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贵女 第192节
但裴英否定了陈嫣的想法…如果只有他自己,他当然无所谓是跟团行动还是单人行动,但带着陈嫣就不一样了。陈嫣是个姑娘,危险是男人的不知道多少倍!
这一路上但凡遇到一批歹人,她就是首当其冲要受到伤害的那个。
他们还两个人行动?势单力薄的情况下,出事几率是会大大增加的!
所以在巴郡之时,卖出货物之后他又买进了一些巴郡特产充作货物,仿佛和任何一个进出蜀地做生意的商人没什么两样。
除此之外他还在巴郡四处联络,想找到同样走水路出蜀的商贾。这时候多一些同路就少一些风险!
因此还在巴郡多耽搁了两日…走水路出蜀的人比较少,这条路快是快,可是沿途对很多商贾来说意义不大。商贾贩运货物肯定都是来往于繁华大城,此时的南方还远不是后世的江南富贵乡,会来这种地方的商人自然少。
南方当然有自己商业价值,那么大的地方,总能有好东西值得商贾跑上几趟。但问题是,这方面的生意大多属于大商人,小商人是很少沾这边的——大商人有自己的商队,十分庞大,日日不停地往来于商路。而且他们的供货渠道也非常稳定、方便!
对于已经成熟的商路,总有一些边角料剩给小商人,小商人靠着吃些辛苦费可以过活。但还在开发中的商路就不同了,没有门路连货都收不上来。除非直接去山民手中去收,但这个做法效率低,也风险大!谁知道山民是不是好相与的,会不会欺负外乡人呢?
说‘欺负’还算是好的,真的惹了人家,留下命来也不奇怪!此时的南方尚属化外之地,山民性格剽悍是出名的。一个远方而来的商贾在这里出事,本地人自己不会在意,万里之外的远方就算有人在意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陈嫣不能暴露身份,所以想要挂靠到大商人的商队名下是不可能了,那就只能去找这种情况下还愿意跑南方商路的小商人——这种人虽然少,但所谓人为财死,为了钱财,总是有人愿意冒风险的。
南方本土有一些特产在中原地区是很值钱的,大商队虽然厉害,也不可能做到完全垄断。而正是因为竞争者少,其中利润也大的惊人!一旦能够做上这个生意,跑一次顶的上跑别的商路好多次了!
所以裴英在外联络了两天,也不知他怎么操作的,总算和另外两个小型商队谈妥了…到时候一起走!三个商队的人也有几十口了,而且大多是精壮汉子,一路上等闲也没有什么惧怕的。
地方上就算真有歹人,也多是三五个纠集,找那些落单的人罢了,不会找他们这种大部队的‘晦气’。所谓那种占山为王,可以搞出地方震动的贼人,历朝历代实在不多。大概是一出现就会在官方历史上留下记载,所以显得多了罢!
陈嫣他们一行一路出发,路上遇到不少事情…比如船家为难,非得临时加价。也遇到过地方土豪拦路‘收税’——除了朝廷,当然没有人有资格收税,所以这实际上就是过路费而已!
反正天高皇帝远,朝廷还能管到这里?
各种各样的麻烦,有的时候也挺危险的,但这对于长期跑商的人来说就是日常了,一路上有惊无险,到底是过来了。
最危险的一次大概算是云梦泽了,陈嫣也算是亲眼见了一次大股强盗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梦泽这个地方大概在后世湖北南部,面积非常大,是一个有长江水道与支流沔水形成的一个三面包围,只在南郡方向有一个小小开口的水泽区,南边就是后世很有名的洞庭湖。
云梦泽大到什么地步呢,在古代,很多水泽区都没有开发,洞庭湖这样的存在就足够让人觉得无边无际,几类于行船海上。而云梦泽还数倍于洞庭…只不过气候变化、人类活动种种因素影响,云梦泽对于后世的人来说已经是只存在于书中的历史了。
云梦泽这个地方虽然地处南方,但还是有一定人类活动的——春秋战国时期这里就是楚国的重要地区了!南郡、江夏郡、楚国旧都郢都皆离此处不远。这里混居着不少的汉人,以及其他不能归类于汉人,类似山野人的人。不少人终生生活在云梦泽中的小洲,一辈子都不上岸呢!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云梦泽的丰沛资源,这里的人也能生活,但生活困苦是免不了的——事实上,在这个时代,普通小民就没有生活不困苦的。而生活困苦,再加上此处王化难达、易于躲藏(随便往云梦泽里一藏就了事了,根本搜索不出来),有一些人做起强人的勾当也就不奇怪了。
也不能说这些人完全就是强盗了,和匈奴等游牧民族有些类似。他们平常也是有生计的,在湖泽中捕鱼、采摘水中所产的蔬菜、果实。只不过有过往客商之类,他们也不会放过,这算是天降横财吧…
主要是想把天降横财当成是‘主营业务’也很难,打劫的事情别看干一票就能赚很多,可这种事单人干不成,人一多,每个人分的也就少了。而且真能遇到的‘肥羊’也少,实在是太不确定了。真拿这个当生计,那就饿死了!
