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对了,你上次不是说我瞎花钱吗,不知道为即将到来的战争中的生活作打算。我打算买一幢小楼,等战争打起来,万一我要是失业,店铺也没办法开了的话,就算我手里有钱,也不好用。如果买了楼,租出去,靠着房租,到时我就算没了工作,总也有一份收入,这样的话,手里有了明面上的收入,钱也好花了。你觉得怎么样?”
  自从她上次买回留声机和电冰箱回来,被系统好一顿数落后,陆轻萍很是想了一下系统说的问题。想来想去,想到这么一个办法,如今的她不比刚来冷家的时候,她现在手里有钱,吃瓦片,收租子,算是最稳当的一个行当。战争的来的时候,她的工作保不保得住,店铺开不开的起来,证券市场是否营业都不好说,但是人总是需要住处的吧,只要有房子,出租出去,房租绝对是一项稳定的收入来源。
  这个想法在陆轻萍的脑海里转了许久,但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商量。现在这个世道,如果她告诉冷太太,她想买房,冷太太绝对不会同意。毕竟陆轻萍现在并不缺钱,而且她的各项收入,不管多寡,哪一项看起来都比买房出租要好。买房出租不仅前期需要巨大的投入,还需要漫长的回本期。这种时候,前期投资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能收回来呢,哪里还敢说赚钱?再说,万一到时战争来了,要是房子被炸毁,或者他们要离开上海,这房子和买房款不就全都打水漂了。
  “你觉得好就行,难道我说不行,你就不做了?”系统知道陆轻萍已经拿定了主意,刚才不过是告知它一声罢了。“只是,你想好在哪买房了吗?”
  “当然在租界了。”陆轻萍毫不犹豫的回答。“我又不是傻瓜,要是在租界外面买房,到时打起来,被东洋人拿炸弹那么一炸,岂不是全完了。买在租界,根据协定,租界里禁止战争,所以东洋人的炸弹丢不过来,这样子的话,我的房子就安全了,而且一旦战争打起来,在租界里的房子绝对不愁租。”陆轻萍的历史学的不是很细,而且当初看电视时也是一扫而过,跳着看得,因此有些事情不是很清楚,她一直认为在租界里是安全的。
  看着信心满满的陆轻萍,系统不忍心告诉她,就算买到租界,也可能会被东洋人炸掉,不过想了想,还是没有说,看之后陆轻萍把房子买到哪了,到时如果处于安全地区,就算了。要是处于东洋人的威胁下,再告诉她也不迟。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李正德已经很悲惨了,贫穷、女儿是疯子,老来无靠,几乎生不如死,所以报复他是最困难的。
  ☆、第73章
  从韩妈嘴里得知她把自家的钱借给了李正德家,一直不知道该拿李正德怎么办的陆轻萍眼睛一亮,在韩妈预支工钱的时候,拿了不少钱给她,让她借给李正德。虽然陆轻萍还没想好具体怎么做,但是她觉得这是一个对付李正德的机会,绝对不能放过。
  韩妈在陆轻萍允诺,只要帮她把事情办好,借支的工钱不要她还了,并且暗示后面还有好处,韩妈哪有不应的道理?至于陆轻萍和李正德之间有什么纠葛,她才不关心,她只要有钱拿就好,所以韩妈忙不迭的答应了下来。
  看着韩妈接过钱退了出去,陆轻萍满意的点了点头,她并没有叮嘱韩妈这件事保密,但是她相信,只要韩妈还想着好处,就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将钱匣放到衣柜里收好,锁上柜子,陆轻萍走了出去。
  抱着一摞书本,走进震旦大学大门,穿过操场,陆轻萍走在去教室上课的路上,见校园里的学生三三两两的往学校的大礼堂的方向跑去。陆轻萍好奇的拦住了一名催促着同伴快走的男学生:“同学,我想问一下,大礼堂那边出了什么事?不上课了吗?怎么这么多人去那……”
  “大礼堂那边从东北大学来的流亡学生正在进行爱国演讲,课等会还可以继续上,这个演讲可不是随时就能听到的。”那男同学简单的回答了陆轻萍一句,然后回应着前面同伴的招呼声,越过她,飞快的跑了。
  陆轻萍犹豫了一下,看着人流如潮一般的涌向大礼堂,掉转脚步,也来到了大礼堂,只见里面黑压压的的一片人。站在后面,陆轻萍努力的踮起脚尖,想往台上看,但是很可惜,失败了,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台上传来的激昂愤怒的演讲声。
