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节

  病弱少年,一丝不漏精密的商业头脑,小金算盘,卧龙黑铁指环……
  掌柜懵了,怎么没想到是他?
  钱这的少当家——钱小开。
  能让钱小开陪着的人,只有临安府的郡主。
  临安郡主虽然不是商人,但是北皇和越皇跟前的红人,不是他们这些小商人能招惹得起的。另外他们药钱的货源百分之九十来自钱家……
  掌柜为刚才胡说八道悔青了肠子。
  如故看看掌柜,再看看止烨,突然醒悟自己自作多情了。
  止烨根本不是来找她的,而是来给那个‘花满楼’的柳姑娘买药的。
  如故虽然不认为府里的这几位是她的私有产品,也认为他们应该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但协议在,名分就在。
  他们有喜欢的姑娘,就娶了搁家里,他们关了门怎么恩爱都没有关系,在外头还是要给她几分面子的。
  可是止烨名草有主,却公然嫖妓,还嫖得这么高调。
  让她顶着一大摞的绿帽子到处晃,走到哪儿,都被人戳背脊嘲笑。
  这些也就算了,他居然还想公然诓她的钱去嫖,丝毫不避忌人家的眼光。
  她再大度,也多少会郁闷的。
  掌柜当知道止烨给谁买药,他刚得罪过临安郡主,还在担心临安郡主日后会不会给他穿小鞋找麻烦,现在被她知道她的夫郎在他这里买药给别的姑娘,还不拆了他的铺子?
  偷看如故脸色,见如故的脸绿了,吓得一缩脖子,缩回圣药堂,只恨不得能抱着整间铺子遁到地底下去。
  叫伙计从后面出去,以最快的速度去找云末。
  要知道,临安郡主对她的几个夫郎的忍让是出了名的。
  但她对夫郎们忍让,不表示她没脾气。
  她不但有脾气,脾气还特别的臭,出了名的刻薄凶残,她在夫郎面前忍了气,这气就得往别处发泄。
  那么他和他的这间铺子就得倒血霉。
  能镇住临安郡主的只有云末。
  虽然现在找云末有点远水救不了近火,但钱小开在这里,他好好求求钱小开,钱小开看在他们在钱家手下经营多年的份上,总该帮他一帮吧?
  如果钱小开能拖住这小煞得一会儿,能赶着请来云末,他和这间药铺还不至于死无完尸。
  如故虽然脸皮厚,可以不要脸,但不表示别人可以公然打她的脸。
  摸了三文钱出来,摔给止烨,“包家的豆腐脑,我请了。”再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止烨琥珀般的眸子黯了一黯,脸上仍是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喂,丫头,不就一千两银的事吗,生什么气?”
  如故发誓以后见着他就绕着走。
  止烨勾住小开脖子,“借点钱来用用。”
  小开直接翻了个白眼,跟着如故走了。
  朔月快到了,万一如故被什么东西上了身,麻烦的还是他们,他可不愿把时间浪费在给她驱鬼怪上。
  他的的任务是帮如故拦邪气,至于谁惹了她生气,她心情好不好,他不关心,只关心她今天挣的钱能还多少给他。
  正寻思着和如故好好算算这笔账,转眼功夫见如故一头钻进街角的药圃,把药圃里能买到的药材种子全买了一遍。
  钱小开纳闷,难道她想把临安府换成药圃?
  不过药材种子花不了太多钱,他也没在意。
  如故买好了种子,迈出门槛,脚下踩到一样东西,弯腰拾起,是一粒种子,形状像人参种田,但人参种子呈米黄色,这粒种子却是褐色,而上面布满色斑,回头向掌柜问道:“掌柜,这是什么种子?”
  掌柜看了一眼,道:“坏了的人参种子。”
  如故觉得那粒种子手感光滑,不似霉烂的样子,她对种子没有太多研究,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粒种子有些不寻常,等空了让肉丸子认认,这到底是什么。
  向掌柜问道:“掌柜,这种子,你还要吗?如果不要,送我吧。”
  如故刚买了不少东西,掌柜正高兴,别说是一颗丢掉的烂种子,就算是一粒好种子,她要也不会不给,忙道:“你拿去就是。”
  如故从药圃出来,又逛到特殊物品铺买了一大堆炼丹用的药引。
  她要炼丹,买药引是必然的,小开也觉得理所当然,只是她买的数量……
  小开瞄了眼堆得像小山的药引,心里默算了一下,眼皮一跳,这些东西万金不止。
  小开懵了,还他的钱呢?