说实话,云梦泽大的惊人,走长江水道穿过的时候真不一定能遇到…这里的强人既然有原本的生计,就不太可能沿途守着,只是正好遇上了就会纠集人手干一票。也不知道陈嫣他们一行倒了什么霉,那样不容易遇到的,偏偏就被他们遇到了!
当时数条小船包围过来,这种小船一看就知道是民船,渔夫用来捕鱼的小船而已,相比起他们的几艘货船可小多了,然而架不住船多,还是形成了包围之势。
船上船家和水手都是很有经验的,这些开小船的叫嚣的再厉害,他们也不会眨一下眼睛,只管挂帆、加速划桨。小船可不敢随便和他们的大船相撞,只要逃出包围圈,也就安全了。
古代的船其实都不大,所以在这个过程中陈嫣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小船上的人的脸——这个时候船上的人都在忙,主要是帮水手的忙,操作船只、划桨什么的。这个时候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肯定是要同舟共济的。
还有一些人则是拿了弓箭,一旦情况变得更糟糕,就要准备战斗了!大船对小船是居高临下的,用弓箭比较有优势。
陈嫣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其实也有些懵了,她只不过别人做什么跟着做什么——出门的时候她唯一带的可能显露身份的东西就是自己的小弩了,那把耗费了很多人力的小弩。硬要说有多昂贵,那也没有,与陈嫣身上所用的值钱珍宝之物完全不能比。
但此物精巧,威力也不小,出现在一个普通商贾家女郎手上,肯定是有些违和的。
不过陈嫣最终还是带上了它,真要到了动用这武器保命的时候,还在乎什么暴露身份!那种时候肯定是保命第一!
此时陈嫣将这把小弩也拿了出来…其他人都防备着外面一圈歹人,倒也没人注意到陈嫣用的小弩有多么不同。其实这也是陈嫣过于谨慎了,就算有人真看出了这把小弩不同于寻常,那又如何呢?
任何人都有可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表面上看她的人设是普通商贾人家的女郎,可要是让眼光犀利的人物来看,那实在是不像啊!很多教导实际上已经深入骨髓了,真将她当成是普通商贾之家的女郎,只觉得处处违和。
佷容易让人联想到原本出身不凡,只是如今家道中落什么的。这种情况下,陈嫣就算拿出一点儿什么好东西,在别人看来也正常。
小弩是对着外面的,一开始的时候陈嫣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纯粹是别人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而且突然遇到这种只听别人说过的危险,惊吓之下她的反应是极度应激性的,很难谈得上理智。
这不是陈嫣一惊一乍,真的只有自己遇到这种危险才能明白当事人的感受!这不是过家家,不是游戏里的攻防战,而是确确实实可能会死,可能连死都不能的危险处境!
大船还在飞快地行驶,甚至撞翻了两艘小船,而除此之外,水手正大声警告,绝对不可以随便放箭。这也是他们上船之前就有人告诫的,真遇到这种情况,越需要冷静!一旦放箭开始,周围的人受到带动,必然会集体放箭,到那个时候伤的人可就多了!很可能因此激怒敌人!
