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罢了,大夫开方调服,便不去细说了。
  到了午时,正好花晋明从祠堂回来,兴高采烈地到花老太跟前回话。
  花晋明说得那是一个眉飞色舞的,全然没瞧见花老太的脸上是越听越发不成颜色了。
  ☆、第五回 三房人各怀心思,傅泽明报恩情切(六)
  说完,花晋明还想向花老太请功的,没想却见花老太气得一头一脸的红涨。
  花晋明才要近前去问缘故,得花老太抬手就是一个巴掌。
  “蠢货。”骂罢,花老太因一时气急,激得肺腑气息不顺,好一阵喘嗽才缓了过来,但又因这顿咳,把才吃下去的汤药一口一口地吐了出来,让去找漱盂的邓三太太,接都接不及的。
  花晋明一时也慌了手脚的,可还是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一处了。
  待花老太缓过气来,指着花晋明的鼻子又骂道:“真是扶不上墙的蠢才,我只说让你去传他们的不是,没让你去同他们分证的,你这么三口六面的一对,岂不是坐实了……咳咳……”花老太后头要说的是,这是在人前坐实了她妾的名分了。
  只是越说到后头,花老太的气息越发不能顺畅,便不能说完了。
  可花晋明还是领会不过来,便道:“妈妈别急,儿子虽在口舌之上不得上风,但到底搅了六叔他们的好事儿,要另选族长了。”
  “呸。”花老太一口连唾沫带汤药的,都啐花晋明脸上了,“好个不知深浅顾头不顾尾的蠢东西,倘若没你多事,我还有五成把握恢复名分,如今你公然被他们逼要凭证,便都知道我是无凭无据的了,日后我还如何恢复名分。”
  花晋明拿袖子一抹脸,委屈道:“可他们都这样逼问上了,我如何还能不答的。”
  花老太又气道:“你就不会说不知道。难不成还有人撬开了你的嘴不成。只要你含糊着,有老五他们这些想当族长的在,不怕他们自己闹不起来。”
  花晋明这时才想明白了,可已迟了。
  这时候花景途也从花氏祠堂回来了。
  花景途将另选族长一事一说,康大奶奶便明白了,一日不选出新族长来,家里怕是还有得闹的,便同花景途商议,将几个孩子暂且先安置到康家去住几日,免得都搅得读书的无心读书了,要安养的不能安养了。
  这会子,花景途也知道花老太来欺逼楚氏的事儿了,康大奶奶要照料楚氏,又要应对三房,那里还能分心去顾及花羡鱼他们几个小的,就怕他们又冲动,生出事端来,所以花景途便答应。
  傍晚时,花羡鱼兄妹三人和韩束便去了康家。
  一得了信儿,康家舅父在家门外迎的他们了。
  到了康家,花羡鱼就忙忙去找康老太太。
  康老太太搂着花羡鱼,笑道:“我们羡姐儿长大啰。”
  就见花羡鱼和韩束竟同时桃红染腮,只是除了康舅父的长女康是巧外,无一人察觉。
  康家也知道花羡鱼他们家出事儿了的,正悬心的,自然要问的。
  花渊鱼是作为长子,便由他回的话。
  听完,康舅父叹了一气,让他们兄妹直管住下的。
  舅母黄氏虽不乐意,却也不好说什么的,就作罢了。
  花羡鱼就住康老太太跟前了。
  是夜,都洗漱了,要安歇的。
  花羡鱼靠在康老太太怀里道:“外婆,我担心我妈。”
  康老太太却笑道:“傻孩子,就这点事儿你妈她如何应付不来的。你直管放心就是了,你妈可是我调教出来,她的能耐我比你清楚。”
  花羡鱼轻声应道:“嗯。”
  康老太太又道:“但你在旁可瞧清楚了,瞧明白了,你妈这样的才叫手段。”
  花羡鱼回头细细一想,可不是。
  康大奶奶这招十分高明,整治威吓住了花老太这样倚老卖老,仗着辈分名分欺压人的不说,最要紧的一件就是站得住脚,凭告到天皇老子那里也没有她康大奶奶的不是。
  康老太太又道:“若是你妈被她们给激得失了理智,以下犯上的,纵占了上风,也落了下乘了。”
  花羡鱼想起自己的鲁莽冲动,不禁又羞,又愧的。
  在康老太太的引导下,花羡鱼细细忖度这里头的要害,只觉受益匪浅。
  待要吹灯歇去时,花羡鱼又想起自己的南柯梦来。
  花羡鱼记得梦里,花晋明暗中筹备建成族学,在推选之日才抖了出来,可谓是惊艳四座,及时将花晋龙一举推上了族长之位。
  今世也到了这步田地了,想来也该是花晋明开始要为花晋龙筹备的时候了,该怎么揭破才好?
