其平复,以此控制淫心。他就修炼了这种法门。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阴间有明辨这件事真伪的办法:“你身上没有我们的气息,想骗鬼可比骗人难。”
  鬼差们也嘿嘿笑了起来,随即赶紧离开。
  李显叫到:“等一下!等一下!用什么能让裹儿来这里?”
  “什么都不行,能提出要求的皇帝得是本身不错的,要回来的人也得不能作恶。”
  刘骜是首创,当时规则还不完善。
  这次政变给全国各地带来的压力并不多,只有都城的鬼差,得按律把人抓回来,警告他们可以在人间逗留七天,然后放了,七天之后再抓回来。这其中自然会有很多鬼魂试图跑掉,不愿意去阴森可怖的地府,还得去追捕。
  阎君的德政没让多少鬼魂感激,却让鬼差们暗暗埋怨。被巨大化猫猫驮着的前任阎君有些懊恼。
  韦香儿看着武曌,忽然咬牙道:“则天皇后,你也有落魄的时候!”
  武曌搂着李治的腰,气定神闲:“我一生三起三落,每一次事情都能转好。你且顾你自己的罪过吧。”
  李治李弘默默的算:家道中落↓,进宫↑,太宗去世↓,又进宫↑,第三次是什么时候?是算废后那次,还是夺权那次?
  “我有什么罪过?都是你害的!”韦香儿准备先下手为强:“你吓的李显几次要自杀,杀了我唯一的儿子!李重润的幽魂没来找你报仇吗?就因为你,我要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庶子当太子!”
  武曌感觉自己被某些不能回避的目光刺了一下,脸上神色不变:“我杀的不只是李重润一个,还有武延基(武承嗣长子)。”我要是说,是为了避免你学我,不知道是否可信?不行,这种假话只能欺哄普通人。“我的确不该杀他,留着他们俩非议你和武三思武延秀私通,警告李裹儿不可以卖官鬻爵,留给你们杀么?李显被你们毒杀,仅凭这一条,你们就该杀。”
  “比不得你!你儿子多,杀之何妨。我只有这一个”韦香儿有四个女儿,一个儿子。
  武曌冷笑:“等到我老死时,李重润已年近四十,必有子嗣”看看历史上那些杀害自己亲儿子、养子的太后。你生不出来,让你儿子多生几个,一样可以从中选择听话的。
  李显打了个冷颤,又默默的坐了下来。
  李治用力掐了掐她腰间的软肉,方才轻轻的提醒她,她没反应过来么?
  “都住口!”李世民本来想看这两个女人互相厮杀一阵,结果这俩人话里话外,说的都是杀人比狠的话,太混蛋。他儿子真谋反了,也没舍得杀,只是软禁到死。“武曌,你拿剑杀她。”
  武曌一怔:“啊?”
  “口口声声把杀人是做等闲,你杀过人么?”李世民随手抽出一把剑,抬手一掷,插在她脚下:“不是下道命令,做出暗示就等于杀人。拿着剑,亲手杀一个,看看别人的血浸透衣袖是什么感受。你们不应该把一条人命说的轻飘飘。”
  他当年正因为年少上战场,杀过很多人,才在后来的执政中尽量做到宽严有度。嗯,只能说是尽量。咱也不算完美。
  李治收回手,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热闹:“呵。”
  武曌进退维谷。她真没亲手杀过人,也几乎没见过被杀的人,拉出去斩首的人砍完之后不拿回来给她看。但要说不敢杀,那还真不至于,只是担心影响自己本来就危险的形象。
  韦香儿难以置信:“为什么?太宗皇帝,您不惩治武后,放任她,反倒要来杀我?我有什么错?”
  李世民:“三万钱,一张度牒(出家,可以免一切税)。三十万钱,一个官位。自汉灵帝以来,头一次见到如此明码标价的生意。”
  卖官鬻爵这种事更让皇帝不能忍,这让朝廷里充满垃圾,他听说每年出产几千官员,上万僧尼,在那之后心目中‘最坏的情况’位置易主。这些人花钱当官,就要从官职中捞回更多的钱,再加上僧尼免税,行,完蛋了。国穷民穷,中饱私囊,一系列糟糕的事情就要开始了。
  武曌当即明白,先把裙子搂起来,用披锦拦腰一系,以免美丽碍事的裙子耽误自己奔跑追逐,拔出插在地上的剑。“韦氏,受死!”
  韦香儿顾不得什么,捡起木棍:“我绝不束手就擒!”
  第250章
  平阳昭公主特意请假回来看热闹,她不想织布也不想种田, 又不能用陪葬品抵劳役, 只好在改服役的那些年, 去做个普普通通的校尉。人间的赋税和劳役并存,地府还好一点, 只要不正式开店,就不用纳税,普通人没有什么人头税、田地税、树税、水税等麻烦事。
  她本来不想来, 地府正在进行改革, 刚和采风使聊了聊, 隐约觉得要有大事。人间觉得人口兴旺是好事,地府不这么认为。变革就会带来机遇, 本不该回来围观家事。
  武曌的身体素质很好, 跑的也很快, 韦香儿只是在生死关头爆发了。
  红裙下露出了明黄色的团花裤子。
  武曌叫到:“韦氏!你既恨我, 敢来杀我吗?”