其实这些人也不过就是为了讨口饭吃,一旦意识到吃不下‘肥羊’,或者吃下‘肥羊’的代价很大,根本不划算,很有可能就退缩了!至少一部分人肯定会退缩,不怕死的究竟是少数。
但一旦死伤了很多人,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这些人都是熟人、朋友、亲戚,气愤之下那就是不死不休!
或许现在一时能逃得过去,可防的了一时,防的了一世吗?水路还有很长呢,人家才是地头蛇!或许就是晚上泊船休息的时候,人家就悄没声地跟了上来,搞死你没商量!
船头是撞翻了几艘小船,但这个时候的船就算行驶的快,速度也有限,再加上船不大,小船也就是翻船,船里面的人也就是落水而已!这些人都是云梦泽中土生土长的,别的不说,水性一等一的好,等闲出不了事!
陈嫣可以感受到自己手掌心已经有些滑腻腻的了,但她没有动。这个时候货船和小船已经很近了。陈嫣也回过神来,后知后觉一样想起自己的动作意味着什么…她这是正准备‘杀人’呢…
入蜀的时候守夜,她也是抱着一把剑的,但那个时候防备的心态更多,而且面前也没有真正出现歹人,和这次的情况是不同的。
陈嫣的目光冷静地扫过一张张近的能看的清清楚楚的脸,这些人大都有着一张黑黑的脸,这是长期劳作晒黑的…和后世的‘晒黑’程度完全不一样,长得精瘦精瘦的,穿着上衣衫褴褛。
陈嫣一眼扫过去还看到了几个妇女,但她不是通过长相或者穿着判断的,无论是长相还是穿着,在艰苦生活下,妇人和男子已经差别不大了!都有着粗壮的骨架、粗糙的面容,衣裳有的穿就好了。
陈嫣是通过头发来判断的,女子的发髻和男子还是不同的。
这些人的脸上是什么神情,心虚、兴奋、暴虐,又或者别的什么吗?都没有,有的是一种麻木,这种事情对于挣扎在生存线上的人来说已经无所谓善恶了,就和他们捕鱼采摘一样,都不过是生计的一部分而已。
还有的人没有那么麻木,从他们的眼睛里可以看到一种强烈的情绪——那是强烈的生的渴望,对于他们来说,只要吃掉陈嫣他们这一只‘肥羊’就要多出很多生存下去的希望。
这个时候人性很多后天性的东西消失;呈现出来的更多是天性里的本能,人更接近最初自己的样子,也就是更接近于野兽。活下去,弱肉强食,不外乎如此。
最终最糟糕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最后货船还是冲出了包围圈,在将小船甩在身后之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虽然接下来几天肯定还得小心防备,免得被渔民的小船跟踪上,被偷袭什么的,但只要不随便掉以轻心,也无机可趁,危险这就算是过去了。
没有人放一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明明又发生了什么。
船主还在说这次有多幸运——确实是很幸运了,虽然遇到了这种事,但遇到的人就是最最普通的渔民,而不是那种特别剽悍,已经形成紧密组织的强人。真要遇上了就知道,两者的难缠程度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
所有人于是跟着庆幸起来…总之,没事就好了。
之后的几天,裴英敏锐地注意到陈嫣的心情有了很大变化。之前刚刚到达云梦泽的时候陈嫣是挺兴奋的,常常去看云梦泽上的风光。特别是黄昏日落之时,她更是次次不落!
而现在,她还是会去看日落黄昏,但情绪上面完全不同了。
又是一次日落,此时已经到了云梦泽的边缘了,出了云梦泽就是江夏郡的地盘。虽然还是在南方,但江夏郡相对而言其实已经‘华夏’很多了,至少能让船上的商旅觉得有安全感很多。
这或许就是云梦泽中的最后一次日落,陈嫣又去了甲板上看日落…裴英佷容易就找到了她。
“这日落好看?”其实裴英也觉得很好看,云梦泽中水汽充沛,这种时候颇有一种云蒸霞蔚的瑰丽。但他不解的是,有那么好看吗?值得陈嫣日日来看?说起来陈嫣又不是没见识的人,这世上的美人、美物、美景她见识过不知凡几,这个很特殊?
