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好。”
隔着帘子依稀能听见医生的问话,但是始终听不到她的回答。这让褚穆感觉很不好,就像是,他正在,慢慢的失去她。
检查持续了两三分钟,女医生临走时依旧不忘了嘱咐注意事项。
“多卧床休息,静养期间不要活动,避免任何的精神刺激,让她心情保持平静愉悦的状态,注意营养。”
正是晚上的光景,微黑的天空中带着大片瑰丽的红色,褚穆站在她的床边,一向口才出色的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场。舒以安眯着眼睛看着暗沉的天色,忽然轻轻的开口。
“我睡了多久?”
褚穆喉间艰难的动了动,“两天。”
两天么……呵。看来之前看的电影和小说也没有那么夸张,不过四十八个小时就能让原本剑拔弩张的两人彼此尴尬相向,对于之前的事情谁都绝口不提。
褚穆慢慢的踱到床边,眼中带着压抑的失落和沉重。
“孩子……是什么时候的事?”
都到了这一步如今再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舒以安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却仍旧闭着眼睛。
“就在我给你打电话的那天晚上,我说等你回来有事情要告诉你。我说,……”到这里,舒以安停了停,似乎在平复着什么。“我说,我想和你好好的,我们再也不吵架了。再后来……就是陶云嘉告诉我说她怀了你的孩子那一天,上午我才来这家医院确定结果 ,他才九周大。”
上午我才来这家医院确定,下午我就失去了他。这算是因果轮回吗?
褚穆一惊。如果那天晚上他早一点回去,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陶云嘉,陶云嘉。
说到最后,舒以安是近乎颤抖的。
“褚穆,我是认真的,我是真的想离开你。”
话到如此,任何的对白都显得可笑。褚穆有些艰难的阖了阂眼,声音就像塞进一把沙子。
“你两天没吃东西了,我……出去一趟。”
近乎逃离般的走出病房,褚穆站在医院外的停车场上,忽然毫无预兆的俯□,大口大口的呼吸,急促且不安。他以为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里一阵一阵的尖刻入骨的绞痛。
她说,我们好好的,再也不吵架了。她说等你回来,我有事情告诉你。原来,他竟然错过了舒以安人生里这么多的重要时刻。
他错过了她的生日,错过了两个人的结婚纪念日,错过了她最脆弱最痛苦的时候遭受的苦难,错过了……她怀着的,他的孩子……
这一路上,自己还真是,罪孽深重。
而最可怕的是,最让他感到恐慌的是,她醒来都没有任何的哭闹,只是平静的说,褚穆,我们离婚吧。
她很少叫他的名字,每次都只是一个喂,或者一个可怜兮兮的眼神,有的时候兴致来了他也会把她抵在床上折磨带恐吓的逼她叫自己的名字,一到这样的时刻她就会抽咽着缩着身体伸出两细白的手臂好似求饶般的小声喊。
“褚穆……褚穆…”
这一声褚穆,叫的他心里痒痒的。但是每一次她的呼唤大都夹带着惊喜或者惊吓。
结婚三个月,她睁着大眼睛说,褚穆,我把你的衬衫熨坏了;结婚一年,她站在别墅院子里的雪地上穿的像一个大圆球,笑嘻嘻的说,褚穆,新年啦!给我堆个雪人好不好?;结婚一年半,在自己应酬晚归的时候,她亮晶晶的站在床上迎着十二点的钟声说,褚穆,生日快乐!;结婚两年,她憔悴虚弱的躺在病床上虚弱却坚定的说,褚穆,我们离婚吧。
回首情路,忧虞何时,满目疮痍。
捏着方向盘的手指慢慢发白,窗外的景色掠过带走一片浮华霓虹,褚穆知道,只怕这场重伤于舒以安来说,伤筋动骨。
江南寺最招牌的就是它的汤品和粥。老板看着褚穆留下的一张卡,和他在单子上勾出的一长条名目。光是极品血燕,东星斑,乳鸽这些就要供上十天,更别说那些温补名贵的药膳了。
老板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您这是……家里有人病了?”