  “……同学们,东北已经沦陷成了满洲国,东洋人正大光明的在哈尔滨城外建起了移民村。我们国家的土地,被东洋人占据,被列强瓜分;我们的海关,控制在外人的手里;就连我们脚下的上海,又是英租界,又是法租界,公共租界……在这些地方,明明是我们国家的地盘,那些洋人拥有行政自治权和治外法权,堂而皇之的形成‘国中之国’。‘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明晃晃的挂在中国人自己的土地上。我们中国人的尊严到哪里去了?东洋军队在占据了东北之后,贼心不死,对我们的国家依旧虎视眈眈,但是我们国家的大部分老百姓对此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在三二年曾经被东洋人进犯过的上海,依旧歌舞升平,大家醉生梦死的过日子。这种浑浑噩噩的生活,同学们还要继续过下去吗?还要过多久?请同学们睁开眼睛吧,睁开眼睛看看,我们的国家就要亡国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不想当亡国奴的同学们请清醒过来起来吧,救救我们的祖国!救救这个眼看就要病入膏肓的国家……”一个青年男子在进行慷慨激昂的演讲后,大声的对台下的同学们呼吁着。
  台下受到男子演讲感染的学生忍不住振臂高呼:“祖国万岁!不做亡国奴!打倒列强,打倒东洋军国主义!”开始还是寥寥几个声音,渐渐的整个礼堂的人都加了进来。陆轻萍受到这种热烈的气氛感染,也跟着举起手喊了起来。
  男子的演讲完毕后,出来的是一个小小的合唱团,伴随着手风琴的伴奏声,低沉的歌声在礼堂中回响。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我的同胞,还有那衰老的爹娘。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脱离了我的家乡,抛弃那无尽的宝藏,流浪!流浪!整日假在关内流浪!哪年,哪月,才能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哪年,哪月,才能收回那无尽的宝藏?爹娘啊,爹娘啊,什么时候才能欢聚一堂?”唱到后面,台上的人声音呜咽,断断续续的,哭泣起来。
  ……
  这算是陆轻萍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个时代最沉重的一面,比起在场的人,她更清楚的知道在不远的以后祖国是如何的多灾多难,她跟随人流,拖着沉重的脚步,心情沉重的走出礼堂,想到她因为“先知”曾经想在这个时代大干一场的时候,系统对她说的话,想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她的心情非常郁闷,正午的明媚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却无法照去那些阴霾。
  “陆轻萍?”李浩然从礼堂的后台走出来,在礼堂门口看到了陆轻萍,惊疑的喊出声,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人了呢,仔细确认之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轻萍听到喊声,抬头,见到李浩然也很惊讶。对李浩然的问话很是不满,因为欧阳于坚,陆轻萍知道李浩然是在北平的燕京大学读的大学,他大学已经毕业,又不是震旦大学的教务人员,比起自己,他出现在这里才让人觉得奇怪。反问道:“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我在这里上学,是学校里的学生。倒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你是震旦大学的学生?”陆轻萍的学生身份让李浩然很是惊讶,不过旋即反应过来,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和陆轻萍虽然前后算起来,也算是见了好几次面,但是他对陆轻萍到底是什么身份根本不清楚,他除了知道陆轻萍会拉小提琴,并且帮人补习之外,其他的几乎一无所知,就连姓名,都是上次和陆振华打架,从陆振华的口中知道的。
  “是呀,怎么,我是在这里的学生有什么不对吗?”陆轻萍没觉得自己的身份有什么值得李浩然惊讶的。“别想着岔开话题,我刚才问你你怎么会出现这里,你还没回答我呢?”