“自然是好看的。”陈嫣注视着蒸腾起水雾的云梦泽,几乎像是仙境一样,摇摇头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楚地是这般,难怪可以养出烂漫多情的楚君子与楚女,难怪楚人崇尚自然,奇诡而精致,难怪屈大夫与宋大夫的辞赋又是那样仙气飘飘。游历此处日久,或许真会恍惚之间以为望见神明罢。”
裴英嗤笑了一声,余光扫过这个时候正在忙碌的水手们,马上就要天黑了,夜晚行船可不是一个好选择,这个时候得抓紧时间找个适合泊船的地方——这就是陈嫣,或者说读书人会有的想法了,对于这些人来说,一辈子也不可能去想这些。
裴英自己虽然是个富家子弟,小时候读过不少书,又有过目不忘的天赋,理论上来说拽文他是不虚任何人的。但实际上他对这种事很不感兴趣,他是实用主义者,这和王温舒那种附庸风雅附庸不上还不一样,他是真心实意不喜欢这些。
陈嫣忽然笑了:“我曾去过北方,草原无边无际,跑马起来几乎随心所欲!一去一千里,于是见‘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我曾生活在海边,海水碧波万里不止,不见人烟,所以可以月色中听碧海潮生,见明月升起,心中叹‘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我有一年过齐地,也曾登泰山游历,大山巍峨,感慨人力终究微小,直到登顶,才满腔感概化为胸中坦荡,豪情顿生,与人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伸手,似乎是要摸摸眼前的美景,陈嫣的神色转为落寞:“过去也曾读过先人咏唱大湖大泽之美,浪漫而瑰丽,如今始见…确实美不胜收,‘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多美啊。”
说实话,裴英并不是一个审美情趣有多高的人,过目不忘只是过目不忘而已,而不是全部,更不能将他个人的所有技能点到全满。
对于‘美’,他是一个偏于迟钝的人,过去虽然也欣赏过旅途中的风光,但也仅限于‘不错’‘还可以’这种情绪。至于更多的,那就没有了。然而如今听陈嫣说,这才意识到,虽然人人都有眼睛,但人和人的眼睛所看到的东西必然是不一样的。
正如他过去早就清楚的,人人都有脑子,但人和人脑子能办到的事情是全然不同的。
听陈嫣说她见过的壮丽与秀美,豪放与婉约,竟然比亲眼所见更美、更动人——其实陈嫣说的那些景色,裴英大多也曾见过,但曾经的他并没有太多感觉,这时却会心向往之。
景还是那个景,但他自己眼中的景,与陈嫣眼中的景显然是不一样了。
陈嫣叹了一口气:“不过…景色终究只是文人墨客美好的想象,对于活在此处,生活尚且艰难的普通百姓,活下来就已经筋疲力竭,哪还有余地想这些呢?前几日那些人…恐怕就是如此了。”
裴英知道,陈嫣口中的‘那些人’应该指的是前几日遇到的袭击货船的人…他有些意外,换成其他人,哪怕是普通人,恐怕也把那些人打为盗贼、歹人之流,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毕竟这可是差点儿就害死自己的存在!
但在陈嫣的口中,他们竟成了‘普通百姓’…虽然裴英也觉得他们其实就是普通百姓——和其他地方的百姓没什么两样。如果生活没有如此艰难,大概也是能做良善安民的。只不过生活艰难,老天不让他们如此罢了!
但陈嫣有这样的想法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裴英自己并不知道,他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有自己都不知道的温和。
“你也不必多想,这本就不是你的过失…且多想无益。”陈嫣这一路真的成长了很多,至少没有原本那样肉食者不知民间疾苦的问题了。但裴英并不觉得这让他高兴——陈嫣知不知道这些对于他来说重要吗?
显然是不重要的,他本来就不是因为帮助陈嫣成长这种伟光正的原因陪她踏上这场旅途,他一开始只是为了看好戏而已。
或许现在他的目的有所改变,但他这个人本质并没有变——他不算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个人主义到了极点!