  她花羡鱼一个女孩子诸多不便,最好还是让家里人知道了,行事才方便。
  但如何让花景途知晓,便成了关键。
  花羡鱼便问康老太太道:“外婆,倘若有一人在暗暗助另一人,如何才能让先头那人暴露其行径?”
  康老太太并未急着答,只问道:“那人助人,可是有所求的?”
  花羡鱼道:“自然,那是个无利不起早的。”
  康老太太笑道:“那你可要记住了,这样的人总有个毛病,便是心里藏不住话,特别是当他对别人有恩之时,那就更巴不得人早知道的。”
  花羡鱼一听茅塞顿开,笑着抱着康老太太的手臂,直叫唤,“外婆你真厉害,阿羡记住了。”
  花羡鱼心下就有了主意,暗道:“这事儿,还得是面口生些的人为好。如今看来非傅泽明不可了。”想罢,才吹灯睡去了。
  这厢康老太太和花羡鱼睡下了,那厢舅母黄氏和康是巧,却未曾睡。
  这夜康舅父在侍妾屋里安歇了,黄氏和康是巧说了好一会子的体己话。
  康是巧坐榻上,一面就着灯火做着针黹,一面道:“韩公子是个有心的,年前他家从南都送来年礼,他记挂着我们家送来不算,就连我和妹妹的东西也巴巴地打发人来说明仔细的。今日来,我们姊妹还不及谢他的,他便谦称是土物不值什么,反谢我们姊妹肯笑纳了的。”
  黄氏在另一边榻上看着账,耳朵里听了一晚上女儿有意无意地提韩束。
  都说知女莫若母的。
  康是巧是黄氏生养的,黄氏就更清楚了。
  黄氏抬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康是巧好一会子,想道:“过了年,巧儿也十五了,今年生日也是巧儿行及笄礼的时候了,转眼就成大姑娘了。”
  再看女儿的模样,月眉星眼,桃腮含春,柔骨纤形,只嘴唇有她黄氏的影儿,其余一概都不同。
  都说是像极了康老太太年轻的时候。
  康老太太自己也曾说过,“形似,神不似。”
  黄氏也不管什么似不似的,在她眼里女儿就是百里挑一的好,所以自女儿始留头起,她没少为女儿留心好人家了。
  何为好人家?
  黄氏自觉是没门第之见的,所以给女儿找人家,她只往上瞧的,非高门大户一概不能入黄氏的眼。
  于是在黄氏的影响之下,康是巧的目光也是高人一等的。
  黄氏知道,韩束是难得入了女儿的眼了,她自己何尝不也看中韩束的,只可惜康老太太说了,“韩府非一般的人家,不是我们家这样能攀附的,你可别自取没趣。”
  想起康老太太的话,黄氏是依旧不知韩束到底是什么人,但不得不又感叹了一番,道:“门第之见,果然坑人。”
  康是巧不解,抬头问道:“妈妈,怎么了?怎么好好地说起这样的话来。”
  黄氏怔了怔,没想自己竟把心里所想给说出口来了,忙带开话道:“没……没怎么。只是你才见过多少公子少爷的,如何就知道那韩小相公就是好的,这样的人天下间多了去了,以后少说,省得被人笑话是没见识的。”
  康是巧不是个冥顽不灵的,只是她一时想不明白,原先她妈也是瞧好的韩束,怎么今日却改弦易辙了,于是康是巧便问道:“妈,你可是觉着韩公子送我和妹妹东西,轻浮孟浪了?”