  果然,如故刚刚卖回气丹的一万两再加上云末给的那些银子全搭进去了,还差几百两银子。
  掌柜的想扣出那几百两的药引,如故死活按着不肯,讨好笑道:“我给你当小工还这钱?”
  “姑娘,别逗了。这里的伙计一个月才一两五银子,这几百两银子,他们得挣上几十年。”掌柜头痛,人家出手就上万金,这么大的主顾不能得罪,但几百两银子不是小数,开不得玩笑,“我们这儿的伙计搬搬抬抬,辛苦着呢。”
  “我会磨药,会搞卫生,搬搬抬抬也没问题。”如故指了指小开,“你觉得我一个人不够,那么再加上他。”
  如故虽然是一身素服,但料子是极好的,是非富即贵的人家才能穿得起的,再看和跟在她后头的小开,斗篷上的团花全是纯金丝勾边,那绣工是京里第一绣坊才有的手艺,仅一朵花就是寻常人家三年的吃用,他这一身的吉祥如意,不知要养活多少人了,这也就算了,那帽子上的一圈银狐毛没一根杂毛,根根针毛油光滑亮,就连宫里娘娘们都不见得能用得上的珍品。
  他一间铺子卖掉,也买不起他半匹领子。
  掌柜苦笑,“我们真请不起您。如果你真不肯均点药材出来,那只能去别家买了。”
  如故坐在药引上不肯走,冲着小开一笑,叫道:“小开……”
  小开两眼望天,当没听见。
  他还指望着她还他一笔钱,结果她把钱花得干干净净,一点不给他留,还有脸叫他?
  穿成这样的金主,背景绝对不同一般,掌柜的不敢得罪,而如故又赖着不走,掌柜没了办法,可怜兮兮地一眼又一眼地睨小开。
  小开看着摊在药引堆上的无赖,觉得这辈子的脸都被她丢光了,偏偏还不能丢下她走人,但要给她出钱,没门,别开脸,权当她是空气。
  掌柜的被如故磨得没了办法,又不敢过于得罪,只得应付道:“如果姑娘坚持,那就这么着吧。”他寻思着这样人家的公子小姐哪里干过什么活,等他们做一做,吃点苦头也就知难而退。
  如故立刻跳了起来,在门后拿了把扫帚塞到小开手中。
  小开看着手中扫帚,生生地被气歪了鼻子。
  他是第一商于家的少当家,多少大买卖等着他点头签单,让他在这里给人当小工。
  一来没兴趣,二来没这闲功夫。
  瞪着面前嘻皮笑脸的无赖,闭眼深吸了口气,镇定,和无赖生气不值,睁开眼看着凑到面前的笑脸,仍是气得差点把胸膛炸掉。
  摸出两片金叶子拍在柜台上,黑着脸出门。
  如故喜滋滋地收了药引,跟着小开出门,才发现忙了大半天,没吃一点东西,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屁股坐到身边的小面摊上,见小开仍往前走,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忙一把拽住钱他的斗篷。
  钱小开低头看见拽住他的小手,一肚子的火气全冲上头顶,他最恨的就是别人乱碰他,偏偏这个不要脸的对他想碰就碰,完全没有顾忌。
  抓住斗篷衣襟,用力一抖,然如故攥得极紧,竟没能把那只小手甩开,越加气得脑门痛,少血色的脸颊上反而增了一抹淡淡的红。
  如故挑眉,真是只漂亮又别扭的小兽,好脾气道:“饿了吧,吃点东西再走。”
  小开从小锦衣玉食,无论吃用都极为精细,几时在这种地方吃过这种东西,看着被磨得油光滑亮的竹凳子,怎么看怎么觉得脏,哪里坐得下去。
  如故猛地手上用力,她长得虽然柔弱,但手上力气却不小,钱小开一个没留神,竟被她拽得跌坐在她身边,身体向她肩膀压了下来,如故怕他在大街上起反应,反应极快地抓过桌上筷子筒把他推了开去。
  好在小开穿的厚,而且又是一触即开,身体上没有太大反应,小开暗松了口气。
  他不能远离如故,只好坐勉强坐直身。
  这样的面疙瘩铺子,只有寻常的百姓才会光顾。
  如故身上衣裳的衣料虽好,但极少装饰,看上去朴实无华,坐在尽是布衣的人堆里,倒也不觉得扎眼,可是钱小开从头到脚无一不奢华富贵,搁在这小摊上就像把一只孔雀丢进了猪圈,格格不入,连他自己都觉得别扭,扭来扭去,浑身不自在。
  面摊老爹好心问道:“这位公子,是坐得不舒服吗?”
