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殇王是各王朝的肉中刺,认同欣赏这话,说出来就是大逆。
  萧越如果不是对她完全的信任,也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管是私心也好,为百姓也罢,他做了你们不敢做的。”如故望向远方,眼里燃起一团愤怒的火焰,“我亲眼看见婉城的百姓被屠,如果不是他的兵,婉城数万的柔弱百姓,将会被屠得干净。他人马有限,但终究是保住了婉城大部分的无辜百姓。”
  萧越默然,如故说的对,那个人做了他目前还做不了的事。
  如故问道:“为什么要屠城?”
  “很早以前,有一个人不堪忍受朝廷重税,带民造反,得以成功。那人坐上帝位以后,被人刺杀而死,他的儿子继承皇位。新帝害怕像父亲一样被人刺杀,但又不知道哪些人是前朝的余孽,也不知道哪些人会窝藏前朝余孽,于是大肆屠杀,把不知根底的人,尽数杀死。
  后来他每攻占一个城池,就大肆屠杀一次。他虽然暴虐,却一直稳坐帝位,直到老死。其他帝王也纷纷效仿,并把屠城延存下来。”
  “你打这么多仗,也屠城?”
  “我一直反对屠城,所以这些年,我揽下我力所能及的所有战役,我不允许屠城,也绝不随意杀死投降的战俘。但我的作法被世袭的朝臣排斥,朝中老臣联名上书废我太子之位,扶我三皇弟上位。”
  “然后呢?”
  “皇弟连打几场败仗,丢兵四十万,父皇大怒,狠狠揍了几个力荐三皇弟的大臣,这事才算暂时平息。”萧越苦笑了笑,眼底是说不出的落寞,“如故,以我一人之力,撑得真的很辛苦,我不知道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
  “萧越。”
  “什么事?”他抬头,看向如故。
  “做皇帝吧。”
  萧越身子微微一僵。
  他知道在这弱肉强食的年代,身为皇家的子嗣,只有坐上那最高的位置,才是终点。
  但他一直向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指望有朝一日,天下太平,他就卸下这身担子,远走天涯,过那闲云野鹤般的日子。
  “我知道你不喜欢受约束,喜欢游历天下。让你固守一个位置,太过为难,但只有你自己做了皇帝,才可以照着你的心意做事。”
  “如故……你变了……”
  如故苦笑。
  如果没有那些残忍血腥,或许她的小郎,还是那个疼她宠她,把她放在手心上的哥哥,而不是现在这个暴虐嗜血的殇王。
  真怀念把她抱在怀里,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的小郎。
  真怀念捧着她摔痛的手,为她轻轻吹手的小郎。
  如故眼底一阵发烫,泪意涌了上来,深吸了口气,把涌到眼里的泪咽了下去。
  “萧越,如果有一天,你做了皇帝,而殇王不是为了私心,任意残杀,给他一条生路,好吗?”
  萧越低头审视着她的眼,“他对你做了什么?”
  如故长吸了口气,“没什么。”
  萧越浓眉微蹙,他和殇王不到最后,都不知谁生谁死,“我答应你,如果他真如你所说,而最后是我赢的话,我不杀他。”
  “谢谢。”如故微微一笑,“我要走了。”
  “好,赎金的事,我会帮你想办法。”
  “我的家事,就不劳太子费心了。”如故冲他挥了挥手,钱小开是她府上的人,也算是家事。
  萧越恨得咬牙,看来得快些把她变成家人才行。
  如故上车,云末正拿了本书安静地在看,如故抽去他手中书卷,“有没有办法,让北皇把吃掉的一千金吐出来?”
  他这么精明的一个人,不会猜不到萧越要的一千金实际是北皇要的。
  云末看着她有些好笑,“一亿多金的债都背,还在乎这一千金?”
  “他落石下井,不仁不义,我凭什么让他快活?”
  “萧越肯把钱还你,又何必这么麻烦?”
  “冤有头,债有主,要拿回属于自己的钱,心里才会痛快。你也说了,我一亿多金都欠了,也不在意多这一千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你一定有办法,是不?”
  “办法确实有一个。”
  “什么办法?”
  “神算会。”
  “神算会是干什么的?”
  云末道:“传说,有人得了张秘术图,上面有一万道算数题,据说那些题全部解开,就能揭开一个巨大的秘密。于是那人每年会举办一次算数比赛,召集各国算数高手解题。参加神算会的,只要做出了题的,都有奖励,答对的题越多,得到的奖励就越好越多。答题最多的那个人,除了个人能得到好东西以外,他的国家也能得到一批上好的矿石。那些矿石提炼出来的金属,可以造出最好的武器,所以每年各国都会派人参加神算会。”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如故实在想不明白,这个神算会和找北皇要钱有什么关系。
  “郡主是北朝和越国的代表,每年都要参加的,而且郡主每年都能拿第一。为北朝和越国挣了好些矿石。”
  如故有些意外,极品女居然还有这个本事。
  “神算会,还有一个月时间开始,算下来,宫里也该派人来给郡主下贴,请郡主提前准备。到时郡主只需说整日忧心债务,不能静心算数,今年的神算会怕是去不成了。虽然北皇不可能把一亿多金全给郡主填上,但吞掉一千金却得吐出来。”
  “办法是好办法,可是……可以不参加吗?”如故小脸皱成了包子,打架她没怕过谁,但算数,她只限于买东西不会算错钱。
  “两国的皇上都指着如故拿第一呢,不去,恐怕不行。”
  如故囧了,一上赛场,立刻露马脚,等比完赛下来,她不是冒牌货,都要被人当冒牌货了。
  冒充郡主,是死罪。
  要想活命,就不能参加神算会。
  可云末的意思,就算她不要北皇吐出那一千金,都得参加这个神算会。
  如故眼珠子乱转,装病,装死,还是在神算会前再次跑路?