  “没什么不对。”李浩然苦笑着回答,回身和旁边的同伴说了几句话,走到陆轻萍跟前,因为礼堂门口人来人往,说话不便,他将她拉到一边僻静之处说话。他一面拉陆轻萍一面说道:“今天的这场演讲是我和朋友们组织的。”作为组织者,他出现在这里理所当然。
  李浩然大学在学校里,就组织了很多学生运动,毕业后,因为他的“不安分”,虽然应聘了几家学校,但是哪怕身后有他父亲的背景,也做不长。学校不好辞退他,就将他高高挂起,闲置起来。后来,他父亲无奈之下,利用职权在教育部给他安排了一个闲职,想着把他放到眼皮子底下,不让他惹祸。李浩然一开始还比较郁闷,后来被他发现了职务漏洞,他利用自己的身份,游走在各大高校,并不时的组织一些爱国演讲,向学生们宣传他的爱国救国思想。
  “原来如此。”陆轻萍听了之后点点头:“你很厉害,蛮有办法的。”虽然李浩然可能有点身份背景,但是震旦大学是一所有洋人背景的教会学校,教育资金多数来自外国教会,并和政府的联系并不大,并不怎么买政府的帐,他能组织东北大学的学生到学校里宣传演讲,能力非同一般。
  “这个放到一边不说,你觉得这次演讲怎么样?”李浩然对陆轻萍夸奖他的话并不在意,他更在意的演讲效果。
  “很不错,很激动人心。效果你在后台应该也能看得见,学生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了。”陆轻萍想了想,神色认真的说道:“不过如果你指望通过类似的演讲达到救国的目的似乎可能性不大。”
  陆轻萍的否定简直如同一盆冷水,直接泼在李浩然滚烫的心上。既然达到了预期效果,又怎么失败?李浩然惊讶的问道:“为什么?你不是说效果很好吗?”
  陆轻萍叹了一口气说道:“有很多原因,其中之一就是受众面太小了。你的初衷是好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国家现在一共四万万人口,其中识字的有多少?百分之八十多都是文盲。而且文盲情况,越是经济环境贫困的地方,越厉害,有些地方,甚至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多。你的宣传和演讲仅局限在大学和中学里,这些学生或许是热血青年,他们有这一腔爱国热情,想着为自己的国家做一点事,但是比例太小,这些人就算全动员起来,和庞大的人口基数想必,不过沧海中的一滴水,如同一滴油掉进大海,根本无济于事。”
  “当年武则天篡唐立周,徐敬业举兵反唐,底下的臣子忧心忡忡,但是武则天却一点都不担心。她对当时的宰相狄仁杰说‘下面的百姓只要有饭吃,有衣穿,他们才不会去关心坐在皇帝位子上的人是谁,所以徐敬业的造反不过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不需要担心,只要朝廷大兵一到,必然灰飞烟灭。’果然,徐敬业并没有坚持多久就兵败。虽然我们的国家现在有亡国灭种的嫌弃,但是下面的百姓多愚昧,他们大多数只看到眼前这点事。你组织的演讲内容对他们来说,离他们很遥远,他们更关心的是身上衣,口中食,所以如果不能将最下层的百姓都动员起来的话,你的演讲就算说的天花乱坠也没用,必须要深入人心,能够打动他们才可以。”以国家现在的情势,想解决国家的问题,只靠社会中上层是不可能的,需要把整个国家的力量都动员起来,但是这需要最下层的百姓配合。
  “我们的国家老早以前就有一句俗话:‘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那些列强手里有洋枪洋炮,并且在我们的政府里也有代言人,但是你这边有什么?除了满腔热忱之外,就只有一副血肉之躯。不要说上战场,哪怕你不在局限学校,走出去,到大街上,广场上,进行宣传演讲的时候言辞过分一点,恐怕立刻就会有军警上前镇压,你想好到时怎么办了吗?难道你打算用人命去填抢口炮眼不成?”陆轻萍将“枪杆子里出政权”的道理阐述给李浩然听。
  李浩然热血沸腾的说道:“生命虽然宝贵,但是如果能够为国家而死,我又何惜此躯!我最欣赏鲁迅先生的那首《自提小像》:‘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如果能够用我的热情和鲜血唤醒国人,牺牲我这条性命我在所不惜!绝对毫不犹疑!我相信在我们的国家像我这样的想法的人还有很多,我们并不怕死……”
  “我没说你怕死!”陆轻萍毫不客气的打断他,说道:“只是‘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如果就因为你无惧死亡,所以就白白的去送死,那你的死一点价值都没有!也侮辱了‘烈士’这个称号!国家根本不需要你这种无谓的牺牲!一生为致力于救国的孙先生几经奔走呼喊,推翻清王朝,建立民国,但是最后,他为什么接二连三的组织北伐?又为什么在第一次北伐失败之后创办了黄埔军校?如果你脖子上的那个还是脑袋的话,请你好好的想一想,不要让我觉得你的脑子里装的不是脑浆,而是豆腐好吗!”