  小开立刻和颜回话道:“没有,老丈多心了,挺好,真的挺好。”他为了表示坐得很舒服,故意把身体放松,可是他从小家教极严,早已经习惯了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刻意的放松越加觉得古怪。
  如故‘噗’地一声笑出了声。
  钱小开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老人虽然卖面糊糊为生,但在小开看来,也是个买卖人,人家挣口饭钱不容易,他就算再怎么别扭,也不愿老人难堪。
  如故心想,小兽倒有副好心肠。
  要了碗面疙瘩,推了一碗到小开面前,“我在这里吃过两次,味道还不错,试试?”
  小开看着黑乎乎的粗面疙瘩,哪里敢吃,身体笔直,对面前的面疙瘩是连手指都不碰一下,显得特别刺眼。
  如故知道他精贵,也不勉强,自己拿了筷子稀里呼噜地吃了起来。
  小开没有兄弟姐妹,又不耐烦父亲娶的那一堆妾室,所以基本都是自己一个人用餐,再好的饭菜,也提不起多少食欲。
  看着如故‘哧溜,哧溜’地吃得极香,不禁怀疑,难道这难看的东西,真的那么美味?
  转眼间见如故大半碗面疙瘩已经下肚,仍没有停下的意思,嚼了一口咸菜,喝一口面糊糊,越发吃得开怀,小开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心想,或许可以试一试。
  犹豫着拿起筷子,蘸了点糊糊放进口中,是陈年的黑面,虽然没有霉味,却已经没面粉的面香味。
  有钱人家是不会吃这种东西的,而穷人家吃不起新出的精面,能有陈年的粗糙黑面吃已经不错。
  小开看着如故吃得香甜的模样,不由得迷惑,忍不住问道:“好吃?”
  如故睨了他一眼,“我小时候,对我们来说,野山芋都是好东西,这东西连过年都吃不上一顿,能不好吃吗?”
  小开微愕,都说没临安郡主小时候长在民间,可是没有人知道她小时候是怎么过的,难道真如她所说?
  如故怕小开碗里的面疙瘩凝固,抽了他手中筷子搅了搅,塞回他手中,“你平时养得太精贵,身子才这么弱,多吃些粗粮,绝对比你现在长得好。”
  小开神使鬼差的挟了块面疙瘩塞进口中。
  粗面疙瘩里参了些野菜,虽然带了些涩味,却也野菜的清香,面疙瘩虽然粗糙,却比精面多了些嚼头,不知是饿了还是受如故的影响,竟不觉得难以下咽,平时一小碗饭都嫌多的他,不知不觉竟把那碗面疙瘩吃了个干净。
  如故又推了一碗到他面前,“多吃点,我请客。”
  小开虽然平时摆着一副少年老成的架子,但终究是年龄小,心想,这无赖一分钱不他,现在她请客,吃她一次算一次,不吃更亏,当真把那面疙瘩又吃了个底朝天。
  放下碗,才发现,他好像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多,望着面前的两个空碗,觉得不可思议。
  钱小开感觉另一道目光落在空碗上,瞥眼看去,却见如故嘴角噙了一丝似笑非笑,仿佛在说,不是不吃吗,结果比谁都吃的多。
  白瓷般的清秀脸庞上慢慢浮起一抹淡淡嫣红,极快地漫过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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