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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报仇2

  魏博斥候折断一只手臂软趴趴的挂在肩侧, 他策马连日狂奔,见到徐山,几乎是翻滚下马, 跪倒在地。
  “主帅!大事不好!”
  “二营三营遇埋伏……损失惨重!”声音悲催哀转, 宛若垂死苍鹰。
  徐山听闻, 眼前一片昏黑,竟是险些从马背上跌落。
  听闻此消息, 他咽下喉中隐隐的血沫,摇摇欲坠的身子却强撑着往营外各处鼓舞士气:“本将早已去信魏州大军,粮草援军已在前来的路上,届时亦有弓箭手支援。”
  他正说着,身后围困许久的平城之内,竟是有了动静。
  忽地城门上有什么被丢了下来。
  城中守将前来, 高喊告知敌营:“魏博援军已被斩杀, 宁州兵马已至, 尔等一群残兵败将, 还不快束手就擒!”
  众人这才瞧见, 城门前竟吊着一个破损不堪的尸体。
  徐山仓促间策马奔赴前营查看,他视力素来极好,只肖一眼便看清,那人尸身早没了人样,状似一滩烂泥。
  “主帅……那是,那是被派去河东的刘将军!”
  徐山重重从马背上摔下, 甚至来不及起身,在地上宛如疯癫爬行一路,指甲狠厉的扣抓着地上的泥土。
  他声音似是自齿缝间挤出来般的嘶哑:“不可能!绝不可能!”
  “梁昀!是梁昀!”徐山双眸充血,瞧着甚是骇人, 他不顾一众阻止,按捺不住冲出阵营,声如洪钟,怒骂:“你们主将何在?纵是身残,可身为主将竟连城门都不敢下来了不成?如此畏畏缩缩,不敢与我一战!叫他出来!”
  魏博牙兵气氛被激起,也纷纷应喝,高声呼喊。
  城池之上的梁氏府兵却一个个面容难看,红着眼恨不能冲上前将魏博大卸八段。
  倏地,城墙之上忽地一声惊呼,紧接着便寂静下来。
  无数士兵呆呆的望着同一个方向。
  有一人步伐不急不缓,徐徐登上高台。
  那人身量挺拔,气势沉静,单手握弓面容无悲无喜。
  那张俊挺的面庞居高临下俯视城池下四面狼藉,见城楼之外仿若修罗地狱,目之所及皆是惨象。
  数日的围城之战,地上的鲜血早已将泥土浸透,混合着雨水,形成了一滩滩浓稠的血泥。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脚下的黏腻与沉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
  恍惚间,梁昀仿佛又置身去了那片混沌战场,四周皆是浓稠如墨的黑暗,唯有那幽微的鬼火,闪烁着绿莹莹的光。
  当年的河洛,当年的十万大军。尸山血海,自己数年的梦魇……
  凄厉风声呼啸而过,万千冤魂哭号声声泣血。一具具熟悉的面容,皆是他的至亲之人。
  他的父亲,平日里那般威严的身躯,此刻却只剩头颅。
  与他一同长大的亲卫,曾经那般活泼明朗的少年,四肢扭曲地躺在地上,胸口破出血洞。
  教导他武功兵法的师傅,眼神空洞无神,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柄从不离手的枪。
  竟已过去了整整八年。
  八年了……无数个日夜,折磨的梁昀彻夜未眠,他一闭上眼梦里便是血流成河,尸块横飞。
  他头疼欲裂,浑身的伤疤,手臂的旧伤,时不时的疼痛,更是叫嚣着他——要报仇,要报仇。
  日夜被无尽的自责和绝望所吞噬,永远也无法挣脱。
  他一直被禁锢在地狱里,活着的每一日都是为了报仇。数年间,从未有过一刻真正的解脱。
  以往习惯了活在地狱里,活在仇恨里,习惯了倒也不觉得煎熬。可后来,他窥到了一束光。
  原来,他也能像一个正常人一般活着,他想回馈给那束光。
  他必须要彻底解决过往,必须要走出来满身洁净的走向那束光。
  梁昀看着那群残破不堪的尸身,道:“当年你们后路做绝,如今一切皆是你们徐氏的报应。”
  徐山几乎失了所有理智,眸中盛满了疯狂与仇恨,他盯着梁昀:“我便是死,你也曾是我手下败将!你们梁家不过是晚些下去陪我罢了!”
  梁昀眼眸中没有一丝情绪,只是冷然一笑。
  “上回世子入京梁某非避之不见。梁某知晓看见你只会片刻也等不及,梁某会在京城大殿之上,亲手将你碎尸万段。”
  “但叫你这般的人轻易死去,着实太容易。”
  他那双深邃沉静的眸居高临下,紧紧盯着徐山的眼,一字一句道:“你的父亲,你们徐氏每一人,都会一个接一个下去陪你。”
  他要他亲眼看着,看着自己麾下士兵全军覆没。
  语罢,梁昀隐隐一声叹息,“我们间的仇恨,今日该一笔勾销了。”
  他以左手搭箭,电光石火之间,手中箭矢厉声破空,穿破长空。
  竟是奇准无比,一支火箭竟是不偏不倚,射往魏博军旗之上。
  梁昀继续拉弓,换了一根铁箭,箭尖对准徐山面门而去。
  敌军已是一阵骚动,人仰马嘶。
  “回撤!回撤!”