  陆轻萍被李浩然的话气个半死,虽然她知道自己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自己来自后世,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缘故,但是李浩然的言行似乎也太无章法了,没有明确的方向,完全是凭着一腔热情、热血和激情行事。如果照着他这样方式做下去,失败是显而易见的,他自己不顾惜性命不要紧,但是还不知道要牵连进去多少人呢!陆轻萍希望自己能骂醒他,让他不至于在错误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
  李浩然听了陆轻萍的话,托着下巴想了好大一会儿,说道:“虽然有些问题因为时间的缘故,我还想不清楚,而且陆小姐的观点有些我也不是很赞同,但是不得不说陆小姐的话让我从另一个角度看待问题,有茅塞顿开之感,给我打开了新的一扇窗。‘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受教了,看来我还需要学习,今后还要多看看书。”
  面对李浩然的夸奖,陆轻萍知道自己不过是把后世的一些观点拿过来胡拼乱凑出来,真要她说的更深入一些,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她根本说不出来,因此心虚的说道:“客气了,只是一点浅见,不过是胡言乱语罢了,李先生不觉得小女子想法粗浅就好。”
  “陆小姐何必这么谦虚,哪怕你的观点我有的地方并不赞同,但是仔细想想,似乎也颇有道理。虽然国家情势不好,但是当下很少有女孩子对政治感兴趣,并且能够想得这么深,并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这边……”经过这次交谈,李浩然觉得陆轻萍和他所认识的女孩子不太一样,思想非常开阔,正想继续交谈下去,多多了解的时候,和他一起组织活动的同事在那边大声喊他,打断了他的话。
  李浩然转过头去,应了一声,转过头对陆轻萍说道:“抱歉,陆小姐,我那边还有事,我要先过去一趟。今日和陆小姐交谈之下,受益颇深,只是时间太短,令人遗憾,我觉得我们以后要多多交流,我期盼我们下次的见面。”说完,转身向同事方向走去。
  目送着李浩然的离开,陆轻萍轻叹一口气,抱着手上的书,转身往教室走去,演讲听完了,该上课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为来自后世信息大爆炸时代的陆轻萍相对这个时代的女性,哪怕是出国留学的,见识和思想都是比不了的,这是她的优势所在。
  ☆、第74章
  “陆轻萍,有人找,是个大帅哥哟!”陆轻萍的同学赵雪娥跑到坐到座位上看书的陆轻萍跟前,指了指站在班外的李浩然,对她含义未明的的笑着,并挤挤眼睛,作了一个大家都明白的眼色。
  陆轻萍看到外面的李浩然,苦笑了一下,再看到赵雪娥的表情,明白自从李浩然在那天演讲认出陆轻萍之后,就三五不时的来学校找她。陆轻萍因为事情比较多的缘故,在学校里一直独来独往,没有和谁特别是男子走的特别近。李浩然人生的俊逸阳光,他又频频来找陆轻萍,难免被人误会。
  对赵雪娥的误会,陆轻萍没有解释的意思,起身来到班外,看了一下左右竖着耳朵准备听八卦的人,她拉着李浩然来到一边,带着点恼怒低声问道:“你怎么又来了?这次又什么事?”