  云末轻瞟了她一眼,又道:“另外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郡主的二叔私自带了两万人前往婉城,人是死了,但责任还在,靖王爷必受牵连,北皇要靠郡主在神算会夺冠,或许会大事化小,不会深究,但如果郡主不参加神算会,就不知会怎么给王爷定罪了。”
  意思是不能装死装病跑路……
  如故突然觉得鸭梨很大,拿云末的书盖了脸,该死的神算会。
  云末从如故脸上拿回自己的书,“不过郡主也可以不理会靖王的生死。”
  如故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云末。”
  当年如果不是父亲愚忠,怀有身孕的母亲怎么会被迫孤零零地离开?
  老妪抱着她投奔靖王府,却被赶了出来,任她们自生自灭,如果不是小郎,恐怕她早就死在襁褥之中,虽然那时父亲不在府中,并且不知情,但他何尝就没有一点责任?
  如果说,如故对父亲没有一点怨恨,那是违心之言。
  “郡主想问什么?”
  “你在我母亲身边,有多长时间?”
  “虽然云末并不是时时陪在越皇身边,但陆陆续续算下来,也有四五年。”
  “那你一定知道,我娘还爱不爱我爹?”
  “帝王的心思,云末不敢揣摩,只知道这么多年,越皇一直不肯立皇夫。”
  “那就是还爱着。”如果不爱,怎么会十几年仍然孤身一人?无论她对这个父亲有再多的怨恨,但如果父亲有什么三长两短,母亲一定会伤心欲绝。
  有快马在车外停下,来人翻身下马,递进来一封信,“郡主,王爷出事了,老太太请郡主尽快回府商议对策。”
  如故道:“你去回老太太,我这一个多月来备受惊吓,要回临安休息压惊,就不去王府了。”
  老太太猜到如故未必肯回靖王府,下人听了这话,把老太太交待的另一番话说了出来,“老太太说,这事关系到王爷的性命,如今只有郡主拿神算会的事和皇上谈判,可以救王爷一命,请郡主务必要救王爷渡过这一劫。”
  如故道:“我头痛得厉害,好像旧病又要发了,恐怕连神算会都去不了了,还怎么拿神算会说事?再说我人笨,脑子也不好使,在皇上面前万一说错了话,不但救不了父亲,还让父亲白白丢了性命。所以,这件事,我还是不插手的好,横竖老太太精明能干,总有别的办法救父亲的。”
  “如果王爷有什么事,郡主……”
  如故把他的话截断,“原来老太太是担心我啊,那就请老太太把心放宽,如果父亲有什么事,我干娘不会不管我的。”
  下人怔了一下,郡主竟不管王爷的生死?还想再说,却见如故已经落下车帘,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只得回去复命。
  如故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她这个外祖母还真是十年如一日,那极端自私的性子半点没有改变。
  当年,听说她命硬,会克死最亲的一个男人,为了保护父亲,就给她招了个小夫君,把她丢出府,任她自生自灭。
  而现在,为了救父亲,又让她去威胁皇上,威胁皇上,能有什么好下场?
  私正带兵出征,还全军覆没,杀头都是轻的,弄不好诛连九族,这么大的罪名,即便是北皇看在神算会奖品的份上,咬牙答应,但过后岂能让她好过?
  她这个外祖母为了保护儿子,根本不顾她的死活,何等自私,又何等无情?
  云末把一个用干净白手巾包着的东西放到她手边,“把这个给北皇,可救王爷。另外,劫持郡主的人不是殇王。”
  如故打开手帕,里面是一个野菜团子,如故不明白这个野菜团子意味着什么,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说劫持她的人不是殇王,正要开口问话,车帘一抛,竟是萧越去而复返。
  如故收起菜团子,问道:“有事?”
  萧越伸手进车厢,抓住如故的手腕,把她拽了出来,“快,随我进宫。”
  如故知道他是为父亲的事而来,轻道:“谢谢你。”翻身骑上萧越带来的马,快马加鞭地去了。
  进了宫,一路上,不时听见宫人小声议论。
  说什么靖王仗着当年北皇落难的时候,偷了一个野菜团子给北皇充饥之情,就目无王法,为所欲为,居然擅自让兄弟私自出兵助人攻打婉城,结果带去的一万北朝军队尽数折在了婉城。
  如故的心突地一跳,握在手上的野菜团子也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如果当年,北皇落难时,父亲真的偷了野菜团子给北皇充饥,可见北皇当年有多落魄。
  身为帝王,落难的事,绝对是污点,而当年对他施过恩的人,如果把这事烂在肚子,或许皇帝还会念上一点情义,但如果要拿出来当抬高自己身价的本,那么就会成为皇帝的肉中刺。
  她拿了野菜团子去给北皇,不正是揭了北皇的旧疤,并提醒北皇,父亲对他有恩?
  这做法,在这时候,分明是雪上加霜。
  如故握着野菜团子的手冷汗涔涔,心里七上八下。
  云末,你这是在害我,还是在帮我?
  进了金殿,北皇正在为派出去大批人马,却没抓到一个地宫的人而大发雷霆。
  捉拿殇王的事,因如故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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