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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言之诚 第77节

  对方的头发有些乱,在工作中一贯用发胶梳起来的额发,经过了一夜不眠的折腾,发胶也失去了效力,让一两缕头发当了漏网之鱼,从发群中掉落下来,虚虚搭在霍染因的额上。
  清晨六点,太阳出来了,但还没积蓄起白天的热力,天色还是浅蓝的昏蒙。
  昏蒙中,霍染因凑上来,嘴唇轻动。
  他像要说话,又像要吻他。
  这还像个梦。
  模糊的,朦胧的梦。
  但不是噩梦,这是个难得的,平和的,带着三分瑰色的梦。梦里的男人脸上带着泪痣,那枚浅色的痣,像印在脸上的一点魅惑的光,一道勾人闪;而他的唇,则像是落在雪地里还残留着霜色的花瓣。
  花瓣印上他眼睛。
  霍染因在靠近纪询的时候摇摆了那么一下。
  他在考虑是吻他的唇,还是吻他的眼。
  后来他决定吻上那双半合不合的眼。
  他吻上它,吻它透亮的瞳孔,吻它瞳孔中沉眠的灵魂。
  天色微蓝,他吻上纪询。
  对方的眼睫在他唇上猛地一挣。
  瘫在门框上眯眼打盹的猫咪,炸竖了毛,瞪圆了眼。
  纪询站直身体,彻底醒了。
  霍染因迎着纪询震惊的眼,似笑非笑:“纪询,你也挺好逗的。这么好逗,也是会被人骗的。”
  第六十四章 我诱惑到你了。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清晨,一阵扰人的铃声把刚刚睡下蔡言惊醒。
  他睁开仿佛被胶水黏住的眼皮,扫一眼时间,再侧耳辨认,突然像离了水的鱼,在床上重重一弹,弹起来了!
  他三步两步跑出室内,正好看见他爹站在大门位置,琢磨着他新安装的电子猫眼,还回头问他:
  “这东西大早晨就开始叫?怎么关上,是不是坏了?”
  “你不懂,快让开,别碍事。”蔡言急迫地把他爹推开了。
  六点的清晨就在门外长久停留,导致电子猫眼拉响警报,除了上回丢死猫的人外,还会有谁!
  好家伙,上回没准备,让你得逞了,你倒来劲,居然敢来第二次,没完没了了是吧?
  这次我就做个vlog,让你出名!
  他迅速将放置在角落的手提摄像机拿出来,握在手中,再向前一扑,将门打开!
  “我看你还敢往我门口丢死猫——”
  摄像头怼到了穿制服的警察脸上。
  蔡言:“?”
  上门警察看了眼摄像头:“不用这样,现在我们执法都带着执法仪,你有需要,我可以全程打开。”
  蔡言:“呃……不需要。”
  警察很和气:“没事,开着吧,免得回头有事说不清。死猫是什么情况?怎么不报警?”
  “没什么情况,就是……邻里纠纷。”蔡言迅速找到借口,“一点小事,警察忙,我自己能解决,不麻烦你们。”
  但蔡恒木在背后插话了。他爹总是在不恰当的时间说不恰当的话。
  “我就说你最近怎么奇奇怪怪的,还让我少出门注意安全。原来是有人来我们家丢死猫?”蔡恒木,“你们别听他瞎说,我家邻里关系好的很,没人会跑来丢死猫。肯定是他当什么up主,在网上得罪人了,别人才送他死猫。”
  “哦?老蔡,你儿子的id是什么?”警察问。
  蔡言想要捂住蔡恒木的嘴,但是蔡恒木的嘴永远那么快,永远没经过大脑,不论他强调多少遍不要随便把他的网络id说出去都没有用……!
  “他的id倒是便宜好记,叫半颗白菜。”
  蔡言感觉经历了一场尴尬性死亡。
  警察们看向他,和气的表情严肃了些:“在网上做汤志学案子解析的就是你?”
  “是我。”蔡言板着脸。
  “你的视频泄露了太多不该泄露的内容,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按照规定,我们要对你进行批评教育。”
  蔡言准备了一箩筐反驳的话。
  但是警察们话锋一转,脸上的严肃又如夏日里的冰淇淋般,冰和水都在太阳下融化了,只余下甜蜜的糖渍挂在他们和气的笑脸上。
  他们的视线轻飘飘掠过了他,投向他的身后。
  他听见这些警察说:“不过今天我们过来不是为了这件事的,这事后头有人找你说。老蔡,大清早上门,是给你送个特大好消息的,多亏了你,汤志学的案子破了!”
  汤志学的案子告破了!
  蔡言精神陡然振作,但一瞬的振作又带出了更多的怪异。
  为什么要对老头说“多亏了你”?
  这老头这几天里难道有干什么?难道不是喝茶看报遛弯打屁?
  警察是不是找错了人,就算要感谢,也应该感谢他……才对吧?