  “能陪我走走吗?”李浩然没有回答陆轻萍的问题,眉头紧锁,悒悒不乐,对她提出一个有点奇怪的要求。
  接下来是一节宗教课,陆轻萍对这种由传教士教授的传播信仰课并不怎么感兴趣,对他们口中无所不能、仁慈圣爱的神更崇拜不起来,因此点头答应了李浩然的要求。
  陆轻萍和李浩然沿着学校操场的长廊慢慢的走着,这会正是上课时间,操场上没什么人,陆轻萍默默地陪着李浩然走了一段时间,她受不了沉闷的气氛,率先开口打破平静:“你到底怎么了?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李浩然闷闷的答道:“前几天圣约翰大学的一名叫郑海生的想切腹自杀,说是想借此唤醒麻木的国人……”
  陆轻萍斜睨了李浩然一眼,不明白郑海生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想到李浩然组织的东北流亡学生演讲,恍然大悟,说道:“他切腹是受你组织的演讲影响?你为此受到批评了?”
  “不是。”李浩然摇着头否定道:“并不是受我组织的演讲影响。圣约翰大学虽然和震旦大学一样是宗教学校,建在我们国家的土地上,但是它不同震旦大学,虽然是受法国教会资助,提供财力资助,但是是我们中国人自己创办的,政府还是能介入的。圣约翰大学全然是国外背景,连注册地点都不在我们国家,是美国华盛顿州。其背后的美国圣公会态度强硬的很,一点都不卖我们政府的帐,像我组织的这种爱国演讲是进不了圣约翰大学的。”
  叹了一口气,李浩然眺望远处,神色幽幽的说道:“虽然圣约翰大学有规定,禁止学生在校谈论时事政治,但是到底大家并不是生活在真空中,国家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只要稍微留点心的人都知道。祖国是我们的母亲,母亲有难,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又怎么会不关心?郑海生的爱国情怀是好的,但是他的行为未免极端了些。只是虽然我组织的演讲并没有进驻圣约翰大学,但是郑海生这事最后还是被扣到了我的头上,圣约翰大学的教务领导找到了上海教育厅,就差说他的行为是我教唆的了,我因此被勒令停职反省。你说,为什么我想做点事就这么难呢?爱国难道有错吗?”
  看着神色颓然的李浩然,陆轻萍轻吐一口气,安慰他道:“爱国没有错。就算要说错,这也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些尸位素餐,只知道捧着洋人的臭脚,帮着洋人压迫国人的那些官僚们的错。现在的情势是列强对我们的国家虎视眈眈,想把我们的国家瓜分掉,他们怎么允许我们国家的人奋进起来,团结在一起起来反抗他们?所以必然想法设法要把这些萌芽扼杀掉。你不过恰逢其会,赶上了而已。不过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心,百折不饶才是,怎么能够受到一点打击和挫折就萎靡不振,缩脚不前了呢!”
  鼓励完李浩然,陆轻萍又有些诧异的问道:“按照你的说法,圣约翰大学既然独立于政府的教育系统外,又对自家学校里的学生管得这么严,那么出了这种事,就算要是追究责任的话,也该是追究他们学校里的领导责任,怎么牵连到你的身上去了呢?它不是不服政府管的吗,怎么又想起向政府申诉起来了?”
  因为陆轻萍的宽慰,李浩然郁闷之情排遣出去不少。他和陆轻萍沿着长廊,走到尽头,来到一个小水塘边上。心怀大开的李浩然低头捡了一块石头,在手上掂了掂,弯下腰,使个巧劲,将手中的石头抛向水潭,看着石头飞快的跃起,在水面上如同蜻蜓点水一般打出好几个水花这才罢了。
  拍了拍手,将手上的尘土拍掉,李浩然神色淡淡的将其背后的事情讲述给陆轻萍听:“据说当时郑海生想切腹自杀的时候,一名《申报》的记者恰逢其会,正好在学校,还是他劝阻下的郑海生呢。这事被他拍了照片,登在了《申报》上,算是闹大了,引起了很大的社会反响。圣约翰大学的那些学校领导的责任自然是要追究的,但是正如你说,那些列强对我们国家虎视眈眈,恨不得我们国家的人对他们俯首帖耳,乖乖听话才好。前有我组织的爱国演讲,后有郑海生想着以血唤醒国民,这事恐怕让那些对我们国家有想法的人心有不安,郑海生是圣约翰的学生,好处理,我却是政府部门里的人,要想处理我,那些洋人不好越俎代庖,只能借政府的手,所以就把两件本不相干的事硬扯到了一起,强硬的要求政府对我做出惩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过是为了‘杀鸡儆猴’,从而压下这股反抗的风潮罢了。”
  其实就算李浩然不说,陆轻萍也能猜出一二。虽然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但是在革命斗争中,文人的口和笔有的时候比刀都厉害。君不见,前有文人陈琳为袁绍起草的讨曹檄文,让曹操听了之后,吓得头风都不药而愈;后有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鲁迅,他的杂文,似匕首,似投枪,深深的扎在敌人的心窝之处。所以人们常说,虽然读书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但是蛊惑人心最厉害。而如今,国人多愚昧,那些一心想着瓜分我们国家的洋人怎么会允许国民开智?