褚穆苦涩的扯了扯唇,扬起下颚指了指那张单子。
“我太太身体不好,你每天按时让人送过去,别耽误了。”
老板自是不敢得罪的褚穆的,忙点头应下。“是是是,您放心,厨房里的汤马上熬好了,我这就让人给您打包。”
上面的药材和食材大多数是江宜桐给他的,听到这件事后,电话里江宜桐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好似哀怨又好似深悟。
“你们几个小子啊……没有一个惜福的。”
江南寺是舒以安最喜欢的地方,因为里市区太远,他又不能每天抽出时间离开医院,干脆一次给老板个清楚,让他每天按照单子做好了送去。看着保温桶里色泽上乘的汤头,褚穆有些出神的想,自己还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他回去的时候,舒以安正在沉睡,请来的护工见到褚穆回来了赶紧起身,褚穆迅速的伸出手掌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出去,护工点点头十分识趣的掩上门。
房间里没有开大灯,只留了两盏暖色壁灯。轻缓的脱了外套,褚穆还没等走近她,舒以安就忽的醒了。
拿着东西的手一顿,“我吵醒你了?”
“没有。”舒以安低下眼摇摇头,扶着床头慢慢坐起了身体。“不想睡了。”
“那……起来吃点东西吧。”
看着小桌上搁着的印有江南寺特有的包装袋,舒以安眸光有些闪烁,发愣间都没注意自己后背被他垫了厚厚软软的垫子。舒以安情绪虽然不好,但是绝对不会出现绝食不想吃东西的现象。因为她知道,不能和自己过不去。
所以这一顿饭,还算平和安静。只是她不肯和他说话,一句也不肯。吃过了就躺在床上发呆,大概是累了,看到窝在沙发里的人甚至还把被子上的毛毯递了过去。
“窗边有风,你盖着吧。”
看到他有些忡怔的神色,舒以安耸耸肩,“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我没了孩子,你再因为陪夜被吹成中风什么的,那多划不来。”
褚穆紧皱着眉忽然几步上前,以一种极其强硬的姿态把她抱在怀里,让她的脸深深埋进他的胸口。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有晶莹滚烫的液体顺着他一双浓黑深邃的眼中流出,舒以安能清楚的感受到他胸腔里强有力的跳动,以及按在自己肩膀上的力道。她听见他说。
“别离开我,好吗?”
舒以安终是忍不住的红了眼睛,鼻子酸涩的像被人打了一拳。她伸手死死的圈着他的腰,忽然无声的哭了起来,那是一种近乎于哀号的哭泣,听不到,却最悲痛。衬衫胸口的位置濡湿了一大片,舒以安把头埋在里面,异常哀拗,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呜咽了一声。
“褚穆……我们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经历过一次大的悲伤,就会有一次对自己新的认知。对于舒小姐来说,她哭过这一次,就会知道自己哪怕是还深爱褚穆,也依然能离开他。对于褚穆来说,他经历了一次,就会知道舒以安这三个字有多么让他刻骨铭心,就会知道失去她究竟是多惨烈的一件事。
有的姑娘说她理解不了俩人从求婚到结婚的过程,说奇葩,最后还来了一句俩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原谅我没回这条留言,因为感觉我回了就跟吵架似的。在这里说一句吧,在前文我也写了,舒以安爱褚穆比褚穆爱她的时候要久,那一场求婚不过是她爱的得到了结果,而褚穆却因为那一瞬间的她,怦然心动。
能理解就理解,理解不了拉倒吧。
另外,明天接着更……因为……该是收拾女配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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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唠叨唠叨
舒以安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根本瞒不住。隋晴得知这件事儿的时候手里的茶杯掉在大理石的台阶上发出十分清脆的一声响,迟迟的站在厨房门口,半天才慢慢问了褚父一句。
“怎么就没了呢……?什么时候的事儿啊……”她盼了这几年天天惦记着能有个小家伙爬在她膝盖上叫奶奶,如今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这个宝宝,却得知他已经不再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褚父默默叹了一口气,鬓角两边苍白了很多。
“都是这浑小子做的孽啊……只怕是,以安这个媳妇要留不住了……”
隋晴慌了心神忙上楼去收拾收拾,嘴里一遍一遍的絮叨。
“不行,不行,我得去看看。”
褚父做公公的,去探望自然是不合适。只能以大家长的身份嘱咐隋晴,“以安做什么决定你都要尊重人家,但是你也告诉她,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我褚家的一份子。”
隋晴到医院的时候,褚穆正在病房门外,看着隋晴远远的挽着包过来,倒也不吃惊。
“妈。”
“你还敢叫我妈!”隋晴快步上前站在儿子身边,抬手欲打。虽然两人身高的差距让隋晴不得不微微抬头才能看着褚穆,但是作为一个母亲的气势分毫不减。
“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好好一个媳妇你给我娶到了病房里?!褚穆,你太让我失望了。”
此时此刻的褚穆说成是众矢之的也不为过,连续在医院熬了五天的他显然也是心力交瘁,就算是这样,他也依然挺直了身体任隋晴抬手打了他几下,毫不躲闪。
隋晴见着儿子眼底里的红血丝,也是没忍住掉了眼泪,摆摆手示意他让开。
“我进去看看以安,你别进来,外面等着。”
舒以安正倚靠在床头看医院病房里搁着的妈妈手册。粉红色的封皮上画着的可爱宝宝让她不自觉的弯唇笑着,眼中多多少少恢复了一些光彩。见到隋晴来了,虽然有些突然和无措,也忙合上书礼貌的冲隋晴打招呼。
“妈妈。”
听到这一声呼唤,隋晴说不出自己是心酸和感动,红着眼睛应了一声。
“哎!”