  “保存实力!快回撤!”
  ……
  魏博本就军心大败,一来未有粮草支援,二来主力尽数折损。这三来,自是衡州叛变。
  眼瞧局势不对,平州增援,衡州立刻投降叛变。没了粮草支援,魏博牙兵更是连三日都撑不下去。
  回撤?能撤多久?
  一连小半月苦战,魏博军且战且退,来时浩浩荡荡七万大军,且皆是精锐部队,不到两月竟只数千丢盔弃甲落荒而逃的伤兵。
  徐山死了,死在梁昀射杀之下。
  主将都死了,谁还会继续打仗?
  远处,山峦起伏。
  风云变幻,平州外数日苦战,终见明朗。
  在河东分批大破魏博牙兵,使魏博精锐力量折损大半。更使得数年来魏博牙兵不败之军的威名被撕破。
  此役之胜,不仅在于兵力之悬殊,更在于军心之凝聚,谋略之精妙,实乃古今罕见之奇功。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北风瑟瑟,转眼时间便入了十一月。
  寒天霜地,皑皑大雪。
  战后休养生息,更是论功行赏。
  此战梁冀梁秉都崭露头角,出力颇多。
  尤其是梁冀,一己之力带人潜入衡州,找到深藏于衡州城之中的魏博粮仓。后凭烧毁粮草之功成功离间魏博与衡州之盟。
  七万精锐围城,饶是梁昀如何看似沉稳,不动如山,实则也是头疼不已。
  但凡城破没一人能逃出升天。
  若非粮草不够,魏博也不会如此狗急跳墙,想要分散兵力包围河东。
  梁冀从衡州烧毁粮草后便赶去支援安邑,他与梁秉二人这场战中可不再是往日校场历练,都是真枪实剑,受了好一番磋磨。
  梁昀去时,梁冀正在军医帮助下缝合肩伤。
  兄弟两人默默相对,梁昀倒是略感欣慰,道:“舜功这回居功至伟,想来也无需继续历练,便给你一营的兵叫你去带着,慢慢磨。”
  梁冀眼眸沉沉,没有拒绝梁昀的话,只道:“平州虽险险守住,可总是与北胡毗邻,如今正是冬日,颇为棘手。大哥,我便暂留守平州罢。”
  梁昀倒是不妨梁冀如此要求,他却深知魏博一切用兵习惯,是以便也应允了他。
  手下来给梁昀传来书信,道是家信。
  梁冀听闻,目光控制不住瞥向那张信纸上——可显然,只有一封,是写给梁昀的。
  梁昀本不打算当着梁冀的面拆开。
  可这些时日被魏博围困早就断了一切书信往来,他也是许久没收到盈时的消息,一时间未免心急,担忧她与融儿的安危。
  好在,梁昀看到了那熟悉的字迹。
  盈时私下与他其实很喜欢说话,时常晚上嘀嘀咕咕叽叽喳喳说着许多话,如今信纸上写的倒是不多。
  许是怕他没空,许是怕他分了心……
  那样黏人的姑娘竟只写了几行字。
  “见信如唔,夫君放心,我与融儿一切安好。”
  梁昀观摩着她的字迹,微微闭上眼复又睁开,眉心缓缓松开。
  他忽而问梁冀,道:“对了,你说的那些梦,可有我?”
  他其实想问的是他与盈时,他与盈时的什么都可以。
  可又觉得梁冀一定不会如实说,问到了自己不想听的,还不如不问。
  梁冀听罢,看向梁昀忽而笑道:“有,怎么没有。我还以为大哥从不会在意自己。”
  “梦里,大哥虽后来晚两年也报了仇,可身子早在那些药物下毁了。瞧大哥的身体状况,只怕也活不久。”他对着前世那个梁昀,那个行事规矩从不出一丝差错的兄长,仍有许多尊敬。
  那时,魏博与河东间多年征仗,徐绪鹰去世,徐山早年被梁昀所杀,底下儿子们一个个自不是梁家对手。
  魏博慢慢成了一个空架子。
  可其他州府却也不是省油的灯,河东对抗魏博早已实力大损,需要休养生息。
  上辈子,梁冀自从回来便鲜少回京城,两年间不过只回去了三趟。
  前锋营帐里,他忽然间收到自京中传来的消息。
  道是三少夫人去了。
  梁冀其实是不信的,他以为她又要寻什么以寻死哄骗他放她出府的法子。
  可终究不一样的,他浑浑噩噩走出营帐,竟被一个小土堆轻易绊倒。
  章平特意前来劝阻他,道:“家主忽而犯病,双目不能视物,处理不得军务,三爷可要快些赶回才是。”
  那时的梁冀,哪里还能听得?
  他早已是耳中嗡鸣,口中一股一股的腥甜。
  她不愿再看见他,他亦不敢去见她。
  他关着她,囚住她,不愿放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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