  所以在发现之后,自然要全力打压。李浩然这也不算无妄之灾,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犯了那些谋算国家利益的人的忌讳!如此看来,只是停职反省,惩罚并不算严重,虽然不知道其中是不是有李浩然父亲从中斡旋的结果,还是因为李浩然的行为并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所以只是稍微警告一下,进而让他吸取教训,从而收敛其所作所为。
  从李浩然所受的惩罚上,陆轻萍想到了引发事端的另外一个人,因此问道:“郑海生那边是个什么处理结果?他不会被退学吧?要是被退学可惜了,如今家里出一个大学生可不容易!”虽然圣约翰大学有些方面规定不近人情,但是它可是现在上海最好的大学,若是因此退学,可惜了。
  两人闲聊多时,一节课的时光恍然而逝,下课铃打响,下节课,是法国文学史,老师古板严肃,要求非常严,陆轻萍可不敢逃课。
  李浩然陪着陆轻萍回转,一面往回走,他一面说:“倒是不至于退学那么严重。虽然郑海生的行为让学校里的领导极为恼火,但是他们也借此算计了我一把,并且把手插/进了教育部,也算有所得。比起来,郑海生带来的那点麻烦,根本不算什么了。何况,据说郑海生的家庭背景也不错,一出了事,他家里面就忙着托人说情,所以他应该不会退学,但是受个处分是不可避免的了。背着这个处分,如果郑海生毕业以后想进入政府部门工作,往政界发展,是不太可能了。其它方向,应该没有太大影响。”
  “那就好。”只要不被退学,陆轻萍对郑海生以后的前途如何,并不太关心。
  李浩然将陆轻萍送到了教室门口,两人分开。陆轻萍回班上课,李浩然还有事要忙,虽然教育厅的职位本来就是闲职,上不上班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但是他这次停职,对这次东北流亡学生演讲的事影响很大,他还有一系列后继事情要安排,其中不少事需要他亲自出面来收尾。李浩然这次来震旦找陆轻萍乃是忙里偷闲,好不容易才抽出来的功夫。
  陆轻萍顶着同班同学带着笑意的目光走进教室,在座位上坐下,对围着她,问东问西,追根究底的同学打着哈哈,好不容易熬到上课,围着她的人这才散去,她没想到李浩然的人气竟然这么高,让陆轻萍很是松了一口气。上完了课,陆轻萍收拾好书包,不等班上的同学反应过来,就奔出教室,来到停车棚,骑着单车回家去了。
  推车进院,陆轻萍把车子放好,步入屋内,看到曼帧赫然在座,正陪着冷太太说话。她笑着和曼帧打招呼:“曼帧,你来了?最近的身体还好吗?工作可还好?”
