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滚开。”大老爷一脚踢开李嬷嬷,怒道:“别拿林府来威胁我,我看这一切都是你这个老刁妇在背后唆使的。来人,把这个老刁奴给我拖出去杖责三十大板,然后逐出府去。”
  李嬷嬷脸色一白,大夫人惊恐的睁大眼。李嬷嬷是她的人,大老爷如此不顾及她的颜面,在这么多丫鬟仆人面前处置了李嬷嬷,岂不是打她的脸?满屋子丫鬟都怔住了,竟没有一个人动手。
  大老爷脸色一沉,“都耳聋了,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门外立即两个婆子走了进来,伸手就去拖李嬷嬷。老太君皱眉,却没阻止。
  李嬷嬷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求救。
  “不要…老爷,饶了老奴吧,夫人,久久奴婢啊…”
  大夫人这才从李嬷嬷的惊叫声中回神,赶紧走过去,一把推开那两个婆子。
  “滚开。”
  李嬷嬷抱着大夫人嘤嘤哭泣,“夫人啊,你的命好苦啊…”
  大老爷默然相对,“愣着干什么,把这个老刁奴拖出去,直接杖毙。”他冷笑一声,指着先前端着银针跪在地上的婆子。“把这个恶妇也拖出去,一起杖毙。她不是喜欢给人施刑吗?就先砍了她的手。如果她叫,就割了她的舌头,我看她还如何猖獗。”
  一番吩咐下来,人人倒抽了一口气。大老爷是刑部尚书,生平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怎样对凡人逼供上刑。要说起用刑,这些个内宅夫人绝对只有甘拜下风的份儿。
  李嬷嬷和那婆子早已吓得脸色惨白,眼露惊恐。这才意识到,大老爷是真的生气了。属于大夫人猖獗的日子,在秋府到头了。而她们跟着主人横行的日子,也到头了。
  两个婆子毫无表情的就要去拖李嬷嬷二人,大夫人再次挥开她们,对着大老爷大骂。
  “秋仲卿,你敢。”
  大老爷冷笑一声,“来人—”他正欲吩咐府中小厮,大夫人却突然凑近他,对他说了一句话。
  大老爷悠然闭嘴,眼神寒凉。
  大夫人笑了一下,退后一步。
  “狗急了还跳墙,你可以试试。”她目光坚决而果断,带着一股子决然和不顾一切。
  大老爷心中郁卒,咬牙瞪着大夫人,竟似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一样。
  秋明月蹙眉,就见大夫人若无其事的将李嬷嬷扶起来,脸上似乎还带着笑意。可那笑意还未绽放在眼角,就被大老爷无情的话给打破。
  “来人,把这恶毒的刁奴拖下去杖毙,连带着她的男人以及在府中当值的子女都逐出府外。”他指的是跪在地上的那婆子。
  大夫人嘴角的笑僵硬住,正欲再威胁,就听得大老爷更冷的声音响起。
  “我秋家容不得这般恶毒的贱婢。”
  大夫人知道,这是大老爷的底线,便也咬牙忍了。
  那婆子连声呼叫救命,大夫人无动于衷,直到她被拖到外面,然后板子落在身上的声音响起。
  —啪—啪—啪—啪—
  那声音清脆而有规律,一下一下的,又恍若雷鸣,声声敲击在众人心上。
  满屋子寂静无声,唯有浅浅低低的呼吸声。
  大夫人只觉得浑身透体冰凉,如坠冰窖之中。她嫁到秋家十九年,虽然大老爷一开始就不喜欢她,但是却也从来未曾这样当着众多下人的面打她的脸子。甚至最初的那几年,他对自己还有着几分愧疚。什么时候开始,连这份愧疚,都消散在经年岁月里?什么时候,那个初见温润儒雅的少年,竟变得如此冷漠不近人情?到底当初是她错看了眼,还是那样的温柔从未落在她身上,因而她深深不甘并愤怒着,才导致了今日这般结果?