  蔡言木木转头,看见蔡恒木脸上堆满了虚假的客套:“做了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能破案都是你们的功劳,打个电话通知我就好了,哪用特地上门,怪隆重的……进来,快进来,都坐,我给你们泡杯茶。”
  因为接下去还有不少事情要交代的,警察们倒也不客气,进了门。
  蔡恒木烧了水,又给大家倒了茶。
  蔡言看着挪到自己面前的茶杯,澄黄的茶汤映着他澄黄的脸。
  他听见警察说:
  “这陈年老案终于破了,你又在这里头居功至伟,局长的意思是,就由我们和你一起去汤志学妈妈那里慰问,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老太,再给你颁发给奖状,一起拍张合照。”
  “哈?破案是警察的功劳,我上门干什么?我不去。”
  他爹的声音,倒说了句有自知之明的话。
  “这是局里的决定。该是你的,不许推脱。”
  他爹沉默了,半天,哼哼唧唧说:“我想想,我想想,我先上个厕所,你们继续喝茶。”
  喝个屁!
  蔡言忍不住了,他猛地抬头,挥掉脑海中那张泛黄的脸面,不忿又不解问警察:“我爸他到底干了什么,你们要特意上门谢他?”
  警察们对视一眼:“你做的视频里的东西,是从老蔡那里知道的吧?”
  蔡言心虚两秒:“有一部分是,还有一部分我实地去看过,我自己归纳总结的。”
  警察们叹道:“这些旧案细节本就至关重要……”
  客厅里声音陆陆续续传进来。
  蔡恒木鬼鬼祟祟,从厕所又绕到阳台。
  “去慰问”、“颁奖状”这些关键词,全像是会咬人的蛇,一从警察们口中传出来,就把原本老神在在的蔡恒木给咬到了阳台上。
  他在阳台上转了一圈,习惯成自然地看向隔壁阳台。
  他抬腿,想要跨上阳台的围栏,老了,跨不上去,只得搬来凳子,踩着站上去,站上去了想要跳,看看六楼的层高,觉得危险,又去扯挂在架子上的床单绑在身上。
  绑着系着,简单的防护措施还没搞完,隔壁的阳台探出张熟悉的脸。
  袁越胳膊撑着阳台,冲他露出无奈的笑脸:
  “蔡叔,老胳膊老腿了,咱别干危险的事情,不跳窗了。反正跳了也逃不掉。”
  *
  最后蔡恒木还是去了,一个人,慢吞吞的骑着他的小破电动车。
  本来要跟去的其他警察,被他以难为情,尴尬等理由劝走了。
  警察们一合计,也行,早上先让蔡恒木去通知,等到下午,他们再正式登门拜访,了结案子,顺便拍拍宣传照片。
  呆在一旁,听了全场的蔡言咬牙要跟上,走了几步又退回来去拉袁越的衣服,他语速飞快,连声追问:“袁哥,我爸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你们说这案子是他破的?明明是你一直在跑案子的事!”
  袁越:“现在案子结了,不保密了,蔡叔待会会同你说……”
  “我不要听他说。”蔡言简单粗暴打断袁越,“我要听你说。他惯会夸大事实,谁知道他说的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还有,说案子破了,这案子到底是怎么破的?”
  袁越短暂地沉默会儿。
  他脸上的愉悦收敛了些,先朝前边看了眼,又转向蔡言,轻声但认真说话:“这个案子发生在1994年。”
  “然后呢?”蔡言不明白为什么要强调这一点。
  “1994年,很多刑侦技术都不完善,现在习以为常的dna检验,哪怕是当时的美国,也是刚刚兴起,不流行且不成熟,遑论国内。所以没有人想到,要在案发现场,搜寻提取残留生物物证,检查dna。”
  “蔡叔是个很喜欢看侦探小说,和国外案件资讯的人。
  “他在大概一两年后,了解到了国外有dna技术,可以通过这一技术,确认罪犯。”
  “你想说……”蔡言模模糊糊猜到了接下去的话。
  但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这个死老头,不是个只会吹牛说大话,永远敏于言而讷于行的家伙吗?
  “蔡叔在随后的多年,每年都根据当时对嫌疑人的询问记录记录的个人讯息,天南海北去找人。找到了人,就寻机收集头发,收集唾液,比如喝过的酒瓶,抽过的烟;当我们重启这个案子的时候,我在当年案发现场的桌子角落,发现了犯罪嫌疑人留下的生物物证。经过和蔡叔多年来收集的嫌疑人dna进行比对,终于确认了案件中的另外一个凶手身份。”
  袁越交给胡芫的dna,就是由此取得,但以这种方式取得的dna,是不能作为法庭证据的。后来袁越又派人去钱树茂老家通过正规流程取得了钱树茂父母的dna,完成了这个证据链。
  除此以外,蔡恒木每隔几年都会定期走访那些他心中觉得嫌疑高的老家,悄悄观察那些嫌疑人的父母,探查着蛛丝马迹。
  事情很繁琐,也很简单。
  22年的时光,22年的精力,都凝练在这短短几句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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