  曼帧起身将自己的座位让给陆轻萍,自己坐到了她对面,笑道:“还好。其实我前一阵子生病不过是正赶上工厂里忙,连着加了几天班,偏那几天的天气也怪,忽冷忽热的,一会而下雨,一会儿晴天的,我又淋了点了雨,所以这才病倒了。吃了药,现在已经全好了。”曼帧半字不提她是累病的,把责任全都推到了天气上。
  在座的心知肚明,没有人戳穿她,冷太太笑着附和:“可不是,那会的天气是奇怪。弄得我也有些鼻塞头痛,不过家里有轻萍买回来的常备的西药,我赶紧吃了这才没生病。你们小孩子家家的,仗着身强力壮,不把这事放在心里,所以病了也不奇怪。”
  曼帧笑着转移话题:“刚我还和舅妈说呢,说轻萍你介绍给我的外文馆的抄写工作,一样是抄写工作,就因为抄写的是洋文,每一千字就要比国文多两分钱,我一个晚上抄下来,能多赚不少,而且也不算累。现在似乎什么事,只要沾上个‘洋’字,身价就高了,没想到连抄写工作也不例外。不过不管怎样,我都要谢谢轻萍,让你费心了。”
  陆轻萍含笑说道:“这话说的,都是实在亲戚,你有难处,我伸一把手,帮一下忙,是应该的,谢什么谢呀,你实在是太客气了。”
  之所以介绍这份工作给曼帧,不仅仅是陆轻萍恻隐心动,还有曼璐的原因。前一阵子安娜之所以会把跟着的金主消息告诉给她,是因为李璐的缘故。李璐就是曼璐,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不管陆轻萍愿不愿意,都得承曼璐这份人情。
  曼璐为家人奉献了一生,如今承了她的情,陆轻萍就把这人情还在了顾家人身上。只是陆轻萍厌恶顾家人,顾家除了曼帧还算有志气,能够让她稍微看得上眼之外,其他人,她懒得和他们打交道。正好,陆轻萍看到曼帧被顾家人压榨得不成样子,于心不忍,于是在和冷清秋探病的时候,介绍了一份外文馆的兼职给她。
  曼帧这次过来是专门向陆轻萍道谢的,如今已经谢过了,她又和冷太太、陆轻萍寒暄几句,告辞离开。陆轻萍送曼帧到院子,看着曼帧从侧门离开,转身的时候,看到冷清秋手里拿着东西从外面进来,跟着冷清秋一起进屋。
  冷太太看到冷清秋进屋,问道:“衣服做好了,取回来了?”
  “嗯。”冷清秋将手里的纸包放在桌子上,展开,露出里面做好的上衫下裙的旗袍。初春杨柳绿色的短衫,竖领、右衽、捻襟、直身、平袖、无开禊。衣长过腰、袖长过肘。衣服上没有任何花样和装饰,只是在领、襟、袖口和衣服下摆镶有深绿色缘边,同色素面纽扣。纽扣分为两组,腋下三粒,胸口和右肩下每处两颗,共四粒。薄荷绿过膝长裙,裙脚一圈用比料子本身稍微深色一点的丝线绣了别致的卷草纹,样式简单,却又不显得太过素净。
  说话间,冷太太起身来到桌子前,拿起做好的衣服,细细的看着针脚,并问道:“多少钱?”
  冷清秋咬咬唇,迟疑了一下,才低声答道:“手工费是两块钱。”
  “可真是太贵了。”冷太太将手里的衣服放下,感叹道:“两块钱都能再做一件新衣服了。这衣服上我看也没绣什么花,作什么装饰,怎么这么贵?早知道就不到外面去作了,让你表姐帮着裁一下就好,你表姐的手艺就挺不错的。”实在是太不值了。
  陆轻萍虽然开着成衣店,她自己做衣服放到店里卖,但是论起做旗袍的手艺里,她是比不过这些从学徒起就开始钻研旗袍,在这一行当里沉浸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老师傅的。因此她的店里卖的大多是设计新颖的洋装,旗袍,虽然她做了几件挂在店中出售,但是销售情况并不是很好,所以就不怎么做了。
  冷清秋做新衣服,是预备给同学刘金梅结婚做伴娘的时候穿的,用的是金燕西送的衣料。最初,冷太太提议让陆轻萍裁剪缝制,冷清秋听陆轻萍提过,说她作旗袍的手艺不佳,因此就不怎么愿意。陆轻萍本来也不想动手,看出冷清秋的不情愿,就顺水推舟,推了这件事,不过她向冷太太推荐了上次密斯脱唐待她去的那位旗袍大师周先生。