  秋明月第一次正视大老爷,自己这个世界的父亲。或许,她从前对他的认识,太少了。雷厉风行与温柔和煦兼并,风度翩然又容貌上乘。这等男子,年轻之时也必然倾倒了一干少女芳心。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她的母亲。原以为,这样的男子最是风流多情而优柔寡断。却不想,今天大老爷自踏进芙蓉院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颠覆了她以往对大老爷的认知和了解。
  她眯了眯眼,看大老爷和大夫人的样子,当年大老爷背弃沈氏而娶大夫人,这其中除了老祖宗的功劳,只怕还另有所情吧。只是她不明白的时候,大老爷既然不喜欢大夫人,听说也鲜少在芙蓉院夜宿。更甚至在沈氏回府后,大老爷几乎专宠沈氏。既然大幅热这般不得宠,那她又缘何会有三个女儿?当然,秋明月绝对不会怀疑大夫人的贞操。那样的女人,一生骄傲,怎会自甘下贱的与人苟合?
  那么未曾得到大老爷怜爱的大夫人,怎会一连生下三个女儿?甚至还有两个在自己之前出生?
  秋明月想不通,也不喜欢去纠结这些陈年旧事。只是怜惜母亲一番深情和多年困苦心酸,让她对生父终究是有些幽怨而痛恨的。
  如今看来,或许,当年之事,大有文章。
  比如,外公无故获罪,是为何?
  沉寂之中,忽闻门口响起丫鬟的唱喏声。
  “二夫人到,二小姐到。”
  “这是怎么了?大嫂,又是谁惹你生气了,搞得满院子血腥味儿那么重,怪刺鼻的。”
  第二十七章 强词夺理
  二夫人一身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艳丽的面容依然清高自若。清淡的声音,透着一抹淡淡的讥嘲。她身边跟着一个妙龄少女,身着一袭淡纹双蝶云形千水裙,鬓发如云,眉目柔和,绛点朱唇,腮桃红晕。微笑间露出三颗洁白的牙齿,温柔中又透露几分可爱的味道来。
  秋明月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似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嘴角勾起淡淡冷讽。
  秋家这个大染缸里,有内心纯净之人吗?她不相信。尤其是庶女,天生低贱的命运让她们自卑而不甘。这种不甘的情绪会自动演化成嫉妒的利剑,她们最是懂得怎样隐藏自己。就如秋明珠,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
  二夫人带着秋明珍给老太君请安。
  “儿媳请母亲大安。”
  “明珍请祖母大安。”
  老太君淡淡一挥手,“坐吧。”
  秋明珍扶着二夫人站起来,有些惊讶的看着站在中间的大老爷,而后连忙福身。
  “明珍见过大伯父。”
  二夫人也似有些讶异,而后笑着对大夫人道:“大嫂这里今日可是热闹得紧,小妹我倒来得真是时候。”
  大夫人最是讨厌二夫人那一脸清高的摸样,平日里两人更是没少为了掌家之权口角争夺。眼下见二夫人一来就嘲讽她,她当即脸色就沉了下来,眼中酝酿着怒火。
  “二弟妹真是贵客啊,平日里我三请四请也请不来二弟妹,没想到弟妹今日倒是赶得巧了。”
  二夫人像是没有听到大夫人话里机锋,道:“嗯,确实巧的很。刚好目睹大嫂威仪,我回去也可以借鉴一下。”
  “你—”大夫人气怒,二夫人暗讽她心思狠毒,她又岂会不知?
  “够了!”大老爷低喝一声,目光森冷如利剑。
  “你还嫌丢脸丢得不够大么?”他对着大夫人低低说了一句,又对着老太君道:“娘,您好好休息,儿子先告安了。”
  “去吧。”毕竟是一家人,老太君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可有人不想就这样了事啊。
  “等等。”秋明玉忽而挣脱开大夫人,眼睛通红的看着大老爷。
  “今天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大老爷步子一顿,回头冷眼瞧她。
  “你再胡闹,就自己在屋子里禁闭三个月,不准出门。”
  “爹—”秋明玉眼圈儿一红,不满的大叫一声。
  大老爷背着手,淡淡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爹啊,我还以为你都忘记什么是长幼有序了呢?”这话便是暗指之前秋明玉辱骂沈氏,不尊长辈之言行了。
  秋明玉脸色一白,随即双眼含怒,根本不管大夫人的制止,指着秋明月吼道:“她今日打了我的丫鬟,就该受罚。”秋明月心中气急,今日,她一定要让秋明月好看。
  大老爷仍是轻轻淡淡的看着她,“你有证据?”