  黄氏不愿多说,便不耐道:“以后你们姊妹,少同那韩小相公往来就是了。”
  康是巧一阵赧然,道:“我和妹妹自然是只同表妹们一处的,他们兄弟都在前头别院里,从何说起的往来。”
  黄氏道:“你知道便好。”说毕,便打发康是巧回她院子去了。
  康是巧辞了出来一路细想黄氏的话,她知道没有无缘无故的事儿,她母亲一时转变了态度定有缘故的。
  “可是妈听说了韩公子什么风评?”康是巧暗忖道。
  然,以韩束那样的人物气度,若有传说他何品行不端,她康是巧是不信的,故而定是别的原因。
  这时,康是巧记起黄氏忽然的那一句,说什么门第之见坑人的话。
  康是巧料定必然是韩家门第非寻常人,他们康家门不当户不对。
  “若非如此,妈妈她定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康是巧想明白了,也知强求不来,便要丢开手去,只是每每想起韩束那样的人品形容,不禁心下惋惜。
  康家这里便暂不去提,只说回花家老宅。
  大房二房已熄灯安歇了,只园子里还灯火通明,花老太和花晋明还在彻夜商议,也不让别人近了,只留邓三太太守在一边服侍就是了。
  邓三太太一时添茶倒水,一时捶腿按摩,好不忙活的。
  “听你所说,族中十分关切族学一事,可见这才是成事与否的关键。”花老太身上不好,只歪在床上同花晋明说话。
  坐床边杌子上的花晋明听了,想了想道:“没错。只是建族学谈何容易,且不说前期建学的需费,就说立塾后的供给,就无合理的出处来源。”
  花晋明吃了口茶,又道:“按说,凡族中人家孩子去读书,多少都要给司塾些贽见之礼,可也绝没有给多的,不过是情面上的礼,若是多了岂不同外头私塾官学一般了,还不如不建,干脆到外头书院便是了,就这一项族里就绝对不能答应了的。这般一来,除去贽见之礼,余下的需费又该从何而来?族里没谁愿作这冤大头的。所以我估摸着,这事儿难了。”
  ☆、第五回 三房人各怀心思,傅泽明报恩情切(七)
  花老太是一路忍耐着腿脚疼痛的毛病在说话,也是疼了老半天的了,早心烦意乱,听了花晋明这话烦躁越发了,指着花晋明就骂道:“就是榆木做的脑袋,也该知道的,那里有做媒还要包人生儿子的理。”
  “噗嗤”一声,一旁的邓三太太笑出声来。
  花晋明瞪了邓三太太一眼,邓三太太赶紧收敛了。
  “妈的意思是只管办起来应付过去,就不管后头的事儿?”花晋明小心地问道。
  花老太这头却又骂起邓三太太来,“家里是缺了你吃了,还是缺你喝了,让你捶个腿都有气没力的。”
  邓三太太一听这话,就赶紧使上劲儿的,没想花老太却叫唤了起来,“哎哟哟,我只说你两句,你这就是跟我顶上气了,你这是要捶死我不成。”
  花老太大骂而起,将邓三太太唬得不轻,以为真是手重了。
  花晋明见状,一把将邓三太太推开,喝道:“这一点事儿都做不好,你说你还能做什么的。”
  邓三太太一个不防被花晋明推得从床沿上跌坐在地,着地处一阵生疼,眼泪水都飙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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