  冷太太疼冷清秋,见冷清秋想拿到外面去做,想着这是难得一见的好料子,而且又是在婚宴做伴娘的时候穿的,是应该做的好点,因此就拿钱给冷清秋,让她拿到外面做去了。冷清秋把衣料送到了周师傅处,今天才做好,拿回来。
  陆轻萍见冷太太嫌贵,而且言语中颇有挑剔,觉得名不符其实,赶忙笑道:“这衣服好不好,要穿上才能看得出来。清秋,你赶紧穿上,我们看看。”
  冷清秋拿着衣服,到里面换去了。等她换好出来后,冷太太和陆轻萍眼睛顿时一亮。还别说,这衣服放在那里看着不怎么起眼,但是冷清秋穿上之后,看上去却是那么的合身,熨贴,哪哪看去都顺眼。而且衣服非常好的凸显了冷清秋的气质,让她显得更加清新淡雅。□的过膝裙,裙幅较一般的裙面窄,穿上之后,拉长了腿,显得人身材窈窕修长。虽然整件衣服没有多余的点缀,但是处处调和,衬得冷清秋比平日里还要美上三分。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装’,这话果然不错。”陆轻萍一只胳膊横在胸前,手搭在另一只胳膊上,一只手托着下巴,打量着冷清秋,忍不住叹道:“我学做衣服的时候,有人和我说,说手艺高明的师傅做出来的衣裳,不是人衬衣裳,而是衣裳衬人。我原来不明白,今天是算是懂了。”果然是好手艺。
  冷太太上下打量了一番,也不得不说声好,只是前面的话说得太满了,不好改口,因此说道:“穿上在看,这钱倒是没白花。”
  因为这衣服上准备做伴娘的时候穿的,冷清秋怕弄脏了,试穿给冷太太和陆轻萍看过之后,就回房换下去了。
  来圣玛利亚女中上学的都是中产阶层以上家的孩子,来执教的,不仅需要大学毕业,而且必须讲得一口好洋文,因为圣玛丽女中是用洋文上课的。这个年头,能够念完大学,并且说得一口好洋文,家境都不错,因此圣玛利亚女中的老师家境都不错。陆轻萍由因为和密斯脱唐来往的缘故,在她的介绍,参加过不少聚会,所以首饰是不可或缺的,而且出席聚会,也不可能一直佩戴同一样首饰。
  相比起这个时代的首饰价格,陆轻萍没有那个闲钱砸在这个上面,所以就通过系统,从后世买了不少相比这个时代物美价廉,但是戴出来却不跌分的首饰。因为珍珠老少皆宜,什么场合都可以佩戴,也好搭配衣服,所以陆轻萍通过系统在后世,买了不少由人工养殖的珍珠做成的首饰到这个时代。
  陆轻萍回房,挑了一套珍珠首饰,来到冷清秋的房间。坐在书桌前的冷清秋看到她过来,赶忙起身让座:“表姐,你过来有什么事吗?”
  陆轻萍将手里的首饰盒递了过去,说道:“你说你同学刘金梅的婚礼准备办成西式的,并且打算在酒店里办。听你的描述,似乎她嫁的人家不一般,你去给她作伴娘,这种场合,首饰总是要带一件的,不然会被人小瞧。我这有一套珍珠首饰,虽然不是很好,但是也还能看,借给你戴。”
  冷清秋将陆轻萍递过来的手推了回去,婉拒道:“不用了,表姐你拿回去吧。小梅借了一串珍珠项链给我,我戴这个就可以了。”
  “拿去用吧。自家有,又何必去借人家的。”陆轻萍把首饰盒硬塞到冷清秋的手中。冷清秋犹豫了一下,到底接了过来,放到了书桌上。
  随着冷清秋把首饰盒放下,陆轻萍看到被冷清秋放下的首饰盒压着一张粉红色的花笺,上面不知道用钢笔字写着什么。因为冷清秋写得一手极好的簪花小楷,她对此也很是自傲,因此除了不得不用到钢笔的时候,一般情况下,她写东西都用毛笔。
  陆轻萍好奇的将花笺从首饰盒底下抽了出来,看到上面写了一首小诗:“你走了,走的很远,我在秋的身后,珍重拾起一掌半红的枫叶,把它贴在夕阳照到的墙上,并排挂着的是你的小影,微笑在林间。”后面龙飞凤舞的签着金燕西的名字。
  冷清秋看到陆轻萍将花笺拿到手,急了,伸手来抢,恼怒的说道:“哎呀,表姐,你怎么不经我的允许就乱动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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