  秋明月有些想笑,大老爷是刑部官员,一向冷面无私。面对什么状告啊,冤案啊,讲究的只有两个字,证据。如今对付官场那一套,他却用来对付自己的女儿。不得不说,大老爷有时候冷漠得…有些可爱。
  当然,秋明月也只是在心里这般笑笑。真要说出来,大老爷铁定一脸铁青。到底是大男人,被人形容可爱,总是说不过去的。
  秋明玉眼眸微闪,梗着脖子道:“我自然有,七妹刚才也是看见的。”她说完就一脸高傲的看着秋明容。大老爷、二夫人、大夫人、秋明珍几人全都看向秋明容。秋明容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颇有些压力,特别是秋明月似笑非笑的眼神,更是让她心中不安。
  “明容,你看见了什么?”大老爷淡漠的声音响起。
  秋明容脊背僵了僵,暗自咬了咬牙,正欲开口。
  “我——”
  这时候,却有一道清雅温凉的嗓音穿插而来。
  “人在做,天在看。七妹,但望你说话前先摸摸自己的良心。”
  秋明容脸色一白,下意识的抬眼看了看周围。似真的害怕有鬼魂一般。
  秋明月勾唇,古人最是迷信,对这些鬼神之说更为尊崇信仰。秋明容做了亏心事,自然心虚。
  大老爷一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有猫腻,他沉了脸,喝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明容被这一喝,身子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
  “我…”
  “呵呵…”秋明月一声轻笑打断她,眼波流转如水,潋滟风姿。
  “看来七妹是说不出来了,那就让我来替七妹说吧。”
  她眼眸盈盈含笑,却让秋明容心中感到不安。
  “五姐,我…”
  秋明月却突然回身,猝不及防的抓住了花容的手臂。
  “啊—”花容夸张的惊叫起来,“五小姐,你——”
  “闭嘴。”从进来后,秋明月第一次用这么冷的语气说话,让屋内的人不由得都愣了愣。
  花容月貌愣愣的看着一脸清冷的秋明月,突然感觉脊背发冷。本就因为害怕有些心虚的她们,在对上秋明月透彻清凉的眸子时,更是不自觉的低下了头,肩膀颤颤的。
  不等大夫人和秋明玉发难,她就对着花容道:“你说你手上的伤是红萼抓的吧,对吧?”
  花容脸色有些白,咬着唇点点头,声音有些低弱。
  “是。”
  “很好。”秋明月掉头唤了一声,“红萼。”
  “小姐。”红萼立即走过来。
  秋明月眸光清冷的看了眼大夫人、秋明玉,以及暗自握紧五指的秋明容,和一脸担心的沈氏。
  “她手上的手深浅不一,但很明显都是出自锋利之物刮伤。而从破损的皮层粗糙程度看来,伤她的,是女人的指甲。而且是又尖又长的指甲。”
  秋明玉不自觉的将手拢进袖子里,眼神有些闪躲。
  “当然是指甲,就是你身边那个贱婢抓的。”她狠狠的瞪着红萼和秋明玉,话语恶毒。
  大老爷皱眉,眼中失望更甚。二夫人挑眉,饶有兴味儿的看着秋明月。沈氏眉目烟云笼罩,仍是担忧万千。秋明容咬着唇,脸色更为苍白。她后悔了,后悔与秋明月作对了。
  秋明月拉过红萼的手,“爹,母亲,请你们看一看。红萼的指甲早就修剪的圆润,哪里会抓伤那么深的伤痕?”
  大老爷点头,“的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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