  韦香儿回头一看,只见宝剑霞光万道瑞彩千条, 冷森森叫人胆寒, 她疯了也不会用随手捡的木棍应对削铁如泥的宝剑。心下估计, 双方的武功体力相差不多, 全凭兵器锐利。
  李世民走过去见姐姐, 情不自禁的回头看嗷嗷跑的韦香儿和闷头使劲追的武曌:“这些妇人都善于奔跑。武曌趁我不在家时,没少练武。”
  他从没见过她练习奔跑,但这身体素质比起刚来时有明显提升。
  包括挥剑的姿态在内, 综合素质一眼可观。暗下功夫。
  李昭对此不做评价,漫不经心的扭过头:“真是她毒杀李显?”韦氏身边有自己的团伙,她那两个穷奢极欲互相攀比的女儿,安乐和长宁,她妹,上官婉儿及其母,尚宫尚宫柴氏、贺娄氏,女巫第五英儿、陇西夫人赵氏。这些人都有机会毒杀李显。
  李世民揪着姐姐袖子里垂下的铁索还有腰间的弩看,这是地府的制式武器,能变化重量,还能叫人禁言,锁住的人除非有千斤之力否则逃不出去,很有趣的样子:“还没问呢,先试试她们俩。姐你换了职务?我记得原先不带弩。”
  看看武曌私下里下了多少功夫,再杀一杀韦氏的傲气,到时候问什么都方便。武曌有八九个月的冷静期,韦氏没有。他也不想揪着女人的头发去殴打……男人从头到脚哪儿都能踹,是吧。
  李昭愉快的摸摸弩机:“原先鬼少,忙得过来,近些年死鬼越来越多,阎君又非要给他们头七回魂的机会,不太好追。为免辛劳,又开始分发弩机。”射程一百五十步(米),这可比腿着跑过去追轻松多了。第一次警告,第二次洞穿,完毕。
  “效果怎么样?”
  “还不错,和人间差异不大,顺风能有二百步。这还有一个好玩的。”李昭从小袋里掏出一只小纸卷,上面能卡在箭杆上:“这东西不能演示给你看,匠作监的新发明,绑在箭上,射出去会自动燃烧,一声霹雳,把鬼震昏。”
  “这我见过。”李世民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大小和款式:“我和将作大匠聊天时说过这东西,他演示过。声音确实不小。”他和扶苏都喜欢和人聊天,扶苏一直以来都喜欢名将,而他不仅有名将的资质和经历,又喜欢深入了解地府的武器装备。二人依然是相谈甚欢。
  李昭惊讶了一瞬,随即叹气:“哎,你有时间到处与人结交,这东西怎么做的?为什么不需要引线?”她用过两次,和同僚反复猜测,闻到一点怪味,只是猜不透其中用了什么,只当是法术。
  李世民也不瞒她:“纸卷里是火药,外面涂了用胶调和的硫和磷。”
  “这竟不是机密?”
  “当然不是,地府所有的硫和磷都被封镇管制。”有很多工艺需要用到这两样东西,但这两样东西在发现了特殊用途之后被管的很严,扶苏还格外邀请他的朋友们帮忙换个角度想想怎么能盗卖硫磷——想出来就可以堵上这条路。
  就在两人聊到上官婉儿能不能见到上官仪,见到之后又会如何,是上官婉儿把武三思引荐给武后。有传言称上官仪认为自己家门不幸,上官婉儿效命武后是迫不得已,依附于韦后与韦武同流合污令人不齿,也有人说红颜薄命,在武后宫中学会弄权,再正常不过,更有人说皇帝自己没有主见,五王不知道杀了武三思等人,还寄希望于皇帝英明。
  但无论如何,这妇人是可惜了。她博涉经史,精研文笔,大力提拔英俊好学的文臣学子,以致野无遗逸。写诗这种事,只要有足够开阔的眼界,不论是婉约还是豪放,亦或是朴实无华,眼界心胸情绪到了,就能出佳作。丞相几乎都是好诗人,亦或是凭借写好诗成为官员。
  上官婉儿是靠实力而非身份成为每次文坛佳品的评委(词宗)。
  李世民:“可惜张柬之他们具死于非命。”
  李显其实不需要格外做什么,都不用辛辛苦苦找人才,把这些人用起来,天下自然太平。这个笨蛋啊!说什么功高震主,那是当皇帝的自己不行,镇不住他们,心虚怯懦。
  “我听说其中有人得了神鬼丹,故人与其相见,总是感伤。”谁见到他们都要感慨一下,斩蛇不死必留后患!
  “不错。李隆基杀上官婉儿时也说,今日不诛,后悔无及。大概是吸取前因。”李昭到不觉得惋惜,死了也没什么不好:“上官氏本来制了遗诏,打算以此活命。李隆基过于果断”
  李世民微微笑了笑。
  武曌已经追着韦香儿在帝镇中跑了第二圈,又一次在他们眼前跑了过去。
  韦氏的头发已经蓬乱,额头带血,显然刚刚撞在壁垒上。
  李昭捏了捏他肩膀:“你别高兴太早,李隆基不是长子。”
  长幼有序这种事,有时候也不算是事儿。
  韦香儿叫道:“武曌,你不过如此。你只管追,绝追不上我。”
  武曌再次确定了太宗没有盯着自己,这里也真是视觉的死角,猛地往前一蹿,速度更快,挥剑斜劈,把她劈倒在地。有点恶心,却也为自己的身体素质感到高兴。
  她一直在偷偷练习速度和力气,必然打不过,但是练好了万一以后有什么不测,跑得过。盖房子时去砍树,扛着木料跑来跑去,抱着砖跑来跑去,每天收拾庭院,看起来是勤勤恳恳,实际上是暗暗锻炼。
  正在这时候,远处传来一声妇人的惨叫。李显猛地站了起来,仓皇的张望过去,实在是进退维谷。他生前对韦后稍有不满,觉得她有些独断专行,可是到死后见到则天皇后,又想起了韦香儿的好处。我能做什么?我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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