陈嫣前后成长是好事,但他不高兴就是不高兴…裴英自己有自己的成长经历,所以很清楚。
成长就是一次又一次地杀死自己,打破原本的美好与浪漫,这本身就不是一件高兴的事。
第200章 大车(7)
‘即从巴峡穿巫峡, 便下襄阳向洛阳’这说的就是长江水路迅捷, 千里之遥也是转日即达。
陈嫣一行人也是如此,自从走上水路,便一日千里起来。未过多少日子,已经抵达目的地会稽…如果不是沿途有些地方水流湍急, 舟船险阻, 再加上需要买卖货物以掩人耳目, 这一路只会更快!
抵达会稽之后陈嫣心中一松——这一路上不方便接收长安那边的情报,所以也不知道长安那边到底如何了。但既然没有追到她的踪迹, 这就算是一个好结果了。至于之后的事情, 可以在会稽仔细打听。
会稽虽然也是南方地区,但却是开发利用程度比较深的地区了,这和春秋战国时期这里始终是楚国的精华地区有关,而且此处也距离齐鲁之地比较近,文化交流频繁, 和更南边一些的所谓‘蛮夷之地’完全不一样。
真要说起来, 当年的楚霸王也是会稽人呢!
所以会稽绝对是南边非常繁华的地区,这样的地方相比起一路上经过的地区, 当然更容易接收来自长安的消息。
陈嫣原本的打算是来到会稽之后就遣散一路随行的雇工…这个时候就算还未到最终目的地, 她也可以凭借信物找到自己的人了。或者由自己的人护送往下一个目的地, 齐地、蓬莱岛?都是可以得。或者暂时就留在会稽, 这也是可以的。
到底如何还要根据长安那边的消息来判断。
她正考虑着要和裴英商量这件事,还没有开口,事情便不必提了——因为有意料之外的人来接她了。
会稽临河码头上, 陈嫣这边的人还正在搬运货物呢(做戏做全套,既然对外说是贩货的商贾,这个时候都到了最后一站了,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而等到陈嫣下了码头,立刻有人靠了过来。裴英见不对,立刻出现在陈嫣身边,手已经按在了腰间剑鞘之上,脸色冷凝,语却听不出异样:“阁下何意?”
面前是两个穿一般衣裳的青年,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奴仆。眼睛透露出一丝机灵,左右看看,大概是觉得人多眼杂,低声道:“翁主…桑先生已经在会稽等了您五日了!”
‘翁主’这个称呼好长一段时间没人叫过了,陈嫣这辈子就没有离开这个称呼如此之久…人和猫儿狗儿这样的动物其实没有什么分别,一个名字只要唤的熟了,那么无论过多长时间,只要有人再次唤这个名字,也会下意识地反应过来。
陈嫣下意识地从裴英身后抬头,虽然还是有些防备,但在仔仔细细看了两人一回,慢慢想起来了,迟疑道:“你们是子恒身边的…似乎见过两回…”
陈嫣并不是那种记忆力逆天的强人,但在长期的宫廷生活中也逐渐学会了记人脸——贵族多得是钟鸣鼎食之家,这种人家繁衍日久,子息繁盛(反正养的起),人口多、辈分复杂。偏偏贵族之间还有复杂的姻亲关系…这样一牵扯,很有可能有朝一日打个照面全是亲戚朋友!
这本不是什么事儿,但作为一个亲戚朋友,没有见过也就算了,一旦见过了,日后再见不认得算怎么回事儿呢?
然而,贵族之间又的确有很多‘亲戚朋友’见面频率极其低!
这种情况下,为了做到不失礼,要么身边有伶俐的贴身奴婢,他们一一记得,关键时候提醒自己。要么就是自己下苦工了——前者往往只有没办法,实在记不住的人才会使用!且不说奴仆会不会背主或者不在身边侍奉的事,就说自己平白少了个构成人脉网络的机会,这也不是什么好事!
对于贵族来说,相较于普通人,他们算是赢在起跑线上了,有更好的物质条件、教学资源…但要说最大的优势,其实还是人脉。比如有些贵族其实已经落魄了,过着和普通人差别不大的日子,但他们依旧是普通羡慕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