“好闺女,你受苦了。”
舒以安眨了眨眼十分落寞的把手轻轻搭在肚子上,摇摇头。“是我不好,让您担心了。”
隋晴五十几岁,但是年轻时因为是大上海的名门小姐,因此举止脸面皆是俱备气度和风情的。纵是见过这么大世面的妇人,也忍不住为舒以安难过,竟像个平常的婆婆似的。
“我是今天才知道的,傻孩子,怀孕了怎么不告诉妈?要是我知道了一定第一时间把你接回来不让你在那混球那儿受半点委屈。”
婚姻里出现的问题是两个人的事,谁都没有必要在彼此的亲人朋友面前说些对方的不是。舒以安自然不会也做不来在隋晴面前提两人之间的裂痕,只能不断的宽解隋晴,告诉她自己真的还好。
“他把我照顾的很好,我也很小心的,身体正在慢慢恢复,妈,我没事。”
“什么没事!”隋晴不满的一巴掌拍在桌上,“女人的事儿哪有小事儿?你这孩子啊……总是偏袒着,到最后伤的是自己!”看着舒以安的脸色,隋晴缓了缓试探着问。“不过……你也还年轻,别太放在心上,和褚穆以后……总会有的。”
“妈妈。”舒以安忽然出声打断她,神色十分认真,“我和褚穆,没有以后了……”
“我想,和他离婚。”
隋晴倒抽一口冷气,惊的不得了。“以安啊!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吧?这次我承认是他不对,我当妈的也决不偏袒。但是你千万别说气话,这怎么能当儿戏呢!”
舒以安就知道面对他的家人会是自己很大一个难题,但是隋晴一直待自己很好,如亲生女儿般的好,甚至比褚唯愿还偏心些。所以她也打算和婆婆坦诚一些。
“妈,我和褚穆今天这一步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孩子。可也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也许……两个人都有错吧…,就像爸爸当初说的那样,我们结婚太仓促将来会出现问题。都不太了解彼此,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也无法挽回了,所以。”
舒以安看着这个把自己当成宝一样的婆婆,也不忍心说的太残忍。
“所以,我们还是分开比较好。”
当初褚家得知褚穆要结婚的事儿的时候,除了隋晴个个都显得心事重重。在褚穆把舒以安带回家吃饭的那天晚上,褚父就严肃中肯的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你们俩接触时间不长就结婚,只怕以后会出问题。”
而隋晴却在见到舒以安的第一眼就觉得欢喜,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姑娘,眼中的透亮是陶云嘉怎么也比不来的。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对长辈的尊敬和礼貌,再得知她毕业后会去外企工作时,更是赞不绝口,道这个姑娘是个明事理的。可能就真的应了眼缘两个字。也是隋晴说服褚父同意这桩婚事的。如今让她接受俩人离婚的事儿,谈何容易啊。
隋晴像个小孩子一样执拗,只拉着舒以安的手不停地问。“你们也不……不…怎么就这么决定离了呢?他同意了?!”
他同意了吗?舒以安也问自己,那天大哭之后,褚穆忽然变的沉默下来,不去工作好似闲人般每天陪在她身边,虽然能时刻关注到自己的任何不对和需要,也只是静静的帮她做完一切。对她提出的事情不表态也不反对,时常看着某一点暗自出神。她也能感觉到自己睡着时手指间的温度,只要她一个皱眉,他就会本能的抱住她温声询问。
这,能算是同意吗?
“我不知道他同意了没有,但是妈妈,我是不会更改我的想法的。”
隋晴关上病房门出来的时候,褚穆一下子从病房外的墙上站直。眼中隐隐的有些期待。
“她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